缀白裘 清 钱德苍编 近 汪协如校点 036九集四卷

綴白裘 〔清〕錢德蒼編 九.4
九集
四卷
尋親記
遣青
（淨上）
【青歌兒】周娘子儀容絕妙，見了他，皮膚發燥。

張千今日去索錢，如何不見他回報？若從我，便把娘叫。

（末上）嗄唷！周羽，你好打吓好打！
【前腔】終日裏與人尋鬧，說着時，這般好笑。

他們守節甚清高，東人枉自心焦躁。

且商量，再作計較。

（見淨作氣介）噯！（淨） ！張千，㕶個入娘賊，氣質夯夯， 個意慮？（末）這是那裏說起！（淨）個是 意思？叫㕶出去討債，居來也弗說道張家裏沒那，李家裏沒那，囉厾有，囉厾無；那說牽手舞脚變面厾嘴？人家屋裏養出㕶個樣討債個人來！（末）叫我出去討債，到受人家這樣氣！（淨）吓！我看㕶吃得面頭紅脹，倒拉厾殺酒風！（末）那個吃酒？就吃員外的尿！（淨）弗吃酒，那了面孔紅子？（末）吃酒是滿面紅的，難道是半邊紅的？（淨）也有個坐子吃，也有個立子吃；㕶個入娘賊，要自在困子吃嘿，所以半邊紅哉。

（末）被人打的。

（淨）放屁！弗要說是人，就是一隻狗走出去，個星人看見子，說：『走開點，張員外狗來哉，張員外狗來哉！』阿敢打俚一記？（末）別人打的也不為希罕。

（淨）是囉個打個？（末）是周羽打的。

（淨）周羽打個？打得好！該打！該打！（末）為什麼該打？（淨）㕶自然直擢拳對俚說，我俚員外要搭㕶厾家婆白相相厾，弗打㕶打囉個？（末）員外，你且坐了，待男女吿稟。

（淨）快點嚼，為 起見？（末）男女登門取索，便將數目敎知，他夫妻兩口盡驚疑。

（淨）為 了？（末）都道虛塡文契。

（淨）個元是虛塡個；㕶該好好哩替俚說，阿有 個產業准折也罷。

（末）並無田園屋宇。

（淨）阿有釵梳首飾？（末）又無首飾金珠。

（淨）極妙個哉，就拿個心事說得上去，一拍一抿縫哉。

（末）他心如鐵石不差移。

吓！員外，看來是這段姻緣尙未。

（淨）放㕶個狗屁！參㕶個冷痢！我員外恨弗得今夜頭就做親，那說尙未！（末）他夫妻兩口相留戀，何曾半步分離？員外，你果然要那周娘子麼？（淨）囉
個搭㕶簍了？（末）也不難，除非殺却那窮儒，方得稱心遂意。

（淨）吓嗄！外頭人說張員外兇，囉裏曉得我俚張千也不善。

我要俚個家婆，那說還要殺俚？眞正豈有此理！（末）不殺也不成事。

（淨）必要殺個？（末）必要殺的。

（淨）介嘿㕶去殺子來回話。

（末）去殺那個？（淨）殺周羽哉那。

（末）不要殺周羽。

（淨）倒殺囉個？（末）要殺黃德保正。

（淨）我說㕶吃醉厾哉，我要周羽個家婆，那說殺起黃德保正來？阿是東瓜纒子茄畝裏去？（末）有個緣故。

（淨）有 緣故？（末）前日黃德報了周羽做夫，許了他兩錠銀子；如今暗裏將黃德殺了，把那尸首擡放周羽門首，周羽回來見了，必定移尸；那時叫破四鄰地方，只說周羽倒贜挾仇，故把黃德殺死。

那周羽就問不成死罪，這移尸之罪斷乎難免；不是充軍，就是流徙。

等他問罪出去，那時這個老婆穩穩是員外的了。

（淨）妙阿！好計策！快點去殺，防早！（末）員外，男女是不會殺人的。

（淨）放屁！㕶不會殺，難道倒叫我員外去殺弗成？（末）我家那養馬的宋青，他心粗胆壯，倒可去得。

（淨）介嘿叫俚得來。

（末）員外叫他出來，只說養瘦了馬，要打他；待男女在旁解勸，然後叫他去。

（淨）是哉。

（末）吓！宋青那裏？（丑上）來哉。

【水底魚】養馬辛勤，名兒叫宋青。

一跌一絆，跌出鼻伶仃，跌出鼻伶仃！
阿爹唱喏。

（末）罷了！員外惱得緊，在那裏叫你。

（丑）為 了？（淨）叫宋青！（丑）阿呀！（奔下，末扯住介）那裏去？（丑）阿爹好人，替我回頭聲，只說宋青烏紗脹殺哉。

（末）胡說！（丑）好人便罷哉。

（末）不妨，有我在此，替你解勸便了（淨）宋青拉厾囉里？（末）宋青來了，跪在此。

（丑）員外，宋青磕頭。

（淨）拿竹爿來先打一百！（丑）阿呀！員外，男兒小，打弗起㖸。

（淨）介嘿五十。

（丑）打弗起。

（淨）一記弗打？（丑）益發打弗起哉。

（淨）一記弗打還說打弗起！（丑）多謝員外。

（走介）（末扯介）住着，員外饒了你，還有話說。

（丑）阿爹，放子我去罷。

（末）不妨，有我在此。

（丑）若是打嘿，輕點。

（末）不打你。

（淨）我且問㕶，為 了養瘦馬？（丑） 穿㕶個花娘！囉個拉員外面前搬是非，說我養瘦馬？我宋青窮得飯阿無得吃，還要說我養瘦馬！（末）你駡那個？（丑）我駡個鳥說坯！（末）不是吓，說你養瘦了員外的坐騎。

（丑）吓！坐騎瘦子了，有辯：員外的老馬衰了賽馬，所以賽了。

（淨）那說？（丑）員外的老馬衰了賽馬，所以賽了。

（淨）個個入娘賊，白虀白漿，拉厾說個多哈 個？（末）好好的講。

（丑）那官話纔聽弗出個！員外個老馬養
子小馬了，所以瘦哉。

（末）吓！員外的坐騎生了駒子了。

（淨）吓！養了小馬哉？ 顏色？（丑）點子青。

（淨）阿有花？（丑）滿身纔是花，屁股浪一搭花，像員外面孔一樣個。

（淨） ！放屁！介嘿張千到當裏去捉一件棉襖拿俚，再賞俚五百銅錢。

（末）是，曉得。

（丑）謝員外賞。

（忙奔下）（淨）住厾！（末）住着，員外還有話問你，只管走！（丑）阿曉得得風就轉防好住？（淨）看㕶 了能忙！（丑）小人個兩日忙吓。

（淨） 個忙？（丑）前日看牛忙。

（淨）昨日介？（丑）看馬忙。

（末）今日呢？（丑）看員外忙。

（淨）呔！（末）見員外。

（丑）吓，見員外，見員外。

（淨）我且問你，你吃囉個個？（丑）吃員外（淨）着囉個個？（丑）着員外。

（淨）家婆囉個討個？（丑）家婆員外討個，兒子員外養個。

（淨）亂話！（末）養育之恩。

（丑）正是，養育之恩。

（淨）阿感激我？（丑）着實感激，日夜介拉里感激。

（淨）旣然感激我，要叫㕶幹事。

（丑） 個，要叫我幹事？阿早點說，等我混堂裏去浴也豁豁。

阿爹，㕶朝子個蕩。

（末）做什麼？（丑）弗要看，看子要眼睛吼思個。

（末）看什麼？（丑）員外叫我幹事了，弗道是介把年紀還要交卯運來。

員外，粗臀奉獻。

（淨）呸出來！介個蠢才！我要㕶幹所謀之事， 個意慮？（丑）吓！員外叫小人幹個所謀之事？個嘿弗敢欺，但憑員外叫我水裏去就拉水裏去，要火裏去就拉火裏去，天浪去就到天浪去。

（淨） ！天浪嘿那哼上去？（丑）天浪嘿時常上去白相相個啥。

（淨）介嘿先替我天浪去。

（丑）噢哉，我想員外書房裏樣樣有，等我上天去扳介一塊青雲下來鑲嵌介一架屏風拉書房裏擺擺，阿好？（淨）介嘿快點去。

（丑）是哉。

（末）你上去嘿揀那小些的也帶一塊與我。

（丑） ！糞擔過，㕶纔要蘸蘸個！介喂縮來，多時弗曾上去，覺道高子點哉。

個首低點，等我來喂縮來。

阿爹弗要呆看，掇一張梯拉我。

（末）我那有上天梯？（丑）介嘿我也無得介拿雲手。

（末）啐！講這樣大話！（淨）啐！介個入娘賊，倒拉厾說天話！拿耳朶來我對㕶說話。

（丑）噢。

（淨）呸！希臭！（丑）馬屎香個 。

（淨）對㕶說，叫㕶去殺個人。

（丑） 要殺人吓？（淨）呸！弗要響咭！（丑）介嘿要殺幾個？（淨）啐！人吓， 個殺幾個？只要殺一個。

（丑）少腥顏爛氣，極少殺兩個。

（淨）那了要殺兩個？（丑）湊子一担好挑。

（淨）亂話！（丑）員外要殺囉個了？（淨）㕶去拿個黃德保正殺子，大家張千拿個尸首抬放拉周羽厾門前子，居來重重有賞。

（丑）弗去。

（淨）為 了？（丑）辛辛苦苦吃吃力力殺子人，倒粧別人家個體面！（淨）依㕶嘿那？（丑）哪！我去
殺子黃德保正，一掮掮得居來，放拉大廳浪，開直子個大門二門，拿介一面金鑼得來，是介堂，堂，堂，張員外厾殺子人哉，張員外厾殺子人哉！個星人說，我俚去看吓，是介一淘進一淘出。

內中有個識貨個朋友就贊哉，說道：『個個人弗知囉個殺個？殺得好，殺得乾淨相！』那其間我就踱得出來，搭子狗肉架子，立拉個死人身邊，說：『殺人者，區區宋青也。

』（淨）弗要拉厾亂嚼哉！（丑）員外，㕶為 要殺俚了？（淨）哪！那周羽呵，
【刮鼓令】他家裏最貧。

我聲名，人共聞。

要他妻房歸順，事做不成，吃人笑哂。

今夜裏去殺人，把尸首擡到他家大門。

（丑）殺人吓！（淨）弗要嚷！（末）禁聲！（合）
恐隔牆有耳，▲低聲，那窻外豈無人？（丑）
【前腔】蒙驅使宋青，旣知恩，當報恩。

今夜裏持刀前去，管敎他一命傾！〔員外，〕若娶得那佳人，先請我宋青好酒嗗都嗗都吃幾瓶。

殺人吓！（淨，末）禁聲！
恐隔牆有耳，且低聲，那窻外豈無人？
（淨）三人不可泄機謀。

（末）事到頭來不自由。

（丑）敎他雖無紀信難。

（合）算來也有屈原愁。

（淨）今夜頭，㕶厾兩個去殺子，來回頭我。

（丑）阿呀！員外，殺弗成。

（淨）為 了？（丑）無得利支勞。

（淨） 個利支勞？（丑）刀哉那。

（末）這便怎麼處？（淨）個是要緊物事吓，㕶隨便囉里去借一把來用用罷。

（丑）員外嘿，專要借刀殺人，使弗得個。

（末）這是要緊的。

（丑）吓！有厾，馬坊裏有一把閘馬料個刀拉厾，等我去拿出來。

（淨）拿拉我看。

（丑拿刀介）員外阿好？（淨）好是好厾，單差銹子點。

（丑）等我磨磨快沒是哉。

（吐沫介）呸！呸！（磨介）員外，那是風快個哉，㕶伸長子頭頸。

（淨）那了？（丑）㕶來試試看。

（淨）入娘賊個，個 取笑得個？（急下）（丑）㕶元怕個，別人嘿遭子 個瘟，該應塡刀頭個！（末）不要說了，天色已晚，我和你快些去罷。

（丑）囉里去？（末）到黃德家去。

（丑）走㖸。

（同走介）（丑）阿爹，街浪墨測黑哉，我俚轉去點介一碗燈籠，照子㕶走吓。

（末）正要黑暗裏纔好行事吓。

（丑）介嘿阿爹看仔細，好好能走，弗要跌折子脚，無人駝㕶㖸。

（末）休要胡說！此間已是他家了。

你去問一聲可在家裏。

（丑）吓！等我來。

王伯伯阿拉屋裏㖸？（內）㕶是囉個㖸？（丑）我是宋--（末急掩丑口介）呸！不要說宋青，說我是周羽秀才。

（丑）吓！我是周羽秀才。

（內）做 了？（丑）阿爹那哼說？（末）前日為黃河水決，詐了我兩錠銀子，我
到縣前去查查，並沒有我的名字。

今日特來取討，有得還便罷，沒有得還我要殺了！（丑照依說介）（內）個是殺弗得個。

今朝縣前點卯去子弗曾居來勒，等俚居來說子，叫俚還㕶嘿是哉。

（丑）掃興！殺弗成，居去罷。

（末）不是這等說。

和你候到縣前去。

（丑）介嘿走㖸。

（同下）
殺德
（付醉上）請吓，明朝會。

吃了卯時酒，昏昏直到酉。

（丑，末暗上）（末）前面來的就是他。

（丑）吃醉厾。

（末）醉的正好動手。

（丑扶付上）王伯伯，囉里吃得能醉？（付） 人？阿是背娘舅 ？（丑）我是周羽。

（付）吓！周官人，前日個樁事阿虧我？（丑）我到縣裏去查查，並無我個名字；㕶詐子我兩錠銀子，今朝，還子我嘿罷。

（付）弗還嘿那？（丑）弗還，我就殺哉！（作殺介）（丑叫介）阿嗄！殺人介 吃力個？等我放好子刀介。

阿爹，阿爹，殺哉！（末）好！殺了？在那裏？（丑）拉里幾里，等我摸摸看，壞哉，殺差哉！殺子一個瘸脚哉！（末）待我來看，不差，殺欠了筋，扯得直的。

（丑）吓！扯得直個？（扯介）王伯伯，弗關我事，張員外叫我殺個㖸。

（末）呸！死人嘿與他說話！（丑）有數說個：死人身邊有活鬼。

對俚說明白子咭。

（末）我與你擡到周羽門首去。

（丑）阿爹，㕶擡子頭，我擡脚。

（末）你擡頭，我擡脚。

（丑）阿曉得我有點擡頭弗起拉里了。

（末）不要多講，快些來！（丑）阿唷！阿唷！肚裏痛。

阿爹，㕶立介歇，讓我去上一個坑勒來。

（末）呸！快些擡。

（丑）阿唷！要出出來哉嘿。

（末）噯！急死了！（丑）我要上坑，倒急殺子㕶！（同擡渾下）
送學
（旦上）
【引】玉碎香消鏡臺荒，綠雲撩亂懶梳粧。

百年光景如梭擲，三月韶光似箭催。

奴家丈夫因遭遠配，別時有七個月身孕，且喜生下個孩兒。

我吃盡萬千苦楚，今已長成一十二歲，取名瑞隆。

因家貧力薄，不能送他去讀書；如今且喜林學士家開一義館，不論親疎遠近，都去就學，不免喚他出來，送他去讀書，有何不可？瑞隆孩兒那裏？（貼上）
【引】月冷萱堂，夜迢迢，感風木，動悲號。

母親拜揖。

（旦）罷了。

兒吓，玉琢方成器，木揉始作輪；勤學為君子，懶學為廢人。

兒吓你爹爹臨別時，再三囑付敎你讀書，你只是頑劣不肯向學。

如今後街林學士家開一義館，我如今送你去讀書，休得仍前兒戲。

（貼）謹依母親慈命。

（旦）拿了書包隨我前去。

（貼）是。

（旦）待我閉上了門。

（合）
【宜春令】兒今去讀聖書，過花街，穿着柳衢。

向人烟聚處，市井闤闠，書生輩，想學堂中都是富室之兒。

（內讀書介）（旦）猛聽得讀書聲沸，只得引領孩兒，步入街除。

此間已是，你去叫一聲。

（貼）曉得。

有人麼？（末上）
【引】兀坐書齋，是何人來就學？
（貼）先生拜揖。

（末）學生何來？（貼）家母在外。

（末）說我出來。

（貼）母親，先生出來了。

（末）娘子請進去。

（旦）先生請。

（末）請問娘子到此何幹？（旦）特送小兒從學，望先生容納。

（末）書是老夫敎，館是林大人開的，還請林大人出來。

書僮，請老爺出來。

（內）老爺有請。

（小生上）
【引】玉堂金馬無心戀，一經敎子窻前。

（各見介）先生。

（末）大人，這位娘子特送令郞從學，故此請大人出來做主。

（小生）娘子拜揖。

（旦）大人。

（小生）請問娘子是何宅？（旦）妾身乃前街周羽之妻。

（小生）吓！原來是周維翰的令正。

失敬了。

（旦）豈敢。

（小生）維翰別後，沒有令郞的吓？（旦）是遺腹之子。

（末）大人，周維翰是何等樣人？（小生）也是吾輩朋友。

被人陷害，遠配他方。

（旦）特送小兒從學，望大人容納。

（小生）令郞可曾取名？（旦）取名瑞隆，望先生更改一更改。

（末）這名兒甚好，不須更改了。

（旦）我兒，過來拜了先生。

（貼）是。

先生請上，待學生拜從。

（末）不消。

（貼）望先生開我愚蒙，啓我茅塞；他日成名，不負大德。

（末）讀書以懈惰荒淫為戒，勤力不息自强。

（旦）先生和大人請上，受妾身一拜。

（末，小生）豈敢。

人家只有弟子拜先生，那有父母拜先生之理？（旦拜介）此一拜非拜先生，只可憐他是個無父之兒！【一封書】蒙容納意美，望哀憐他是無父兒。

兒頑劣無知，望責罰，休恕罪。

〔兒吓！〕若得你讀書成大器，莫忘了先生指敎迷。

（合）讀詩書，但勤劬，期取功名天下知。

（小生）
【前腔】觀此子可喜，那容顏多秀麗。

看此子可悲，
（末）大人，為何悲淚起來？（小生）
他父不在，虧他母敎兒。

（末）娘子放心。

老夫呵：
我當竭力專心勤敎道，不怕你孩兒不成大儒。

（合）讀詩書，但勤劬，期取功名天下知。

（小生）娘子，學生開的是義館，來者不拒，去者不追。

令郞就在此吃些茶飯，待朔望放他囘來便了，不須掛念。

（旦）多謝大人。

只是攪擾不當。

（小生）好說。

（旦）兒吓，你終日攻書不憚勞。

（小生）賢哉娘子敎兒曹。

（末）世上萬般皆下品。

（合）思量惟有讀書高。

（旦）
吿辭了。

（小生）簡慢。

（旦）好說。

兒吓，須要用心攻書，不可頑劣，先生要打的㖸。

到朔望日，我來接你。

（貼扯介）母親吓。

（旦）你在此不妨，我去了就來看你。

（下）（末）大人，令郞今日為何還不進學？（小生）有這等事？書僮，快請舍人出來上學。

（下）（內介）舍人有請。

（丑上）來哉。

【大齋郞】我是富家兒，不怕肚中飢。

先生敎我讀詩書，我想讀書有何好處？弗如吃酒學串戲。

先生唱喏。

（末）罷了。

（丑）咦個個男兒囉里來個吓？（末）這是新送來的。

過來見了，大家作揖。

（貼）是。

（丑）罷哉！（末）畜生！你怎麼受他的揖！（丑）先生，他是貧家子，我是富家兒。

（末）學堂中論什麼貧富！大家作揖。

（丑，貼作揖介）（丑） 喲， 喲！閃子腰哉。

（末）畜生！（丑）先生，個個男兒是囉厾個？（末）是前街周維翰家的。

（丑）是周家裏個？吓！是哉，是哉！先生，俚厾阿姆搭張員外兩個鬼搭搭個㖸。

（末） ！畜生！說什麼話！討打！（丑）好意對㕶說子倒怪我。

（末）周瑞隆來讀書。

（貼）是。

（末念）人皆苦炎熱。

（貼照念介）（末）我愛夏日長。

（貼照念介）（末）薰風自南來。

（丑）先生，我要去出恭哉。

（末）纔來就要去出恭！（丑）來子半日哉。

（末）去了就來。

（丑）是哉。

（帶鬼臉跳介）（末念）殿閣生微涼。

（貼照念介）（末）吓！去了半日還不見來。

（走見丑打介）（末）畜生！拿來！（丑）我要白相個嘿。

（末）拿來！書僮，送與老爺看。

（丑坐介）（末念）人皆苦炎熱。

（貼）先生，背得出了。

（末）好！背來。

（貼背書介）（丑）羞吓！敎得一遍就背得出個哉！先生敎子我二三百遍，磨心弗起來。

（末）還虧你說他聰明！你怎學得他來？（丑）先生，我曉得哉，俚是開子聰明孔了。

先生也替我開子聰明孔。

（末打介）畜生！什麼說話！拿書來上書！（丑）吓。

（末念）南昌故郡。

（丑）女着褲子。

（末打介）畜生！什麼！（丑）先生說男着布裙，我說女着褲子哉那。

（末）南昌故郡。

（丑）吓，--郡。

（末）洪都新府。

（丑）公偷新婦。

（末）什麼？（丑）吓，--新府。

（末）星分翼軫。

（丑）麻腐十度。

（末）什麼？先生說眞粉十斤，我說麻腐十度。

（末）星分翼軫。

（丑）吓，--眞。

（末）地接衡廬。

（丑）先生老驢。

（貼）他駡先生老驢（末）怎麼駡我是老驢！（丑）弗曾吓。

（末）這等可惡！周瑞隆背起來打！（丑取鑼打介）（末）拿來！（丑）個是阿姆道是我吃弗下飯了。

（末）胡說！放下來！（丑）放弗下個哉。

（末）為何？（丑）下頭鑲牢子笋頭哉。

（末打介） ！【駐雲飛】畜生無知，直恁顚狂懶讀書。

君子和為貴，顚倒爭閑氣。

〔嗏！〕偏他會讀書，蠢才沒志，打你愚痴！今後休如此！（貼）謝得
先生指敎迷。

（丑打貼介）呔！
【前腔】打你無知！偏你聰明把我欺！我吃飯强似你，會讀成何濟？〔嗏！〕打你沒爹兒，推出門去，今後休來惱我肝腸碎！（貼）謝得先生指敎迷。

（末）讀書休得恁猖狂。

（丑）枉讀詩書沒飯嚐。

（末）休道朱門生餓殍，也須白屋出朝郞。

周瑞隆收了書包回去罷。

（貼）曉得。

（末下）（丑）小毴養個要拉幾里走個，等俚來打俚兩記列介。

（貼走丑扯介）呔！囉里去！（貼）囘去。

（丑）居去吓？㕶個小毴養個！先生我俚作樂慣個， 了攛掇先生打我？（貼）先生打的，與我何干？（丑）先生打我，我便打你！（打貼，貼推倒丑下）（丑）阿呀！弗好哉，弗好哉！倒乞俚打倒哉！亦打輸拉俚子，故嘿那處？吓！有里哉，等我居去吿訴子阿姆，多叫兩個爺來，明朝去打殺個小毴養個！有理個，有理個！（下）
衣珠記
折梅
（小生上）
【引】天涯姑姪久違顏，貧富參商意失聯。

廻廊冷落不成眠，含淚朝來叩膝前。

（小生）前日來訪姑娘，不知何故把我發在迴廊下安置，甚是冷落。

今日已過三日，只得求見。

這裏已是內堂了，原來閉門在此。

開門。

（丑上）一聞呼喚，隨卽趨前。

（開門介）是囉個？（小生）是我。

（丑）吓！阿就是趙官人？（小生）正是。

老安人起身了麼？（丑）起身哉。

（小生）相煩通報一聲，說我要見。

（丑）官人且慢，有句話請問㕶：前日官人來個日阿是大雪？（小生）咳！正是。

偏偏遇着這等大雪！（丑）個日員外安人正拉厾園裏亭子浪賞雪，吃得鬧熱蓬生，我俚個趙伯伯進來，說道趙官人到哉。

我俚員外喜之不勝，說道：『趙官人多時弗來，快點請進來。

』（小生）吓！安人怎麼說？（丑）我俚安人問道：『趙官人轎來個，馬來個？有幾個人跟來？』我俚個趙伯伯是個老實頭，直脚送說：『並無轎馬，▲無人跟隨。

』我俚安人個面孔登時變哉，拿個酒鍾得來一厾，說道：『十年弗見面，還是蓋個賊形嘴臉，還來見我做 ！叫俚到廻廊下住兩日再處。

』（小生）是這個原故？今日已過三日了，與我說聲。

（丑）要見吓？請㖸。

（小生）放我進去。

（丑）咦！老實頭討屁臭！只好拿個螺螄窟以麼溜！（關門下）（小生）呀！他竟閉了門進去了。

咳苦！吓小！生涉遠而來只，望資助些盤費上京應試，誰想姑娘這般看待我！趙旭吓！
【駐雲飛】直恁無緣。

〔咳！姑娘吓！〕你把勢利招牌掛額前，苦不相憐念。

自恨時乖蹇！〔嗏！〕怒氣轉加添。

遭人輕賤。

我是個失水蛟龍未遇風雷變；有日飛騰上碧天。

（貼折臘梅上）
【前腔】來到名園。

（小生見介）咳！不知可是我的表妹？（看下）（貼）
偶見翩翩美少年，蘊藉風流鮮，頓使人欽羨。

〔嗏，〕若得配英賢，〔我荷珠呵，〕便做偏房情愿。

若得個天意從人，遂却奴心愿。

今日相逢非偶然。

這人想就是前日來的趙官人；看他丰姿奇偉，豈是久困人下的？安人有眼無珠，把他輕慢。

咳！老安人吓，你好不識人也！（旦內）荷珠。

（貼）呀！小姐出來了。

（旦上）
【引】凝寒眉黛銷金鈿，欲覓香葩，飛不到粧前。

（貼）小姐。

（旦）荷珠，你在此自言自語，說些什麼來？（貼）適在園中折得臘梅一枝，正欲囘房，偶然遇見趙官人自內堂而來，一表非俗，動人驚駭。

看他
【玉抱肚】魁梧堪羨。

貌堂堂，丰神朗然，皎如玉樹風前。

似神龍未出泥蟠，雖敎眼下苦迍邅，有日飛騰上九天。

（旦）趙家哥哥十年不來，母親待他這等輕薄！我素聞爹爹說他是個才子，羡慕已久；今日被你觸動此機，自古說：『君子周急不繼富。

』今夜初更時分，約他到後園來，待我贈他些盤費上京應試，成就他功名，也是好事你道如何？（貼）小姐此言甚是有理。

（旦）
【前腔】他是人中琬琰，價連城，深藏璞間。

（貼）更深夜靜，倘然洩漏怎處？（旦）古來多少俠女做得好大事；我們兄妹怕些什麼？
又何妨伐刖荊山？只管得具眼相看。

〔那趙家哥哥〕有朝廊廟貴瑚璉，不久衡門歌考槃。

（貼）小姐，荷珠悄悄去約他罷。

（旦）你怎麼好去？那院公趙旺，他原是從嫁來的，託他去相約初更時分到後花園來，不得有誤。

（貼）曉得。

（旦）憐念王孫非市義，傍人莫作等閑看。

（下）（貼）小姐進去了。

他到也重賢哩。

咳！我想起來，我雖憐念，奈貴賤不同，怎能親近？不若將機就計，着院公去約他三更時分，待我扮作小姐，把些財物贈他；若得僥倖天緣輻湊，我荷珠就死也得暝目！不免叫老院公出來。

吓，趙旺哥那裏？（末上）忽訝嚴冬囀鶯舌，原來堂上喚人聲。

荷珠姐，叫我做什麼？（貼）小姐叫你悄悄的去約那趙官人三更時分到後花園中來。

（末）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如何使得？（貼）不是。

小姐見老安人輕覷趙官人，故此仗義私下贈他些盤費，好叫他上京去應試。

（末）原來如此。

好個賢哉小姐！老安人吓！
【前腔】你無珠有眼薄寒儒，全無見憐。

你道是銅臭堪誇，笑文章不耐傾煎〔咳！老安人吓！〕總然十萬在腰纒，怎比得當場那七篇？
荷珠姐憐才仗義，却乃好事；但邪正兩途，不可不認約他幾更時分？（貼）三更時分，不要錯了。

（末）曉得了。

正是：無意功名有意書，娘行雅意重鴻儒。

（貼）家尊不及人知哲。

（合）彼固勤劬此慢渠。

（下）（貼）老院公轉來。

（末上）怎麼？（貼）三更時分不可差了。

（末）知道了。

（貼下）（末）小姐有這樣好意，難得吓難得！
墮氷
（四雜扮蝦蟹蚌螺四小卒引生上）
【引】妙得濟無窮，司甘露，品物流行。

巨浪漫漫萬簇烟，遙瞻何處是中原？江神河伯朝靈駕，水國分符地界寬。

我乃金波龍神是也。

前日赴宴飮醉，化身遊玩，遇一釣叟垂五臘之餌，我戲啖之，誰料遭難？欲展神威，又恐傷殘萬姓，違犯天條，是以隱忍受辱。

幸逢秀士趙旭買放，得以隱居于此。

查得他有妻劉氏，乃中表之親，尙未聘定，彼此莫知。

今當水厄，吾當救而相報。

已經託夢與夷陵王氏。

又將照乘之珠藏于衣領之內，暗與佳人相贈。

一來合彼姻緣，二來作彼進取，三則完我報恩之意。

叫水族們。

（衆）有。

（生）今夜初更時分，有一女子墮氷，爾等好好相救，領來見我。

（衆）領旨。

（生）大抵乾坤都一照，免敎人在暗中行。

（下）（旦上）
【園林好】聽譙樓初點鳴，動栖鴉，心兒猛驚。

啓戶欲行還省。

非瓊報木桃情，哀進食，念王孫。

奴家劉氏湘雲，曾約趙家哥哥初更相贈，爭奈荷珠這妮子早去睡了，又把房門緊閉，想是忘了這件事兒。

他與母親臥房只隔一壁，因此不敢高聲驚喚。

又恐哥哥等待，只道奴家爽信，沒奈何只得自往。

你看，積雪如許，路徑與池塘一般平了，敎我怎生辨得？
【江兒水】步怯金蓮冷，雲封玉屑平。

茫茫不辨池塘徑，凄凄沒個人踪影。

慌張張，自覺心難定。

等待那人相贈。

啐！痴了！我想趙家哥哥從未識面，
總見書生，羞答答，怎生通問？
且自回房，明日叫荷珠送去便了。

【川撥棹】行未穩，露侵衣，步履氷。

女孩家怎輕出閨門？女孩家怎輕出閨門，猛思量，敎人戰驚。

須索要轉回身。

（鬼上扶介）（旦）呀！不好了！這地上渾然是氷，莫非池上了？
氷早裂，喪奴身！
（作跌倒，鬼扶下）（生，衆上）
【引】珠璣簇擁瑞靄，光騰照玉宮。

（鬼引旦見介）啓上大王，救得劉小姐在此。

（生）請起。

小姐緣何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