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婉否定性话语标记“哪有”的功能及形成

话语标记都会满足四个必要性特征，分别是功能上的连接
话语标记“哪有”的语用意义在于委婉否定，这种委婉否定受
性、句法上的非强制性、语义上的非真值条件性和语法分布
[3]
上的独立性。 因此，我们可以依据这四条必要特征对“哪
有”进行话语标记的判定。例如：
到礼貌性原则中赞誉准则、谦逊准则的影响，一般不会对 S1
劲，说话另一方借话语标记“哪有”否定对方的观点，试图借
解的一种方法
[4]（P458-471）
。
“哪有”在交互过程中具有篇章衔接
1. 语篇衔接功能。文章经语料库检索发现，话语标记
“哪有”经常出现在口语体对话语境中，且只能位于话轮起始
的位置，其语篇模式可以整合为“S1”，
“哪有，S2”的形式，在
此整合模式中，先行小句 S1 通常会传达出谈话一方对话语
理距离，保证对话双方交流互动的正常进行。
用。例如：
（6）——哈哈、怎么不回我信息？
二、
“哪有”
话语标记的形成
——哪有!刚刚在忙，现在说咯,生日快乐!（微博）
例（6）中说话人借助话语标记“哪有”否定前句 S1 中“不
在现代汉语中，
“哪有”作为一个谓词性短语，具有多义
回我信息”的观点，认为并没有不回信息，话语标记“哪有”实
说话人的知识背景、情绪状态等都起到了一定作用。例如：
（11）你看这样寒冷的天气，赤了身到雨天里去，哪有不
伤风的道理？
（郁达夫《南迁》）
“哪有”用在反预期非疑问中表示否定的用法。用概念
（三）
“哪有”话语标记的形成。经语料库检索发现，
“哪
的观点进行直接否定，而是出于各种原因对前句观点进行委
婉否定，从而阐述自己的观点，即做出自己的主观性评价，以
（3）哪有人猫同桌的？猫不打真要上你家房顶揭瓦了。 达到人与人之间的交际互动的目的。下面具体说明：
（六六《温柔啊温柔》）
首先，受到赞誉性准则的影响，说话人为了达到某种交
（4）他们北方人讲话哪有什么信用哦！
博士，
博士生导师，
研究方向:汉语词汇语法历史演变、
构式语法、
对外汉语以及方言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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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词或句法单位。Schiffrin（1987）认为在语言单位中，任一
准则、赞誉准则、谦逊准则、一致准则和同情准则六个小类[5]。
（六六《双面胶》）
际的需要，往往以某种自嘲自讽的话语作为话题的开始而拉
（5）——您今天穿的衣服可真好看。
近与听话者的距离，听话者在接收此话题之后，为了让话题
——哪有，只是随便穿穿的。
继续下去，同时为了不影响说话双方的情感关系而出于一般
在上述三个例句中，均含有“哪有”结构，分别位于句首、 礼貌性原则，即根据赞誉准则中“尽量少贬低而多赞誉别人”
话体语境中，具有语篇衔接和人际互动的元话语功能。文章认为“哪有”话语标记的形成与疑问代词“哪（里）”的虚化及非疑
问表否定意义的产生密切相关，在其否定义的形成过程中，概念整合和次第扫描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语法化和主观化
是其话语标记形成的重要机制。
关键词：话语标记；
“哪有”；功能；形成
中图分类号：H146
上述两个例句中的“哪有”表示概念意义，是对实际处所
2. 从心理扫描角度看“哪有”否定语义的形成。心理扫
是对“附近小卖部”所在处所的询问，例（10）中的“哪没有”是
概念化的过程时区分了两种不同的认知加工模式，分别是总
对“全国没有受到这次雨雪灾害影响”的处所发出疑问。两
体扫描和次第扫描。总体扫描形成的是情景的整体概念，凸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0438（2021）12-0075-04
现代汉语中的“哪有”从句法层面上看，是一个疑问代词
“哪”引导的主谓结构，表示“哪里有某物”的实际处所疑问意
言学界已有涉及，如杨遗旗（2017）对应答语“哪里（儿）的话”
的虚化过程进行探讨，认为应答语“哪里（儿）的话”是从“哪
义。随着使用频率的增加及疑问代词“哪里”词义的虚化， 里话”演变而来，目前还处于高度虚化的过程中，尚未完全摆
（二）
“哪有”否定语义的形成。
“哪有”在现代汉语中还可
以表示否定语义。那么，这种否定语义是如何形成的呢？我
们可以从概念整合理论与心理扫描理论两个方面来理解“哪
有”否定语义的形成。
1. 从概念整合角度看否定语义的形成。概念整合作为
认知语言学的一个新的理论成果，对于语义的建构具有很强
的解释力。所谓概念整合，即指把来自两个不同认知域的概
在例（7）中，说话人先是发出自嘲性话语，认为自己很差
助赞誉很难的情况下，考到这个分数已经很不错了”，以此达到交际
互动。这样既不影响交流双方的情感关系，又使得话题继续
下去。
主体所具有的动作行为或性状程度的某一观点，此观点超出
其次，在谦逊准则中“尽量少赞誉而多贬低自己”的原则
对于疑问代词“哪（里）”引导的话语标记的研究，目前语
际性的话语中不表示任何语义内容，只传递说话人情感态度
收稿日期：2021-04-26
作者简介：陈霞（1995-），
女，
安徽铜陵人，
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
研究方向：
现代汉语语法；
雷冬平（1976-），
男，
江西安
福人，
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念根据一定标准有选择的提取部分意义进行整合，从而形成
一个新概念的过程。在概念整合系统中，一般会包括四个心
否定语义的形成过程中，次第扫描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在
语言单位中，假设存在一集合 A{a、b、c…n},其中有一个元素
n 符合“哪有”所要否定的目标属性，目的是在集合 A 中找到
此元素 n。就“哪有”而言，其经历的次第扫描过程为：为了在
说“哪有，距满分还差得远呢。”
说话者表达自身观点或意见的评议，也即话语标记“哪有”委
例（8）中的“哪有”属于自我谦虚式的委婉否定，认为“距
婉否定的原因。话语标记“哪有”作为两个语段之间的衔接
离满分还很远”，以此减少利我成分，缩短与听话者之间的心
者，承担着上文 S1 的承接者和新话题 S2 的开启者的双重作
“哪有”由于自身结构的凝固性，在具体语境下引申出否定意
义。例如：
（1）曾笑苏笑道：
“当着大行家在这里，哪有我置喙的余
地。”
（高阳《红顶商人胡雪岩》）
“哪有”即“哪里有”的减缩形式，是疑问代词“哪（里）”的
脱“说/是……话”结构的控制[1]（P51-61）；周玲庆（2018）认为“那
（哪）”的反问标记功能是在处所疑问代词功能基础上形成
集合 A 中找到这个符合 X 属性的元素 n，说话人对集合中的
每一个元素与目标属性的匹配情况进行次第扫描，得到 aX、
bX、cX…,以试图找到一个元素 n 符合目标属性。扫描结果
显示，集合 A 中并没有一个元素符合目标属性。对于这个结
果，超出了说话人的心理预期，由此说话人利用“哪有”对话
理空间，分别是两个输入空间,一个类属空间,一个整合空间。 语主体的观点态度或动作形状进行否定。例如：
（一）
“哪有”的概念意义。在表示概念义时,“哪”是疑问
“有”是整个句子中的谓语动词，表示对一个处所的实
记“哪有”对这一观点进行委婉否定，从而达到语篇的衔接， 代词，
实现交流双方的互动对话。
际疑问，不能删除，删掉后不符合语法规则。此时，整个句法
中首次提出礼貌性原则的概念，并将其分为得体准则、慷慨
间存在心理间隔，且谓语动词“有”前可加入其它修饰性成
见我，天下哪有不想见母亲的孩子?（莫言《蛙》）
在集合 A 中，虚拟假设“不想见母亲的孩子”存在，我们
的目标就是要在集合中找到这个“孩子”。为了找到这个“孩
子”，说话人对集合中的每个“孩子”与“不想见母亲”的属性
进行匹配，即次第扫描，结果发现在集合 A 中并不存在某个
指]，例如“哪有打印店”
“哪有商场”
∗ ∗ ∗ 第 41 卷 第 12 期
Vol.41
No.12
绥化学院学报
Journal of Suihua U n i v e r s i t y
2021 年 12 月
Dec . 2021
委婉否定性话语标记“哪有”的功能及形成
陈 霞
雷冬平
（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
重庆
401331）
摘 要：主谓短语“哪有”在现代汉语中具有话语标记的特征，在语义上表示委婉否定，在具体使用中，一般只出现在对
（9）——这附近哪有小卖部？
存在”，在此过程中言谈双方的知识背景、情绪状态等都在验
——往前面直走不到 100 米就有一个。
证这个虚拟假设，当发现这个假设与自己的认知预期并不相
（10）——这次全国大范围的雨雪灾害哪没有受到影响？ 符时，
“哪有”就不再表示空间位置的询问，而是表示反预期
——全国只有南部地区没有受到这次雨雪灾害的影响。 非疑问的否定。
两个输入空间因其部分元素或认知框架的相似而形成类属
空间，继而通过跨空间映射形成整合空间[6]。概念整合作为
一个动态的语言建构过程，对解释“哪有”否定语义的形成具
有重要指导意义。
就结构“哪有”的原型性来说，其表达的是对动作行为发
生的空间位置发出疑问，其语义特征可以概括为：[询问]+[特
（12）但我听到了我孩子的哭声，他哭着要找我，他也想
“哪”与“有”之
2. 人际互动功能。Leech（1983）在其著作《语用学原则》 结构的语调重音停留在疑问代词“哪（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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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例如：
选择的进行跨空间映射，形成整合空间“虚拟假设的地方不
“哪有空教室”等，这里的 “孩子”与属性“不想见母亲”相匹配，即假设不成立，对于此
“哪有”表示其概念意义，对实际处所进行疑问。当“哪有”用
结果，超出了说话人的心理预期，继而用结构“哪有”对话语
在反预期非疑问句的特定语境中，就发生了概念整合，表示委
主体的观点“天下有不想见母亲的孩子”进行否定，即认为
婉否定，其语义特征可以概括为：[-询问]+[否定]。在此过程中 “天下没有不想见母亲的孩子”。
文章关注的是，由疑问代词“哪”与有无动词“有”组成“哪有”
作话语标记使用的情况，其语义表示委婉性否定。例如：
一、
“哪有”
话语标记的判定及其功能类型
（2）顺哉虽然心里慌张，嘴上还在继续掩饰。
“哪有，真的
啦，我真的没有多余的钱了啦。”
（岛津出水《手心里的太阳》）
（一）
“哪有”的话语标记判定。所谓话语标记，即指在交
的，并考察了反问标记“哪里”、
“ 哪儿”的来源及语法化过
程。[2]前人学者对疑问代词“哪里”表示的相关话语标记有所
涉及，但大多关注点在于“哪（里）儿”，而对于话语标记“哪有”
特殊用法，表示全量否定。关于疑问代词“哪里”表否定用法， 则缺乏专门的系统研究。有鉴于此，对委婉否定性话语标记
前人学者已做过大量研究，呈现出众多研究成果，此不赘述。 “哪有”进行全面系统性的研究则显得十分有必要。
句中和单独成句，在语义上均表示委婉否定。
的原则减少表达对对方的贬损。例如：
（二）
“哪有”的元话语标记功能。
“元话语”的概念最早由
（7）
“这次数学考试我又没考好，真差劲。”
“哪有，题目这
Harris（1959）提出，并将其作为话语组织及听话者的语用理
么难，这个分数已经很不错啦。”
和人际互动两大元话语功能。
性，既可以表示概念意义，又可以表示否定意义，经历词汇化
际上表达的是“哪有不回你信息”的语义，并以话语标记“哪
与语法化后还有话语标记的功能，而“哪有”话语标记的形成
有”引出做出此种否定的原因在于“刚刚在忙”，从而实现语
正是在其概念意义和否定意义上进一步虚化的结果。
篇的上下衔接，以达到交际互动的需要。说话人借助话语标
了说话人的心理预期范围，继而后行小句以话语标记“哪有” 影响下，说话人借助话语标记“哪有”尽量减少对自己的表
来委婉否定此观点，由此达到对话交流的互动功能，从而使 扬。例如：
上下语篇衔接起来，也就是说 S1 是引发话语标记“哪有”出
（8）老师和同学们都在夸奖小李这次考的不错，小李却
现的原因，
“哪有”的出现是为了委婉否定 S1 的观点，而 S2 是
个例句中的“哪有”中的“哪”作为疑问代词，而“有”作为谓语
显的是事物，概念化的结果反映在语言上是名词。次第扫描
动词，不可去掉，去掉后会使整个句子缺少谓语动词而不符
是认知主体在不同时间段产生的不同状态行为做连续性的
合语法规则。
观察，凸显的是时间，表现在语言上是动词。[7]（P128）在“哪有”
发出疑问，语调重音在疑问代词“哪”上。例（9）中的“哪有” 描作为一种心理认知过程，Langacker(1987)在讨论复杂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