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诗大序》原文及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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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诗大序》①
《关雎》②,后妃之德也③,风之始也④,所以风天下⑤而正夫妇也。

故用之乡人焉⑥,用之邦国焉⑦。

风,风也,教也;风以动⑧之,教以化⑨之。

①毛诗序:汉代传《诗》(《诗经》)有鲁、齐、韩、毛四家。

前三家为今文经学派,早立于官学,却先后亡佚。

赵人毛苌传《诗》,为“毛诗”,属古文学派,汉代未立官学,毛诗汉末兴盛,取代三家而独传于世。

毛诗于古《诗》三百篇均有小序,而首篇《关雎》题下的小序后,另有一段较长文字,世称《诗大序》,又称《毛诗序》。

看来很像是一篇总序。

②《关睢》:《诗经·国风·周南》第一首诗的篇名。

③后妃之德也:后妃,天子之妻,旧说指周文王妃太姒。

此处说《关雎》是称颂后妃美德的。

孔颖达《毛诗正义》说:“言后妃性行合谐,贞专化下,寤寐求贤,供奉职事,是后妃之德也。


④风之始也:本指《关雎》为《诗经》的国风之首之意。

孔颖达《毛诗正义》说:“言后妃之有美德,文王风化之始也。

言文王行化始于其妻,故用此为风教之始。


⑤风:读去声,用作动词,教化之意。

⑥用之乡人焉:相传古代一万二千五百家为一乡,“乡人”,指百姓。

《礼记·乡饮酒礼》载:乡大夫行乡饮酒礼时以《关雎》合乐。

所以《正义》释“用之乡人”为“令乡大夫以之教其民也”。

⑦用之邦国焉:《仪礼·燕礼》载:诸侯行燕礼饮燕其臣子宾客
时,歌乡乐《关雎》、《葛覃tán》等。

故《正义》释为“令天下诸侯以之教其臣也”。

⑧动:感动。

⑨化:感化。

《关雎》,是讲后妃美德的诗,它是《诗经·国风》的第一篇,君王用它来感化普天之下的臣民,端正夫妇的伦理关系。

所以用它在乡间合乐歌唱来教育百姓,用它在诸候宴会上合乐歌唱来教育臣子。

《国风》的风,是讽谕的意思,是教育的意思;只要讽谕能打动人民,那么教育就能感化人民。

诗者,志之所之也①,在心为志,发言为诗。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j iē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②。

①志之所之:之,到。

孔颖达:“人志意之所适也。

”句意:诗是个人情志的发抒、表达。

②“情动于中”以下五句:意指心中有情感而后用语言传达出来;意犹未尽,则继之以咨嗟叹息;再有不足,则继之以永歌、手舞足蹈。

“永歌”,引声长歌。

诗,是人的情感意志的一种表现形式,涵蓄在心里则为情感意志,用语言表达出来就是诗。

情感在心里被触动必然就会表达为语言,语言不足以表达,就会吁xū嗟j iē叹息,吁嗟叹息不足以表达,就会长声歌咏,长声歌咏不足以表达,就会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

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①。

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
之音怨以怒,其政乖②;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

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③。

先王以是经④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

①声成文谓之音:声,指宫、商、角、 徵z h ǐ
、羽;文,由五声和合而成的曲调;将五声合成为调,即为“音”。

②乖:反常。

③莫近于诗:莫过于诗。

指诗最具有“正得失”等之功能。

④经:常道,用作动词,意为使归于正道。

情感要用声音来表达,声音成为宫、商、角、徵、羽之调,就是音乐。

太平盛世的音乐安顺而欢乐,其时的政治就平和通畅;动乱之世的音乐怨恨而愤怒,其时的政治就乖戾残暴;亡国之时的音乐悲哀而思虑,其国民就困顿贫穷。

所以矫正政治的得失,感动天地鬼神,没有什么比诗更近于能实现这个目标。

古代的君王正是以诗歌来矫正夫妻的关系,培养孝敬的行为,敦厚人伦的纲常,淳美教育的风气,改变不良的风俗。

故诗有六义①焉:一曰风②,二曰赋③,三曰比④,四曰兴⑤,五曰雅⑥,六曰颂⑦。

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⑧上。

主文而谲j u é谏⑨,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

至于王道衰shuāi ,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⑩作矣。

国史⑾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吟咏情性以风其上,达于事变而怀其旧俗者也。

故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

发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

是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⑿;言
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⒀。

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

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

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⒁。

是谓四始⒂,诗之至也⒃。

①六义:《诗序》“六义”说源于《周礼》“六诗”,《周礼·春官·大师》载:“大师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

”但因对诗与乐的关系理解有异,故二者次序有别。

《正义》释“六义”为:“赋、比、兴是《诗》之用,风、雅、颂是《诗》之成形,用彼三事,成此三事,是故同称为‘义’。

”对于“六义”,至今尚有不同的理解。

②风:与“雅”、“颂”为一组范畴,指《诗经》中的十五国风。

据下文的解释,同时又含有风化、讽刺之义。

③赋:与“比”、“兴”为一组范畴,指《诗经》的铺陈直叙的表现手法。

郑玄注《周礼·大师》说:“赋之言铺,直铺陈今之政教善恶。

”朱熹《诗经集传》说:“赋,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者也。


④比:比喻手法。

郑玄《周礼·太师》注:“比者,比方于物也。

”朱熹《诗经集传》:“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


⑤兴:起的意思,指具有发端作用的手法。

朱熹《诗经集传》释为“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

这种发端有时兼有比喻的作用,有时只为音律上的需要,而无关乎意义。

古代“兴”义幽微,历来理解颇多分歧。

⑥雅:指雅诗。

据下文的解释,有正的意义,谈王政之兴废。

大小雅的配乐,时称正声。

粱启超《释四诗名义》说:“‘雅’与‘夏’
古字通,……雅音即夏音,犹言中原正声云尔。


⑦颂:指颂诗。

据下文的解释,有形容之意,即借着舞蹈表现诗歌的情态。

清阮元《释颂》认为颂即舞诗。

⑧刺:讽刺。

⑨主文而谲谏:郑玄注:“主文,主与乐之宫商相应也。

谲谏,咏歌依违,不直谏也。

”此言当其“刺”时,合于宫商相应之文,并以婉约的言辞进行谏劝,而不直言君王之过失。

⑩变风变雅:变,指时世由盛变衰,即“王道衰、礼义废”等;变风,指邶风以下十三国风;变雅,大雅中《中劳》以后的诗,小雅中《六月》以后的诗。

二者虽有个别例外,但变风变雅大多是西周中衰以后的作品,相当于上文的所说“乱世之音”、“亡国之音”。

⑾国史:王室的史官。

《正义》引郑玄言:“国史采众诗时,明其好恶,令瞽矇歌之。

其无作主,皆国史主之,令可歌。


⑿“是以……谓之风”:这句是对“风”的解释。

“一国”,指诸侯之国,与下文“雅”之所言“天下”有别,表明“风”的地方性;“一人”,指作诗之人。

《正义》解释说:“诗人览一国之意以为己心,故一国之事系此一人使言之也。


⒀“言天下”至“谓之雅”句:这是对“雅”的解释。

《正义》说:“诗人总天下之心,四方风俗,以为己意,而咏歌王政,故作诗道说天下之事,发见四方之风,所言者乃是天子之政,施齐正于天下,故谓之雅,以其广故也。


⒁“颂者”句:这句是对“颂”的解释。

形容,形状容貌。

此句
说“颂”是祭祀时赞美君王功德的诗乐。

⒂四始:《正义》引郑玄言:“风也,小雅也,大雅也,颂也,此四者,人君行之则为兴,废之则为衰。

”而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认为:“《关雎》之乱,以为风始;《鹿鸣》为小雅始;《文王》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

”《毛诗序》开头说《关雎》“风之始也”,实袭《史记》。

⒃诗之至也:诗之义理尽于此。

所以诗有六义:一叫“风”,二叫“赋”,三叫“比”,四叫“兴”,五叫“雅”,六叫“颂”。

上面的(统治者)用“风”来教化下面的(平民百姓),下面的(平民百姓)用“风”来讽喻上面的(统治者),用深隐的文辞作委婉的谏劝,(这样)说话的人不会得罪,听取的人足可以警戒,这就叫“风”,至于王道衰微,礼义废弛,政教丧失,诸侯各国各行其政,老百姓家风俗各异,于是“变风”、“变雅”的诗就出来了。

国家的史官明白政治得失的事实,悲伤人伦关系的废弛,哀怨刑法政治的苛刻,于是选择吟咏自己情感的诗歌,用来讽喻君上,这是明达于世上的事情(已经)变化,而又怀念旧时风俗的,所以“变风”“变雅”是发于内心的情感,但并不超越礼义。

发于内心的情感是人的本性;不超越礼义是先王教化的恩泽犹存。

因此,如果诗是吟咏一个邦国的事,只是表现诗人一个人的内心情感,就叫做“风”;如果诗是说的天下的事,表现的是包括四方的风俗,就叫做“雅”。

“雅”,就是正的意思,说的是王政所以衰微兴盛的缘由。

政事有小大之分,所以有的叫“小雅”,
有的叫“大雅”。

“颂”,就是赞美君王盛德,并将他的成功的事业告诉祖宗神明的。

(“风”、“小雅”、“大雅”、“颂”)这就是“四始”,是诗中最高的了是诗的典范。

然则《关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故系之周公①。

南,言化自北而南也②。

《鹊巢》、《驺zōu虞》之德,诸侯之风也,先王之所以教,故系之召公③。

《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④。

是以《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⑤。

是《关雎》之义也。

①“然则《关雎》”数句:《麟趾》,即《麟之趾》,是《国风·周南》的最后诗篇。

《正义》说:“《关雎》《麟趾》之化,是王者之风,文王之所以教民也。

王者必圣周公,圣人故系之周公。


②“南,言化”句:这句解释《周南》之“南”的含义。

《正义》说:“言此文王之化自北土而行于南方故也。

”《毛传》也说:“谓其化从岐周被江、汉之域也。


③“《鹊巢》《驺虞》”句:《鹊巢》是《国风·召南》的首篇,《驺虞》是其末篇。

《正义》说:“《鹊巢》《驺虞》之德,是诸侯之风,先王、大王、王季所以教化民也。

诸侯必贤召公,贤人故系之召公。


④“《周南》《召南》”句:《周南》,《国风》的第一部分,共计十一篇;《召南》次《周南》之后,计十四篇。

《正义》说:“《周南》《召南》二十五篇之诗,皆是正其初始之大道,王业风化之基本也。


⑤“是以《关雎》”句:这句是揭示《关雎》的主题。

《论语·八佾》:“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此处所言即本于孔子的观点。

既然如此,那么从《关雎》到《麟趾》这些教化人的诗篇,便是先王的风诗,所以归于周公名下。

南的意思,是说教化是从北方到南方的。

从《鹊巢》到《驺zōu虞》这些感化人的诗篇,是诸侯的风诗,先王用它进行教化,所以归于召公名下。

《周南》和《召南》这两部分风诗,是讲端正最初的伦理,是王业教化的基础。

因此,《关瞧》是赞美得到贤淑的女子,来匹配给君子的,而忧虑的是如何进举贤才,并非贪恋女色;怜爱静雅的美女,思念贤良的人才,却没有伤风败俗的邪念。

这就是《关瞧》的要义啊!
关于《大序》、《小序》的起止,古今共有七说:
一、以“《关雎》,后妃之德也”至“用之邦国焉”为《小序》,以“风,风也”至“《关雎》之义也”为《大序》。

(陆德明《经典释文》引旧说)
二、以“《关雎》,后妃之德也”至“教以化之”、“然则《关雎》、《麟趾》之化”至“是《关雎》之义也”以及以下各篇之序为《小序》,以“诗者,志之所之也”至“诗之至也”为《大序》。

(朱熹《诗序辨说》)
三、以《关雎》序为《大序》,其他各篇之序为《小序》。

(成伯玙yú《毛诗指说》以及朱顾、李樗c hū等)
四、以记作诗本义之语为《小序》,其余皆《大序》。

(程大昌《诗
论》、范处义《诗补传》等)
五、以发端命题的一二语为《大序》,以下为《小序》。

(郑樵《六经奥论》)
六、“以“风,风也”至“王化之基”为《大序》,其余为《小序》。

(范家相《诗沛pèi》)
七、《诗序》总论诗之纲领,无《大序》、《小序》之分。

(陆德明《经典释文》、崔述《读风偶识》)
《毛诗序》经多人修改、补充,逐渐完善,非成于一人之手,《大序》、《小序》之分“皆后人自以意推度之耳”。

(崔述《读风偶识》)见仁见智,各有所得。

划分原则应根据内容,便于理解为主。

今多从第一种划分方法即陆德明《经典释文》所引旧说,然采用其他方法亦所在多有。

这个问题无关宏旨,争论多流于繁琐,似无必要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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