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莫言小说的叙事 ——以《丰乳肥臀》《檀香刑》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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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莫言小说的叙事——以《丰乳肥臀》《檀香刑》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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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莫言小说的叙事
——以《丰乳肥臀》《檀香刑》为例
摘要
莫言小说的叙事在中国当代小说中别具特色。

从叙事学的叙事文本、叙事情境、叙事声音、叙事时间等方面来考量，莫言的小说叙事可谓新颖别致，从小说叙事形式上逼近了极致化的审美法则，产生独特的美学效果。

《丰乳肥臀》和《檀香刑》是莫言小说创作的代表作，关于这部两部作品的研究和批评关注点多在小说的主题、文化内涵、文学史意义、美学独创性等方面，鲜有全面从叙事角度进行分析的。

本文借助叙事学的理论，重点从叙事文本、叙事语法、叙事时间、叙事声音等角度来论述莫言的两部长篇小说，以期厘清莫言小说叙事中的一些基本问题，总结莫言小说叙事的特点，探究莫言小说叙事独特的审美张力。

关键词：莫言，《丰乳肥臀》，《檀香刑》，叙事，叙事学
Narrative of Mo Yan’s fiction
take Big Breasts and Wide Hips 、Sandalwood Death for example
ABSTRACT
Mo Yan's narrative is distinctive in contemporary Chinese novels. From the narrative text, narrative context, narrative voice, narrative time and other factors, Mo Yan's narrative is novel and unique; the narrative is approaching the extreme of aesthetic rules, creating a unique aesthetic effect.Big Breasts and Wide Hips 、Sandalwood Death s representative of MO Yan`s novels, on the two works of research and criticism concerns in the theme of the novel, cultural connotation, significance of literary history, aesthetics, originality and so on, rarely comprehensive analysis from the narrative perspective. Using the framework of narratology, focus from the narrative text, narrative grammar, narrative time, narrative voice perspectives to discuss Mo Yan's two novels, the novels in order to clarify some of the basic problems in the narrative, narrative summary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novels explore Mo Yan unique aesthetic narrative tension.
KEY WORDS：Mo Yan，Big Breasts and Wide Hips ，Sandalwood Death for example，Narrative
目录
摘要 (2)
ABSTRACT (3)
前言 (1)
一、莫言小说叙事文本的分析 (1)
（一）隐喻和转喻的原则构造文本 (1)
（二）象征意味的标题 (1)
二、莫言小说的叙事时间 (3)
（一）以倒叙引进故事 (3)
（二）以预叙暗示情节发展 (4)
（三）以错叙完善情节 (5)
三、莫言小说的叙事情境 (6)
（一）叙事方式隐显结合 (6)
（二）叙事人称极具特色 (6)
四、莫言小说的叙事视角和声音 (7)
（一）叙事视角和声音差异明显 (7)
（二）特殊的叙事视角 (8)
（三）复调效果明显 (9)
参考文献 (10)
前言
叙事学在西方是一门年轻的学科。

倘若以1969年茨维坦·托多罗夫第一次提出“叙事学”（Narratology）这个术语来论，叙事学产生的历史也就四十多年。

但从诞生以来，叙事学在小说文本研究方面已经取得了许多丰硕成果，叙事学已成为叙事文学分析的一种重要理论。

叙事学的理论体系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也在逐步完善，围绕文本、故事、叙事话语这三个层面，大致可分出叙述文本、叙事时间、叙事情境、叙事声音等研究维度。

本文对莫言小说《丰乳肥臀》、《檀香刑》叙事的分析亦将从这几个方面展开。

一、莫言小说叙事文本的分析
叙述学对小说的分析，并不注重小说的情节、人物、主题等，而是关注文本语言的有机构成。

亦即“叙事学的文本分析，是从文本语言的有机构成开始的。

”1在语言中，隐喻与转喻的对立对确定诗歌功能意义有深远影响。

隐喻属于语言的选择轴，关注主体与代用词之间的相似性，转喻属于语言的联接轴，关注主题与其邻近的代用词之间的接近。

语言中的隐喻与转喻概念亦可引进到叙事文学的分析中。

从叙事学来看，隐喻与转喻是构成叙事文本的两种基本类型。

在区分隐喻与转喻的同时，著名语言学家雅各布森还提出了象征的重要概念。

所谓象征就是隐喻在文本中反复出现，从而使隐喻的诗性得到最大呈现，构成叙事文本的诗意内涵。

莫言小说的叙事文本中，隐喻、转喻、象征是随处可见的，它们在作品中或单用、或组合使用，从而形成了文本细致、多样的肌理。

（一）隐喻和转喻的原则构造文本
从叙事学角度看，现实主义作品大多是根据转喻的原则来构造文本的，而浪漫主义、现代主义或倾向于现代主义的作品则多是根据隐喻的原则来构造文本的。

隐喻和转喻在文本中的区别是显著的，有时根据作品标题就可以推断一部作品的性质。

莫言小说的标题往往就有很强的隐喻和象征意味。

如《红高粱》、《透明的红萝卜》、《白棉花》、《丰乳肥臀》等这些标题的实指意义就很模糊，而是具有更丰富的他指意蕴
（二）象征意味的标题
《丰乳肥臀》的书名遭到了许多质疑和批评，由书名延展开去，对这部小说的误读更是严重。

乍一看书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丰肥的臀、硕大的乳房等典型的女性体征，从而
1罗钢著. 叙事学导论. 昆明市：云南人民出版社, 1994:1.
认为这部小说内容和主题不健康，审美趣味低劣。

读过整部小说后再来讨论小说的书名却会有不一样的感觉，莫言对这部小说书名的“别有用心”也会被读者隐约察觉到。

莫言在谈到小说书名由来时曾有这样的解释：
乳房是哺育的工具，臀部是生殖的工具。

丰满的乳房能育出健壮的后代，肥硕的臀部是多生快生的物质基础。

性是自然的行为，也是健康的行为，而自然和
健康正是真美的摇篮。

那时候对丰乳和肥臀充满敬畏、视若神明，只是到了后来，
别说一见到实物的丰乳肥臀，就是一见到这四个字，马上就联想到了性。

朴素的
庄严和庄严的朴素至此几乎丧失得干干净净。

……我之所以将小说命名为《丰乳
肥臀》就是为了重新寻找这庄严的朴素，就是为了追寻一下人类的根本。

2
从莫言对小说的命名来看，“丰乳肥臀”显然已经超出了真切的所指，而是暗含有莫言的“兴寄”，莫言在小说中将丰乳与肥臀赐予了一位母亲，这位母亲不是实指哪一位真正存在的饱受苦难的母亲，而是在大地上艰难生活的众多母亲的群像，是伟大母亲的总代表和象征。

关于“丰乳肥臀”的象征意味，莫言还有这样的论述：
我憋足了劲要在这部书里为母亲歌唱，更狂妄地想为天下的母亲歌唱。

按照我个人的习惯，每写一部作品之前，先要起好题目，让一个响亮的名字把气提起
来，让一个鲜活的、富有象征意味的画面在脑海里团团旋转，如我的《红高粱》、《透明的红萝卜》、《红蝗》等等。

这部我自认为的大书该起一个什么名字呢？突
然，那个“老祖母”的雕像闪烁着青铜的沉重光芒矗立在我的面前，于是就有了
书名。

歌唱母亲，应该歌唱母亲的勤劳、母亲的勇敢、母亲的善良、母亲的正直、
母亲的无私……更应该歌唱母爱产生的根本。

母亲之恩，大莫过养育之恩。

3
确如莫言所说，在《丰乳肥臀》中，丰乳象征母亲，肥臀象征大地，小说很大成分是在表现母亲、大地和生育繁衍的深厚主题。

从《丰乳肥臀》的书名就可以看出，莫言小说的叙事绝非像许多批评家所言那样是一种无休无止、思想感情弱化的狂欢化叙事，而是经过巧妙构思与精心安排的。

隐喻与转喻在莫言小说中的应用是有交叉与重叠的，小说叙述文本的展开并不单纯依靠某一向度，因而莫言的小说并不能被简单概括成是现实主义的或是现代主义的。

以《丰乳肥臀》为例，在这部长篇小说中，叙事的动力主要来源于横组合轴上的转喻，通过情境变换、时间推移等手段将邻近的事情串接起来，而在纵聚合轴上，小说中出现的隐喻无疑
2.莫言：《丰乳肥臀》解[J].当代作家评论,1996,(第1期).
3.莫言：《丰乳肥臀》解[J].当代作家评论,1996,(第1期).
也是结构故事的关键。

丰乳肥臀的母亲，中西结合的儿女，形形色色的上官家的女婿都暗有所指（他们是20世界中国政治舞台上各种势力的代表），他们的相继登场与自身的隐喻性使小说的结构和主题变得复杂多元。

二、莫言小说的叙事时间
在叙事文学中通常存在两种时间，一种是故事的时间，一种是文本的时间。

我们将文本的时间称之为叙事时间。

由于叙事文学的这种双重时间性质，使得叙述文学的时间变得复杂，同时创作者也利用叙事文学的这特性衍生出了许多叙述文学的创作技法。

故事时间与叙事时间的关系可分为顺序，时距、频率三个方面。

莫言小说中的叙事往往在时间上用力颇多，因而其小说所呈现的美学价值就显得与众不同。

以下从叙事顺序角度简要分析莫言的小说。

（一）以倒叙引进故事
热奈特关于叙事的时间顺序有这样的定义：“研究叙事的时间顺序，就是对照时间或时间段在叙事话语中的排列顺序和这些时间或时间段在故事中的持续顺序。

”4通常的叙事文学都会按照传统的故事自然顺序展开，但故事时间的与叙事时间的“倒错”在叙事文学中也屡见不鲜，莫言的小说在叙事时间上就经常使用“倒错”的技巧。

时间的“倒错”可分为“倒叙”、“预叙”等几类。

所谓倒叙是指“对故事发展到现阶段之前的事件的一切事后叙述。

”5
《丰乳肥臀》中许多故事就是依靠倒叙引进的，如下面一些例子：
“娘啊，我信，我信啊！”上官鲁氏虔诚地念叨着，她的眼睛看到对面墙壁上那片暗褐色的污迹，心里涌起无限酸楚。

那是三年前，生完第七个女儿上官求
弟后，丈夫上官寿喜怒火万丈，扔过一根木棒槌，打破她的头，血溅墙壁留下的
污迹。

婆婆端过一个笸箩，放在她身侧。

6
看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产驴，他的酒意便去了—半。

“啊呀，都成这模样了！为什么早不叫我？”他扔下肩上的牛皮兜子，弯下腰去，摸摸驴耳朵，拍
拍驴肚皮，又转到驴后，拽拽那条从产道里伸出来的骡腿。

他直起腰，沮丧地摇
着头，说：“晚了，完了。

去年你儿子牵驴来配种时，我就对他说，你家这头蚂
4（法）热奈特著；王文融译. 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 北京市：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0.11:14.
5（法）热奈特著；王文融译. 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 北京市：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0.11:17.
6莫言. 丰乳肥臀[M]. 作家出版社, 2012.
蚱驴，最好用驴配，他不听我劝，非要用马配。

我那匹大种马，十足纯种东洋马，
一个马蹄，大过你家驴头。

我家的种马—跨上去。

你家的驴就瘫了，简直是大公
鸡踩麻雀。

也就是我的种马，调教得好，闭着眼日你家的蚂蚱驴，要是换了别人
家的马，哼，怎么着？难产了吧?生骡子的驴不是你家这驴，你家的驴只能生驴，
生蚂蚱驴……”7
二十多年前在大姑姑家寄生时听到过的那个古老的关于傻女婿和丈母娘的故事油然浮上脑海：那是多雨又酷热的年代，高密东北乡刚刚开发，人烟稀少，大姑姑家是最早的移民，大姑父身躯高大，人送外号“于大巴掌”，他的大巴掌
攥起来，就是两只马蹄般的大拳头，一拳能打倒一匹大骡子。

他是赌徒，手上沾
满一层绿色的铜锈……在司马库家打谷场上召开的反缠足大会上，我被上官吕氏
看中了……你叫我？她看到上官寿喜站在炕前，双眼望着窗户，满脸尴尬表情，你叫我有啥事……她不无怜悯地看看这个与自己生活了二十一年的男人，心里突
然充满了歉疚。

8
在莫言的小说中，故事容量是很大的，依靠倒叙的方式莫言很好地将大大小小的故事进行了有机整合，同时使小说结构富于变化，民间气更为浓郁。

倒叙作为传统的说书人在说书时常使用的方法，被莫言完美地运用到了其小说中，这是莫言小说民间叙事风格由来的关键所在。

在《檀香刑》中，倒叙更是被大量运用，刽子手赵甲对其参与的重要行刑依托其回忆散布全篇，孙眉娘与县官钱丁轰轰烈烈的爱情也通过两个主人公的自叙与回溯得到完整呈现。

“当莫言模仿说书人时，他回到了小说艺术的原初理想：小说家没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声音，讲故事如同在讲已经发生、尽人皆知的事，而声音是世界的声音，他封闭在故事中，等待这一张嘴张开让它流动、激荡。

”9
（二）以预叙暗示情节发展
除了倒叙以外，预叙也是重要的叙事时间顺序。

预叙是指“事先讲述或提及以后时间的一切叙述活动。

”10与倒叙相比，预叙会点破叙事之后的故事情节，从而消解故事的可读性。

但在莫言的小说中，预叙却是普遍存在的。

莫言小说的预叙没有使小说的惊奇化为乌有，这也是莫言叙事巧妙之所在。

在莫言小说中，预叙通常是在流畅地叙事中不经意间带出的，它是对故事发展与人物命运的前提式概括，这种概括在大方向上暗合了读者对故
7莫言. 丰乳肥臀[M]. 作家出版社, 2012.
8莫言. 丰乳肥臀[M]. 作家出版社, 2012.
9李敬泽.莫言与中国精神[J].小说评论,2003,(第1期).
10（法）热奈特著；王文融译. 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 北京市：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0.11:17.
事发展的预测，但在侧面又旁生枝节，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

如《丰乳肥臀》中的这样一段预叙：
自从对它的乳房实施了保暖措施后，它成为一只幸福的羊。

包袱皮和兔子皮在保暖的同时还起到了奶罩的托提作用。

这是一个创造，后来我成为乳罩专家时，设计了一种专为高寒地区妇女使用的兔皮乳罩，灵感盖源于此。

11
小说中上官金童将来的命运被一语点破，将会成为“乳罩专家”，但此一段叙事却是发生在故事时间开始不久后，显然读者对上官金童如何成为“乳罩专家”充满好奇，它造成了一种叙事紧张，读者会迫切想要知道故事在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三）以错叙完善情节
在倒叙，预叙之外还有一种时间的“倒错”被称为无时性，无时性叙事的特征就是故事中的具体时间位置很难确定。

“无时性由小说家有意识的结构设计所造成。

……许多小说家有意识地造成时间的颠倒错乱。

他们所依据的，是柏格森的心理时间学说。

一般人理解的时间，是用空间概念来认识时间，把时间看做各个时刻一次延展的，表现宽度的数量概念，心理时间则是各个时刻相互渗透的。

……小说家将过去、现在、未来随意颠倒、穿插、交融。

”12在《檀香刑》中，莫言采用了“风头”、“猪肚”、“豹尾”的结构，通过孙眉娘、钱丁、赵甲等人物之口来讲述许多有重叠交叉的故事，故事中的时间界线被打破，情节在人物的各自讲述中丰满完善。

小说开篇即有这样一段典型的无时性叙述：
那天早晨，俺公爹赵甲做梦也想不到再过七天他就要死在俺的手里；死得胜过
一条忠于职守的老狗。

俺也想不到，一个女流之辈俺竟然能够手持利刃杀了自己
的公爹。

俺更想不到，这个半年前仿佛从天而降的公爹，竟然真是一个杀人不眨
眼的刽子手。

俺公爹头戴着红缨子瓜皮小帽、穿着长袍马褂、手捻着佛珠在院子
里晃来晃去时，八成似一个告老还乡的员外郎，九成似一个子孙满堂的老太爷。

但他不是老太爷，更不是员外郎，他是京城刑部大堂里的首席刽子手，是大清朝
的第一快刀、砍人头的高手，是精通历代酷刑、并且有所发明、有所创造的专家。

他在刑部当差四十年，砍下的人头，用他自己的话说，比高密县一年出产的西瓜
还要多。

13
11莫言. 丰乳肥臀[M]. 作家出版社, 2012.
12罗钢著. 叙事学导论. 昆明市：云南人民出版社, 1994:1.
13莫言. 檀香刑[M]. 作家出版社, 2012.
此段叙事中，“那天”是过去，“再过七天”是将来，对公爹的讲述又是此时。

莫言小说的叙事就是这样天马行空的展开，他有时有意提供一些时间信息，有时又有意识地拒绝提供关于时间倒错的信息，形成一种“无时性”的效果。

三、莫言小说的叙事情境
叙述情境主要研究“叙述者与叙述对象的种种关系”14。

巴尔根据聚焦者与叙述者的关系，区分了四种叙述情境：聚焦者是一个人物而叙述者不在故事中出现；聚焦者从外部观察，叙述者不在故事中出现；叙述者和聚焦者都是故事中的参与者；叙述者和聚焦者都是旁观者。

叙事情境主要包括三种要素，即叙事方式（叙述者与非叙述者的对立）、叙事人称（叙述者与人物世界统一与否的对立）、叙事聚焦（内部聚焦与外部聚焦的对立）。

以下将从这这个方面来展开对莫言小说的论述。

（一）叙事方式隐显结合
叙述方式要讨论的是谁在叙述的问题。

故事是由一位显而易见的叙述者在讲述还是有隐藏在故事中人物背后的人在讲述显然是两种不同的情境。

在柏拉图的《国家篇》中，柏拉图就区分了两种叙述语式：一种是诗人“以他自己的名义说话，并不企图让我们认为是另外一个人在说话”15。

他把这称为纯叙事；另一种相反，当涉及到说出来的话语时，“诗人有意造成幻觉，使人认为不是他本人在说话”16，而是某个人物在说话，他把这称为完美模仿。

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亨利·詹姆斯用讲述和展示来表述这两种情景。

在莫言的小说中，讲述显然是主要的叙事方式。

《丰乳肥臀》讲述的是母亲的故事，这个故事的神话色彩、传奇性植根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风云变幻的中国，因而其传奇性具有鲜明的本土化色彩，但母亲的故事却又好像完全无关乎善恶道德，不切中国实际，是一种天然的生命存在。

莫言小说的讲述通常就是建构在这样的二元对立中，他尽量隐藏自己于人物身后，述说一个个传奇故事，这些人物与故事同真实的情境相比，产生巨大张力，作家的用心也就“昭然若揭”。

（二）叙事人称极具特色
叙事人称通常可以分为第一人称、第三人称、无人称几类。

莫言小说的叙事在叙事人称上是极具特色，他的许多小说并没有一以贯之的叙事人称，因而巧妙地将第一人称叙事与第三人称叙事的长处都熔铸在了一部小说作品中。

在《檀香刑》中这种叙事技法被发挥
14（荷）米克·巴尔（Mieke Bal）著；谭君强译. 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 北京市：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5:113.
15柏拉图, 王晓朝. 国家篇[J]. 柏拉图全集, 2003, 2:328.
16柏拉图, 王晓朝. 国家篇[J]. 柏拉图全集, 2003, 2:328.
到了极致。

“作者致力于维护人物自身的文化角色，努力让人物以自己的口气叙述。

”17小说中，莫言不断地调动叙事人称进行相互切换，既有人物的第一人称叙事，又有叙述者的第三人称叙事。

眉娘的浪语，赵甲的狂言，小甲的傻话，钱丁的恨声……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声音，“都有符合自己性格逻辑和生际遇的言语方式”。

18《丰乳肥臀》中叙事人称也是在不断变化的。

小说的开篇我们完全察觉不到叙事人称，但故事进行不久，叙事者“我”——上官金童就凸显了出来，如小说中有这样的叙述话语“但上官金童被乳房抛弃了。

我想到了死亡。

我要跳井，或者投河。

”19上官金童作为小说的叙事人称，总是处在游离的状态，它时而跳将出来，进行一番主观性、感受性极强的叙事，时而又让位于一个全知全能的叙述者，讲述包含第一人称叙事者在内的所有人物故事和事件。

从叙事学的角度看，第一人称叙述者就生活在这个艺术世界之中，他在现实世界里也是一个真切、活生生的人物，他亲自讲述自己的故事会让别人感觉故事真切，故事的现实经验和情感需要也是植根于他的生活经历中的。

莫言小说采用第一人称叙事，就使叙事行为本身与叙述者产生了密切联系，叙述的动力有了基本保证。

而其他人称叙事的动机虽不是“导源于一种内在的生命冲动”20，但却用更广阔的叙事视角呈现了更丰富的故事，同时叙事者的感情也融入在其中。

四、莫言小说的叙事视角和声音
在叙事学的概念中，“视角与声音一直被认为是一体的”21，都是在研究叙述者的问题。

叙事者的缺席、隐蔽或离场都可能会对叙事产生影响。

但视角与声音也可能存在差异，主要有时间差异、智力差异、文化差异、道德差异等，这些差异和对立往往会形成强大的叙事动力或造就一种特殊的叙事风格。

（一）叙事视角和声音差异明显
在莫言的小说中，通过文化差异来编织叙事是常用的方法。

胡亚敏的《叙事学》中就有一段对《红高粱》叙事视角的分析，摘引如下。

视角与声音的差异还可以表现在文化上观察者与叙述者之间的悬殊，尤其在
17洪治纲. 刑场背后的历史--论《檀香刑》[J]. 南方文坛, 2001 (6): 32-37.
18洪治纲. 刑场背后的历史--论《檀香刑》[J]. 南方文坛, 2001 (6): 32-37.
19莫言. 丰乳肥臀[M]. 作家出版社, 2012.
20罗钢著. 叙事学导论. 昆明市：云南人民出版社, 1994:170.
21胡亚敏. 叙事学[M]. 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 1994:20.
描写下层人物的生活时，叙事者文化上的优越感十分明显。

这种文化差异还可造
成特殊的语言风格。

在莫言的《红高粱》中，叙述者常用现代的充满文学色彩的
语言表达在过去的普通人的思维和感觉，如父亲眼中“半凝固半透明的雾气”，
父亲想到那“秀丽的骡子”，“子弹的飞行和枪声的飞行同时被我父亲感知”等等，
这些话语的视角是我父亲这个“十四岁多的土匪种”，声音却来自具有现代意识
的文人。

正是视角与声音的反差使《红高粱》的语言显得不伦不类，光怪陆离，
由此形成一种特有的语言风格。

22
在《檀香刑》中，这种叙述视角与声音的差异更加明显。

小说的叙事声音来自眉娘、赵甲等人物，但视角却在叙述者，由此我们看到了来自人物声音的传统的民间化叙事，但高于人物的叙述者又统领一切，小说已然超脱了民间叙事的境界。

这种叙事视角和声音差异的营造，一方面最大限度地还原了小说的故事性，使人物脱离作家控制而具有了独立品格；另一方面又悄无声息地改装了故事和人物，使他们整体呈现出作家的兴寄与感情。

此外，视角与声音的双向互动，形成强烈对照，作家在一种近乎反讽的氛围中完成了对沉痛历史的书写和反思。

陈思和先生对莫言小说中的这种对照，做了如是评论:“莫言小说的民间叙述里还有另外一种形态，即以非民间的叙事立场与民间叙事立场对照进行的对照型的民间叙事。

在这种叙述形态里，叙述者并非是清一色的民间角色，而是由知识分子或其他角色与民间人物交错进行。

……《檀香刑》中民间叙事与知识者叙事形成了互为言说的结构：当我们从钱丁的叙述中看到了义和拳演出的闹剧时，我们从眉娘与孙丙的叙事里也同样看到了知识者的可怜与矛盾。

在这样一种殖民主义→本土统治者→本土民众的强食弱肉机制中，清醒的知识者所扮演的极为尴尬的角色被凸显出来。

”23确实，在《檀香刑》中，莫言采用“凤头、猪肚、豹尾”这一经典的传统叙事方式作为故事框架，将人物的声音放大到了最大，但是在这种传统形式背后，我们又看到了作家在尽力维护自己的文化角色，秉持作为知识分子应有的价值判断。

（二）特殊的叙事视角
传统叙事学通常将叙事视角概括为三类，即叙事者>人物的“后视角”，叙事者=人物的“同视角”以及叙事者<人物的“外视角”。

倘若要将《丰乳肥臀》等小说划归到这三种叙事视角中，权且第一种是比较适宜的。

但莫言的小说远没有这么简单，视角的多变一向是莫言小说的特点。

《丰乳肥臀》中，多数故事是以上官金童的视角来展开叙述的，叙事者俨然是隐蔽的，但许多时候，叙述者又公然在场，以一种全知全能的视角讲述故事。

到了《檀香刑》中，叙述者俨然缺席了，他完全不参与叙事，而是躲在某个角度采用“速记”
22胡亚敏. 叙事学[M]. 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 1994:22.
23陈思和. 莫言近年小说创作的民间叙述[J]. 当代作家评论, 2005 (6): 7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