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乾隆至道光年间的锦州商业

史 学 月 刊 2011年 第5期
经济社会史研究
清代乾隆至道光年间的锦州商业*
许 檀
[关键词]清代;锦州;商业;天后宫;大广济寺;捐款
[摘 要]锦州是清代前期东北沿海的重要港口,为山海关主要税口。

其腹地范围包括辽西平原和直隶承德府的东部地区,输出以大豆、杂粮、瓜子、药材等农副产品为大宗,输入则以南方的茶叶、布匹、杂货为主。

汇聚于此的有江浙以及福建、广东、山西、山东、天津等地的商帮,其商业构成以货栈、金融、粮食等业为主。

*关于清代的锦州商业,目前仅见日本学者松浦章 清代盛京港锦州 后背地 一文,利用的主要是漂流船资料。

笔者于2008年和2010年曾两次前往锦州调查,在天后宫和大广济寺中收集到一批碑铭 ,尚未见有学者使用。

本文主要利用这批碑文资料以及山海关税收档案,对乾隆至道光年间的锦州商业做进一步的考察。

一 清代前期锦州的沿海贸易
锦州位于辽东湾西岸,明代为辽东都司广宁卫所辖,清代于康熙初年置锦州府,以锦县为附郭。

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山海关设关榷税,锦州为其主要税口之一 。

明代,辽东属山东布政司所辖,其粮食、棉花、布匹等军需物品多由山东供给。

明宪宗实录 记载: 辽东军士冬衣布花出自山东,民间每粮一石折布一匹,岁由海道以达辽东。

嘉靖年间,民间贸易冲破禁令发展起来。

有记载称: 山东、辽东旧为一省,近虽隔绝海道,然金州、登莱南北两岸间渔贩往来动以千艘,官吏不能尽诘。

故锦州与山东在明代当已有贸易,清代海禁开放之后进一步发展。

雍正五年(1727年)定例: 登、莱二府民人前往奉天贸易,及奉天等处民人有赴山东贸易者,入口出口,该州县均给执照,将客商、船户姓名、货物、往贩地方一一填注,守口官弁挂号、验照放行。

档案记载:山东海船 向装人载前往关东,因福山对渡即属关东锦州红崖口地方,洋面虽有肆百余里,若遇顺风一日即可进口彼地,人民往来习以为常,向不带口粮 。

江浙、闽广海船前往锦州贸易,当始于康熙年间。

雍正初年,福建、江浙商人已在锦州修建会馆。

乾隆年间,其贸易进一步发展。

如:乾隆十四年(1749年),江苏 太仓州镇洋县商人、船户邓福临等十七名,前到关东西锦州买黄豆、瓜子 ;苏州府常熟县商船 装载青鱼往关东南锦州买豆 ;福建闽县蒋长兴商船从 厦门装糖开船,五月初十日到上海县发卖;七月初七日在彼地装茶叶开船,二十二日到锦州发卖;彼地装瓜子、黄豆等项,十月十五日出锦州港 返航 。

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福建海澄县静字1320号
78
*
本文系南开大学亚洲研究中心资助项目 明清商业城市研究 的成果之一。

松浦章: 清代盛京港锦州 后背地 ,日本关西大学 文学论丛 第37卷第1号,1991年。

天后宫和大广济寺现为锦州市博物馆,笔者2010年第二次前往考察时,恰逢博物馆大修,幸得张仲华主任大力帮助,特此致谢!
山海关税收主要来自东北沿海各口,其沿海税口有锦州、牛庄、盖州、熊岳、南金州、中后所、鲍家码头、沙河子、英纳河、青堆子、大孤山、红旗沟等;陆路税口有清河门、九官台、松岭子、梨树沟、新开门等,共30余处。

详请参见许檀 清代前期的山海关与东北的沿海贸易 ( 清史论丛 2002年号,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2年版)一文。

明宪宗实录 卷一七八,成化十四年五月甲申,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

按,以下本文所引明代历朝 实录 ,版本皆同此。

明世宗实录 卷四六 ,嘉靖三十七年六月己卯。

乾隆 大清会典则例 卷一一四 兵部 海禁 ,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 雍正朝汉文朱批奏折汇编 第23辑,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716页。

历代宝案 第5册,台北,台湾大学1972年影印本,第2588、2622~2623页。

商船在厦门装杂糖等货前往关东贸易,在 锦县装黄豆二百六十二石,瓜子七十一袋,粉干九包,柴胡三包,黄芩六把,绵花二袋 等,于十月十二日返航 。

乾隆四十四年,福建闽县顺字34号商船 装载纸货由福州出口,于八月二十四日到关东锦州府停泊,在锦装瓜子等货,于十月十九日 返航 。

嘉庆十八年(1813年)七月,海澄县静字1749号商船从上海装载茶叶前往锦州贸易,十月底从锦州返航。

返航时,该船所装货物有黄豆1000石、白米12包、瓜子30包、鹿肉饼8包、牛筋5包、木耳7包以及远志、甘草、丹参、赤芍药、柴胡、防风等诸种药材 。

天津商船前往锦州贸易系以贩粮为主。

同治 续天津县志 记载: 康熙间,海上官纲户郑世泰以天津地薄人稠,虽丰收不敷民食,吁恳圣祖仁皇帝,用海舟贩运奉天米谷以济津民。

蒙恩俞允,官给龙票,出入海口照验放行。

天津赴东北贩粮商船,康熙时 不过十数艘 ,乾隆年间增至数百艘 。

如乾隆四十三年六月至十月间,前往锦州贩粮的天津商船就有199只,其中 往回三次者四十四只,二次者九十只 ,共计377船次 。

嘉庆年间监察御史牟昌裕有言: 天津粮船于东省贩买米石,向在锦、盖、复、宁等州,而边外之粟得以辗转出卖,获有善价,亦大便利。

赴津贸易的南方海船也有不少在卸货之后转往锦州,如乾隆十四年,泉州府同安县林仕兴商船从 厦门载糖开船前到天津贸易,于九月初十日出口往锦州装载黄豆、瓜子等物 ,十月十一日返航 。

嘉庆十九年,广东潮州府澄海县澄字149号商船 装载赤白糖等项在东陇港开船,八月初七日前到天津府发卖 ,九月中旬转往 西锦州置买黄豆、木耳、牛油、甘草、防风 等货,于十月初三日返航 。

道光年间的记载更称, 厦门与广东各船皆先至天津卸货后顺赴奉天锦州,在西锦、南锦、三目岛、牛庄四处马头停泊,收买黄豆 返航 。

乾隆年间,锦州已成为东北沿海最重要的港口,是山海关税收额最高的税口。

乾隆十六年(1751年),山海关监督高诚奏报称: 锦州海口税务情形,每年全以瓜子为要,系海船载往江浙、福建各省发卖,其税银每年约有一万两或一万数千两,或竟至二万两不等,惟视其收成之丰歉以定税银之多寡。

但此项瓜子却不产在内地,俱产于清河门、九官台、松岭门等各口外地方,系蒙古所种。

伊等于秋收后用车辆载往锦州、易[义]州地方发卖,而客商或自口外,或自锦、易[义]二州俱买运至天桥厂、蚂蚁屯海口上船。

每至丰收之年,瓜子车辆竟至有数千辆或盈万辆之多,自清河门、九官台、松岭门等处络绎进口,沿途接踵而行,不可胜数。

清河门、九官台、松岭门(即松岭子)均位于锦州府与直隶交界的长城沿线,为长城边门,也是山海关的陆路税口。

边门 之外原为漠南蒙古的喀喇沁左旗、土默特贝子旗属地,清初大量关内移民陆续迁入,雍正、乾隆年间分置八沟、塔子沟、三座塔等直隶厅,属承德府 。

乾隆 塔子沟纪略 记载: 塔子沟、三座塔,前此皆为荒陬,自设治后,人皆云集而为市镇 ;塔子沟 乾隆七年建衙署,设街道,四方商贾始云集而成巨镇 ; 三座塔 商民八十余家 。

高诚所谓 口外地方 即指这一地区。

清代前期由锦州海口输出的农副产品,除附近各州县所产之外,多来自 边门 之外的这一地区。

据高诚奏报,乾隆初期,锦州海口税银 每年约有一万两或一万数千两 ,甚至二万两。

其时,山海关关税定额只有32200两 ,一万两已占该关税收的30%,二万两则高达60%。

嘉庆初年,山海关税收额增至十余万两,锦州海口税收额仍占总额的30%以上。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所藏关税档案中,有一份嘉庆初年的税收清单,较详
79
同文汇考 卷七三,台北,硅庭出版社1978年影印本,
第5604页。

历代宝案 第6册,第3492页。

备边司誊录 第203册,转引自松浦章 李朝漂着中国
帆船 问情别单 ! (下), 关西大学东西学术
研究所纪要 第18辑,日本吹田:关西大学出版社1985
年版,第50~51页。

同治 续天津县志 卷六 海运 , 天津通志 中册(旧志
点校卷),南开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04页。

台湾故宫博物院编: 宫中档乾隆朝奏折 第45辑,台
北,台湾故宫博物院1982年版,第672页。

光绪 栖霞县志 卷九 艺文 ,清光绪年间刻本。

历代宝案 第4册,第2553页。

历代宝案 第9册,第5371页。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 鸦片战争档案史料 第1册,
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388页。

台湾故宫博物院编: 宫中档乾隆朝奏折 第1辑,第
399页。

八沟直隶厅设于雍正八年,塔子沟直隶厅设于乾隆五
年,三座塔直隶厅设于乾隆三十九年,乾隆四十三年分
别改设为平泉州、建昌县和朝阳县,往属承德府。

乾隆 塔子沟纪略 卷三 市镇 ,辽沈书社1985年版。

乾隆 大清会典则例 卷四七 户部 关税 。

细地开列了山海关所属海、陆诸口出入船只及所征税银数量。

现抄录如下:
锦州属天桥厂、小马蹄沟二海口,出入沙、鸟、卫船一千三百六十五只,征税银二万五千六百零六两九钱九分六厘;比较前任监督德新任内计船多二百七十五只,所征税银少一万七千三百七十二两七钱三分一厘。

牛庄属没沟营、耿隆屯二海口,出入沙、鸟、卫船七百二十八只,征税银二万一千八百九十九两五钱八分八厘;比较前任监督德新任内计船少三百二十五只,所征税银少一万五千六百二十八两零七分五厘。

盖州属连云岛海口,出入沙、鸟、卫、东船一百四十七只,征税银九千五百六十四两五钱五分三厘;比较前任监督德新任内计船少十六只,所征税银少二千二百三十两零六钱六分五厘。

岫岩属红旗沟、大孤山、青堆子、尖山子、英纳河、鲍家码头、小沙河七海口,出入沙、东船五百七十只,征税银七千七百七十一两三钱一分五厘一毫九丝;比较前任监督德新任内计船少五十只,所征税银少一千八百十两零二分四厘八毫一丝。

复州属娘娘宫、五湖嘴二海口,出入沙、鸟、卫、东船一百十四只,征税银一千二百四十九两五钱六分;比较前任监督德新任内计船多二十二只,所征税银多三十四两五钱六分七厘。

金州属皮子窝、青山台、金厂、石槽、红土崕、和尚岛六海口,出入沙、鸟、卫船三百六十二只,征税银一万零四百两零七钱九分六厘;比较前任监督德
新任内计船少三十三只,所征税银少一千四百二十九两四钱零八厘。

锦州、义州属松岭子、新台、梨树沟、清河、九关台五边,出入车辆驮驼肩挑,征税银六千一百七十五两四钱八分九厘;比较前任监督德新任内多征税银二百八十六两四钱零五厘。

以上监督承露一年任内各海口所到有货船只、无货船只共三千二百八十六只,并各边口车辆驮驼肩挑,征税银共八万二千六百六十八两二钱九分七厘一毫九丝;比较前任监督德新任内共计船少一百二十七只,所征税银少三万八千一百四十九两九钱三分一厘八毫一丝 。

这份清单奏报的是嘉庆三年(1798年)的税收,
并与嘉庆二年的进行了比较。

清单中所谓沙、鸟、卫、东船,分别指沙船、鸟船、卫船和东船。

沙船即江浙海船, 江南海船名曰沙船,以其船底平阔,沙面可行可泊,稍搁无碍 。

鸟船为福建海船, 大于沙船一倍,大者能装三千石,小者能装千六百石 。

卫船即天津船,天津明代设卫,故有天津卫之称。

东船即山东船,亦称登邮。

总计嘉庆二年山海关所属各海口进出船只3413只,嘉庆三年为3286只。

至于 锦州、义州属松岭子、新台、梨树沟、清河、九关台 等则位于锦州府与直隶交界的长城沿线,属陆路税口,其商货运输靠车载、畜驮、肩挑,故税收较少。

表1是依据上引清单所做嘉庆二、三两年山海关各口出入船只和征收税银的统计,请参见。

表1 嘉庆二、三两年山海关所属各口进出船只、征收税银统计嘉 庆 二 年
嘉 庆 三 年
税口船数%税额(两)%船数%税额(两)%锦州属二海口109031.9%4298035.6%136541.5%2560731.0%牛庄属二海口105330.8%3752831.1%72822.2%2190026.5%盖州连云岛海口163 4.8%117959.7%147 4.5%956411.5%复州属二海口92 2.7%1215 1.0%114 3.5%1250 1.5%金州属六海口39511.6%118309.8%36211.0%1040112.6%岫岩属七海口62018.2%95817.9%57017.3%77719.4%陆路五边口 5889 4.9% 61757.5%合 计
3413
100%
120818
100%
3286
100%
82668
100%
从上表可见,嘉庆二年锦州属二海口进出船只1090只,约占船只总数的32%;征收税银
42900余两,占清单所列税收总额的35 6%。

嘉庆三年锦州海口进出船只1365只,占船只总数的41 5%;征银25600余两,占税收总额的31%,在山海关所属各口中高居榜首。

80
宫中朱批 财政 关税 ,该奏折无奏报日期和奏报人,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馆藏档案,胶片第21卷,第698~700页。

谢占壬: 古今海运异宜 ,贺长龄编: 清经世文编 ,中华书局1992年版,第1155页。

齐学裘: 见闻续笔 卷二 乙酉二月奉委赴上海查办海运事宜通禀各宪稿 ,续修四库全书第1181册,第406页。

二 天后宫、大广济寺的修建及其资金来源
综上考察可见,乾嘉年间锦州是东北沿海各口中税收额最高的港口。

下面,我们依据天后宫和大广济寺的碑铭资料,对锦州商业做进一步的考察。

锦州天后宫为江浙、福建两帮商人共建,亦即两帮商人会馆。

锦县志略 记载,天后宫 在城内西街大广济寺之右,正殿七楹,东西廊各三楹,东西耳房各二楹,中门五楹,西廊七楹,正门三楹,戏楼一座,东西碑亭各一座,东西外门各一楹。

清雍正三年修建,乾隆二十八年重修,嘉庆二年又重修,六年工竣,有碑记其事 。

天后宫的东西碑亭内保存有两次重修的碑铭5通,即乾隆二十八年的 安澜郎补天 碑和 永久千秋 碑,嘉庆六年的 光景重新 碑、七年的 天后宫公捐修费碑记 以及九年的 天后宫碑记 。

乾隆二十八年 安澜郎补天 碑记载: 锦州顾五方杂处之区,亦川源所相疏,鼓枻飞樯,经营其地者多,惟江浙、福建两帮颇称盛焉。

会馆的修建肇始于 雍正乙巳,实成于乾隆辛巳,历三纪 。

乙巳为雍正三年(1725年),辛巳为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历时36年。

永久千秋 碑记载了其间天后宫所建工程及其用款,我们据以制成下表。

表2 雍正、乾隆年间锦州天后宫修建开支一览表
年 代修 建 工 程支 出
雍正三年建正殿、大殿和东西配殿及围
墙、二门
1980两
雍正五年建头门三间485两乾隆六年围砌隐碑、东西辕门引道204两乾隆十年重建二门、两廊675两乾隆十七年买二门外空地一处550两乾隆二十四年起盖戏台、重建头门1200两乾隆二十五年建东西榭屋18间940两
乾隆二十六年重建大殿和东西配殿及头门、
二门、库房、厨房
2700两
合 计8734两
从表2所列修建工程可以看出,天后宫在创建之初的雍正年间规模有限,经乾隆年间陆续扩建、重修,渐臻完备,故江浙、福建两帮商人以乾隆二十六年作为会馆的落成时间。

嘉庆初年,天后宫进行了一次较大规模的重修, 光景重新 碑记: 州故有庙,创始雍正五[三]年,屡经增葺,迄乾隆二十六年规模粗具。

嗣后岁久失修,几于颓废。

嘉庆二年春,众商咸集,顾瞻殿宇杂然 爰议作新。

敛赀庀材,诹日鸠工。

重修工程包括: 神殿五楹,右簃二椽,西厢、寝门各三楹,鼓吹之榭、碑碣之亭、缭垣四周,一斥而新之;又立外闬三楹,东西戟门二,中霤前筑为甬道,沟其下以渗水,深广七尺,砻石覆之。

余悉缮葺有加,翼然以整,法象庄严,金碧弥焕。

此次重修始于嘉庆二年(1797年),至六年竣工,共耗资48000吊,由福建、江浙两帮商人均摊,各出钱24000吊 。

工程结束之后,两帮商人将结余款项 分交泰来、万隆、祥茂三大店存贮 ,一分生息,并商定从每年所得利息中分别支出1650吊作为 递年开堂、圣诞普度 之费,又支出1650余吊作为 住持僧香火 等, 余息以为庙内岁修 等项经费 ,从而使天后宫的庆典活动及修缮费用等得到长期保障。

锦州大广济寺的历史更为悠久,明清两代均有重修。

锦县志略 记载:大广济寺 在城内北街西隅,俗称大佛寺 寺前有宝塔十三级,为邑中古迹之最著者 。

该寺 相传肇建于唐,明永乐十二年,弘治六年,正德八年、十三年,嘉靖五年、十一年迭次重修 清嘉庆十四年寺毁于火,道光六年官绅商民捐赀重修,九年工竣。

进士朱自新撰文勒碑 。

大广济寺的东西碑亭内保存有重修碑铭,首记重修缘起,最后开列支出,并将各项捐款逐一登录。

依据这些碑铭,我们可对此次重修做较细致的考察。

道光九年朱自新所撰 重修大广济寺碑记 记载: 锦州大广济寺肇建于唐,寺内宝塔高十三层,计数三十九丈,明嘉靖十一年重修大寺,宣大文抚台有碑记其事。

阅数百年,风雨摧伤,殿宇颓败。

逮嘉庆十四年,离德乘巽,举寺飞升,遗迹碑记荡然无余,迄今莫可考矣。

前郡太守德、郡守尉爱、候补协领扎、前县主吴、典史俞,因祈雨至其地,见旧址尽为蓬蒿,慨然念城中巨镇风会所关,虔诚默祷,祈降甘霖,捐廉建修。

于是,由地方官 首先倡率,锦郡绅士、商贾人等闻风丛
81
民国 锦县志略 卷4, 建置下 祠祀 ,成文出版社
1974年版。

这5通碑文为锦州博物馆张仲华主任提供,特此致谢!
嘉庆六年 光景重新 碑。

嘉庆七年 天后宫公捐修费碑记 、嘉庆九年 天后宫碑
记 。

集,踊跃输金 。

此次重修 经始于道光六年八月,蒇事于道光九年九月 , 因旧制建佛殿周围廿四楹,关帝殿三楹,抱厦三间,天王殿周围十六楹,东西廊十八间,左右大门二座,碑亭二座、周围院墙,金妆油漆画一,视旧制倍加庄严。

总计糜金一万八千有奇 。

表3是碑铭所列此次重修的各项开支,请参见。

表3 道光初年重修大广济寺的各项支出统计分 类支出金额合 计占总额%建筑材料 89471吊505文59.1%木 料63193吊165文
砖 瓦15077吊330文
山 石3311吊
石 灰3210吊
钉 铁1671吊360文
其 他3008吊650文
各匠工钱 52660吊030文34.8%泥 工11866吊230文
木 工11938吊150文
石 工16708吊210文
塑像工2200吊
画 工6812吊
漆 工450吊
其 他2685吊440文
其他支出 9200吊940文 6.1%
过节上梁844吊160文
开 光3355吊040文
各殿物品2857吊820文
做 井239吊
其 他1904吊920文
总 计 151332吊475文100%
注:累计数字与碑铭所镌支出总数略有出入。

大广济寺于嘉庆十四年(1809年)遭火灾, 旧址尽为蓬蒿 ,此次重修是在旧址上重建,故耗资高达15万吊 ,为嘉庆初年重修天后宫所费4 8万吊的三倍多。

表4是依据碑铭所镌捐款数字对此次重修的经费来源进行的统计,请参见。

表4 道光初年锦州重修大广济寺的捐款来源统计分 类数 量捐款额所占%
官 员13人2350吊+770两 5.7%
士 绅8人4990吊 3.3%
粮庄牧场-4590吊 3.0%
边 门4处1103吊0.7%
东海、西海2处5904吊 3.8%
商 号224个93313吊60.6%
商人团体14个28101吊18.3%
身份不详49人7035.6吊+10两 4.6%
合 计 153938.6吊100.0%
注:以银一两折钱8.4吊;累计数字与碑铭所镌捐款总额略有出入。

前已述及,此次重修是由地方官首倡。

参加捐款的各级官员有:管理锦州等处副都统奇明保,锦州协领爱明阿,锦州府前任知府德荫、现任知府景焕,锦县知县吴琪、典史俞一清,海城县典史石朝珍,义州吏目任翰唐,锦州正蓝旗协领扎勒翰以及盛京协领乌津、骁骑校乌珍、委官查穆哈里等12人,其中捐银最多的是300两,最少的是5两。

此外,中前所佐领保升募款1000吊。

总计捐银770两,捐(募)钱2350吊。

参与集资的士绅有:监生贺天福、举人刘炳锜、廪生蒋承铨、增生杜景和、贡生杨清河、生员任作梅以及武生郭维成、李锦等8人,共捐(募)钱4990吊。

其中贺天福一人即捐钱3000吊,并被推举为重修工程的董事。

碑记称: 本城绅士贺天福好善急公,慷慨仗义,兼之素谙工程,遂董其事。

其余各位捐钱多者一二百吊,少者数十吊。

此外,武生郭维成募钱1420吊,李锦施土15车并松木檩一根。

参与集资的还有锦州附近的内务府粮庄和长城 边门 。

其中大粮庄头穆增福、姚成章分别捐钱940吊和900吊,领催凌云捐钱200吊,众绒庄、众牧群分别捐钱1750吊和800吊,合计4590吊。

至于 边门 ,计有梨树沟、白石嘴、明水塘和新台4处,共捐款200吊,募款903吊。

这些 边门 均位于锦州西南宁远州与直隶交界的长城沿线, 边门 以西即八沟、塔子沟一带,其中梨树沟和新台是山海关的分税口,其募捐款项估计多来自过往商人。

至于东海、西海,应是指锦州的东、西两个海口。

前引嘉庆清单可见,锦州所属海口有二,即天桥厂和马蹄沟。

锦县志略 记载: 马蹄沟海口在城东南三十五里,俗呼东海口 其进口船只来自天津、山东两处,曰卫船、曰登邮 ; 天桥厂海口在城西南七十里,俗呼西海口 其进口船只来自福建、广东、宁波、安徽、上海、直隶、山东等处,闽粤曰雕船、曰鸟船、曰红头,江浙曰杉[沙]船,山东曰登邮 。

这两个海口既然是海
82
据 锦县志略 卷12 钱法 记载:锦州钱法 以一百六十枚为一千,俗呼一吊 。

又据 重修大广济寺碑记 言,此次重修 糜金一万八千有奇 ,以钱151300余吊折银18000两计算,大约8 4吊折银一两。

道光九年 重修大广济寺碑记 。

民国 锦县志略 卷13, 交通 商港 。

船停泊贸易之所,参与集资者当以商人为主。

由表4可见,在重修大广济寺的集资中,商人捐款数额最多。

其中以商号名义捐款者有224家,捐钱93313吊,约占总额的60 6%;内有当铺33家,栈号16家,其他可区分出行业的商号还有油坊、碾坊、纸坊、染坊、香坊、银铺、绳铺、烧锅等,共30余家;而大部分商号难以区分行业。

商人团体包括了不同类型(参见下文表5),如天后宫会馆、广帮为地域商帮;西关木行、东关酒店、席行、粮厂以及茶市、鱼市、棉花市、杂货市等属行业捐款;至于新旧街、南街、右屯卫、沙锅屯众商等应包括在其地经商的不同行业,其中新旧街、南街在锦州城,右屯卫镇在锦州东南70里 ,沙锅屯估计也为锦州属地。

以上两类商人所捐款项合计,占捐款总额的79%,若再加上东海、西海,则为82%。

三 碑铭资料所反映的锦州商业构成
在上节考察中我们看到,天后宫和大广济寺的修建资金主要来自商人捐款,故其修建过程不仅显示出锦州商人的成长轨迹,亦可大致反映锦州商业的发展脉络。

天后宫是福建、江浙两帮商人会馆,其创建与重修均系两帮商人捐款。

会馆的创建始于雍正三年(1725年),至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 规模粗具 ,历时30余年。

其中,雍正年间耗银2460余两,乾隆初年的扩建每次不过费银数百两,而乾隆二十四年至二十六年三年共支出4800余两,超过以往的总和,反映出乾隆中叶两帮商人的实力较前有很大增长。

至于嘉庆初年的重修,集资款项除支付重修的全部开销48000吊之外,还有大量结余。

其中,江浙帮余款21000吊,福建帮结余23000吊。

即此次集资,从 乾隆六十年起至嘉庆五年止 共筹款92000余吊 ,六年平均,每年为15000余吊,折银约为1780余两。

与乾隆中叶相比,两帮商人的实力又有增长。

又据福建商人记载,雍正三年会馆始建之时,福建帮捐银1930两,而江浙帮只捐银118两;雍正五年起盖头门,福建帮捐银485两,江浙帮只捐银45两 。

看来当时江浙帮的实力远不如福建商帮。

而到嘉庆年间,天后宫的重修费用以及其后每年的日常开支,都是由福建、江浙两帮商人均摊,显然两帮商人实力已不相上下了。

在道光年间重修大广济寺的集资中,天后宫会馆捐钱15000吊,约占商人捐款的12%(见表5)。

换言之,福建、江浙两帮商人并不是此次集资的主体,在锦州还有实力更强的商人群体。

当然,我们也不能排除福建、江浙商号在会馆之外另有单独捐款的。

此次集资中有来自广帮的捐款3000吊,占总额的2 4%。

广帮即广东商帮。

广东 澄海县志 记载, 邑之富商巨贾当糖盛熟时持重赀往各乡买糖;或先放账糖寮,至期收之 候三四月好南风,租舶艚船装所货糖包由海道上苏州、天津 。

广东糖船既然北上天津,当然也会到锦州海口。

还有不少商船在天津卸卖后,转往锦州置货。

如嘉庆十九年(1814年),广东澄海县澄字149号商船装载红、白糖等到天津发卖,然后转往锦州置买黄豆、木耳、药材等货返航 。

道光年间的记载称, 厦门与广东各船皆先至天津卸货后顺赴奉天锦州,在西锦、南锦、三目岛、牛庄四处马头停泊,收买黄豆 返航 。

在锦州经商者还有山东、直隶、山西商人。

特别是晋商,在北方各省均有很强的实力,锦州腹地的三座塔、塔子沟都有大量晋商,建有关帝庙,即山西会馆 。

就锦州商货的来源、去向而论,山西商人不可能不在此经营。

大广济寺中建有关帝庙,关帝是晋商供奉的主神,故此次集资很可能是以晋商为主。

不过,我们在锦州文献中尚未查到确切记载,姑且存疑。

从捐款的行业分布,我们还可对锦州的商业构成做一粗略考察。

表5是商人捐款的分类统计,请参见。

锦州是海、陆转运码头,中转批发业的繁荣是其一大特点。

在参与大广济寺集资的224家商号中,有16家署名为 栈,就字面之义理解,当为货栈。

这16家栈号每家捐钱3000吊,共计48000吊,占商号捐款的51%,占商人捐款总额的37%。

货栈业,主要从事大宗货物的存贮
83
宣统 奉天锦州府锦县乡土志 , 乡土志抄稿本选编
第15册,线装书局2002年版,第92页。

嘉庆七年 天后宫公捐修费碑记 、嘉庆九年 天后宫碑
记 。

嘉庆九年 天后宫碑记 。

嘉庆 澄海县志 卷六 风俗 生业 ,台北,成文出版社
1967年版。

历代宝案6第9册,第5371页。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5鸦片战争档案史料6第1册,
第388页。

乾隆5塔子沟纪略6卷七5寺庙6、卷一一5艺文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