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表象下的焦灼情感_论池莉小说对庸常人生存状态的关注

０引言１９７８年前后，“新写实小说”出现于文坛，经过近３０年的岁月淘洗，至今仍倍受读者青睐，个中原因不仅是由于“人们厌倦了‘先锋小说’的话语叙事”［１］，而且是因为这些作品在吃喝拉撒睡的世俗表象下流露着一种焦灼的情感，对崇高的理想主义受挫感到焦灼，对处于生活困境中人们的艰难生存状态感到焦灼。

就女作家池莉来说，其作品虽然缺少激励人心的崇高的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缺少高大的英雄形象，而只有一些细如流水的无穷无尽的生活表象，但这些作品似乎离现实更近，更贴近生活、贴近读者心灵，道出了人们平日里欲说不明的心理感受和心理困惑：《烦恼人生》写出日常生活中的诸般烦恼，《不谈爱情》写出婚姻的烦恼，《太阳出世》写出了结婚、怀孕、生养的烦恼，《一冬无雪》写出了爱情的烦恼，《一去永不回》写出了青春的烦恼，《白云苍狗谣》写出了事业的烦恼，《你是一条河水》写出了生存的烦恼，《预谋杀人》写出了复仇的烦恼，《你以为你是谁》写出了应付世事的烦恼，《紫陌红尘》写出了抗争者的烦恼……透析文本，我们能够深切地感受到作者对庸常人的民主、尊严、爱情及其生存困境、烦恼与顽强挣扎等生存状态极其关注的焦灼情感，同时，也能够更深刻地体验生活、顺应生活，适应潮流、改变自己，释放压力、轻松生活。

１关注庸常人的理想上世纪８０年代开始的社会变革的后果，正如《“新写实小说”中的市民与“新市民”形象及其意识形态》中所总结的那样，一是社会秩序在瓦解和重组，市民社会的力量在壮大，政治色彩、意识形态在逐渐弱化、淡化。

二是生活方式与文化要求的多面化，商品经济的运行机制使社会世俗化，政治权威与文化权威指导生活、整合生活的能力下降，公众形成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文化要求，主流文化、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鼎足而立，但三者间的此消彼长使文化运行出现倾斜。

三是价值观念上的解圣化倾向。

商业浪潮带动了观念上的物质至上和精神平庸化现象，世俗主义消解了理想主义，享乐主义取代了英雄主义、浪漫主义和乌托邦精神，集体主义、道德主义则让位于个人主义和性欲主义［２］。

“新写实小说”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应运而生的。

作为“新写实小说”的代表作家，池莉能够着力关注市民与“市民化”的工人、干部、知识分子的命运，解读他们的处世哲学、人生哲学，这本身就是人文道义的、对社会负责的作家理想在作品中的体现，她正是在借助作品中的人物来体现这种崇高的理想。

这些人物虽然庸常，但也有自己的理想与追求，只不过他们的理想与追求在艰难的生存中附丽着更多的现实，有着世俗化之嫌。

其实，生活本来就是如此。

作家观照生活，作品艺术地真实地再现生活，接近了生活，反映了普通人真实的生活感受，就能够与读者产生强烈的精神共鸣。

１．１关注庸常人的民主权利和人格尊严《紫陌红尘》中的眉红有个人人皆知的愿望：想到北京出差，可就因为不是所里的领导，十年来的愿望终难实现，十年来眉红从来没有、也未敢反抗过。

但是，近些年来干群关系发生了巨大变化，群众想说什么就能、就敢说什么了。

这一次眉红反抗了，还相当激烈，她为捍卫“公理”而斗争，最终争取到了去北京出公差的机会。

眉红去北京出公差之争，并不仅仅是反映了世俗化的实惠之争。

笔者认为，更重要的是，它反映了近年来人们能自觉地关注自己的民主权利、人格尊严，试图打破旧体制下形成的上下级之间庸俗的等级意识。

从这个意义上审视作品，有谁能说眉红的理想不崇高不神圣？《不谈爱情》中的吉玲是花楼街长大的，这就为她的身份和人生待遇定了格。

恋爱、婚姻都受到婆家的鄙视，婚后也是丈夫的仆从，一心为了丈夫和小家庭，就连两天一次的夫妻生活规律世俗表象下的焦灼情感———论池莉小说对庸常人生存状态的关注樊建科（黄河水利职业技术学院，河南开封４７５００４）摘要：池莉小说表面上呈现给读者的是琐碎的生活表象，缺少高大的英雄形象，没有崇高的理想。

但是，透过生活表象仔细玩味，作品实际上描述了庸常人的理想，表现了他们对民主权利、人格尊严的争取和在困境中的生存能力、拼搏精神，读者从中不难感受到，池莉小说道出了庸常人的心理感受和心理困惑，体会到作者对庸常人生存状态极其关注的焦灼情感。

关键词：池莉小说；世俗表象；庸常人；生存状态；焦灼情感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６．７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１００８－４８６Ｘ（２００７）０４－００９０－０３收稿日期：２００６－１２－１５作者简介：樊建科（１９６９－），男，河南尉氏人，讲师，从事高校汉语言文学教学与研究工作。

第１９卷第４期２００７年１０月黄河水利职业技术学院学报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ＹｅｌｌｏｗＲｉｖｅｒＣｏｎｓｅｒｖａｎｃｙＴｅｃｈｎｉｃａｌ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Ｖｏｌ．１９Ｎｏ．４Ｏｃｔ．２００７９０也是随丈夫庄建非而形成的，而丈夫从未征求过吉玲的意见。

就连吉玲怀孕的明显暗示，他也不曾察觉。

除手中的那把手术刀，庄建非最为着迷的便是体育运动，如果没有体育赛事，庄建非就是看书。

他从不会把妻子吉玲放在心上。

吉玲的婆家鄙视她的婚姻，鄙视她在花楼街的家，这使吉玲娘家感到很没面子，一直耿耿于怀。

吉玲为自己娘家被忽视而感到失落，更为自己不被丈夫重视而恼怒。

在影响庄建非前途命运的关键时刻，她与庄建非闹起了离婚，并一举战胜了庄建非及其顽固、自命清高的父母。

吉玲的母亲及其家人也因此获得了“自古来抬头嫁姑娘，低头接媳妇”的尊严，心中的愤愤不平就释然了。

尤其是庄建非父母乘坐小轿车来到花楼街，给吉玲娘家平添了不少的荣光和自豪。

从表面现象看，吉玲及其娘家人多么庸俗！然而，希望被人重视，希望被人看得起，这不正是人们追求的最起码的人格尊严吗？妻子想争取丈夫重视，这也是天经地义、符合人情伦理的理想。

１．２关注庸常人的爱情理想池莉通过凝重写实的创作，对爱情进行了嘲笑，流露出对爱情这个神圣的永恒的话题的不信任［３］。

她的目的不在于彻底否定爱情，而在于拆穿爱情的“虚幻”，阐述庸常人的实用爱情观，进而表达对理想爱情缺失的焦灼情感。

《不谈爱情》中的庄建非与吉玲，一个是生理上的强烈需求，一个是急于摆脱被人瞧不起地位的心理上的强烈需求，两人冲破来自书香门第的庄家父母的重重阻力而结合。

然而当有情人终成眷属之后，妻子却因丈夫不留意自己怀孕而与丈夫闹起了家庭纠纷，以致于闹到离婚的地步。

庄建非及其家人为了庄建非的前途低下了高贵的头，吉玲及其家人在捞足了面子之后也做出了让步，至此，这场纠纷才告结束。

庄建非的妹妹在日记中写道：“哥哥没有爱情，他真可怜。

”透过纸背我们感受到了作者对实用爱情的无奈和批判。

在《来来往往》中，作者对“夫贵妻荣”这种传统爱情婚姻观进行了无情的嘲笑［４］。

出身优越的段莉娜屈尊下嫁给康伟业，并非爱情使然，而是她相信康伟业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她把自己将来的幸福押到了康伟业的身上。

体制转换后，康伟业弃政从商，竭尽全力打造了人生的辉煌和生活的富足，而段莉娜没有了往昔的骄傲和康伟业恩人的优越感，害怕成为弃妇，拼死守住僵死的婚姻。

透过作者对这种落后的爱情婚姻观的批判，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对新的时代背景下爱情婚姻的探索。

在《小姐，你早》中，作者站在女性的立场，对戚润物等三个女性的觉醒与自救以及惩罚男人的行为进行了描述，这实际上是作者对平等性爱观的呼唤。

从以上这些普通人的生活琐事的表象看，就会认为这是一幕幕庸俗的闹剧，然而就其底里看，这正是一场场关于人格尊严、社会地位的斗争。

因此可以说，池莉也写出了她笔下人物的理想与追求。

这些理想与追求尽管附丽着世俗，但它们是在审视现实俗事中生发出来的，表现了人们对平等、尊严的渴望。

何况市民化、世俗化不等于平庸化，庸俗化也不等于放弃理想、放弃人文关怀，过一种不要任何“主义”的所谓的日子。

因此，池莉作品中不少人物正是在追求着以相互平等、相互尊重为前提的社会交往、家庭关系和人格尊严的理想。

２关注困境中庸常人的顽强挣扎２．１关注庸常人的渺小和无奈庸常人面对复杂的社会和生活困境，显得那样的渺小和无奈［５］。

《紫陌红尘》中的眉红，她与所领导经过一番“斗争”，到北京出差的心愿实现了，然而她内心并没有喜悦，而是无尽的惆怅和失落。

陪她一起出差的老王意不在公事，也没有尽到陪伴的责任，而是忙着搞同性恋。

眉红怀揣着黄绍江的《瞬间》去北京，本想着在昔日好友的陪伴下好好逛一逛首都北京，然而，朋友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正事、大事。

就连自信彼此间握有对方“钥匙”的真朋友，也仅仅许诺她两个小时的吃饭时间。

她为了买返程的车票被票贩子戏耍，并重重地挨了一记耳光。

惆怅也许还有一份诗意，她连惆怅的情绪都酝酿不起来。

痛苦的北京之行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傻、无能、渺小和不自量力，感到自己的窘迫、孤独和无助。

她为没有找到一份真感情而流泪，她在泪雨中告别了北京。

《你是一条河》淋漓尽致地展示了母亲的愚昧、无知、平庸粗俗、缺乏理性甚至恶毒卑劣等人性弱点。

然而笔者认为，在父亲缺席的情况下，母亲带着八个孩子，为了维持最基本的生存，不惜卖血为生，不惜忍辱失身，不惜失掉冬儿眼里的良母形象、母女感情决裂等，字里行间流露着人生的辛酸。

如果说母亲的一生就像一条河，那是一条苦水河，直到河水蒸干，生命中都透着苦涩。

《烦恼人生》中的印家厚可以说是“烦恼人生”的代名词，他的形象在诉说着生存的困境和人生的无奈。

正如池莉在《我写〈烦恼人生〉》中所说：“现实是无情的，它不允许一个人带着过多的幻想色彩……那现实琐碎、浩繁、无边无际，差不多能够淹没销蚀一切。

在它面前，你几乎不能说你想干这，或者干那，你很难和它讲清道理。

”主人公印家厚总是不由自主地卷入各种烦恼中，夜半儿子撒尿、妻子的斥骂、摆渡的拥挤、评奖的恼怒等纷至沓来，致使“几乎没有一刻他不处在危难之中”。

一天里，“一件件琐碎的小事浪花般卷到他的身边，点点滴滴地磨损着他的人生追求和积极心境，生存的基本需求时刻压抑着印家厚的生命渴望”。

《你以为你是谁》中的陆武桥，在经历了一系列生活的磨难之后，嘴上也说起了“卵子”等脏话，是因为命运与生活总是在捉弄他，他无法和生活讲清道理。

２．２关注庸常人在人生困境中的挣扎池莉作品中的人物尽管庸常，但也有个性，他们在这个急剧变化的时代、急剧变化的城市里，无时不在体验着荣和辱、富和穷、相聚和别离、爱情和仇恨带来的苦辣酸甜，他们依托各自的能力顽强地生存着，个性鲜明，而且永不言弃。

《你以为你是谁》中的陆武桥，自己脱离国企干起了饭馆生意，应付着职能部门的朋友；父母虽是退休工人，但没几个钱；姐姐厂里效益不好，内退在家，正面临着离婚的威胁和痛苦；妹妹的厂倒闭，在家待业；弟弟不务正业，是个设摊搞诈骗的小流氓。

在这样的困境中，陆武桥没有屈服，他为了这一家老小妇孺，在拼命做生意。

虽然“有时在强大的社会面前感到个人的渺小和无能为力，感到自卑、渺小、愚蠢，觉得自己像他妈一只蛾子在大油锅里扑腾，做什么都是进行这种扑腾，真是生不如死”，并且宜欣的离开，使他曾经死过一次，但是，他在痛苦之余，一切照旧，会朋友，打电话，做国内国外凡樊建科：世俗表象下的焦灼情感———论池莉小说对庸常人生存状态的关注９１捞得上手的生意；穿着鳄鱼牌的西服，说起了市民间流行的时髦用语“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