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教育者”——美国当代医生患者疾病自传的伦理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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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2020年12月26日,北京大学的外国语学院世界传记研究中心、医学人文学院、医学部叙事医学研究中心等联合举办了“第27届中外传记文学研究会年会”。

会议围绕"疫情文学与叙事医学一传记文学的新潮流”主题进行了线上讨论,共同探索疫情常态化后疫情文学和叙事医学的交叉与互动。

会后,我刊邀约兰州大学外国语学院的蔡雍、南开大学外国语学院的郭伟京和广西大学文学院林茜3位作者与更多读者分享其研究成果。

这3篇文章各有特色,分别关注了美国、日本和越南的知名作家的医学叙事与传记文学作品。

蔡雍的《"受伤的教育者”一美国当代医生患者疾病自传的伦理维度》从医生的健康问题、医生患者对待疾病的态度、非传统医患关系等方面论述了医生患者疾病自传的教育意义;郭伟京的《叙事心理学视角下的自我建构一再读太宰治的〈人间失格〉》从叙事治疗出发,将该书的写作历程视为作者的自我建构之路;林茜的《创伤•叙事•治愈一论〈战争哀歌〉的文学疗愈书写》分析了书中的人物心灵建构,探究文学叙事在战后幸存者的自我救赎和创伤疗愈过程中的应用和结构性机制。

3篇论文都以文学文本为核心,探讨了医学与文学的生命伦理价值。

“受伤的教育者”

—美国当代医生患者疾病自传的伦理维度
蔡雍
文章编号:2096-5893(2021)01-0004-08
【摘要】笔者由荣格的“受伤的治愈者”原型引申出“受伤的教育者"。

从医生的健康问题、医生患者对待疾病的态度、非传统的医患关系、污名与受损的身份、医生患者的诉求五个方面论述医生患者疾病自传的教育意义。

医生并不会对疾病免疫,因此医学教育应该培养医生对疾病的正确认识。

医生患者们的疾病自传引发其他医护人员对自身健康问题的反思,并提醒医护人员在对待病患时,要考虑生理、心理、社会因素的共同作用。

医生患者的疾病自传提示整个医学行业完善现有制度,切实可行地为医生患者提供更多的帮助。

【关键词】受伤的教育者;医生患者;疾病自传
The wounded educator:lessons from the physician narratives of illness Cai Yong,Schoo!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s,Lanzhou University,Lanzhou730000,Gansu,China
基金项目:2020年度甘肃省普通高等学校英语教学改革研究课题(Z202001)
作者单位:兰州大学外国语学院
作者简介:蔡雍(1981-),女,硕士,讲师。

电子邮箱:*************.cn
[Abstract]The cone e pt of"the wounded educator M is derived from"the wounded healer** coined by Jung.Lessons from the physician norratives of illness are demonstrated from fives aspects including physicians'health,how physicians approach personal illnesses,untraditional physician-patient relationship,stigma and loss of identity,and how to treat physician-patients.Physicians are not immune to disease,so medical education should teach physicians how to come to terms with their own medical problems.Physician nmrratives of illness can help medical staff better understand what patients go through and trigger reflections on their own health vulne「abilities.Physicians'accounts of their own 川nesses also remind the medical profession to provide physician-patients with more support services.
[Key words]The wounded educator;Physicians as patients;Narratives of illness
多年来,医生患者们以自传方式记录自己作为患者的疾痛体验,从20世纪初的匿名叙事转变为如今公开出版的疾病自传、网络博客、网站视频等多种形式。

从医生角色转换到患者角色,他们对患者所感受到的脆弱、无助、尴尬和耻感有了切身体会。

医生患者的疾病叙事不仅提醒整个医疗行业更加关注医护人员的健康问题,也帮助医护人员更好地了解患者的疾病经历和疾痛感受。

因此,可以说医生患者是“受伤的教育者”。

说到“受伤的教育者”,不禁联想到“受伤的治愈者”,这个概念由精神分析学家卡尔•荣格(Carl Jung)提出。

“受伤的治愈者”原型来自希腊神话,喀戎(Chiron)是半人马部落中最年长、最聪明的人,希腊单词Chiron的意思是“手”或“手艺熟练的”,它与希腊单词chirourgos(外科医生)密切相关,喀戎也是希腊神话中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Asclepius)的老师。

在神话故事里,喀戎被赫拉克勒斯(Hercules)的弓箭误伤,这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弓箭,箭头还在九头蛇的毒血里浸泡过,因此箭伤无法治愈。

但是喀戎具有永生不死的能力,所以他不得不永远忍受疼痛的折磨。

受伤的喀戎继续治疗生病和受伤的人,但是无法治愈自己。

最后,他流浪到了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遭受惩罚的地方,自愿将永生献给普罗米修斯,使自己从痛苦中解脱而死去。

"受伤的治愈者”已经广为人知,但是医生患者的遭遇还有另外的意义,“受伤的教育者”让其他医生意识到,医生并不是无坚不摧的,疾病也可能降临在自己身上,医生患者的疾病自传引发医生思考生死和生命的脆弱。

医生患者的疾病自传有着听诊器这一头和那一头的双重视角,帮助医生同行们反思医疗行为,思考如何正确对待疾病、生病的同行和患者,为医疗行为和医学活动提供新的启示。

医生患者的疾病自传也督促医疗行业相关部门对现行政策做出调整和改变,使之更加关注医护人员的健康问题,切实可行地为生病的医生提供帮助。

1医生的健康问题
医生也会生病,他们并不比其他人免疫力强、抗压能力强。

癌症等重大疾病在医生群体中不少见,如保罗•卡拉尼什(Pual Kalanithi)的《当呼吸化为空气》(When Breath Becomes Air)讲述了作者从医生到肺癌四期患者的转变过程。

芭芭拉・利普斯卡(Barbara Lipska)在《失去理智的神经病学家:我的癫狂与重生》(The Neuroscientist Who Lost Her Mind:My Tale of Madness and Recovery)中叙述自己先后罹患乳腺癌、黑色素瘤、脑转移瘤和精神分裂症的经历。

医生也不会对罕见疾病免疫,如大卫•毕罗(David Biro)在《一百天》(One Hundred Days)里记录了他身患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症(paroxysmal nocturnal hemoglobinuria,PNH)的历程。

医生的酗酒和滥用药物问题由来已久,早在1883年,美国医生马蒂森(Mattison)就曾断言大多数吗啡成瘾者是医生[1]o1914年,帕特洛(Partlow)医生发表文章《亚拉巴马州的医生酗酒和药物成瘾问题》(Alcoholism and Drug Addictions among Physicians in Alabama),呼吁医学界对此问题的关注。

医生工作时间长、强度大,更有可能出现职业倦怠;医生在工作中接触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感叹造化弄人、世事无常,更有可能悲观沮丧,抑郁轻生。

2004年,刊载于《美国精神病学杂志》(American Journal of P sychiatry)的《医生自杀率:定量和性别评估(荟萃分析)》[Suicide Rates among Physicians:A Quantitative and Gender Assessment(Meta—Analysis)]指出,医生的自杀死亡率高于普通人,男医生自杀死亡的可能性比普通人高出40%,而女性内科医生自杀死亡的可能性则比普通人高1倍以上。

医学教育更注重传授医学知识,培养医学生坚忍克己的品质。

医学生之间竞争激烈,有人通过刻意“炫耀自己学识渊博”冋让其他人自愧不如。

医学生的负面情绪无处倾诉,心理压力无法排解,有心理疾病的医学生不在少数。

2016年发表于《美国医学会杂志》(Journal of the 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的《医学生抑郁症、抑郁症状和自杀意念的患病率》(Prevalence of Depression,Depressive Symptoms, and Suicidal Ideation among Medical Students: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分析显ZK,11.1%的医学生表示他们在过去1周到1年内有过自杀意念,7.4%的医学生在过去2周内有自杀意念,24.2%的医学生在过去1年内有自杀意念。

很少有研究对医生的健康问题及其影响因素进行分析,但是越来越多的医生患者的疾病自传可以让我们对这一问题有更多的了解和思考。

2医生患者对待疾病的态度
面对疾病,医生患者的普遍做法是否认事实、拒不接受。

这很大程度上源于医学教育的性质,医学教育强化了以下人格特征:完美主义("我必须把这件事做好,我不能容忍错误”)、自恋(“我是最棒的”)、强迫症(“我必须这么做,不能半途而废”)、诋毁弱者("失败者才需要帮助,如果我需要帮助,我就是失败者”)、殉道者(“我关心患者胜过关心自己,患者的需求高于我的需求”)叫因此,医生即使病了,也不愿意承认,依然硬撑。

有的医生甚至相信意念的作用:“如果我不能生病,那么我就不会生病。

我很忙,生病会给我带来极大的不便,所以这是不会发生的。

”141
培训阶段的医学生们往往有疑病症叫总是担心自己患有某种疾病,结果是捕风捉影。

走上医生岗位后,他们则对自己的身体健康非常自信。

医生身份在此时成了“双刃剑”:“我是医生,有没有生病我自己还不知道吗?身体状况如何我自己还不了解吗?”人类学家罗伯特•汉(Robert Hahn)认为临床医生对身体疾病的通常反应是利用医学知识进行自我诊断、自我治疗,不愿意放弃对身体的掌控叫根据塔尔科特•帕森斯(Talcott Parsons)的"病人角色"概念,生病被定义为“需要帮助”,尤其是需要医生的照顾,就像患者想恢复健康就需要与
医生或治疗师“合作”,生病就是把自己交给医生照顾,这是社会对于患者的预期叫显然医生不愿意成为“病人角色”,所以他们自己诊断、自己治疗。

然而医生对待自己的身体并不像对待患者那样客观理性,他们时常低估或忽视最初症状的重要性。

比如医学毕业生坎贝尔•莫兰德(Campbell Moreland)患有睾丸畸形瘤,就医前3个月,他就觉得右睾丸有异常,偶尔疼痛,洗澡时自己检查了一下阴囊,随后将不适抛诸脑后叫医学生约翰•麦库尔(John McCool)清晰地回忆自己的患病过程,3个月来他的头痛日益严重,然而他选择忽视,"按照逻辑推断,我可能真的得了脑瘤。

尽管这个结论可能符合逻辑,但我立即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冏胃肠病学家罗伯特•西弗(Robert Seaver)在《心肌梗死》(Myocardial Infarction)—文中说,几年来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胃食管反流,一直服用抗酸剂,宜到1982年12月,他突然感觉“胸膛被钢箍环住了”,急诊室心电图显示是心脏病发作,随后的血管造影显示多支血管冠状动脉病变回。

精神科医生罗伯特•克利兹曼(Robert Klitzman)因为妹妹在9•11事件中罹难深受打击,但是拒不承认患上了抑郁症,认为自己只是身体不适[4]o只有持续疼痛、体重剧减、大出血等明显症状才能引起他们对身体异常的注意,只有经过医学检查化验确认,他们才会接受自己生病的现实。

他们对疾病的反应受到了自身医学背景的影响。

医学教育注重培养医生冷静超然、隐忍坚强的态度,提倡不过多地与患者打交道,不对患者投入太多情感。

当医生生病时,他们也同样与疾病保持距离。

即使确诊了,他们也不认为自己是患者,而只是生病的医生。

他们以生物医学的视角看待疾病,不带有个人情感。

医生患者尽可能长时间保持医生的职业形象,极力割裂生病的身体和医生身份两者的联系,“一日为医,终身为医”这句至理名言永不过时。

因此,在一些疾病自传中,医生用客观的医学术语描述疾病,似乎疾病与自己没有什么关联,以此证明疾病在自己掌控之中。

年轻的儿科女医生米里亚姆•切尔林斯沃斯(Miriam Chellingsworth)因多发性硬化被迫转行到老年病学,她从不表达自己的感受,只说球后视神经炎而不说视力模糊,也不说视力模糊影响诊治,只论事实而不言恐忧冈。

善于言辞的詹姆斯•海耶斯(James Hayes)得知自己罹患乙状结肠癌后的反应是“我没什么反应,我不担心、不恐慌、不害怕”,他只对必须在X线前服用蒐麻油表示愤怒P]o
3非传统的医患关系
当生病的医生不得不就医时,他们通常求助于熟人、朋友。

这种医患关系不同于传统的医患关系:医生并非绝对权威,无法发号施令,患者不会对医生言听计从;患者与医生是一种对等的,甚至是密切的关系,患者有时会越界让医生满足自己的需求,甚至略过医生自行做一些检查。

医生患者对疾病行使更大的自主权,仍然坚持“我的身体我做主”。

内科医生库尔特(Kurt)声称自己是“自我医疗保健的独裁者”,他感染了艾滋病,选择了一个认识的医生就医,但是库尔特对他的医生该做什么和不该做什么有着严格的限定。

“偶尔,我会让护士给我抽血,每6个月检查1次T淋巴细胞,我自己做的检查没有记录在案。

医生开的是我想要的药,如果他没有按照我的要求开药,我就会告诉他如果不给我开这些药,我就去找别人。

如果发烧或夜间盗汗,我就会去找他治疗。

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该如何抗病毒,
因为我知道自己用过什么药,我能更好地选择用药。

”旳医生患者这种强大的“自主权”有时让他们的医生非常为难。

内科医生斯科特(Scott)在谈到照顾同事时表示:我更容易向医生患者妥协,我通常要求其他患者每隔3~4个月复诊1次,对医生患者要求的复诊间隔时间则宽松许多。

他们总是试图说服我不复诊,而我尽量不屈服于他们的压力。

如果我有1年时间没有见到他们,我会问:“我还是你的医生吗?”为了避免这种困惑,我会不失礼貌地说“下次不要这样了o”[10]有时,医生也会将医生患者区别对待,认为他们是行内人,具备医学专业知识,知晓具体治疗或检查流程,而并不会顾及他们从医生转变到患者的心理变化。

所罗门•佩珀(Solomon Papper)谈到自己身患本周氏蛋白尿的经历时说道:“身体健康时,别人眼里的我是个独立、机智的人。

因此,有时我的医生、护士和营养师会留下特别多需要我自己解决的问题,有时照顾自己让我精疲力竭,负担沉重……我需要医生来帮助我。

”1101
4污名与受损的身份
生病的医生拒绝接受患者角色,多数是因为疾病带来的污名让医生产生了耻辱心理,感觉自己的医生身份受损。

当提到污名这个词时,欧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如此定义:"他拥有某种特征的证据会油然而生,这种特征使他区别于他可能成为的其他类型的人,使他变成不太受人欢迎的一类。

简而言之,此人要么邪恶透顶,要么十分危险,要么极其虚弱。

于是他在我们心中沦落了,一个健全平凡者由此沾上污点,受到轻视。

”叩在戈夫曼之后,污名的概念进一步发展。

爱德华•琼斯(Edward Jones)等问将污名看作是某种特征与某个模式化观念之间的一种关系,是人们对拥有某种特征的人抱有的一种成见。

詹妮弗•克罗克(Jennifer Crocker)等凹认为"被污名化的个体拥有(或是被认为拥有)某种特征或特性,在某个特别的社会环境中,他的社会身份遭到贬低。

"布鲁斯•林克(Bruce Link)与乔•费伦(J。

Phelan)⑴认为污名化与标签化、刻板印象、隔离、地位丧失和歧视等因素密切相关。

污名的概念被应用在不同情景中,甚至更多疾病与污名关联起来,比如尿失禁、麻风病、癌症、精神疾病等。

作家及哲学家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在《疾病的隐喻》(illness as Metaphor and AIDS and Its Metaphors)里写道:"我要描述的并不是真正移民到疾病国度并生活在那里的感觉,而是关于那种情况的惩罚性或感伤性幻想。

疾病不是一个隐喻……然而在疾病国度居住,几乎不可能免于那些可怕的隐喻。

”1141社会上普遍的看法是,医生的健康状况决定了他的医术水平,因此没人想找生病的医生看病。

这一看法由来已久,公元前400年,西方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曾经说过,一个好医生必须“看上去健康,因为一般人认为身体状况不佳的人就不能照顾他人”。

医生是治愈者,医生为患者提供治疗、咨询和帮助,医生代表战胜疾病的力量。

患者身份威胁到了医生身份的权威,生病就等于背叛了医生身份,甚至是背叛了医生群体。

因此,医生即使生病了还是硬撑,轻伤不下火线。

2013年,丹妮尔•奥弗里(Danielle Ofri)在《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上发文《为什么医生不请病假X Why Doctors Don,t Take Sick Days)o奥弗里曾感染胃肠道疾病,但仍坚持工作,多数医护人员和她一样,除非是必须住院治疗,否则坚持带病工作。

他们不会建议患者这样做,但是他们自己却是例外。

“从医学教育第一天起,这一点
就不言而喻,只有软骨头才请病假。

”奥弗里认为医生不请病假,部分原因是源于自我认知,医生通过战胜疾病来界定自己身份,而不是向疾病屈服。

医生和患者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群体,他们之间有明显的界限。

精神疾病尤其具有污名。

如果医生抑郁或者酗酒,仿佛他/她就是性格上有弱点或道德上有缺陷,因此患有精神疾病的医生被认为不适合从医,有精神疾病的医生被看作是整个医疗行业的耻辱。

不少医生患者的疾病自传都围绕着精神疾病和耻辱这一主题,如罗伯特•格林(Robert Gehring)的《瘾癖处方》(Rx for Addiction)、凯・雷德菲尔德•杰米森(Kay Redfield Jamison)的《心绪不宁》(An Unquiet Mind)。

美国家庭医生帕梅拉•维布尔(Pamela Wible)收集了一些医学生和临床医生企图自杀的自述、遗言和其亲人的转述,并于2016年出版了《帕梅拉•维布尔回复医生的自杀信》(Physician Suicide Letters: Answered by Pamela Wible),这些充满羞愧或是愤怒的叙述让人们深刻了解到医学界的冷漠和残酷。

饱受精神疾病之苦的医生患者以文字的方式坦露自己的心路历程,试图洗刷精神疾病带来的隐喻,恢复受损的医生身份。

这些医生患者的自传或自述揭示了患有精神疾病的医生寻求帮助时遭遇的重重困难,但是也为如何正确认识疾病、医生患者如何寻求帮助、如何帮助医生患者提供了一些启示。

由于越来越多的患有精神疾病的医生勇敢地公开自己的疾病经历,对于医生心理健康问题的研究不再针对医生的性格弱点或病态人格,而是从生物、心理、社会等方面分析医生患精神疾病的原因,思考阻碍医生患者寻求医疗帮助的因素,反思医学界应该如何为医生患者提供更多的支持服务。

这些从以下发表的期刊文章中可见一斑:《美国医生自杀的细节:数据来自国家暴力死亡报告系统》(Details on Suicide among US Physicians:Data from the National Violent Death Reporting System)、《医生倦怠:卫生系统应该重新人性化》(Physician Burnout:The Need to Rehumanise Health Systems),以及《医学与医疗保健定性研究》(Qualitative Research in Medicine&Healthcare)2019年关于医生心理健康的特刊和美国国家医学院(National Academy of Medicine)2019年发表的报告《应对临床医生职业倦怠:职业健康的系统方法》(Taking Action against Clinician Burnout:A Systems Approach to Professional Well-being)o
5医生患者的诉求
一旦成为患者,许多医生就开始意识到医疗体系中以前被忽视的或大或小的缺陷,比如漫长的等待时间、不舒服的病床、没有隐私、病情的告知,在自己成为患者时就变成了大问题。

从医疗服务提供者转变为患者的经历对医生具有启发意义。

罗伯特•谢格(Robert Scheig)意识到,“我自己的住院治疗使我意识到一些小事情的重要性,比如静脉穿刺干净麻利、床铺干爽、尽早下床活动,以及了解或者预测患者内心深处的担忧。

”回理查德•塞尔泽(Richard Selzer)在《起死回生:一位医生与死亡的亲密接触》(Raising the Dead:A Doctor's Encounter with His Own Mortality)—-书中描述了自己作为患者无法忍受医院里没有隐私和独处时光,“每4个小时就会有1名护士带着少量的药片、胶囊、药瓶出现。

每个人迎接护士就像莎士比亚《驯悍记》(The Taming of the Shrew)中的驯服者迎接悍妇凯特一样。


当他从军团病引起的昏迷中苏醒后,他要求出院回家时,医生并不理解他为何有此要求。

医 生认为医院给塞尔泽提供了所有的方便,包括独享一间病房。

而塞尔泽回复说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独处,医生和护士则回复"不能想来就来,不请自入”,还问他需要什么。

医生患者的诉求和普通患者一样:被当作生病的人对待,而不是疾病的载体。

早在1952年,马克斯•品纳(Max Pinner)和本杰明•米勒(Benjamin Miller)编辑出版的《当医生成为患者》(When Doctors are Patients)—书的序言部分就提到,“首先需要认识到每种疾病都是身心疾病,也就是说它既影响身体,也影响心理。

”1977年,美国医学家乔治•恩格尔(Gorge Engle)首先提出现代医学模式,他肯定了生物学对疾病的解释,但认为传统生物医学模式有局限性与不足之处,主张将心理和社会环境与人联系起来,三者综合考虑。

佩珀从自己患本周氏蛋白尿的经历出发,
给医生和护士提了几点建议。

他认为虽然模式化的治疗程序有其可取之处,但是在护理患者时,尤其是护理疾病晚期患者时,还是需要发挥创造性,努力从患者的最大利益出发考虑问题。

佩珀提到医护人员应该从身体、心理、社会、精神几方面全面照顾患者。

他说:“无论医生和护士多么努力地去了解患者的全部情况,他们也只可能了解他的某些想法、才智以及他对疾病的某些理解,进入患者的心里很难。

一方面要求患者善于表达并且愿意分享这些情感,另一方面要求专业人士愿意倾听患者的疾痛并能很好地应对。

”㈣佩珀希望医护人员认识到每一个患者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每个人对待疾病的反应和方式都不一样,因此医生应该根据每一位患者的情况找到最适合的方法向他提供帮助。

佩珀的想法体现了现代医学整体观的概念:医学不只是单纯的生物学,还包括心理学、社会学、人类学等学科范围,传统的生物医学模式逐渐转变为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

埃里克•曼海默(Eric Manheimer)是贝尔维尤医院中心(Bellevue Hospital Center)的医疗主任,他被确诊为喉部鳞状细胞癌。

2012年,他出版了回忆录《12个患者:贝尔维尤医院的生与死》(Twelve Patients:Life and Death at Bellevue Hospital),将自己的疾病故事也收录其中。

他详细描述了自己成为患者时的恐惧、孤独、绝望、愤怒和失落。

生活在继续,而他只能独自一人面对疾痛。

曼海默用癌症患者的经历提醒医护人员,医生患者和普通患者一样,面对疾病时会软弱无助。

除了采用常规医学手段治疗疾病之外,医护人员应该理解患者的身体痛苦,照顾患者的情感需求。

6结语
作为“受伤的教育者”,医生患者们的疾病自传传递着这样的信息:医生也是凡人,少不了生老病死的人生经历,也要感受患病痊愈的欣喜或者病魔缠身的痛苦。

医生患者的疾病自传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患者的疾痛体验以及医生患者遇到的困难。

医学教育中,很少讨论医生自身的健康问题,总是要求医生追求完美、坚强隐忍,不得以弱示人,以至于医生对自己职业身份的特殊性产生了一种根深蒂固的臆想,认为自己对疾病免疫,所以一旦医生生了病,他们就难以接受从医生到患者的角色转换。

医学教育应该培养医生对疾病的正确认识,加入更多人文关怀。

医生患者的疾病自传引发医护人员对自身健康问题的反思,医生并没有疾病豁免权,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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