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车马器.青铜辖軎

前 述
历史就如同车轮一样，滚滚向前。

按照中国古代历法，60一甲子，12一轮回，好比360度转动的车轮周而复始的运转着，车身则承载着岁月向前方驶去。

什么能固定住车轮，不让它出轨、偏斜呢？《淮南子.人间训》 ：“夫车之所以能转千里者，以其要，在三寸之辖。

”无车辖则不能行车。

东汉·班固《汉书·游侠传》：“西汉末年京兆尹陈遵性格豪爽，很有才气，而且非常好热闹，各地官员和四方豪杰都仰慕他的大名，经常去拜访他。

陈遵大摆宴席，陪客人喝酒，为了留住有急事想离席的客人，他命令仆人把客人马车上的车辖拆下投到井里，客人只好留下来陪他喝酒。

”
在商代用木片做车辖，而西周初年则改用兽面金属销为车辖。

笔者不禁联想起牧野之战，周武王亲率战车三百乘，虎贲（精锐武士）三千人，以及步兵数万人，尽然大破号称“殷商之旅，其会如林”的十七万军队（一说是七十万，笔者认为十七万更接近历史），商王帝辛本身就是以武功而著称的君王，商军伐东夷屡战屡胜。

武王之军劳师远袭，以弱击强。

且作为青铜时代的战争，周方之青铜工艺不及于商，竟然打的商军望风披靡，全线溃败。

不由让人对比起苏德战争前期，德军坦克集团闪电般的攻击。

笔者推测武王用飞驰的战车集群击破了商朝军队的人海战术。

周人攻商，乃为远征，一切辎重人员都要长途跋涉，必须重视战车坚固度，则必然要重视车辖。

改进车辖，使战车车轮行驶平稳牢固，排除战场坑洼环境，对远程偷袭最为有利。

在西周时期制作一辆马车，可以将除了车辖车軎（wei）以外的部件全用木头制作，而车辖车軎必须用当时还很珍贵的青铜来铸造。

车辖就代表象征身份的车子，周人总把车辖和车軎带入墓室与自己一起安眠，而把木质的车子放在了室外的陪葬车马坑里。

左图为西周早期辖軎，軎长18cm，上为素蕉叶纹，有商代遗风。

车辖为兽面纹，自神农氏之先兽面纹就流传于陶器、玉器、青铜器之上，具体是什么兽面还无法考证。

宋人依据“吕氏春秋”考据为“饕餮纹”又不十分准确。

就此图而言，兽面很像后世龙头的图案，神态威严，有洪荒之气。

今年7月份初次见到这对辖軎时候，我还没有重视辖軎这个青铜类别。

因此只对卖家放在辖軎边上的一个小青铜铃感兴趣，反复观察琢磨那个铃铛上的花纹。

我的朋友马兄是辖軎收藏的高手，也可以说是砖家（金砖的砖）。

他见之欣喜，认为这对辖軎是周初遗物值得收藏。

我戏言或许为周公所乘之车。

辖軎问价颇高。

马兄说在等等或许此人卖不掉就会降价。

我则用丝毫不懂其内涵的语言劝说马兄不必要买这个马车上的配件，没什么意思。

之后我也不顾马兄的规劝3000元高昂的价格买下了我喜欢的那个小铃铛。

随着铃铛的售出，几天后那对车辖也消失在市场之中了。

马兄惆怅良久。

后来情随事迁，学而知知，我也收集了几对辖軎，我渐渐感到历史车轮的吱呀声中车辖坚强寂寞的与车軎相守。

正当时，相隔两月后的我又在别人那见到了这对辖軎，我便收藏了起来。

顺便通知了马兄，我抢了他的爱车。

如果我是木匠，我就可以将每对辖軎复原成车子，以此类推我可以拥有很多西周时期的劳斯莱斯。

敝帚自珍，贻笑大方。

在西周时期封建礼制盛行，能做的起车的都是大贵族，如：封君、上卿、诸侯、周天子，平民和普通贵族是不可能有车的。

如左图，西周中期素面车軎和猪头车辖，或许是兵车吧，战车要简单快捷。

也许是公车，或者是大贵族的副车，毕竟领导出行都是有个车队的，那才气派。

韩非子中有这样记载：“祝简对曰：“昔日吾先君中行密子， 有车十乘，不忧其薄也，忧德义之不足也；今主君有革车百乘，不忧义之薄也，惟患车之不足也。

”大意说：太祝简回答说：“当年我们的先君中行密子，仅有车十乘，但他并不嫌少，每天思虑的是修养德行，崇尚正义，唯恐有所过失。

而现在您已拥有兵车百乘，却不考虑修备德行，只嫌兵车不足。

”
中行文子后悔并顿悟了太祝简的话，在逃亡途中，经过一个县城。

侍从说：“这里官员是大人您的老朋友，为什么不休息一下，等待后面运送财物的车子呢？” 文子说：“我爱好音乐，这个朋友就送我名琴；我喜爱美玉，这个朋友就送我玉环。

这是个只会投合我来求取好处而不会规劝我改过的人。

我怕他也会用以前对我的方法去向别人求取好处。

”于是迅速离开。

后来这个朋友果然扣下文子后面的两部车子，将车子和车上的财物献给他的新主子。

左图是西周晚期的辖軎，西周晚期王政渐渐衰败，工艺也不复西周中期的精致。

随着生产力进步和上百个封国内部地方贵族兴旺，新的铜矿被发现，青铜不在那么珍贵稀有。

诸侯国里的“大众公司”开始批量生产，车马也就繁多起来。

各个封国都暗自扩充实力，战车就是国家军事实力的象征，到了春秋时期，那些诸侯们公然宣称大国战车三千乘来炫耀武力。

上图为车顶华盖用所支撑器，正反分别为“龙、
虎纹”。

左图为东周早期的辖軎，与西周晚期相比，东周早期的车軎前部微微向内收紧，可以是方便固定在木质的车轴上面。

这个绿油油的小家伙是我和马兄相识的媒介，它是我初出茅庐，在车轴收藏上的第一份战利品。

某日，见一物长筒状，上有古朴温和的兽头插销，兽面很和善，还带着一对很有风度的角，外表甚为沧桑。

我一看到惊为天人，作为玩青铜铃的我，跨界的认为此物很古老，应是西周早期之物，（当时是无知者无畏）于是联系卖家，询价。

卖家云：“已售，若需要以后有了在联系我，价6000元左右。

”我当时觉得此物虽然是配件但神骏无比，可以当青铜器具来观赏。

于是想方设法联系到买下这只辖軎的马兄。

“兄好，我也是南京的 ，呵呵 看兄 买的 车轴 我也很喜欢 老兄 玩腻的话能 让我给吗？”不知道马兄当时是什么心情（就他自己说法是头脑一发昏，把儿子卖了）竟然答应了，很朴实的告诉我，此物不是西周早期的，是春秋早期的。

他4000买来的，但他清理并研究了5个小时，按每小时100元收费。

我一听原来没有6000啊，很高兴的拿着4500去捡漏了。

既然都南京人，自然找个地方见面。

虽然不算一见如故但能看出来马兄是有学问的玩家，既然人不错、知识也丰富自然就深入交往了。

在江南玩青铜器的很少，何况是在目前分类档次不上不下的车轴件呢。

同好更加少。

我们互相学习、互相补充，是最值得享受的事情。

左图也是平王东迁后那段时期的产物，在车軎上多了4只龙首花纹，或者是凤首。

总之似龙似凤，车位顶端是火焰纹。

当初我拿回来后，请马兄用加工珠宝的工具清洗了3个多小时，这次没收工时费，不过我也用北京烤鸭回报了他。

有些青铜器表面锈迹斑斑，“犹抱琵琶半遮面”，我们只好很细致的“自将磨洗认前朝”。

左图为春秋复古式辖軎
马兄云：“春秋中期的青铜纹饰也存在着新老交替的情况早期的波曲纹和变形动物纹继续沿用，但逐渐改变了早期的粗犷风格，显得愈加规矩和精丽。

在上述纹饰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出各种复杂的龙纹，并且由早期抽象甚至首尾不变的动物纹重新恢复龙或兽的具体形象。

首，角，目等各部位愈加清晰但变形动物纹并没有消失。

春秋中期的纹饰在结构上虽然有新的样式，但在技巧上还不是精工细作，仍然具有粗犷的风味。

此对车軎的軎身长15厘米，前端有方形钉孔，軎身素面，表面呈不明显的多棱形，想来春秋晚期的多棱形短型车軎乃是由此发展变化而来。

车辖为无键型车辖，车辖与车軎由皮条和木片相连接，辖首由凤鸟，龙纹组成一个整体的兽面，此兽面鼻，眼。

眉，清晰。

不类早期龙 蛇 鸟纹不分首尾的特点，但任然保留了比较粗犷的风格。

因此断为春秋中期偏早。

”
当今人们喜欢车子，追求其时尚感和优越感，注重安全性和舒适性。

当时的贵族也费尽心思装饰自己的车马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地位高贵。

古今很多观点还是一致的，“古人不见今时月,明月曾今照古人 ”，古人、现代人都喜欢阳光雨露，琼楼玉宇、舞榭歌台。

左图“上”是战国早期制作青铜辖陶范，“中、下”图是制作青铜軎的陶范。

本页上图是春秋中晚期的辖軎，车軎图为盘转的龙纹，有点像扬子鳄，大鳄鱼造型很有动画片的感觉。

车辖是带角的类似牛头的神兽。

春秋是大变革时代，百家诸子做车来往于列国，闻达于诸侯，争鸣于天下。

车辚辚，马萧萧。

中国的历史从没如此的热闹。

左图为马兄所藏辖軎
马兄有云：“春秋晚期青铜器纹饰种类甚多，风格追求精丽细密，以繁缛为美，交缠的各种龙蛇占有主导和支配地位，其构图有单体或复合的各种形状交缠。

图案若是以单独的龙纹为母题，图像则为带状交缠，而龙的构图也很复杂，躯体上往往细密而均匀的雷纹。

战国早期是春秋晚期的自然延续，这个时期的分界的绝对年代之确定乃是大国政治斗争的影响，而不是经济文化的因素。

就铜器而言，无论是器形和纹饰和春秋晚期的共同特点很多。

车軎亦是如此。

此件交龙纹车軎辖，軎身主体饰交龙纹，龙首清晰无变形，龙身饰有细密的云雷纹，軎身上端铸有一箍，箍上装饰贝纹，軎身比之春秋中晚期的短型车軎稍长，车辖为兽首，与春秋中晚期类似，通体红斑绿锈部分有铅光。

总观此軎因为春秋晚期至战国早期器。

”
战国中期以后的铜器由春秋晚期和战国早期的铜器极盛阶段逐渐衰落。

战国中期以后铜器的主题纹饰由各种各样的龙纹变化为各种几何纹饰，饕餮 兽面 凤鸟 龙纹逐渐走下神坛，各种几何纹饰兴旺开来，战国中期以后由于生产力的发展，铜器已逐步走向市卖。

失去了往昔的神秘和威严。

这一时期的车马器以素面为多，精美的也偶尔出现，表现为错金银。

汉代以后青铜器走向衰落，车马器以铁质为多。

《小雅·车辖》
间关车之辖兮，思娈季女逝兮，匪饥匪渴，德音来括。

虽无好友？式燕且喜。

依彼平林，有集维鷮。

辰彼硕女，令德来教。

式燕且誉，好尔无射。

虽无旨酒？式饮庶几。

虽无嘉肴？式食庶几。

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
陟彼高冈，析其柞薪。

析其柞薪，其叶湑兮。

鲜我觏尔，我心写兮。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四牡騑騑，六辔如琴。

觏尔新婚，以慰我心。

【译文】
车轮转动车辖响，妩媚少女要出阁。

不再饥渴慰我心，有德淑女来会合。

虽然没有好朋友，宴饮相庆自快乐。

丛林茂密满平野，长尾锦鸡栖树上。

那位女娃健又美，德行良好有教养。

宴饮相庆真愉悦，爱意不绝情绵长。

虽然没有那好酒，但愿你能喝一盏。

虽然没有那好菜，但愿你能吃一点。

虽然德行难配你，且来欢歌舞翩跹。

登上高高那山冈，柞枝劈来当柴烧。

柞枝劈来当柴烧，柞叶茂盛满树梢。

此时我能接到你，心中烦恼全消掉。

巍峨高山要仰视，平坦大道能纵驰。

驾起四马快快行，挽缰如调琴弦丝。

今遇新婚好娘子，满怀欣慰称美事。

后 记
青铜辖軎不过中国古代文化的沧海一粟，究其体制已然是青铜器文明的一条支流。

按林黛玉的话，“天下水总归一源。

”那么支流入海则为海。

对于青铜车辖的研究反本归宗也是对青铜实用器纹饰、器形等演变研究的触类旁通。

孔子先生周游列国时候思考的都是“仁”，不会在意车轮上的辖軎是否漂亮。

墨子效法前贤喜欢步行，老子则骑着稳重漫步的青牛。

虽然说：“圣人者不凝滞于物而与世推移”。

但周武王可以杀掉上万辆兵车的纣王，却拉不回首阳山上的两个穷人。

我们先祖留下的是光荣也是传承。

“大飨诸侯于钧台，父传子，家天下”、“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生活的车轮滚滚向前。

我们就是自己生活中的辖与軎，努力保持自己心态平和，生活在平稳中前进，小家康则国富强。

我们在继承文化、改造更新中获得新的生命力，“子子孙孙永宝用”的不是青铜器而是文明。

传承依旧在，老去的是时光！
徐可
2013.11.2 于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