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斌相关史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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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第5期台湾研究集刊No.52019(总第165期)TAIWANRESEARCHJOURNALGeneralNo.165
何斌相关史事研究
杨彦杰1ꎬ2
(1.福建社会科学院ꎬ福建福州350001ꎻ2.两岸关系和平发展协同创新中心ꎬ福建厦门361005)
摘㊀要:何斌是郑成功复台过程中一个颇受瞩目的人物ꎮ他出生于南安一个小山村ꎬ早年他的父亲到台湾打拼ꎬ长大以后他自己也下海经商ꎬ父子二人均与南安郑氏发生关系ꎮ何斌在接近
而立之年渡往台湾ꎮ他为人机敏ꎬ很快成为当地汉人的重要首领ꎬ也成为郑成功的依靠对象ꎮ
1659年所谓的 何斌事件 ꎬ实际上是郑成功势力在台湾发展的结果ꎬ与当时郑㊁荷对峙的局面相
关ꎬ不可仅从何斌个人的作为加以判断ꎮ何斌一生最主要的贡献是积极主张收复台湾ꎮ他与郑泰
关系密切ꎬ深刻影响了他的成长和人生经历ꎮ因此研究郑氏阵营的相关人物及其复杂关系ꎬ对于
深化郑成功研究ꎬ有不可忽视的意义ꎮ
关键词:何斌ꎻ郑泰ꎻ郑成功ꎻ荷兰人ꎻ台湾
中图分类号:K207㊀㊀㊀文献标识码:A㊀㊀㊀文章编号:1002-1590(2019)05-078-11
在郑成功收复台湾的过程中ꎬ何斌是一个引人注目的角色ꎮ他潜回厦门向郑成功进献了台湾地图ꎬ并积极劝说郑成功收复台湾ꎬ因此在许多研究郑成功的文章中ꎬ何斌也是研究对象ꎮ[1]然而ꎬ由于中文文献有关何斌的记载甚少ꎬ且未必可靠ꎬ因而许多问题难以深入ꎮ近年来ꎬ随着荷兰东印度公司档案的翻译出版ꎬ何斌研究有了新进展ꎬ诸如何斌父子在台湾的活动㊁何斌与荷兰人的关系等均有所论述ꎬ很有价值ꎮ[2]当然ꎬ有关何斌的探讨仍留下一些可以继续深入的空间ꎬ诸如他何时到台湾ꎬ早期的活动怎样ꎬ在1657年的郑㊁荷谈判中究竟扮演怎样的角色ꎬ他的结局如何ꎬ等等ꎮ这些问题ꎬ有的还没有人讨论过ꎬ有的则在中外学者中有不同看法ꎮ本文拟利用荷兰东印度公司档案ꎬ结合各种历史文献包括田野考察资料ꎬ就上述问题试作分析和讨论ꎮ
一㊁家庭背景及其早期与郑泰的关系
何斌又名何廷斌ꎬ福建南安人ꎮ[3]有关他的身世ꎬ早期研究多引用江日升«台湾外记»的记载ꎬ说他早年追随郑芝龙在海上活动ꎬ曾与陈衷纪㊁李英等人于澎湖遭到李魁奇追打ꎬ后来返回台湾ꎬ成了荷兰人的通事ꎮ江日升«台湾外记»云:
㊀㊀崇祯元年[郑芝龙受明朝招抚] 其陈衷纪等自与芝龙分别ꎬ复往台湾ꎮ因众咸沾疫症ꎬ及知芝龙不意逸出ꎬ不能前进ꎮ后诸人略痊ꎬ方统船过来聚首ꎮ不料至澎湖遇李魁奇ꎬ奇即挥船围击ꎮ陈衷纪㊁杨天生㊁陈勋等原虽勇猛ꎬ终是新病才好ꎬ安能敌奇新出之犊ꎬ随为所伤ꎮ仅存李英同通事何斌一船ꎬ仍回台湾ꎮ
崇祯十四年[荷兰人派揆一抵达台湾] 适通事何斌同李英在澎湖被李魁奇追赶ꎬ船只作者简介:杨彦杰ꎬ男ꎬ福建社会科学院研究员ꎬ两岸关系和平发展协同创新中心学术委员会委员ꎮ
杨彦杰:何斌相关史事研究
走到鹿耳门打破(鹿耳门ꎬ台湾口子)ꎬ两船人咸淹死ꎬ仅存何斌与一二水手ꎬ被水漂至大线头救起ꎮ身被海石蠔壳伤坏ꎬ调养才好ꎬ而又染病在此社里ꎮ 就邀斌同往船中ꎬ见揆一王ꎬ把始终陈说ꎮ王喜ꎬ厚待何斌ꎬ用为通事ꎬ事无大小ꎬ悉以咨之ꎮ[4]
虽然«台湾外记»的作者与郑氏集团有密切关系ꎬ且成书甚早ꎬ但毕竟属小说家言ꎬ其记载的这些情节很难令人相信ꎮ比如上引资料说揆一在崇祯十四年(1641)就到台湾当 王 (指担任荷兰东印度公司台湾长官)ꎬ就与史实出入很大ꎮ
据荷兰人的史料ꎬ何斌在台湾出现其实很迟ꎮ先到台湾活动的是他的父亲Kimpting(译音 金定 ꎬ又作Kimptingh㊁Kimting㊁Kimtingh等)ꎮ«热兰遮城日志»1643年5月18日载:
㊀㊀1艘中国人翻译员Kimpting的戎克船ꎬ该船于本月4日离此要航往鸡笼㊁淡水的ꎬ因他们的舵被强风折断ꎬ至须驶入魍港水道ꎬ在那里造了他们的舵以后ꎬ又航回大员ꎮ[5]
这是笔者所见有关Kimpting的最早记载ꎮ从这条史料看ꎬ何斌的父亲Kimpting当时担任荷兰人的翻译员ꎬ显然已经在台湾活动了一段时间ꎬ而且他到北部是为了与当地人贸易ꎬ即所谓的 社商 ꎮ至1644㊁1645年ꎬKimpting仍然不时派船只前往鸡笼㊁淡水ꎬ运载硫磺㊁鹿皮等物返回大员ꎮ[6]从事村社贸易必须懂得当地各民族的语言ꎬ这也是Kimpting会充任荷人翻译(即通事)的条件之一ꎮ此外ꎬKimpting还在台湾开垦土地ꎬ并且派船只到菲律宾等地贸易ꎮKimpting开垦的土地位于今梓官(即尧港ꎬJockan)ꎬ达400morgenꎬ约合4ꎬ500清亩ꎬ[7]1656年荷兰人还决定让Kimpting的稻田免税ꎮ[8]至于从事海上贸易ꎬ荷兰文献亦多有记载ꎮ1644年9月20日«热兰遮城日志»云:㊀㊀今天ꎬ因翻译员Kimptingh的请求ꎬ发一张通行证给他ꎬ以便他得以搭1艘戎克船从中国去Panassilangh交易黄金ꎬ但规定ꎬ回程要来大员ꎬ并将交易得来的黄金卖给公司ꎮ[9]
这条资料很重要ꎬ它说明何斌的父亲虽然人在台湾ꎬ但仍与大陆保持密切联系ꎮ他去菲律宾的Panassilangh交易黄金ꎬ是从大陆搭船去的ꎮ而菲律宾正是郑芝龙的贸易地点之一ꎮ1631年一艘郑芝龙商船从马尼拉返回ꎬ中途遭到荷兰人抢劫ꎬ此事曾引起纠纷ꎮ[10]郑芝龙与何斌同属南安人ꎬ他们的居住地相距不远(详后)ꎬ因而Kimpting从大陆搭船往菲律宾显然与郑芝龙的势力有关ꎮ何斌的父亲经常往来于两岸ꎮ1647年4月15日ꎬKimpting和JanSoetekau乘坐一艘戎克船从大陆抵达大员ꎬ船上搭乘40个人ꎬ运载的货物有100锭黄金㊁18包cangan布㊁25篮丝ꎬ以及纱绫㊁京绫㊁绸缎㊁铁等物ꎮ[11]这些货物显然大都是荷兰人在大员开展转口贸易所需要的ꎬ他们成了荷兰人的贸易对象ꎮ大约在此之前ꎬKimpting已经成为在大员的8个汉人长老(头家)之一ꎮ[12]1644年9月ꎬ他还担任了荷兰人新设立的汉人 民事委员会 委员ꎬ与另外2名汉人一起ꎬ加上4名荷兰人ꎬ共同组成了7人委员会负责处理日常事务ꎮ[13]
Kimpting在台湾发展的时候ꎬ他的妻儿老小还在大陆ꎮ那么ꎬ何斌是什么时候来到台湾呢?
据1647年1月23日台湾长官欧弗华特(Overwater)报告: 中国人的头家ꎬJoctay和Boycko在前些时候都已经带他们的妻子来此地了ꎬ那个翻译员Kimting也已经在等候他的家属ꎬ包括五个成人和四个已经结婚的妇女ꎮ 同年9月24日他又报告说: 以前从中国没有来过此地的中国妇女ꎬ从去年12月开始抵达了ꎮ 商人Sansou和Lackoꎬ他们是八个中国人头家当中的两个ꎬ预定在八到十天之间ꎬ就可以接到他们的妻子了ꎬ另有其他两个人ꎬ也已经在等候他们的孩子了ꎮKim ̄ting㊁Jocktay和Boyckoꎬ这三个人也是八个中国人头家当中的三个人ꎬ他们的妻子以前就来了ꎮ [14]也就是说ꎬ在1647年9月24日以前ꎬ至少是Kimpting的妻子已经来到台湾ꎬ而何斌等人抵台大概也距此不远ꎮ因为在1648年3月初ꎬKimpting有一艘戎克船从台湾航往广南贸易ꎬ这艘船的 船长 就是何斌ꎮ[15]所以根据以上资料ꎬ估计何斌到台湾的时间很可能在1647年ꎬ更具体地说ꎬ在这年的下半年ꎬ至迟在农历过年前他就已经在台湾生活了ꎮ
当时ꎬ许多在大员居住的大陆商人都是单身汉ꎬ至1646年12月才开始有妇女移居台湾ꎮ而何斌的父亲在1647年就把家眷全部接来ꎬ可以说是较早的ꎮ当时移居台湾的Kimpting家人 包括五
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台湾研究集刊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2019年第5期㊀
个成人和四个已经结婚的妇女 ꎬ可见何斌的兄弟姐妹不少ꎬ而且大都已婚ꎬ全家总共十几口人ꎮ那么ꎬ在移居台湾之前ꎬ何斌干什么呢?1661年ꎬ郑泰写信给荷兰舰队司令官樊特朗(Janvan
derLaan)说: 曩者何斌官往广南时ꎬ余即贷以巨资ꎬ后被台湾长官用为通事ꎬ余从未因彼而烦恼ꎮ [16]何斌到广南贸易是在到台湾之前ꎬ而且他的这段经历与郑泰有关ꎮ
郑泰是郑芝龙的族侄ꎬ与郑成功同辈ꎮ[17]关于他的身世ꎬ日本«华夷变态»有两则非常重要的史料ꎮ清康熙三年(1664)郑泰之子郑缵绪致信长崎奉行和唐通事说: 先君建平侯鸠合商船ꎬ与贵国缔交通好ꎬ垂三十载ꎮ情谊孚契ꎬ有若同室ꎮ [18]康熙五年(1666)ꎬ郑经派往长崎索要郑泰存银的蔡政说: 祚爷十八岁始赴日本从事买卖ꎬ自己亦有千贯目之积蓄ꎮ [19]郑泰(即祚爷)自尽于康熙二年(1663)ꎬ以此推算ꎬ他 鸠合商船 到日本贸易 垂三十载 ꎬ大约始于1634年ꎬ而这年他才18岁ꎮ按照闽南人的习惯ꎬ一般讲年龄都用虚岁ꎬ因而郑泰大约生于明万历四十五年(1617)ꎬ去世时才47岁左右ꎬ正是大好年华ꎮ
郑泰曾 贷以巨资 让何斌到广南贸易ꎬ何斌的年龄当比郑泰小ꎮ据荷兰人记载:在1630年代ꎬ荷兰人与郑芝龙曾经交恶ꎬ后来派商人Hambuan去疏通才予以解决ꎮ当时何斌 还是一个少年人ꎬ也还没来大员 ꎮ[20]Hambuan是1630年代在大员的一个重要商人ꎬ[21]与郑㊁荷关系都很好ꎬ由他出面去解决纠纷最突出的事件是1633年料罗湾海战ꎬ经过Hambuan的斡旋后ꎬ海禁渐开ꎬ至1640年就没有再发生禁海事件ꎮ因而何斌在1630年代初还是个 少年人 (即未成年)ꎬ大致才十余岁ꎬ以此推算他应当生于1620年左右ꎮ如果以18虚岁下海的普遍年龄计算ꎬ他能够开始贸易也应在1630年代末ꎮ郑泰 贷以巨资 让他到广南贸易ꎬ说明他的经商经历与郑泰有密切关系ꎬ后来他也因此娶了广南人作妻子ꎮ1647年何斌已经二十多岁了ꎬ此时应已成家ꎬ与他一起住在台湾的还有他的 广南人岳父 ꎮ[22]由此可见ꎬ1647年他们家的人口(6男4女)中ꎬ除了何斌父母㊁何斌夫妇及其岳父外ꎬ还有3男2女ꎬ女的都已成家ꎬ当是何斌的兄弟姐妹以及姐妹的配偶ꎬ其中尚未成家的一个男子应是何斌的弟弟ꎮ[23]
何斌的家是依靠海上活动成长起来的ꎮ父亲Kimpting早年到台湾打拼ꎬ经常往来于两岸ꎬ与南安郑氏有密切关系ꎮ何斌长大以后也在老家从事贸易ꎬ受到郑泰的提携ꎬ出入广南等地ꎮ从这些经历看ꎬ他们都与郑芝龙的海上势力有关ꎮ«台湾外记»说何斌属于郑芝龙集团ꎬ就其基本概念而言并没有错ꎮ只是该书记载的一些情节来自民间传说或作者演义ꎬ与事实出入颇大ꎬ不足为据ꎮ
二㊁在台湾的发展与 何斌事件
1648年7月21日ꎬKimpting在大员去世ꎮ再过十几天ꎬ何斌从广南回来了ꎮ8月7日«热兰遮城日志»载:
㊀㊀今天有1艘戎克船从广南来此港ꎬ该船是属于已经去世的中国人Kimtingh的遗产继承人的ꎬ载来下列货物:[从略]
从该船船长Pinqua(斌官ꎬ即何斌)ꎬ即上述Kimtingh的儿子ꎬ我们得悉ꎬ今年有5艘戎克
船从广南航往日本ꎬ所载货物进价96000两[银](有丝㊁胡椒㊁苏木和树胶)ꎮ该船航行经过11
天ꎬ是与JanSoetekau的戎克船一起离开广南的ꎮ[24]
何斌父亲去世以前ꎬ已经积累了不少财产ꎬ而且他是公司的翻译员兼汉人长老ꎬ又担任汉人 民事委员会 委员ꎬ具有较高的社会地位ꎻ而何斌此时正接近而立之年ꎬ已经积累了丰富的海上经验ꎬ又为人机敏灵活ꎬ这些为何斌在台湾的发展打下了重要基础ꎮ
1650年7月初ꎬ荷兰人接到报告说: 中国人翻译员何斌(Pinqua)于上个北风季 派船只航往巴达维亚ꎬ现在遇到风暴漂抵魍港ꎮ[25]这说明何斌在其父亲去世后ꎬ很快就接任了公司翻译员的职务ꎮ何斌曾在1661年致信樊特朗说: 吾任大员通事十余年ꎬ不辞劳瘁ꎬ为公司尽力ꎮ [26]结合上述
杨彦杰:何斌相关史事研究
资料可以推测ꎬ何斌接任公司翻译员(即通事)很可能在1648年8月以后至1649年ꎬ最迟不会晚于1650年初ꎮ
与此同时ꎬ何斌也很快成了汉人长老ꎮ1651年ꎬ巴达维亚城总督派遣一名特使到台湾调查ꎬ事情结束后即将离台ꎬ何斌和Boycko两人 以所有中国人头家的名义 ꎬ出面邀请这个特使出席宴会ꎬ为他送行ꎮ[27]这个宴会办得很风光体面ꎬ据荷兰人记载:
㊀㊀11月11日ꎬ星期六ꎮ今天中午ꎬ特使阁下和长官阁下ꎬ以及几个此地的高阶官员偕同他们的妻子们ꎬ由四个重要的中国人的头家来迎接ꎬ离开城堡ꎬ去[大员]市镇参加上述宴会ꎮ在那市镇一条街道的脚弯ꎬ站着几个乐师ꎬ他们打鼓吹笛ꎬ引导上述阁下们和朋友们去到JockHay[Hay应系Tay的误写]的大房子(要在那里举行上述宴会)ꎮ于被邀请的其他朋友们都到齐以后ꎬ就由上述头家们很礼貌地安排接待ꎬ飨以可口美味的食物和饮料(依照荷兰人的烹调方式准备的)ꎮ在那中间ꎬ也表演了数种罕见的戏剧ꎬ就像皮影戏(wayangen)ꎬ用以娱乐来宾ꎬ一直表演到夜里很晚ꎮ[28]
何斌依靠他的能力很快就赢得了荷兰人的信任ꎬ并充当了汉人在台湾的领导者的角色ꎮ
与此同时ꎬ何斌的事业也迅速成长ꎮ据荷兰文献记载ꎬ他继承父业继续在岛内拓垦土地ꎬ还设立了 公司 ꎬ开展范围广泛的经营活动ꎬ并且出面承包荷兰人的各种税收ꎬ包括公秤税㊁人头税㊁稻作税㊁乌鱼税ꎬ以及村社贸易的经营权等ꎮ商人货物进出口需要称重ꎬ这个公秤就设在何斌的家门口ꎮ荷兰人要举行稻作税发贌会ꎬ首先 就由中国人翻译员何斌用他们的语言公开大声宣讲这些[发贌]条件 ꎬ然后再竞标ꎮ[29]何斌的土地享有免税优待ꎮ他的商船经常穿行于日本㊁巴达维亚㊁马尼拉㊁广南㊁东京㊁柬埔寨㊁巴林邦等地ꎬ其 广南人岳父 也参与其中ꎮ[30]由此可见ꎬ何斌在1650年代已经取得了相当显著的成绩ꎮ
何斌商船在海上活动也经常与郑成功势力有联系ꎮ据荷兰人在日本商馆的报告:1653年1月ꎬ何斌与郑氏商船从长崎港出发ꎬ几个月后他们的船只就双双驶入今越南的东京港ꎮ[31]何斌与郑成功的联系显然来自他以前与郑泰的交往ꎮ而此时郑泰已经归属郑成功ꎬ后来成为郑氏手下一名主管贸易㊁财税的重要官员ꎮ郑成功及其家族的许多对外活动ꎬ都是通过商业网络进行的ꎮ[32]因此ꎬ这种历史上的人脉关系一直延续到郑成功时代ꎮ何斌在台湾的活动以及在郑㊁荷之间扮演的角色ꎬ显然都与这个背景有关ꎮ
1654年3月22日«热兰遮城日志»载ꎬ何斌曾派人在鸡笼秘密探测水道:
㊀㊀中国人头家何斌跟公司曾达成协议要去尝试捞寻以前在鸡笼海湾可能沉海的一艘西班牙船上的物品ꎬ并于最近从此地派几个中国人潜水夫去鸡笼要根据该协议去捞寻ꎬ但是那些中国人潜水夫去到鸡笼以后并不去捞寻ꎬ 在那期间他们去探测整个海湾的水深ꎬ 这种情形荷兰人和金包里人都不但觉得奇怪ꎬ也认为他们心存恶意ꎬ可能这些人(他们像是穷人)认为官员Cocsinia[国姓爷]来这地方做王他们就可以轻易致富ꎬ就像以前那里有过这样的中国人ꎬ因此乃禁止如此探测水深ꎬ以免有恶意的念头ꎮ[33]
何斌是否有接受郑成功的指令在台湾探测水道并不清楚ꎬ但荷兰人的怀疑是有道理的ꎮ因为在两年前他们刚经历了一场巨大冲击 郭怀一起义ꎬ对中国人的 怪异 行为特别敏感ꎮ也就在这一年ꎬ何斌确实接受了郑成功的指令ꎬ帮助他在台湾寻找一名荷兰医生到厦门为其治病ꎮ第二年(1655)ꎬ郑成功的一个部将受伤到台湾治疗ꎬ也是 遵照国姓爷私下的命令ꎬ住宿在何斌的家 ꎮ[34]种种迹象表明ꎬ从1650年代初期开始ꎬ何斌就与厦门的郑成功阵营有密切联系ꎮ他们之间既有历史渊源ꎬ又在同时代发展起来ꎬ如果把他看作是郑氏阵营在台湾的代理人也未尝不可ꎮ
1656年ꎬ郑成功与荷兰人关系恶化ꎬ开始实行海禁ꎮ第二年ꎬ为了摆脱困境ꎬ荷兰人只好派何斌到厦门与郑氏谈判ꎮ
关于此次谈判的过程已经有详细记载ꎮ大要而言ꎬ何斌在此过程中前后两次到厦门:第一次是
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台湾研究集刊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2019年第5期㊀1657年3月24日 6月13日ꎬ在大陆停留了两个多月ꎻ第二次是7月6日 8月23日ꎬ又停留了
一个多月ꎮ谈判最后取得成功ꎬ两岸又恢复了通商ꎮ值得注意的是ꎬ何斌在第一次离开大员之前ꎬ揆一在码头上特地对他交代了几件事ꎬ其中谈到:
㊀㊀如果对方提出对我方侮辱或损失的问题ꎬ他不可答复ꎬ但要借口不知道ꎬ请他们原谅ꎬ不然ꎬ就要小心据实为我方辩护ꎬ宁可少说ꎬ不要太大方ꎬ以免被套牢指摘ꎮ 并要设法问Sau ̄ja的意见ꎬ我们应如何做才能获得我们的愿望ꎮ[35]
最后一句很重要ꎬSauja即祚爷ꎬ指郑泰ꎬ这表明荷兰人也知道何斌与郑泰的关系ꎬ并希望通过郑泰帮忙从而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ꎮ
事后的一些材料证明ꎬ郑泰确实在此次谈判中发挥了重要作用ꎮ他建议通过何斌在大员收税ꎮC.E.S.«被忽视的福摩萨»中说: 何斌在中国碰到一个很受国姓爷器重的中国官员Sangae(译者按:应为郑泰)ꎬ他以嗜利的本性向国姓爷献策说ꎬ对于从福摩萨运往国姓爷辖地的货物ꎬ在装船地抽税ꎬ比在到达地的厦门抽税有利得多ꎮ为了证实这个建议ꎬ他请求承包这项税款ꎬ并且花了一大笔钱从国姓爷得到特许权ꎮ 该书的«可靠证据»还说:经过荷兰人的严厉审讯得知ꎬ 现在住在这里的何斌曾经以国姓爷名义征收一切开往中国的商船的出港税ꎮ他们还听说他已经获得了承包这些捐税的权利ꎬ由厦门官员爵爷(Sanja)出面代作每年一万八千两上好白银的担保ꎮ [36]郑泰提出在台湾收税不仅是为了经济利益ꎬ更重要的是具有政治上的意义ꎬ这点郑成功是清楚的ꎮ因此杨英«先王实录»载: 台湾红夷酋长揆一遣通事何廷斌至思明启藩:年愿纳贡ꎬ和港通商ꎬ并陈外国宝物ꎮ [37]通过在台湾收税可以显示主权ꎬ因而就有了荷人 年愿纳贡 的政治意涵ꎮ但问题是ꎬ何斌临行前揆一曾交代ꎬ对于有损公司利益的事情 他不可答复 ꎬ因而势必要回到台湾经过荷兰人首肯后才有可能实行ꎮ
有外国学者认为ꎬ何斌在整个谈判过程中首鼠两端ꎬ经常说谎ꎬ他 坚持要用口信传达(郑成功)这些条件ꎬ不得不让人印象深刻 ꎮ[38]其实ꎬ 坚持要用口信传达这些条件 的并不是何斌ꎬ而恰恰是郑成功ꎮ1657年6月13日何斌第一次从厦门回到大员ꎬ即上交了郑成功㊁郑泰等人的信件ꎮ第二天下午ꎬ荷兰人就把这些信件翻译出来并在会议上公开宣读:
㊀㊀从这些书信中得知ꎬ该大官国姓爷对翻译员何斌交代有特别的命令ꎬ有要他在此地的议会里用口头转告的话ꎬ我们如果对他殿下的意愿和期待都完全接受ꎬ就要派这何斌从此地带我们的答复回去厦门回复ꎬ届时将立刻开放大员的贸易ꎮ[39]
事实很清楚ꎬ郑成功对开放海禁恢复通商是有明确条件的ꎬ他也知道这些条件荷兰人未必能公开接受ꎬ因此他在书信中并没有把这些条件开列出来ꎬ而是对何斌 有特别的命令 ꎬ 有要他在此地的议会里用口头转告的话 ꎬ即希望通过何斌灵活机动的处理去实现既定目标ꎮ从这点看ꎬ何斌在台湾的作为其实只是郑氏谈判策略的一部分ꎬ包括他在会议上用口头传达内容也是事先安排好的ꎮ他在厦门就与郑成功及其官员有过相当缜密的讨论和策划了ꎮ
郑成功的书信还说ꎬ如果荷兰人对他的 意愿和期待都完全接受 ꎬ就要派何斌再到厦门回复ꎬ届时他将 立刻开放大员的贸易 ꎮ因此ꎬ何斌是不可能不把郑成功的要求(包括收税)都说出来的ꎬ只是要看在哪个场合㊁怎样表达ꎮ1661年何斌写给樊特朗的信说: 数年前ꎬ国姓爷禁止大陆帆船渡台ꎬ大员长官和评议会命吾赴厦ꎬ向国姓爷探询禁航原因ꎬ国姓爷答欲在台征收关税ꎮ吾旋即回台ꎬ向长官明确传达此意ꎮ长官命吾再次前往传述ꎬ关税如不涉及公司ꎬ或不至损害公司利益ꎬ对国姓爷自向中国人课税并无异议ꎮ对此国姓爷表示满意ꎬ旋即允许帆船赴台ꎮ [40]何斌这番话虽然只是个人的表述ꎬ但基本是可信的ꎮ因为它符合事情发展的逻辑ꎬ而且从事后的许多情况看ꎬ也能反过来证明何斌确实有就收税问题与揆一沟通过ꎬ并且得到了他的默许ꎮ
1657年8月何斌返回台湾ꎬ9月他就开始替郑成功收税ꎮ此事很快就在社会上传开来ꎬ但荷兰人并没有就此进行调查ꎬ只是把何斌找来质问ꎮ他坚决否认ꎬ此后就不了了之ꎮ[41]如果荷兰人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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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收税的事情很严重ꎬ为什么他们如此漫不经心ꎬ不做深究?要知道ꎬ荷兰人当时对何斌并不是那么 客气 的ꎮ他回到台湾以后ꎬ荷兰人就对他在厦门的开销严格核算ꎮ[42]同时ꎬ对何斌承贌的一项稻作税也产生了怀疑ꎬ认为中标价太低ꎬ因此重新发贌ꎬ公司由此多了2ꎬ150里尔的收入ꎮ[43]巴城司法委员会在事后对揆一的«判决书»也说: 这项不法征税ꎬ维持甚久ꎬ以致中国人认为ꎬ若非长官预闻其事ꎬ绝不可能一迳征税至今 ꎻ而且 对此不法征税之何斌ꎬ仅被科以戋戋三百里尔(real)之罚金 ꎬ显然令人无法理解ꎮ[44]何斌作为当事人ꎬ他当然知道征收关税事关重大ꎬ而且不可能暗中进行ꎬ因此必定会找合适的机会与揆一沟通ꎬ并把情况向郑成功报告ꎮ如果简单地把何斌说成是骗子ꎬ让他为整个征税事件负责ꎬ那完全站不住脚ꎮ
当然ꎬ何斌愿意出面替郑成功收税ꎬ也有其个人因素ꎮ陈思指出ꎬ何斌在当时已经欠下了不少债务ꎬ为了摆脱危机ꎬ他不得不冒这个风险ꎮ[45]陈思的结论是值得注意的ꎮ不过ꎬ笔者更愿意强调ꎬ必须把整个 何斌事件 放在当时郑㊁荷关系的大背景下来思考ꎬ才能准确把握事件的实质ꎮ如果仅从何斌个人的角度ꎬ就会让我们无法看清整体ꎬ或多或少忽视何斌与郑氏阵营的关系ꎬ以及郑成功在与荷兰人交涉过程中的决策及其主导作用ꎬ对何斌的评价也难以准确到位ꎮ
1659年初ꎬ何斌在台湾替郑成功收税被人揭发出来ꎮ荷兰人将他拘捕问罪ꎬ最后于4月间对他进行了处罚并撤销一切职务ꎮ11月12日ꎬ据台湾长官和大员评议会报告:何斌已经 携妻儿和他的姐夫逃往中国 ꎮ[46]何斌的出走在台湾造成很大震动ꎬ他留下的巨额债务使很多人濒临破产ꎮ另一方面ꎬ何斌的出走也为郑成功收复台湾的决策提供了重要帮助ꎮ
三、复台过程中的遭遇及其结局
1661年4月30日ꎬ郑成功率领大军在禾寮港(又作油村ꎬSmeerdorp)登陆ꎮ此时何斌也一起来到台湾ꎮ在郑成功大军入台之前ꎬ何斌已经受到了郑成功的器重ꎮ1660年揆一写信给巴城总督说: 何斌现在已具有官员身份 ꎬ 成为国姓爷亲信 ꎮ又说: 有一个住在大员市镇的中国人ꎬ去厦门回来说ꎬ何斌现在在国姓爷身边已经是个很重要的人了ꎮ [47]
郑成功军队登陆台湾以后ꎬ何斌经常与郑成功在一起ꎮ1661年5月4日ꎬ受困于赤崁城堡的猫难实汀(JacobusValentijn)派人去与郑成功谈判ꎬ他们见到了何斌ꎬ并由他带领去面见郑成功ꎮ[48]何斌在郑成功帐幕内主要担任翻译工作ꎮ杨英«先王实录»说:郑成功令何廷斌问来者:揆一何日出降?荷兰人回答:不投降ꎮ但如果郑军撤回ꎬ则愿意输税并缴纳土产等物ꎬ 年年照例贡纳 ꎬ而且 愿送劳师银十万两云云 ꎮ[49]据荷兰文献记载ꎬ在郑成功登陆台湾的最初几天ꎬ何斌经常出面接待被俘的人员ꎬ并劝告他们投诚ꎮ特别是5月6日猫难实汀出降以后ꎬ何斌更多次传达郑成功的意思ꎬ让猫难实汀写信劝降揆一ꎮ5月9日ꎬ何斌还与一名荷方代表Ossewayer接触ꎬ问他 要不要也来为国姓爷工作 ꎮ[50]
何斌的另一项工作是帮助郑军寻找粮食ꎮ杨英«先王实录»说:四月二十二日(5月20日)ꎬ藩 遣杨戎政并户都事杨英同通事何廷斌查察各乡社ꎬ有红夷所积粟石及糖麦等物回报ꎬ发给兵粮ꎬ计粟六千石ꎬ糖三千余石 ꎮ[51]此次查找荷兰人积粮目的是为了解决粮食困难ꎮ由于何斌熟悉台湾 各乡社 的情况ꎬ因此让他去协助查察ꎬ但结果却不能令人满意ꎬ所得6千石积粟最多只能供应郑军一个多月的口粮ꎮ[52]再过两天ꎬ郑成功就毅然下令分派各镇到汛地去屯垦ꎮ此后ꎬ何斌也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了ꎮ
在中文史籍中ꎬ还有一则记载说何斌在台湾帮助郑成功训练军队ꎮ倪在田«续明纪事本末»云: 成功入台湾ꎬ以为东都ꎻ 使刘国轩㊁何斌㊁吴淑为典兵ꎬ水陆训练ꎻ大兴屯田ꎬ按镇分地ꎬ即地垦田ꎮ [53]关于这条史料ꎬ笔者以为基本不可信ꎮ因为何斌并没有统兵的经历ꎬ怎么可能让他去训练军队!况且ꎬ吴淑根本没有到过台湾ꎮ他早年曾追随郑成功ꎬ此后不久就投降清朝归属黄梧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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