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会记住许多事

云鲸航
90后作家，大学讲师，博士研究生，鲁迅文学院第四十二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

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十月》《光明日报》等报刊，多篇文章被改编为中学语文考试现代文阅读试题，已出版《人生海海，素履之往》《白马少年，衣襟带花》等作品。

获扬子江年度青年诗人奖散文诗奖、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等。

树会记住许多事
文｜云鲸航
世上的树就像世上的人，会站在一个地方，看人来人往，望千帆过海。

那些山川、镜湖、流云、朗月都曾让一个人、一棵树心动，所以人就呼喊，就赞叹，树就挥动枝干，摇摇叶子。

但树跟人不同。

人会走，有过的追求也会变。

人会忘，看过的风景也会遗忘。

树不会走，它站在哪里，哪里就有它的一辈子。

它不停生长，对光和天空保持着永恒的追求。

它也不会忘，枝丫会记得，叶子会记得，果实会记得，那些树下的人和事。

倘若有天一棵树被砍了，留下的树桩也依然记得。

上面的年轮，一圈圈，是我们被它记住的一年年。

在南方，每年五六月时大桑树上就有桑葚。

那一串串黑紫色的果实，软软的，甜甜的，有时台风来，它们便掉得满地都是，把泥土也染成自己的颜色。

母亲会去摘低处枝丫上的桑葚。

她一边摘，一边吃，有时尝到还未熟透的桑葚，便会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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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到，眯了眯眼睛，然后睁开，傻傻地笑着，露出如少女般的笑容。

桑树在我眼中不是一般的草木，我总觉得在它的枝叶间、树干里住着一个灵魂。

商代的甲骨文中有对桑和蚕的记载，周代采桑养蚕已是常见农活，《诗经》中有“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的诗句，《本草纲目》里有“桑叶乃手足阳明之药，汁煎代茗，能止消渴，明目长发”的记载，这都是桑树存在的印记。

桑树承受数千年的磨难与考验存留至今，带着生命的价值和诗意居住在我们的世界里。

记得小时候，我一个人时，会靠着桑树喃喃私语，问它关于人的前世或者世界原先的模样。

桑树没有嘴巴不会讲话，它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听我说话。

我也不奢求它能回答什么，只希望它能一直生长下去，这样，我身上那些没有缘由的孤单就像鸟一样有了栖息的去处。

但母亲不知道这些，有几次她在院子里洗衣服，见我在树下发呆，便叫住我，让我回房间做功课。

我说功课做完了，母亲又让我去喂猫。

猫咪这时出现，从窗户跳下，又跳到桑树上。

我跟着它上了树。

母亲这时跑过来，手里还沾着肥皂沫。

她生气地看着我，唤我下树。

我抓住猫咪的瞬间，一脚踩空，整个人掉落在地上，当即哇哇大哭。

桑树翠绿色的叶子在风里摇晃，像轻声的抚慰，又像盈盈的笑声，它见证了我美好而干净的眼泪，也见证了我的童年。

十九岁来到北方，我看得最多的是白桦树。

树干笔直，伸往天空，没有多余的姿态。

高高的白桦树仿佛是笔挺、严肃的人，没有了桑树的娇小可亲。

我走在路上，两侧的白桦树看着我，我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

那一刻我是多么地讨厌白桦树，它的高傲让我更加想念家乡的桑树，想念和它在一起的岁月。

我带着对桑树的思念，走过了一年又一年。

多年后我回到南方的故乡，下车那一刻，我远远地搜寻着，想见到我思念中的那棵桑树，可我没有找到。

村庄的模样也变了，我快认不出它了。

时代发展的速度很快，仿佛一个魔术师施展出的高超技法。

我的村庄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城市的一部分。

高铁站通到这儿，地铁站通到那儿，医院、商场、住宅区拔地而起，田野后退了，溪流后退了。

那棵伴随我长大的桑树，如今也只留下了一截树桩待在那里， 我看向那截树桩，树桩上依稀可见那一圈一圈的年轮，年轮里记着我的童年。

时代会变，我也会变，可被桑树的年轮记住的童年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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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ZXSBK·YQC 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