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赋(原文+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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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畋猎上】郑玄礼记注曰:田者,所以供祭祀庖厨之用。

王制曰: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

马融曰:
取兽曰畋。

子虚赋善曰:汉书曰:相如游梁,乃著子虚赋。

後蜀人杨得意为狗监,侍上。

上读子虚赋,曰:朕独不得
与此人同时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

上乃召相如。

相如曰:此乃诸侯之事,未足观,请为天子游猎之赋。

以子虚,虚言也,为楚称;乌有先生,乌有此事也,为齐难;亡是公者,亡是人也,欲明天子之义。

故虚藉此三人
为辞,以风谏焉。

※司马长卿善曰:汉书曰:司马相如,字长卿,蜀郡人。

少好读书,为武骑常侍,後拜文园令,病卒。

【郭璞注】
楚使子虚使於齐,王悉发车骑与使者出畋。

司马彪曰:畋,猎也。

善曰:家语曰:孔子在齐,齐
侯出畋。

本或云境内之士,备车骑之众,非也。

畋罢,子虚过奼乌有先生,张揖曰:奼,夸也,丑亚切,字当作诧。

亡是公存焉。

坐定,乌有先生问曰:“今曰畋乐乎?”子虚曰:“乐。

”“获多乎?”曰:“少。

”“然则何乐?”对曰:“仆乐齐王之欲夸仆以车骑之众,而仆对以云梦之事也。

”张揖曰:楚薮也,在南郡华容县。

善曰:广雅曰:仆,谓附著於人,然自卑之称也。

梦,莫讽切。

曰:“可得闻乎?”
子虚曰:“可。

王车驾千乘,选徒万骑,畋於海滨。

郭璞曰:滨,涯也。

列卒满泽,罘网弥山。

郭璞曰:弥,覆也。

善曰:罘,已见上文。

掩■辚鹿,射麋脚麟。

司马彪曰:辚,轹也,音■。

韦昭曰:脚,谓持其脚也。

善曰:郑玄毛诗笺曰:掩者,覆也。

骛於盐浦,割鲜染轮。

张揖曰:海水之厓,多出盐也。

李奇曰:鲜,生也。

染,擩也。

切生肉,擩车轮,盐而食之也。

善曰:擩,搵也。

擩,而缘切。

搵,一顿切。

射中获多,矜
而自功,郭璞曰:伐其功也。

善曰:郑玄礼记注曰:矜,自尊大也。

顾谓仆曰:‘楚亦有平原广泽游猎之地,饶乐若此者乎?楚王之猎孰与寡人乎?’郭璞曰:与,犹如也。

仆下车对曰:郭璞曰:下车,谦也。

‘臣,楚国之鄙人也。

广雅曰:鄙,小也。

幸得宿卫十有馀年,时从出游,游於後园,览於有无,然犹未能
遍睹也,善曰:览於有无,谓或有所见,或复无也。

又焉足以言其外泽乎?’齐王曰:‘虽然,略以子之所闻见而言之。


“仆对曰:‘唯唯。

臣闻楚有七泽,尝见其一,未睹其馀也。

臣之所见,盖特其小小者耳。

郭璞曰:特,独也。

名曰云梦。

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

其山则盘纡岪郁,隆崇{山聿}崒。

郭璞曰:隆崇,竦起也。

善曰:岪,音佛。

岑崟参差,日月蔽亏。

张揖曰:高山拥蔽,日月亏缺半见也。

善曰:崟,音吟。

交错纠纷,上干青云。

郭璞曰:言相摎结而峻绝也。

善曰:孔安国尚书传曰:干,犯也。

罢池陂陀,下属江河。

郭璞曰:言旁颓也。

属,连也。

罢,音疲。

陂,音婆。

陀,音驼。

文颖曰:南方无河也。

冀州凡水
大小皆谓之河,诗赋通方言耳。

晋灼曰:文章假借协陀之韵也。

其土则丹青赭垩,雌黄白坿,锡碧金银。

张揖曰:丹,丹沙也。

青,青雘也。

赭,赤土也。

垩,白土也。

苏林曰:白坿,白石英也。

坿,音附。

善曰:高诱淮南子注曰:碧,青石也。

众色炫耀,照烂龙鳞。

郭璞曰:如龙之鳞彩也。

其石则赤玉玫瑰,琳琘昆吾。

张揖曰:琳,珠也。

琘者,石之次玉者。

昆吾,山名也。

出美金。

尸子曰:昆吾之金。

晋灼曰:玫瑰,火齐珠也。

郭璞曰:琳,玉名。

瑊玏呟厉,张揖曰:瑊玏,石之次玉者。

玄厉,黑石可用磨也。

如淳曰:瑊音缄。

玏音勒。

鶗石碔砆。


揖曰:鶗石、碔砆,皆石之次玉者。

鶗石,白者如冰,半有赤色。

碔砆,赤地白采,葱茏白黑不分。

郭璞曰:鶗,而兖切。

善曰:管子曰:阴山鶗珉。

战国策曰:白骨疑象,碔砆类玉。

其东则有蕙圃,衡兰芷若,{艹穹}藭菖蒲。

张揖曰:蕙圃,蕙草之圃也。

衡,杜衡也。

其状若葵,其臭如蘪芜。

芷,白芷也。

若,杜若也。

司马彪曰:芎藭,似藁本。

善曰:薛综西京赋注曰:兰,香草也。

芷若下或有射干,非也。

茳蓠蘪芜,诸柘巴苴。

张揖曰:江蓠,香草也。

蘪芜,蕲芷也,似蛇床而香。

诸柘,甘柘也。

郭璞曰:江蓠,似水荠。

文颖曰:巴苴,草名,一名巴蕉。

善曰:苴,子余切。

其南则有平原广泽,登降纮靡,案衍坛曼。

司马彪曰:纮靡,邪靡也。

案衍,窊下也。

坛曼,平博也。

善曰:纮,弋尔切。

衍,弋战切。

坛,徒旦切。

曼,莫幹切。

缘以大江,限以巫山。

张揖曰:巫山在南郡巫县。

其高燥则生葴菥苞荔,张揖曰:葴,马蓝也。

菥,似燕麦也。

苞,蔍也。

荔,马荔也。

苏林曰:菥,斯历切。

善曰:葴,之林切。

苞,音包。

荔,音隶。

蔍,皮表切。

薛莎青薠。

张揖曰:薛,藾蒿也。

莎,■侯也。

青薠,似
莎而大,生江湖,雁所食。

善曰:薠,音烦。

其碑■则生藏莨蒹葭,郭璞曰:藏莨,草名,中牛马刍。

张揖曰:
蒹薕;葭,芦也。

善曰:埤,音婢。

茛,音郎。

东■彫胡。

张揖曰:东■,实可食。

彫胡,菰米也。

莲藕觚卢,
张揖曰:莲,荷之实也,其根藕。

张晏曰:觚卢,扈鲁也。

菴闾轩于。

张揖曰:菴闾,蒿也,子可医疾。

轩于,莸
草也,生水中,扬州有之。

善曰:菴,音淹。

莸,音犹。

众物居之,不可胜图。

郭璞曰:图,画也。

其西则有
涌泉清池,激水推移。

郭璞曰:波抑扬也。

外发芙蓉菱华,内隐钜石白沙。

应劭曰:芙蓉,莲花也。

其中
则有神龟蛟鼍,玳瑁鳖鼋。

张揖曰:蛟状鱼身而蛇尾,皮有珠也。

其北则有阴林,其树楩棻豫章。

服虔曰:阴林,山北之林也。

善曰:尸子曰:水积则生吞舟之鱼,土积则生楩楠豫章。

本或林下有巨字,树下有则字,非也。

桂椒木兰,檗离朱杨。

郭璞曰:木兰,皮辛可食。

张揖曰:檗,皮可染者。

离,山梨也。

郭璞曰:朱杨,赤茎柳也。

善曰:盖山之国,东有树,赤皮幹,名曰朱木杨柳也。

栌梨 甹栗,橘柚芬芳。

张揖曰:栌,似梨而甘也。

甹, 甹枣也。

善曰:说文曰: 甹枣似柿而小,名曰 耎,而兖切。

苏林曰: 甹,音郢都之郢。

然诸说虽殊而木一也。

今依苏音。

其上则有鹓雏孔鸾,腾远射干。

张揖曰:孔,孔雀也。

鸾,鸾鸟也。

射干,似狐能缘木。


虔曰:腾远,兽名也。

善曰:射,弋舍切。

其下则有白虎玄豹,蟃蜒貙犴。

郭璞曰:蟃蜒,大兽,似狸,长百
寻。

貙,似貍而大。

犴,胡地野犬也,似狐而小。

蟃,音万。

善曰:山海经曰:鸟鼠同穴之山,其上多白虎。

又曰:幽
都之山,其上有玄豹。

郭璞曰:黑豹也。

“‘於是乎乃使剸诸之伦,手格此兽。

善曰:剸诸,已见吴都赋。

楚王乃驾驯駮之驷,张揖曰:驯,扰也。

駮,如马,白身黑尾,一角锯牙,食虎豹,扰而驾之,以当驷马也。

乘彫玉之舆。

郭璞曰:刻玉以饰车也。

靡鱼须之桡旃,张揖曰:以鱼须为旃柄,驱驰逐兽也。

桡,靡也。

善曰:桡,女教切。

曳明月之珠旗。


揖曰:以明月珠缀饰旗也。

善曰:孝经援神契曰:蛟珠旗。

宋均曰:蛟鱼之珠有光耀,可以饰旗。

建干将之雄戟,
张揖曰:干将,韩王剑师也。

雄戟,胡中有郿者,干将所造也。

善曰:雄戟,已见吴都赋。

郿,音巨。

左乌号之雕弓,张揖曰:黄帝乘龙上天,小臣不得上,挽持龙须,须拔,堕黄帝弓,臣下抱弓而号,名乌号也。

郭璞曰:雕,画也。

右夏服之劲箭。

服虔曰:服,盛箭器也。

夏后氏之良弓名繁弱,其矢亦良,即繁弱箭服,故曰夏服也。

阳子
骖乘,■阿为御。

张揖曰:阳子,伯乐字也。

秦缪公臣,姓孙名阳。

郭璞曰:■阿,古之善御者,见楚辞。

■,音纤。

善曰:楚辞曰:■阿不御焉。

案节未舒,即陵狡兽。

司马彪曰:案节,行得节。

未舒,马足未舒也。

狡兽,
狡健之兽也。

善曰:天文志曰:案节徐行。

服虔曰:谓行迟也。

槅蛩蛩,辚距虚。

张揖曰:蛩蛩,青兽,状如马。

距虚,似■而小。

善曰:说苑,孔子曰:蛩蛩、距虚,见人将来,必负蟨以走。

二兽者,非性心爱蟨也,为得甘草而贵之故也。

轶野马,湜陶駼。

张揖曰:轶,过也。

野马,似马而小。

海外经曰:北海内有兽,状如马,名陶駼。

郭璞曰:湜,车轴头也。

善曰:轶、湜,言车之疾能过野马及陶駼也。

轶不言车,湜不言过,互文也。

湜,音卫。

陶,音逃。

駼,音涂。

乘遗风,射游骐。

张揖曰:遗风,千里马也。

吕氏春秋曰:遗风之乘。

尔雅曰:巂,如马,一角;不角
者骐。

巂,音携。

■眒倩氵利,张揖曰:皆疾貌。

善曰:■,式六切。

眒,式刃切。

倩,千见切。

浰,音练。

雷动
猋至,星流霆击。

郭璞曰:霆,劈历。

弓不虚发,中必决眦。

李奇曰:射之巧妙,决於目眦。

善曰:说文曰:眦,目匡也。

眦、{此目},俱同。

洞胸达掖,绝乎心系。

张揖曰:自左射之,贯胸通右■,中绝系也。

善曰:说
文曰:■,肩前也,五口切,一音五俱切。

系,音系。

获若雨兽,揜草蔽地。

善曰:言所在众多,若天之雨兽。

雨,于具切。

毛苌诗传曰:揜,覆也。

於是楚王乃弭节徘徊,■翔容与。

郭璞曰:弭,犹低也。

节,所仗信节也。

翱翔容与,言自得也。

善曰:王逸楚辞注曰:弭,案也。

览乎阴林,观壮士之暴怒,与猛兽之恐惧。


■受诎,郭璞曰:■,疲极也。

■,音剧。

司马彪曰:徼■,遮其倦者。

善曰:受屈,取其力屈也。

诎与屈同,丘勿切。

殚睹众物之变态。

郭璞曰:殚,尽也。

变态,姿貌也。

“‘於是郑女曼姬,如淳曰:郑女,夏姬也。

曼姬,楚武王夫人邓曼也。

被阿緆,揄纻缟。

张揖曰:阿,细缯也。

緆,细布也。

揄,曳也。

司马彪曰:缟,细缯也。

善曰:列子曰:郑、卫之处子,衣阿緆。

战国策:鲁连曰:君後宫皆衣纻缟。

緆与锡古字通。

杂纤罗,垂雾縠。

司马彪曰:纤,细也。

张揖曰:縠细如雾,垂以为裳也。

善曰:神女赋曰:动雾縠以徐步。

襞积褰绉,纡徐委曲,郁桡谿谷。

张揖曰:襞积,简齰也。

褰,缩也。

绉,
裁也。

其绉中文理岪郁,有似於谿谷也。

善曰:襞,必亦切。

绉,侧救切。

齰,诈白切。

衯々裶々,扬袘戌削,
郭璞曰:衯々、裶々,皆衣长貌也。

张揖曰:扬,举也。

袘,衣袖也。

戌削,裁制貌也。

善曰:裶,音非。

袘,弋尔切。

戌,音恤。

蜚襳垂髾。

司马彪曰:襳, 饰也。

髾,燕尾也。

善曰:襳与燕尾,皆妇人 衣之饰也。

蜚,古飞字也。

襳,音纤。

髾,所交切。

扶舆猗靡,张揖曰:扶持楚王车舆相随也。

善曰:猗,於绮切。

翕呷萃蔡。

张揖曰:翕呷,衣起张也。

萃蔡,衣声也。

善曰:呷,火甲切。

萃,音翠。

下靡兰蕙,上拂羽盖。

善曰:垂髾飞襳,飘扬上下,故或摩兰蕙,或拂羽盖。

错翡翠之威蕤,张揖曰:错其羽毛以为首饰也。

缪绕玉绥。

张揖曰:楚王车之绥以
玉饰之也。

郭璞曰:绥,登车所执。

言手缠绞之。

眇眇忽忽,若神仙之仿佛。

郭璞曰:言其容饰奇艳,非世所见也。

若神,已见上文。

“‘於是乃相与獠於蕙圃,善曰:说文曰:獠,猎也,力笑切。

媻姍孛攵窣,上乎金隄。

韦昭曰:媻姍孛攵窣,匍匐上也。

司马彪曰:金隄,隄名也。

善曰:媻,音盘。

姍,先安切。

窣,先忽切。

揜翡翠,射鵕鸃。

善曰:方言曰:揜,取也。

鵕鸃,已见上文。

微矰出,■缴施。

善曰:矰缴,已见上文。

弋白鹄,连鴐鹅。


曰:言既弋白鹄,而因连驾鹅也。

双鸧下,玄鹤加。

善曰:双鸧,见上注。

尔雅曰:下,落也。

战国策,更羸曰:
臣能虚发而下鸟。

淮南子注曰:加,制也。

列子曰:蒲且子连双鸧於青云之上。

战国策,庄辛曰:黄鹄不知射者修矰缴,将加己也。

怠而後发,游於清池。

郭璞曰:怠,倦也。

浮文鹢,张揖曰:鹢,水鸟也,画其象於船首也。

扬旌枻。

张揖曰:扬,举也。

析羽为旌,建於船上也。

郭璞曰:枻,船舷,树旌於上。

善曰:枻,依郭说。

枻,音曳。


翠帷,建羽盖。

郭璞曰:施之船上也。

善曰:翠帷羽盖,谓以翠羽饰帷盖。

罔玳瑁,钩紫贝。

郭璞曰:紫贝,
紫质黑文也。

善曰:玳瑁、紫贝,已见西京赋。

摐金鼓,韦昭曰:摐,击也,音{穴怱}。

郭璞曰:金鼓,钲也。


鸣籁。

张揖曰:籁,箫也。

榜人歌,张揖曰:榜,船也。

月令曰:命榜人。

榜人,船长也,主唱声而歌者也。

善曰:榜,方孟切。

声流喝。

郭璞曰:言悲嘶也。

善曰:喝,一介切。

嘶,苏奚切。

水蟲骇,波鸿沸。

郭璞曰:鱼龟跃,涛浪作。

涌泉起,奔扬会。

郭璞曰:暴湓激相鼓薄也。

善曰:湓,普顿切。

礧石相击,硠硠潏潏。

善曰:礧,力对切。

若雷霆之声,闻乎数百里之外。

“‘将息獠者,击灵鼓,起烽燧。

文颖曰:灵鼓,六面鼓。

车按行,骑就队。

应劭曰:按,按次第也。

善曰:服虔左氏传注曰:队,部也。

行,胡郎切。

队,大内切。

纚乎淫淫,般乎裔裔。

司马彪曰:皆行貌也。

善曰:纚,音屣。

般,音盘。

於是楚王乃登云阳之台,孟康曰:云梦中高唐之台,宋玉所赋者,言其高出云
之阳。

怕乎无为,憺乎自持。

郭璞曰:养神气也。

善曰:老子曰:我独怕然而未兆。

说文曰:怕,无为也。

广雅曰:憺怕,静也。

神女赋曰:頩薄怒以自持。

憺与澹同,徒滥切。

怕与泊同,蒲各切。

勺药之和具,而後御之。

服虔曰:具,美也。

或以芍药调食也。

文颖曰:五味之和也。

晋灼曰:南都赋曰归雁鸣鵽,香稻鲜鱼,以为芍乐,酸恬
滋味,百种千名之说是也。

善曰:服氏一说,以芍药为药名,或者因说今之煮马肝,犹加芍药,古之遗法。

晋氏之说,以勺药为调和之意。

枚乘七发曰:勺药之酱。

然则和调之言,於义为得。

韦昭曰:勺,丁削切。

药,旅酌切。

不若大
王终日驰骋,曾不下舆。

脟割轮焠,自以为娱。

韦昭曰:焠,谓割鲜焠轮也。

郭璞曰:焠,染也。

善曰:脟,音脔。

焠,七内切。

臣窃观之,齐殆不如。

’善曰:毛苌诗传曰:殆,近也。

於是齐王无以应仆也。


乌有先生曰:“是何言之过也!足下不远千里,来贶齐国,郭璞曰:言有惠赐也。

善曰:战
国策,秦王谓苏秦曰:今先生不远千里而庭教。

高诱曰:不以千里之道为远。

王悉发境内之士,备车骑之众,
与使者出畋,善曰:家语曰:越悉起境内之士三千人助吴。

乃欲戮力致获,以娱左右,晋灼曰:谦不斥言,故云左右,言使者左右也。

善曰:国语曰:戮力一心。

贾逵曰:戮,并力也。

何名为夸哉!问楚地之有无者,原
闻大国之风烈,先生之馀论也。

善曰:风烈,已见上文。

先生,谓子虚也。

张晏曰:原闻先贤之遗谈美论也。

今足下不称楚王之德厚,而盛推云梦以为高,郭璞曰:以为高谈。

奢言淫乐而显侈靡,郭璞曰:显,明也。

奢,阔也。

窃为足下不取也。

必若所言,固非楚国之美也。

无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也。

彰君恶,伤私义,善曰:史记,乐毅与燕惠王书曰:恐伤先王之明,有害足下之义。

彰君恶,害私义,非楚国之美,彰
君恶也;害足下之信,伤私义也。

本或云有而言之,是彰君之恶者,非也。

二者无一可。

而先生行之,必且轻
於齐而累於楚矣。

文颖曰:必见轻於齐,轻易於齐也。

善曰:使者失辞,为轻於齐;使非其人,为累於楚也。

累,
力瑞切。

且齐东陼钜海,南有琅邪。

苏林曰:小洲曰陼。

司马彪曰:齐东临大海为渚也。

张揖曰:琅邪,台名也。

在渤海间。

善曰:吕氏春秋:辛宽曰:太公望封於营丘,渚海阻山也。

声类曰:陼,或作渚。

观乎成山,张揖曰:观,阙也。

成山在东莱掖县,於其上筑宫阙也。

射乎之罘。

晋灼曰:之罘山在东莱腄县,猎其上也。

善曰:腄,直
瑞切。

浮渤澥,应劭曰:渤澥,海别枝也。

澥,音蟹。

游孟诸。

文颖曰:宋之大泽也。

故属齐。

邪与肃慎为 粦,郭璞曰:肃慎,国名,在海外,北接之。

右以汤谷为界。

司马彪曰:汤谷,日所出也,以为东界也。

善曰:言为东界,则右当为左字之误也。

秋田乎青丘,服虔曰:青丘国在海东三百里。

善曰:山海经曰:青丘,其狐九尾。

徬徨乎海外。

善曰:毛诗曰:海外有截。

吞若云梦者八九,於其胸中曾不蒂芥。

善曰:蒂芥,已见西京赋。

若乃俶傥瑰玮,异方殊类。

郭璞曰:俶傥,犹非常也。

善曰:广雅曰:瑰玮,琦玩也。

俶,佗历切。

珍怪鸟兽,万端鳞崒。

善曰:高唐赋曰:珍怪奇伟,不可称论。

张揖曰:崒与萃同,集也。

充牣其中,不可胜记。

禹不能名, 不能计。

张揖曰:禹为尧司空,辨九州名山,别草木。

为尧司徒,敷五教,率万事。

应劭曰:契善计也。

善曰:广雅曰:充牣,满也。

然在诸侯之位,不敢言游戏之乐,苑囿之大。

先生又见客,如淳曰:见宾客,礼待故也。

善曰:言见先生是客也。

是以王辞不复,司马彪曰:复,答也。

何为无以应哉!”
《子虚赋》是汉代辞赋家司马相如早期游梁时所作。

此赋写楚国之子虚先生出使齐国,子虚向乌有先生讲
述随齐王出猎,齐王问及楚国,极力铺排楚国之广大丰饶,以至云梦不过是其后花园之小小一角。

乌有不服,便以齐国之大海名山、异方殊类,傲视子虚。

其主要意义是通过这种夸张声势的描写,表现了汉一代
王朝的强大声势和雄伟气魄。

此赋极铺张扬厉之能事,词藻丰富,描写工丽,散韵相间,标志着汉大赋的
完全成熟。

它与《上林赋》构成姊妹篇,都是汉代文学正式确立的标志性作品。

作品所要表达的思想感情通过假设的人物实现,而其情感特征仍属于个体的性质,即作品中的"宋玉"、"吴客"个人的认识或感受。

子虚、乌有的对话则不然。

这里固然是两个单体的人在谈话,但这两个人物所承载
的身份、意义却已不同。

子虚以使臣的角色出现,其所陈述的内容,所表达的感受,既是他个人的,同时
也与他使臣的身份、使命有直接的关系。

他的荣辱之感已同楚国的荣辱紧密联系在一起。

作品中的乌有先
生是齐人。

虽然他没有维护齐或代表齐之利益的使命、职责,但谈话间却无不为齐争辩。

他在夸耀齐之广
大以后说:"然齐在诸侯之位,不敢言游戏之乐,苑囿之大,先生又见客,是以王辞不复。

何为无以应哉?"这
就不是以朋友的或个人的口吻谈话,而是在批评子虚的同时,也于言谈间维护齐的威望。

作品中的人物已
不是单体的个人,他们承载起了群体的感受与意识。

这一变化对《两都赋》和《二京赋》的人物设定都有
深刻的影响。

同时,作品内容的展开和人物对话中的冲突,更深刻地展现出不同时代、不同人群间的思想
冲突,通过子虚、乌有二人的对话,表现出两种不同的使命意识。

作品开篇便揭示子虚的身份:他是楚的使臣,出使于齐,受到齐王的热情接待:"悉发境内之士,备车骑之众,与使者出田。

"畋猎毕,子虚"过诧乌有
先生"。

二人思想观念的差异也随之展开。

《史记集解》引郭璞曰:"诧,夸也。

"子虚拜访乌有先生,本出于
炫耀的动机,此后,其所谈的内容与这一动机正相合。

在诸侯分立的时代,诸侯交际、聘问的历史上确实存在各式各样的明争暗斗,使臣与出使国君臣彬彬有礼
的交往中存在着对荣誉、利益的挑战和维护。

同时,使臣是否受到尊重及在何等程度上的尊重,则是两个
诸侯国间关系的直接表现。

晋赵孟出聘郑,受到特殊的礼遇,不取决于晋郑的友好,而在于郑对晋的依附,在于赵孟执掌晋之政柄,加之以他个人的君子风范和人格魅力。

与之相反的,则是诸侯与使臣交往中一些
隐藏在温文尔雅外衣下的明争暗斗。

前代诸侯间的争斗与不快,正是子虚在出使中显得极为敏感的原因。

在《子虚赋》中,大国诸侯恃强凌弱,妄自尊大的强国心理,对使臣的使命意识构成威胁。

使于四方,不
辱君命,这是古代使臣普遍遵循的基本原则。

而不辱君命可以有各种不同的情况和形式,特别是大国之间,既要完成出使任务,还要在应对间,宣扬国之长或优势,显示其国力,扬威诸侯。

这是贯穿于子虚滔滔宏
论中的潜台词,也是构成《子虚赋》中第一个波澜的主色调。

乌有先生对子虚的回答中不免有为尊者讳,有维护齐之威望的嫌疑。

他认为,齐王"悉发境内之士"的畋猎,完全是出于对使臣的热情,"以娱左右也,何名为夸哉!"否定齐王有炫耀之意。

至于说询问楚的情况,在他
看来,也是极其友好的表示:"问楚地之有无者,愿闻大国之风烈,先生之余论也。

"都是出于好意。

反倒是
子虚过于敏感,将友好的接待误解为比权量力的明争暗斗。

乌有先生进而指出,子虚的谈话使自己陷入两
难的境地:"有而言之,是章君之恶;无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

章君恶而伤私义,二者无一可。

"如果他所说
属实,那就玷污了使臣的使命,不仅没能张显楚王的德,反而暴露了楚王贪图淫乐奢侈的缺点。

如果他仅
仅出于虚荣心而说了谎话,则表明他缺乏诚信,人品操守有亏,作为使臣来说,也是不称职的。

孔子云:"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乌有的言论中不曾涉及前代文献记载,然而,在作者运用的文学语言中已经浸透了前代思想滋养。

他们二人之间的言论中表现出两种不同的使臣意识,表现出对国家之美的两种不同理解。

他们的言论中也表现出两个文学人物间的差异:子虚是一个徒逞一时之快的思想浅薄的人。

乌有先生则是诸侯对立时期的贤士的形象。

两个形象的差异和他们言论的交锋构成了《子虚赋》中文脉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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