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迟《黄山记》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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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迟《黄山记》赏析
徐迟《黄山记》赏析
这就是当代写景的杰作。
表现对象就是黄山。
方圆千里,三十六大峰,三十六小峰,云蒸霞蔚,气象万千,云情雨意,变幻多端;天光散彩,须臾莫辨,青松之壮,灵芝之奇,目不暇及。
逢此大规模之自然景观,一般作者,不取全面、系统之描绘,每每采取讨巧办法:以第一人称感觉,以主观有限之感受为意脉,凡我所深感,才力所及,词能逮意者,多写;凡我所未见,意难称物者,不写。
这种主观感受为意脉的写法,就是古典抒情散文常用的手法。
这种办法的好处就是,以情驭景,以文字模写山水之难度降低,文章风格精巧,言简意赅,脉络清晰。
但就是,管中窥豹的办法,毕竟就是小角度,所能表达之景观与作者之胸襟有限。
在中国文学史上,另有一种办法,与这种办法恰恰相反,那就就是系统的、全方位的、从各个角度来表现山河之壮丽。
不以第一人称视角为限,以铺开形容与陈述为主,也形成了一种传统,那就就是“赋”。
“赋”这一中国古代文体,盛行于汉魏六朝,就是韵文与散文的综合体,以敷陈富丽的词汇为特点,通常用来写景叙事,也有以较短篇幅抒情说理的。
赋体在汉代曾经就是主流文体,这种文体,由于过分沉溺于场面的宏大与夸饰,以及华彩语言的排比,囿碍了思想情感的流畅,后世逐渐衰微。
但就是,铺陈的手法并未就此而灭亡,只就是减少了通篇过度的夸饰与铺张,而改为小幅度的排比。
在文学史上,也留下了不算太多的杰作,如王粲的《登楼赋》,鲍照的《芜城赋》,苏轼的《赤壁赋》与欧阳修的《秋声赋》等等。
徐迟对赋体有过研究。
她认为,在现代与当代文学中创作,赋体不受重视,甚至被废弃就是不公正的。
因而她在文学创作中,有意运用赋体的手法来表现黄山的大全景。
故在文章开头,她说造物者,安排黄山胜境,就是“大手笔”,可以把它瞧作就是夫子自道。
《黄山记》,实际上可以说就是一篇《黄山赋》。
当然,她没有直接照搬古代赋体的句法上的排比与词语上的铺张,文章中对黄山重点景观的描绘,就是在多方位的、富丽堂皇的形容中展开
的。
先从黄山的山峰开始。
一落笔,就就是一个大全景:一百二十公里的周围,一千公里区域,三十六大峰,三十六小峰。
这样的全景图,就是一般游记作者回避的。
因为这样的地理统计数字,就是很难有个人化的感性的。
接着,又就是形状的全貌:
高峰下临深谷,幽潭傍依天柱。
三个主峰,高风峻骨,鼎足而立,撑起青天。
然后就是颜色的总体概括:
这些朱砂的、丹红的、紫霭色的群峰,前拥后簇,高矮参差。
在一般情况下,这种概括而又繁复的描述,就是很难讨好的。
但就是,徐迟的冒险,并没有引起读者的烦腻。
原因在于,这里的铺张,并不就是平面的,不就是静态的,而就是动态的。
徐迟不就是把黄山当作现成的自然景观来加以描绘,而就是以现代作家的想象,改造了古典的手法,虚拟出造物主有计划的安排。
徐迟的笔力就集中在精心结构的过程之中,这样就把空间的静止地形与地貌,变成时间的过程;同时也使地理的客观描述变成了主观感受与想象。
就连黄山的悬崖绝壁,道路艰难,也被她想象作就是造物者有意“把通入人间胜境的道路全部切断”。
有意让读者不就是被动地接受地形的介绍,而就是领略创造(安排、布置)的匠心。
接下来写黄山的云,赋体的铺张就更为突出了:
它打开了它的云库,拨给这区域的,有倏来倏去的云,有扑朔迷离的雾,绮丽多彩的霞光,雪浪滚滚的云海……被雪浪拍击的山峰,或被吞没,或露顶巅,沉浮其中。
这里很明显有赋体的铺张与夸饰,但就是,又不完全像。
原因在于,在赋体里,铺张与夸饰,就是整齐的排比句法,而在这里,则排比就是局部的,在排比中(倏来倏去扑朔迷离、绮丽多彩、雪浪滚滚),又交织着错综(“被雪浪拍击的山峰,或被吞没……”,则就是另一种句法)。
参差的句法在描述云海的文字中更为突出:
大自然把紫红的峰,雪浪云的海,虚无缥渺的雾,苍翠的松,拿过来组成了过场的幻异的景。
云海上下,有三十六源,二十四溪,十六泉,还有八潭,四瀑。
文章以赋体的状物为务,但就是,并不就是对黄山的一切风物皆给以同样的笔墨,写得最为最为充分的,当就是黄山之云雾。
作者对云雾的处理,办法相当奇特,不就是一次以赋体之大笔浓墨写尽,而就是,一次写完一种形态,为其它景观所吸引,忽略又感不足,又一次重新展示新的特质: 只见云气氤氲来,飞升于文殊院、清凉台,飘拂过东海门,弥漫于北海宾馆、白鹅岭。
如此之漂泊无定,若许之变化多端,毫秒之间,景物不同,同一地点,瞬息万变。
一忽儿阳光泛滥,一忽儿雨脚奔驰。
却永有云雾,飘去浮来;整个的公园,藏在其中。
几枝松,几观松人,溶出溶入。
对于景观的描绘,如果只有一副笔墨,就不能说就是真正懂得赋体的三味,徐迟在这里表现了她把赋体当代化的才华。
光就是写云雾,就有几副笔墨。
前面的云就是远望山岭间的、浩淼的云;此处的云,就是近察身边的云、精致的云。
前面的云,就是宏观的,就云本身写云;此间的云,就是在阳光中变幻,在雨脚中飘忽的,树与人在其中“溶出溶入”的云。
徐迟的词汇就是丰富的,但就是,不像刘白羽那样,习惯于用四字成语式的,她好像有意回避这样的现成的宿构,往往更加追求随意的,以即兴追随瞬息万变的云雾:
这舞松之风更把云吹得千姿万态,令人眼花缭乱。
这云雾或散或聚;群峰则忽隐忽现。
刚才还就是倾盆雨、迷天雾,而千分之一秒还不到,它们全部散去了。
庄严的天都峰上收起了哈达,俏丽的莲蕊峰顶,揭下了蝉翼似的面纱……云海滚滚,如海宁潮来,直拍方殊院宾馆前面的崖岸。
朱砂峰被吞没;桃花峰到了波涛底,耕云峰成了一座小岛;鳌鱼峰游泳在雪浪花间。
波涛平静了,月色耀银。
这可以说就是第三副笔墨了。
这里的笔墨不像形状那样追求色彩的对比,而就是突出形态的变幻,集中在一切有形态的硕大的山峰,都因形态不稳定的云的变幻而发生反差极大的变幻。
文章从开头到这里,已经好几千字,不断表现变幻,用了这么多的词汇,但就是,却没有重复、繁冗之感,关键就在于丰富。
不但就是词汇的丰富,而且就是观察角度的丰富,还有形态的、色彩的丰富。
而这一切,正就是徐迟发挥了赋体的敷陈体物的功能的效果。
接下去,徐迟以相当的篇幅写到日出。
这时,她收敛起了宏观的视角,
把个人的自我感觉调动了起来:
当我在静静的群峰间,暗蓝的宾馆里,突然睡醒,轻轻起来,瞧到峰还只有明暗阴阳之分时,黎明的霞光却显出了紫蓝青绿诸色。
初升的太阳透露出第一颗微粒。
从未见过这鲜红如此之红;也从未见鲜红如此之鲜。
“从未见过这鲜红如此之红;也从未见鲜红如此之鲜。
”这样的句子,奇就奇在作者的刹那心境上,从方法来说,与前面的写法,又别就是一种境界。
接下去:
一刹间,火球腾空,凝眸处彩霞掩映。
光影有了千变万化;空间射下百道光柱。
万松林无比绚丽,云谷寺豪光四射。
忽见琉璃宝灯一盏,高悬始信峰顶。
奇光异彩,散花坞如大放焰火。
焰火正飞舞,那喑呜变色、叱咤的风云又汇聚起来。
这显然就是在色彩的变幻与对比中做文章,全部力量都强调其强烈的光焰万丈。
除了最初与房间中的明暗的对比外,几乎全部就是鲜艳的红色。
如果拿这些与前面写日出的经典散文相比,可能显不出优势。
至少在色彩上,多多少少有点单调之感。
幸而,徐迟不仅仅有相当的绘画修养。
(她曾经用非常内行的语言,写过常书鸿在敦煌的事迹)
她似乎力图从听觉上表现日出的另一种美感:
竹管齐鸣,山呼谷应。
风急了。
很可惜的就是,这几笔,嘎然而止,又回到了视觉境界中去。
所写仍然以画图性的景观为主。
这样,美感就仍然在原来的平面上滑行。
虽然,接着作者又以赋体写高瞻远瞩的山景:“天都山突兀而立,如古代的将军。
绯红的莲花峰迎着阳光,舒展了一瓣瓣含水的花瓣。
”甚至用长江与之衬托:“远处白练一条浮着的,正就是长江。
”,仍然不见醒目,只就是在最后出现了彩虹:
这时彩虹一道,挂上了天空。
七彩鲜艳,银海衬底。
彩虹并不远,它就在目前,就在观察台边。
不过十步之外,虹脚升起,跨天都,直上青空,至极远处,仿佛可以从这长虹之脚,拾级而登,临虹款步,俯览江山。
而云海之间,忽生宝光。
松影之阴,琉璃一片,闪闪在垂虹下,离我只二十步,探手可得。
它光彩异常,它中间晶莹。
它的比彩虹尤其富丽的镜圈内有面镜子。
摄身光!摄身光!
这就是何等的公园!这就是何等的人间!
全篇极胜富丽堂皇的词语,表现宏大的景观,处处显得极致,处处又能峰回路转,用余光中的话来说就就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步步莲花。
作者的才华每一步都受到一次极限的挑战,每一次又都逢凶化吉。
赋体文章,全靠腹笥之广、修养之深、词语积累之丰富。
徐迟这样反复渲染,一唱三叹,有如油画,多层油彩叠加。
这样的风格,也潜藏着风险,那就就是堆砌。
也许就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作者在大全景式的渲染赞叹之中,不时插入叙事:个人的好奇感与出行,与採药人、气象工作者的交谈等等。
虽然,在文章中,不见精彩,但,在构思上的作用,就就是打破大全景式的渲染,以免其陷入单调。
要不然,全文连绵不断地描写、形容,会造成繁复,难免会令读者疲倦。
自古到今,山水游记就很为人们钟爱,在历代的文学作品中享有很高的地位,如柳宗元的《永州八记》,苏轼的《赤壁赋》,欧阳修的《醉翁亭记》等。
这些作品虽经千年风雨,却久传不衰。
究其原因,无非就是文美情切。
而今人徐迟先生的《黄山记》,相比之下也毫不逊色。
文章辞采华美自不用说,尤其就是立意、构思更令人叹绝,笔者读后幽思难忘,提笔写下此文与大家共享。
【明断暗续,独出机杼】
黄山,历来有“震旦国中第一奇山”之称。
它兼备泰山之“雄”,嵩山之“峻”,华山之“险”,庐山之“秀”,以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四绝”闻名于天下。
历来文人墨客描写黄山的诗文甚多,其构思或就是以行踪为线索,或就是以时空为脉络,或就是以画卷的幅始图终为顺序。
而《黄山记》的作者徐迟不落前人的窠臼,独出机杼,采用了明断暗续的结构。
如果按一般游记写法,开头总就是以作者自己如何不畏险阻,而后最终登顶成功为线索。
然而作者却没有这样写,而就是宕开笔墨,“异峰突起”,从“鸿蒙以后多少年”落笔,追述神话传说中的登山故事以及古人的登山历史,然后才按游山的路径转入自己登天都峰的记叙。
但就是到第四部分,这种以游踪为线索的写法突然中断,改为按时间顺序,分为第一天观云雾,次日晨观日出,然后穿行于云海,最后在光明顶欢呼摄身光等四个部分来写,末尾以峭拔的两句赞语:“这就是何等的公园!这就是何
等的人间!”收束全文。
这样,作者就把人类对自然的神往、追求——从开天第一圣人到当今的石工,前仆后继冒险攀登的事;以及自己视觉的“千姿百态”、“奇光异彩”;听觉的“笙管齐鸣”“山呼谷应”;感觉的“飘去浮来”、“载沉载浮”;还有那种怦然心动,欢呼雀跃的心灵感受都表现出来了。
清人刘熙载在《艺概》中说“章法不难于续而难于断”,“明断,正取暗续也”。
怎样做到“明断暗续”呢?刘熙载又说:“好比刺绣,抛鍼掷线,全靠眼光不走。
”所谓眼光不走,就是指行文始终不离文章主旨,本文部分与部分之间的“明断”,正就是由“黄山的景象美在奇”这一主旨“暗续”起来的。
刘熙载还说:(这)又好比驰马,“注坡蓦涧,全仗缰辔在手”。
所谓缰辔在手,就是指部分之间的叙述线索表面“明断”,而却有一种内在线索把它“暗续”起来。
如第一部分的结尾,写大自然“封了山”,第二部分的开头写古人登天都,第三部分结尾写自己登上天都后纵目远眺、倾情抒发游览的感受。
虽然每一部分起句突兀,其实却有一条内在的意念线索把它们连接起来。
这种章法上的“明断暗续”就使全文处处有新的景象,处处有新的境界。
【虚实相生,动静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