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主义_集体主义_迥异的集体利益实现模式

事实上无论是集体主义还是个人主义，人类都不是在完善的工具中选择哪一个更合适，而是在不完善的工具中选择哪一个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比较合适。

在这里重温沃尔夫对政府或市场这两种选择的经典评述是十分必要的：“市场与政府间的选择并非是一个在完善与不完善之间的选择，而是在不完善的程度和类型之间，在缺陷的程度和类型之间的选择。

在很多情况中，它们可能仅仅是一个在不合意和无法容忍之间的选择”[1]。

沃尔夫的这句话完全可以用在集体主义和个人主义之间的选择上，二者皆非完美无缺的理念。

因此意识到自己手中工具的缺陷是至关重要的，否则工具本身就极有可能给持有者造成巨大伤害。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或许可以把个人主义原则下西方社会秩序的井然有序，归结为数百年来西方政治思想对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的种种无情批判。

而在中国，集体主义原则却一直沐浴在奉献的神圣光环下，无论政界还是学界对这一原则都鲜有反思，简单地把个人主义与个人利益等同起来，把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对立起来的思维定势一直延续至今。

一、个人主义、集体主义与个人利益、集体利益：两组关系的厘清最早进行这种梳理的是波普尔，在《开放社会及其敌人》一书中他对个人主义、集体主义、利己主义和利他主义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批判式论证[2]：极权主义在波普尔眼中是开放社会的敌人，因此柏拉图的集体主义，准确地说是极端集体主义，就成为波普尔批判的靶子。

那么柏拉图的集体主义是什么呢？用波普尔的话说柏拉图认为集体主义惟一的对立物是利己主义。

柏拉图简单地把所有的利他主义跟集体主义等同起来，在所有的个人主义和利己主义中间划上了等号，这一点个人主义、集体主义：迥异的集体利益实现模式孙宝云内容提要无论是集体主义还是个人主义，都能够实现集体利益，但是显然二者的实现路径完全不同。

而人类理性的局限性又决定了我们不是在完善的治理工具中选择哪个更好，而是在不完善的治理工具中选择哪个更合适，因此认识自身的缺陷从而规避工具自身的负面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

本文试图厘清集体主义、个人主义与集体利益、个人利益之间的交叉关系，在此基础上探讨集体利益实现的不同模式，希冀对全面认识个人主义、辩证分析集体主义有所助益。

关键词集体主义个人主义集体利益个人利益孙宝云，北京电子科技学院行政管理系副教授100070波普尔当然不能苟同。

他用亚里士多德的正义观和伯里克利的法律观来证伪，并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这种与利他主义相结合的个人主义，已经成为我们西方文明的根基。

它不仅是基督教的核心教义，也是诞生于我们的文明并促进文明的一切道德学说的核心。

在人类道德的发展历程中，还没有与它一样有力的思想[3]。

因此，波普尔的个人主义是能够实现利他主义的，他把揉和了利他主义的这种个人主义看成是西方文明的根基，这种个人主义自然和国内批判的个人主义是两回事。

“集体主义并不反对利己主义，而它也并不跟利他主义或无私相同……一位个体主义者，能够同时是一位利他主义者。

为了帮助其他的个体，他也可以情愿地做出牺牲。

”[4]很明显在波普尔那里，西方的个人主义决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简单含义，即以自我为中心，为了实现自我利益不惜牺牲他人利益。

显然，这种包含了利他主义的个人主义，一定不会排斥利己主义，虽然波普尔在《开放社会及其敌人》一书中并没有对此进行深入探析，但是我们却很容易在斯密那里找到相关证明。

斯密认为人类与动物的不同之处在于，动物进入壮年期后就能够独立在自然界生存，不需要其他动物的援助，但人类却时时刻刻都需要同胞的协助。

个体如何才能得到他人的协助呢？在斯密看来没有人能够完全依赖他人的恩惠，也就是说没有别人会对你无私奉献，除非你能够刺激他们的利己心，告诉他们给你做事是对他们自己有利的，你的目的才有可能实现，所以“不论是谁，如果他要与旁人做买卖，他首先就要这样提议，请给我以我所要的东西吧，同时你也可以获得你所要的东西，这句话是交易的通义。

我们所需要的相互帮忙，大部分是依照这个方法取得的。

”[5]因此，利他主义与利己主义并非对立关系，而是包容关系，正是因为二者的包容，斯密的“看不见的手”才会自动推进公共利益的实现，而利己主义和利他主义在斯密的理论中也就这样实现了统一。

基于此，笔者认为如果一定要为利他找到对立面的话，这个对立面应该是自私而不是自利。

自私不仅是自我中心主义，而且常常会通过侵害他人利益或集体利益来实现个人利益，最简单的例子是利用公共资源获得私人利益，如利用草坪水源冲洗私家车，把旁边的道路弄得污秽不堪等。

自利或利己的概念则不包含侵犯他人利益或公共利益这一层含义，也就是说，自私和自利都追逐个人利益的实现，但是后者是通过正常手段实现个人利益；而且在法治社会，个人是不能通过损害他人利益的来实现自己利益的，用布坎南的话说，虽然“在任何交易或交换中，个人参加者有一种作伪、欺诈、骗取和违约的自私自利的动机”，但是“法律、习惯、传统、道德教训———这些都是设计出来或演化形成，能够限制或控制这些短期私利的做法。

”[6]不仅如此，为了实现自己的利益，个人还不得不采取利他主义手段，这就是斯密的名言：“我们每天所需的食料和饮料，不是出自屠户、酿酒家或烙面师的恩惠，而是出于他们自利的打算。

我们不说唤起他们利他心的话，而说唤起他们利己心的话。

我们不说自己有需要，而说对他们有利。

”[7]二、个人主义及与集体主义内涵的交叉关系解析我们通常所说的个人主义原则就是哈耶克所执着的真个人主义，真个人主义的理论预设在哈耶克看来是Schatz提出的“从人们的全部性质和特征都是由其在社会中的存在所决定的这样一种思想观念出发的。

”[8]哈耶克特别强调，个人主义既不以孤立的或自足的个人的存在为先决条件，也没有把其观点建立在这个假设基础之上，并指出这是对个人主义“最愚蠢的一般误解”，如果这种愚蠢的观点是正确的，那么个人主义对于我们理解社会来说就毫无助益可言了。

从这层意义上说，个人主义首先是研究社会现象的一种方法，“这里说的人应该看作是独立于任何社会的或政治的依附型之外的自主的人”[9]，是被卢科斯称之为抽象的个人，卢科斯认为霍布斯、卢梭等著作中的个人都是抽象的个人。

其次，个人主义是强调“抽象的个人权利”优先性的一种思维方式，在这种思维方式下，国家、社会存在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让“抽象的个人”生活得更好。

用社会契约理论说就是人们结束自然状态，同意让渡出一部分权利组成政府，并通过纳税换取政府提供的服务和公共设施，所以其目的绝不会是给自己套上奴役的枷锁。

最后，个人主义原则就是实现这种意义上的个人主义的一种政治理念，其目的是为了更好地满足个人利益，这种理念由一系列政治原则构成，其中一些甚至被写进了当代西方国家的宪法。

在此基础上，我们可以对个人主义及与集体主义内涵的交叉关系作如下解析：第一，在“集体主义”这个名词仅仅表达“集体利益”这层内涵上，西方的个人主义，准确地说是哈耶克所说的真个人主义和中国今天所强调的集体主义，即使不是一回事也高度兼容，二者都包含对单纯利己、为己利他思想的合理性的认同，对利他主义的支持以及对集体利益重要性的深刻认知。

第二，如果“集体主义”这个名词指代的是“为了集体利益，个人必须绝对服从组织，牺牲个人利益甚至生命”，那么西方的个人主义和中国早期的极端集体主义确实是对立的。

但是准确地说在这层涵义上，应该是个人主义原则与国内集体主义原则发展的第一个阶段———极端集体主义原则之间的对立，前者强调个人权利、集体利益服务于个人利益，后者包含强制、把个人当成工具和手段，集体利益是最终目的。

第三，在西方自由主义者看来，公共利益和个人利益并非对立关系。

阿累维的观点非常具有代表性，“公共利益与个人利益不仅不是相对立的概念，而且准确地说是每个个人利益的集合；正因为公共利益是每个人的利益，所以才能被叫做集体的利益。

由于公众的肌体是每个人个人的集合，所以公众的利益就是组成他们的个人利益的集合。

”[10]这种思想至少可以追溯到霍布斯，350多年前为了给开明专制君主制辩护，霍布斯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凡是“公私利益结合得最紧密的地方，公共利益所得到的推进也最大。

”[11]抛开霍布斯维护专制的目的，这句话本身确实揭示了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由此我们不仅可以找到斯密的“看不见的手”的影子，也能够推论出产权明晰为什么对人类社会的发展进步有如此重要的意义。

而新中国经济秩序的变迁史就是最好的反证：从摧毁私有到建立国有最后又回到重建私有，我们不得不承认后一种模式更能促进集体利益的实现。

第四，西方的个人主义能够实现集体利益，中国的集体主义也能够实现集体利益，但是方法和手段却截然不同。

前者主要依靠自发力量，“在任何社会相互作用中，人们的行为常常产生于至少有两种方向各异的形成动机的吸引力的紧张拉曳之中：如一方面为推进狭隘和眼前的私利，另一方面为开明的长期的私利，后一种行为具体表现为在相互作用过程中尊重他人的平等权利”[12]；其中强制力量仅局限于宪法、法律框架内。

而集体主义原则实现集体利益主要依靠政府强制，存在强力僭越边界、取代社会甚至侵入个人私域的潜在危险。

最后，大多数西方自由主义者所批判的“集体主义”，并非从意识形态的角度批判集体利益的实现，因为马克思笔下社会主义的根本目标———实现社会的平等、公正、和谐与富足，也是西方国家不懈追求的目标，而且很显然，在当代西方福利国家，这些目标的实现程度远在发展中国家之上；所以，他们真正批判的是实现这些目标的手段。

如前所述，自由主义者所钟爱的个人主义原则，强调的是对个人权利的保护和个人在国家政治生活的主人翁作用；它所反对的仅仅是集体主义原则内含的强制，以及由此造成的对个人权利的必然侵犯，而不是集体主义本身，更不是集体利益的实现。

个人主义原则下价值取向及维系主体图示如下：从价值取向上可以看出，在个人主义原则主导下，政府强制力的使用范围十分有限，仅限于避免损人利己行为的发生（A-B），这事实上是西方法治社会中法律所不允许的行为。

从B开始直到D，单纯利己和为己利他都是个人主义原则下政府鼎力支持的。

在宪政框架下的有限政府使得市民社会得以壮大，多中心政府能够存在；而公民手中握有的结社权和选举权，也足以保证个人权利免于强力的侵犯，迫使政治家不得不全心全意为选民服务。

个人主义原则下无私利他行为（D-E）的发生频度和国内没什么两样，不同的只是事后对待这种行为的态度截然不同：西方国家的政府通常会给予英雄很高的荣誉，例如由总统颁发勋章，但绝不会像国内那样发文件号召全国人民学习；也不会期待英雄楷模会大规模出现；而且公民社会通常是为各种英雄模范提供物质奖励的主体。

三、集体主义原则对个人利益的双重影响在保护个人利益方面，集体主义原则也有个人主义原则不具备的优势，其中最大的优势就是政府可以根据自己的价值偏好，在短时间内集中大量社会资源，改变某些群体或者某一个阶层的经济、社会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