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公传(医古文)

文帝四（应该为十三）年中，人上书言意，
以刑罪当传（押解，递解）西之（到）长
安。意有五女，随而泣。意怒，骂曰：“生
子不生男，缓急（紧急。偏义复词）无可
使者！”於是少女缇萦（tí yíng）伤（为动 用法，为父亲的话儿悲恸）父之言，乃随父 西。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称其廉平， 今坐法当刑。妾切痛死者不可复生，而刑者 不可复续，虽欲改过自新，其道莫由，终不 可得。妾愿入身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 改行自新也。”书闻，上悲其意，此岁中亦 除肉刑法。
齐郎中令循病，众医皆以为蹷（气逆、厥逆 ， 刘熙《释名·释疾病》：“厥，逆气从下厥起， 上行入心胁也。” ）入中（胸腹中）而刺之。 臣意诊之，曰：“涌疝也，令人不得前后 溲。”循曰：“不得前后溲三日矣。”臣意 饮以火齐（剂）汤，一饮得前溲，再饮大溲， 三饮而疾愈。病得之内（房事）。所以知循 病者，切其脉时，右口（右手寸口）气急， 脉无五藏气，右口脉大而数（shuò，脉象名。 脉来急速，一息五至以上。《脉经》：“数 脉来去促急。” ）。数者中下热而涌，左为 下，右为上，皆五藏应，故曰涌疝。中热， 故溺（niào）赤也。
【译文】
齐国的中大夫患了龋齿，我灸他的左手阳明脉，随 即制作了苦参汤，每天取三升漱口，经过五六天病 愈，此病得之于受了风邪，以及睡觉时张口和饭后 不漱口。
淄川王的美人怀孕而难产，来 召请我。我前往诊治，给她服用 一撮莨菪药，用酒来服药，随即 产子。我又诊她的脉象，而脉燥。 脉燥主邪实有余病，又给他服用 一剂硝石。排出瘀血恶露，血如 豆盘，大约有五六块。
【译文】
医论上说：‘里热表寒，不用峻猛的药物和针石。’ 猛药入内，那么邪气聚积，而郁结之气更加严重。 诊法说：‘表寒里热，不可以用刚药。’刚药入内 就会扰动阳气，阴病更加衰弱，阳病更加严重，邪 气流行，形体更加被病邪缠绕，猛然发作为痈疽。” 我告诉他后一百多天，果然乳上生痈疽，上入锁骨 上缘凹陷处而死。这是医论之大概，一定要遵循治 疗原则。不高明的医生有一个方面不了解，脉色阴 阳就会有差错。
臣意即曰：“幸甚，非意之所敢望也。”
【译文】
淳于意回答说：我在年轻时，就喜好医术药剂之方， 用学到的医术方剂试着给人看病大多没有效验。到 了高后八年（前180），得以拜见老师临淄元里的公 乘阳庆。阳庆这时七十多岁，我幸得拜见侍奉他。
他对我说：‘全部抛开你学过的医书，这些都不正 确。我有古代先辈医家传授的黄帝、扁鹊的诊脉书， 以及观察面部颜色不同来诊病的方法，使你能预断 病人的生死，决断疑难病症，判定能否医治，还有 药剂理论的书籍，都非常精辟。我家中富足，只因 我心里喜欢你，才想把自己收藏的秘方和书全教给 你。’我说：‘太幸运了，这些不是我敢奢望的。’
太仓公者，齐太仓长，临菑（淄） 人也，姓淳于氏，名意。少而喜医方术。高 后八年，更受师同郡元里（地名）公乘（原 为爵名，子孙变姓氏）阳庆。庆年七十馀 （余），无子，使意尽去其故方（仓公先从 淄川唐里公孙光学医，后更从公乘阳庆学）， 更悉以禁方予之，传黄帝、扁鹊之脉书，五 色诊病，知人死生，决嫌疑，定可治，及药 论，甚精。受之三年，为人治病，决死生多 验。然左右行游诸侯，不以家为家，或不为 人治病，病家多怨之者。
齐王侍医遂病，自练五石（剧毒。孙思邈在《备 急千金要方》中曾说过“宁食野葛，不服五石”）服 之。臣意往过之，遂谓意曰：“不肖有病，幸诊遂 也。”臣意即诊之，告曰：“公病中热。论曰“中热 不溲者，不可服五石”。石之为药精悍（本是治疗伤 寒，性燥。服后，不能静卧，同时“寒衣、寒饮、寒 食、寒卧，极寒益善”） ，公服之不得数溲，亟勿服。
仓公传
《史记·扁鹊仓公列传》
【题解】
《仓公传》记述了仓公一生重要的医事活动， 并详细收录了仓公诊病的二十五则诊籍（后 世医案），记载了病人的姓名、贯里、职业、 病状、诊断、病理分析与治疗预后等内容， 为后世医案、病史之先河。涉及内外妇儿五 官等五个科属的二十三种疾病，其中有成功 的经验总结，也有误诊误治的差错。说明仓 公具有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是我国现存最 古老而完整的医案，也是研究我国古代医学 的珍贵文献。
臣意即避席再拜谒，受其脉书、上下经、五色诊， 奇咳（hāi）术，揆度（kuí duó）阴阳外变，药论， 石神，接阴阳禁书，受读解验之，可一年所。明岁 即验之，有验，然尚未精也。要事之三年所，即尝 已为人治，诊病决死生，有验，精良。今庆已死十 年所，臣意年尽三年，年三十九岁也。
【译文】说完我就离开坐席再次拜谢老师。我学习了 他传授的《脉书》、《上经》、《下经》，从脸色 诊病术、听诊术、从外观测度阴阳术、药理、砭石 神术、房中术等秘藏书籍和医术，学习时注意解析 体验，这样用了约一年时间。第二年，我试着为人 治病，虽有效，还不精到。我一共向他学习三年， 我曾经治过的病人，诊视病情决断生死的人，都有 效，已达到了精妙的程度。现在阳庆已死了十来年， 我曾向他学习三年，我现在已经三十九岁了。”
色将发臃。”遂曰：“扁鹊曰‘阴石以治阴病，阳石 以治阳病’。夫药石者有阴阳水火之齐，故中热，即 为阴石柔齐治之；中寒，即为阳石刚齐治之。”臣意 曰：“公所论远矣。扁鹊虽言若是，然必审诊，起度 量，立规矩，称权衡，合色脉表里有馀不足顺逆之法， 参其人动静与息相应，乃可以论。论曰“阳疾处内， 阴形应外者，不加悍药及鑱石”。
【译文】
齐王黄姬的兄长黄长卿家设酒宴请客，请了我。客人 都入座，还未上食。我看到王后的兄弟宋建，就告诉 他说：“你有病，过去四五天，您的腰肋疼痛，不能 俯仰，又不能顺利小便。不赶快治疗，病就要侵染肾 脏。趁着它还未侵入五脏，抓紧治疗。你的病现在正 在侵入肾脏，造成小便不通畅，这就是所说的肾痺。” 宋建说：“对。我的确有腰脊疼痛。四五天前，天下 雨，黄氏的几个女婿看见我家谷仓下的方石，就摆弄 它，我也想仿效他们，学他们摆弄石头却不能举起来， 就又放下它。晚上，腰脊疼痛，小便不畅，至今不 愈。”宋建的病得之于好强持重物。我知道宋建得病 的原因是，我观察他的面色，太阳部位的颜色干枯， 肾部上至边界处与腰肾以下部位的面色干枯四分左右, 因此知道他在四五天前发病。我给他制作了柔汤让他 服用，十八天左右病就好了。
臣意曰：他所诊期決（决）死生，及所治 已病众多，久颇忘之，不能尽识，不敢以对。
【译文】
齐王侍医遂患病，自炼五石散服用。我到他那里， 遂对我说：“我患了病，请您给我诊病。”我给 他诊病，告诉他说：“您患了中热。医论上说： ‘患中热又不能顺利小便，不能服五石散。’五 石散药性猛烈，赶快停止服用。从你的面色来看 将要生痈疽。”遂说：“扁鹊说：‘阴石用来治 疗阳病，阳石用来治疗阴病。’药物有阴阳水火 的不同，所以，中热病，就用阴寒柔和的药剂治 疗它；中寒病，就用阳热刚烈的药剂治疗它。” 我说：“您所说的错了。扁鹊虽然如此说，然而 一定要详细诊察，遵循医学准则，符合病人的气 色脉象表证里证实证虚证正治逆治的法则，参验 病人的动静与呼吸相应的情况，才可以定论。
广义的肉刑，指括黥qíng （刺面并着墨）、劓yì （割鼻）、刖yuè （也有叫剕fèi斩足）、宫（割 势）、大辟（即死刑）等五种刑罚。起源于“杀人 者死，伤人者创”的原始同态复仇论。至夏商周成 为国家常刑，有三典五刑之说，秦及汉初相沿不改。
据《汉书刑法志》，孝文帝继位十三年，除肉刑 法。
夫悍药入中，则邪气辟矣，而宛（灪，郁） 气愈深。诊法曰“二阴应外，一阳接内者， 不可以刚药”。刚药入则动阳，阴病益衰，
阳病益著，邪气流行，为重chóng困於俞
（腧），忿发为疽。”意告之后百馀日，果 为疽发乳上，入缺盆（锁骨上缘凹陷处）， 死。此谓论之大体也，必有经纪。拙工有一 不习，文理阴阳失矣。
齐中大夫病龋齿，臣意灸其左太阳明脉（《证类本 草》引此作“左手阳明脉”。《素问·缪刺论》： “龋齿，刺手阳明。” ），即为苦参汤，日嗽 （漱）三升，出入五六日，病已（病愈）。得之风， 及卧开口，食而不嗽。
菑川王美人怀子而不乳，来召臣意。臣意徃（往）， 饮以莨菪 （艹碭）药一撮，以酒饮之，旋乳。 臣意复诊其脉，而脉躁。躁者有馀（余）病，即饮 以消石一齐（剂），出血，血如豆（《扁鹊仓公传 汇考》称：“此所言豆，盖礼器之豆，而非五谷之 豆。…此证产后恶露留滞，故以硝石下之，当豆大 之瘀块五六枚出。若谓为菽五六粒，则去血甚 少。”）比五六枚。
班固诗曰：
“三王德弥薄，惟后用肉刑。太仓令有罪，就 递长安城。自恨身无子，困急独茕茕。小女痛父言， 死者不可生。上书诣阙下，思古歌鸡鸣。忧心摧折 裂，晨风扬激声。圣汉孝文帝，恻然感至情。百男 帝四年，有人上书告发了淳于意，因犯罪判 刑要向西押解到长安。淳于意有五个女儿，跟随 着哭泣。意发怒，骂道：“生女儿不生儿子，紧 急的时候没有能使用的人！”于是他的小女儿缇 萦为父亲的话儿悲伤，就随父西行。给皇帝上书 说：“我的父亲做官，齐国中称道他廉洁正直， 现在犯法判了肉刑。我深切哀痛死去的人不能复 生，而受了肉刑的人的肢体不能再接续，即使想 改过自新，其途径无从知道，最终也无法达到。 我愿入身做官府的奴婢，来抵消父亲的刑罪，使 他能够改正过错重新做人。”此书被皇上闻之， 皇上怜悯她的孝心，这一年废除了原来的肉刑法。
【译文】
淳于意回答说：齐国郎中令循患病，众医都 认为是蹷入中而给他针刺。我诊察他的病情 后，说：“这是涌疝，使他不能顺利大小 便。”循说：“不能顺利大小便三天了。” 我用火剂汤给他服用,服用一次就能小便，服 用两次就能大便，服用三次就痊愈了，此病 得之于房劳过度。知道循患病的原因是，诊 他的脉象时，右手寸口气急，脉象没有五脏 之气，右手寸口脉大而数。脉数中下热而上 涌，左边为下，右边为上，都没有五脏之气， 所以是涌疝。中焦积热，所以溺赤红。
意家居，诏（名词动用）召问所为治病死 生验者几何人，主名为谁。诏问故太仓长臣 意方伎所长，及所能治病者，有其书无有， 皆安受学，受学几何岁，尝有所验，何县里 人也？何病？医药已，其病之状皆何如？具 悉而对。
【译文】
淳于意住在家里，皇帝下诏问他为人治病决断死生 应验的有多少人，他们名叫什么。诏书问前太仓淳 于意的问题是：“医术有什么专长及能治愈什么病？ 有没有医书？都向谁学医的？学了几年？曾治好哪 些人？他们是什么地方的人？得的什么病？治疗用 药后，病情怎样？全部详细回答。”
齐王黄姬兄黄长卿家有酒召客，召臣意。诸 客坐，未上食。臣意望见王后弟宋建，告曰： “君有病，往四五日，君要胁痛不可俯仰， 又不得小溲。不亟jí治，病即入濡rú肾。及 其未舍五藏，急治之。病方今客（客居）肾 濡，此所谓“肾痹”也。”宋建曰：“然， 建故有要脊痛。往四五日，天雨，黄氏诸倩 见建家京下方石，即弄之，建亦欲效之，效 之不能起，即复置之。暮，要脊痛，不得溺， 至今不愈。”建病得之好持重。所以知建病 者，臣意见其色，太阳色乾，肾部上及界要 以下者枯四分所，故以往四五日知其发也。 臣意即为柔汤使服之，十八日所而病愈。
【译文】
太仓公，是齐国的太仓长，临淄人，姓淳于，名 叫意。年轻时喜好医药方术。高后八年，又拜同 郡元里公乘阳庆为师学习。公乘阳庆七十多岁了， 没有儿子，让淳于意全部抛弃他的旧方，又全部 把秘方传给他，传黄帝、扁鹊的脉书，五色诊病 的方法，预知病人的死生，决断疑难病症，确定 可治与否，以及药论等，非常精要。淳于意向公 乘阳庆学习三年，给人治病，决断死生多有效验。 然而他常常四处游走于各诸侯国，也不把家当作 家，有时不能给人治病，病家多有怨恨他的。
淳于意回答说：
臣意对曰：自意少时喜医药，医药方，试之 多不验者。至高后八年，得见师临菑元里公 乘阳庆。庆年七十馀，意得见事之。
谓意曰：“尽去而方书，非是也。庆有古先 道遗传黄帝、扁鹊之脉书，五色诊病，知人 生死，决嫌疑，定可治，及药论书，甚精。 我家给富，心爱公，欲尽以我禁方书悉教 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