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训宝典之七十七：黄庭坚家训《家诫》

家训宝典之七十七：黄庭坚家训《家诫》
家训宝典之七十七：黄庭坚家训《家诫》
原创2022-04-21 11:30·老璞
黄庭坚，字鲁直，号山谷道人，晚号涪翁，洪州分宁（今江西省九江市修水县）人，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是盛极一时的江西诗派开山之祖，与杜甫、陈师道和陈与义素有“一祖三宗”（黄庭坚为其中一宗）之称。

与张耒、晁补之、秦观都游学于苏轼门下，合称为“苏门四学士”。

生前与苏轼齐名，世称“苏黄”。

黄庭坚书法也独树一格，为“宋四家”之一。

黄庭坚家训《家诫》：
庭坚丱角读书，及有知识，迄今四十年。

时态历观，曾见润屋封君，巨姓豪右，衣冠世族，金珠满堂。

不数年间复过之，特见废田不耕，空囤不给。

又数年复见之，有缧系于公庭者，有荷担而倦于行路者。

问之曰：君家昔时蕃衍盛大，何贫贱如是之速也！有应于予者曰：嗟呼！吾高祖起自忧勤，噍类数口，叔兄慈惠，弟侄恭顺！为人子者告其母曰：无以小财为争，无以小事为仇，使我兄叔之和也。

为人夫者告其妻曰：无以猜忌为心，无以有无为怀，使我弟侄之和也。

于是共邑而食，共堂而燕，共库而泉，共禀而粟。

寒而衣，其被同也，出而游，其车同也。

下奉以义，上奉以仁。

众母如一母，众儿如一儿。

无你我之辩，无多寡之嫌，无思贪之欲，无横费之财。

仓箱共目而敛之，金帛共力而收之，故官私皆治，富贵两崇。

迨其子孙蕃息，妯娌众多，内言多忌，人我意殊，礼义消衰，诗书罕闻，人面狼心，星分瓜剖。

处私室则包羞自食，遇识者则强曰同宗。

父无争子而陷于不义，夫无贤妇而陷于不仁。

所志者小而所失者大。

庭坚闻而泣之曰：家之不齐遂至如是之甚也，可志此而为吾族之鉴。

因之常语以劝焉。

吾子其听否？
昔先贤以子弟喻芝兰玉树生于庭者，欲其质之美也。

又谓之龙驹鸿鹄者，欲其才之俊也。

质既美矣，光耀我族。

才既俊矣，荣显我家。

岂有偷生安而忘家族之庇乎？汉有兄弟焉，将别也，庭木为之枯。

将合也，庭木为之荣。

则人心之所合也，神灵之所佑也。

晋有叔侄焉，无间者为南阮之富，好异者为北阮之贫。

则人意之所和者，阴阳之所赞也。

大唐之间，义族尤盛，张氏九世同居，至天子访焉，赐帛以为庆。

高氏七世不分，朝庭嘉之，以族闾为表。

李氏子孙百余众，服食器用童仆无所异。

黄巢禄山大盗横行天下，残灭人家，独不劫李氏，云不犯义门也。

此见孝慈之盛，外侮所不能欺。

虽然皆古人陈迹而已，吾子不可谓今世无其人。

德安王兵部，义聚百年至五世，诸母新寡，弟侄谋析财而与之，俾营别居。

诸母曰，吾之子幼，未有知识，吾所倚赖犹子伯伯叔叔也，不愿他业，待吾子得训，经意知礼数足矣。

其后侄子官至兵部侍郎，诸母授金冠章帔，
人皆曰诸母岂先知乎有助耶？鄂之咸宁有陈子高者，有肥田五千亩，其兄田止一千，子高爱其兄之贤，愿合户而同之。

人曰以五千膏腴就贫兄不亦卑乎？子高曰：吾一房尔，何用五千？人生饱暖之外，骨肉交欢而已。

其后，兄子登第，仕至太中大夫，举家受荫，人始曰子高心地洁，而预知兄弟之荣也。

然此亦为人之所易为者。

吾子欲知其难为者，愿悉以告：昔邓攸遭危厄之时，负其子侄而逃之，度不两全，则托子于人而抱其侄也。

李充贫困之际，昆季无资，其妻求异，遂弃其妻，曰：无伤我同胞之恩。

人遭贫遇害尚能如此，况处富盛乎？然此予闻见之远矣，恐未可以言人，又当以告耳目之尤近者：吾族居双井四世矣，未闻公家之追负，私用之不给。

泉栗盈储，金朱继荣，大抵礼义之所积，无分异之费也。

而其后妇言是听，人心不坚，无胜已之交，信小人之党，骨肉不顾，酒胾是从，乃至苟营自私，偷取目前之安逸，资纵口体，而忘远大之计。

居湖坊者不二世而绝，居东阳者不二世而贫。

吾子力道问学，执书策以见古人之遗训，观时利害，无待老夫之言矣，夫古人之气概风范，岂止仿佛耶？愿以吾言敷而告之，吾族敦睦当自吾子起。

若夫子孙荣昌，世继无穷，吾言岂小补哉！志之曰《家诫》，时绍圣元年八月日书。

黄庭坚的《家诫》，通篇用一个个生动的事例说明观点，读起来颇有趣味，发人深省。

全篇都围绕如何持守家业展开。

首先，以亲身经历讲述了黄庭坚看到的没有能好好经营治理家庭，由于不能持守家业，导致后辈生活贫困，有的沦落为“贩夫走卒”，有的甚至被关押在监狱的惨状，其次，剖析了导致家庭破败的原因，在于家庭家风的传承和家庭成员个人品格的树立，第三，提出家庭之间和睦相处的重要性，最后以自己家族的历史教训嘱咐孩子们要“力道问学执书策以见古人之遗训，观时利害”，期待“吾族敦睦当自吾子起”，可谓语重心长。

译文：
黄庭坚我自幼读书，到有了一些知识，迄今四十年了。

不同世态历历在目，曾经看到高门大户爵位显赫，豪门富家世袭贵族，金银珠宝布满厅堂。

过几年再次探访，只看到田地废弃无人耕种，粮仓空置废弃不用。

又过几年再见到他们，有的被官府拘押，有的挑着担子在路上奔波劳累。

问他们说：“你家过去人多势众，为什么这么快就落
入贫贱呢？”有人回答我说：“唉！我高祖从忧患勤奋起家，有一大家人在一起吃饭，但是叔父兄长仁慈贤惠，弟弟侄子恭敬有礼。

做儿子的对母亲说：不要为小钱争执，不要为小事记仇，这就能让我叔叔兄长和睦相处。

做丈夫的告诉妻子说：心里不要猜忌别人，不要把得失放在心上，能让我弟弟侄子和睦相处。

这样，一家人在一起谋生，在一个厅堂吃饭，有钱放在一起，收获粮食存在一处。

天冷了添衣服，大家穿的一样；出门远行，大家坐的车一样。

晚辈讲义气，长辈有仁心。

每家的母亲好像一个母亲，各家的儿子如同一个儿子。

没有彼此的分别，没有多少的嫌隙，没有贪心的想法，没有浪费的钱财。

库房箱廪大家一起看着收藏，赚钱的事情大家合力完成，所以官府和私人的关系都很好，财富地位两方面都得到提高。

等到后代子孙人口增加，妯娌多了，家里的话招来嫉恨，彼此想法有分别，礼义消失衰亡，听不到吟诗读书声，变得人面狼心，一家人像星星一样分散，如切瓜一样分离。

在自己家就关上门自己吃好的，出门相互遇到就勉强说是同宗。

父亲没有了能谏诤的儿子而不讲道义，丈夫没有了贤惠的妻子而没有仁心。

志向很小而导致失去的却很多。

我听说这些悲伤的说：家庭治理不好竟然导致这样严重的后果，应该记下这些作为我们家族的镜鉴，因此传承劝戒家人。

我儿子他能听进去吗？
古代先贤把后辈们比做成生长在庭院中的芝兰玉树，是期望他们能有美好的品质。

称他们为龙驹鸿鹄，是期望他们才智出众。

品质美好，就能荣耀家族；才华出众，就能显赫门楣。

哪能自己苟且偷安却忘了家族的庇护呢？汉代有两兄弟，将要分开时，庭院中的树木就枯萎；将要团聚，树木重新茂盛。

这是靠人能齐心，也是靠神灵保佑。

晋代有叔侄两家人，关系亲密的南边阮家富有，关系疏远的北边阮家贫穷。

这就是人心相处和谐，天地阴阳都会辅助你。

唐朝时期，孝义之家特别多，有张姓人家九世同堂，皇帝都亲临看望，赐给绢帛作为庆贺。

有一户姓高的人家，七代了都没有分家，朝廷嘉奖他们，把他们作为同族乡里的楷模。

李姓人家子孙上百人，吃穿用度仆人都一样。

黄巢安禄山这些大盗横行天下，残暴迫害百姓，唯独不劫掠李家，说不能侵犯孝义人家。

由此可见孝慈做的好，外面的欺辱也不能侵犯。

虽然都是古人的旧事，孩子们也不能说当代没有这样的人。

德安王兵部，一家共居百年到五世同堂，庶母刚刚寡居，兄弟子侄就谋划析产分家，让她搬到别处居住。

庶母说，我儿子还年幼，没有什么知识，我所依靠的只有孩子的伯伯叔叔们，不愿搬走，等到我儿子受到教育，明白经典懂得礼数吧。

之后侄子做官到兵部侍郎，庶母也被诰封金冠章帔，大家都说庶母难道提前知道？谁帮助了吗？湖北咸宁有个叫陈子高的人，有肥沃的田地五千亩，他哥哥的田地只有一千亩，子高敬重他哥哥的贤德，愿意合为一家共同享有这些田地。

有人说：“凭借五千亩肥沃的土地去投奔贫穷的哥哥，不也很低贱吗？”子高回答说：“我一个人有一间房子就可以了，哪里用得了五千亩的土地啊？人生除了吃饱穿暖以外，不过是亲人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罢了。

”这之后，他哥哥的儿子考中了科举，做官到太中大夫，全家人都受到庇荫，人们才说陈子高心地善良品性高洁，并提前知道兄弟的荣华富贵。

然而这也是人们容易做到的。

孩子们想知道那些难以做到的，我都告诉你们：过去邓攸遭遇危险时，带着儿子和侄子逃跑，感觉保全不了两个孩子，就把自己的儿子托付给别人却抱着侄子逃跑。

李充贫困的时候，兄弟们都没有钱，他妻子想分家，于是他休了妻子，说：不要伤害了我们同胞兄弟的感情。

这些人在遭到贫穷祸患时尚且这样，何况处在富裕的时候呢？这些我听说看见的太久远了，恐怕不能说服别人，我把我自己近来的所见所闻告诉你们：我的家族住在双井有四代人了，没听说朝廷追债，自家用度不足的情况。

钱财粮食堆满仓库，金印朱绶相继显露荣华富贵，大都是凭着礼法道义的积累，不会有分家的花费。

但是后辈只听妻子的话，自己没有主见，交往的朋友都不好，只相信在一起的小人，不顾亲人，只好酒肉，以至于钻营自私，只知道享受眼前的安逸，恣意放纵口腹之欲，却忘记了长远的生存之道。

居住在湖坊的不到两代就绝户了，居住在东阳的不到两代就贫穷了。

孩子们要致力于道义，勤奋学习，看书要明白古人遗留下的训导，观察世事的利害关系，不用等着我来说明白。

古人的气概风范，哪像
我说的这样呢？我只是说个大概罢了，我们家族亲善和睦应该从你们开始。

至于子孙荣耀繁盛，世世代代传承下去，我的话也许会有一点作用吧。

记录这些话叫《家诫》，时在绍圣元年八月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