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失历史的艺术再现——解读美国少年历史小说《龙翼》

2003年第1期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N o.12003总第201期Journal o f N ort heast N or m al u n ivers it y （Ph iloso p h y and S ocial S ciences ）!!!!!!!!!!!!!!!!!!!!!!!!!!!!!!!!!!!!!!!!!!!!!!!!!!!!S u m N o.201［收稿日期］2002-11-08［作者简介］张颖（1955-），女，辽宁大连人，东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英美文学硕士；李盛（1971-），男，辽宁本溪人，东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英美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缺失历史的艺术再现———解读美国少年历史小说《龙翼》张颖，李盛（东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吉林长春130024）［摘要］美国少年历史小说《龙翼》通过叙述视角、场景、人物塑造等艺术手段描写了以一对华人父子为主要人物的华人早期移民克服困难，最终实现飞行梦想的故事，从而忠实再现了20世纪初美国华人移民艰苦奋斗的经历，补写了一段美国历史中一度缺失的历史；同时也为华人移民后代了解先辈的历史，为美国这一多民族移民的国家处理各民族的关系提供了生动且真实的素材。

［关键词］缺失历史；历史小说；劳伦斯・于；《龙翼》；艺术再现［中图分类号］I106.4［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6201（2003）01-0082-07美国著名华裔作家劳伦斯・于（Laurence y e p ）的小说《龙翼》（D ra g on w i n g s ）自1975年出版以来，受到了广大读者，特别是华人读者的欢迎和喜爱，曾先后九次获得包括纽伯里少儿文学奖和美国图书馆协会奖这两项被儿童文学界视为最重要的奖项在内的重要奖项。

它讲述的是1903年中国少年李月影（M oon S hadow ）漂洋过海来到美国，同父亲乘风（W i ndri der ）一起为远在中国的家人而辛勤劳作，同时也在为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奋斗。

后来在洗衣店其他华人和美国朋友的帮助下，乘风终于实现了飞翔之梦，驾驶他称为“龙翼”的飞机升空。

在小说中，作者巧妙地把历史事实同小说情节紧密地结合起来，生动地描述了20世纪初美国华人移民的生活。

《纽约时报》载文称《龙翼》是“一首雅致的赞美华人勇气和聪明才智的诗……（是）一个成功。

”《龙翼》的成功固然在于作者在小说中对各种艺术手段的成功运用，但更重要的是这部小说补写了美国这一多民族国家一度缺失的一段历史———第一代华人移民在美国艰辛奋斗的历史。

本文将探讨劳伦斯・于如何利用历史小说这一艺术形式再现20世纪初美国华人移民的生活，从而补写了这一段缺失的历史。

一、历史与历史的缺失华人移民美国始于19世纪中叶，其有着深刻的社会历史原因。

中国国内自19世纪・28・中期开始至20世纪初，由于西方列强的侵略，清政府统治趋于没落，国内局势动荡，物价飞涨，饥民遍地，大批农民失去土地，农民起义不断。

如著名的太平天国起义，起义波及广大地区，尤其是以广东为中心的广大南方地区［1］（P1-2），战乱进一步恶化了广大农民的生活，为了谋求生路，大批青壮年踏上了异国谋生之路。

另外，在中国历史上自明、清以来广州一直作为中国的对外贸易口岸，特别是在清代，广州更是成为惟一的对外贸易口岸。

这直接影响了其附近地区人民的生活方式，因而广州及其周边地区的人民素来具有对外交往的传统。

因此当家乡难以维持生计的时候，到异国谋求出路就成了一种自然而然的选择［2］（P7-8）。

与此同时，在大洋彼岸，19世纪的美国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也推动了华人向美国移民。

开始于19世纪30年代的西进运动导致了大量的人力短缺；1848年加利福尼亚发现金矿引发的淘金热吸引了包括中国人在内的世界各地谋求致富的人们；19世纪60年代横跨美国的大铁路的修建直接导致了大批华工的引入［2］（P28-30）。

综上所述，自19世纪中叶起，大批来自中国东南沿海，特别是广州附近地区的华工移居美国。

华工的到来缓解了人力短缺造成的矛盾。

他们以中华民族特有的勤劳朴实挖矿、筑路、务农和经商，促进了当时美国经济，特别是西部经济的发展。

所以，华工的到来一开始并未受到排斥。

但是随着美国内战的结束，饱受战争摧残的美国经济陷入萧条。

加之西部边疆的消失，人们无法再寄希望于新的土地带来的机遇；同时，大铁路的修建所需的巨额开支使本已不堪重负的美国经济雪上加霜，大批人失业，流离失所。

一时间大铁路、大公司和华工成了公众发泄不满的替罪羊。

华人因其吃苦耐劳为雇主青睐，而且又人单力薄，加之美国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而首当其冲，排华情绪甚嚣尘上，各种歧视和迫害华人的措施和法规相继出现。

例如，1852年的《外国矿工法》强迫华人矿工交纳每月若干美元的所谓采矿税，其结果导致了《排华法案》的出台。

1882年美国国会通过了旨在终止华人向美国移民的《1882年排华法案》，此后又通过了一系列与之相适应的法规，从此关上了华人进入美国的大门［2］（P59）。

只有在美华人的家属、华商、外交官和留学生等少数人才可以进入美国，而且要经历极其严格而又侮辱人格的审查。

小说《龙翼》就是以这样一段历史为背景。

因此这是一段华人移民忍受苦难、艰苦奋斗的历史，例如第一位华裔飞行家冯求阶（Fun g Joe g ue y，也译为冯九如）就是在这一阶段制造并试飞了他的飞机。

可是长久以来这段历史却静静地搁置在美国历史尘封的角落里和为数不多的老人的记忆中，鲜为人知，从而成为一段缺失的历史。

从历史的角度看，造成这段历史缺失的最根本原因就是当时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

在当时的美国，华人被视为“劣等民族”，这种种族歧视由来已久，积习甚深。

欧裔美国人把歧视和迫害华人和其他亚裔移民当成理所当然的事。

在他们眼中，华人不过是一群饥民、负重的牲畜、堕落的异教徒和大烟鬼［2］（P45）。

当时的文献要么很少涉及华人的生活，要么就充斥着排斥、丑化华人的报道，华人的生活被歪曲、丑化和固化。

导致这段历史缺失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白人化教育的影响。

“当时在美国大陆，华人无论在白人学校还是在华人学校，都是由白人教师教授，所使用的教材中没有任何有关华人历史文化传统的内容。

……教师的主要任务是向学生灌输白人价值观念、行为方式和言语方式。

孩子们所得到的信息就是：他们的出身是卑劣的，他们的民族是无能的。

只有美国化，他们才有・・38希望过上好日子。

”［2］（P59）上述原因直接导致了华人移民和白人后代不了解这段历史的真相；更为可怕的是不少华人移民后代也采用白人化的观点来看待这段历史。

直到20世纪60年代，受黑人民权运动的影响，华人及其他亚裔才开始觉醒，意识到他们所受的种种不公正待遇的根源，认识到他们对先辈的历史的了解是多么贫乏，由此而产生一种补写和重现那段历史真实的强烈渴望。

自60年代起，不少华人学者著书立说，采用不同方式补写和重现那段历史。

劳伦斯・于也是其中一个，但他所采用的形式是历史小说。

一方面是由于前面提到的原因所造成的第一手可靠史料的匮乏，例如在美国关于第一位华人飞行家冯求阶的报道只有两条，而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大量关于莱特兄弟的报道。

另一方面，小说这一喜闻乐见的现代艺术形式拥有最为广大的读者，更容易流传，因此更容易达到向广大美国人，特别是华人移民后代宣传和重现那段历史真实的目的。

因为补写并不是目的，真正重要的是让读者了解真实的历史，纠正和消除长期以来对华人形象的丑化和固化，正如劳伦斯・于所说：“我一直在谋求反击各种各样的固化的华人形象……它们没有呈现出真实的华人形象，而是按白人的想法描绘出来的……”［3］（P248）要达到用小说形式忠实再现当时历史的目的，历史小说是最好的选择。

二、少年历史小说与华人移民生活的再现历史小说作为一种文学形式，是一种通过艺术的虚构，重塑和再现历史的小说形式。

历史小说中的人物可以是真实的，也可以是虚构的。

尽管属于艺术创作，但优秀的历史小说作家总是对其所选定的历史时期进行彻底的研究，力求逼真［4］（P308）。

历史小说的着眼点在于通过对人物的刻画，对历史背景及事件的描写，在读者面前重现特定的历史时期，从而使读者了解到当时的历史。

历史小说作为一种文学形式产生于19世纪初的英国。

1814年司各特（S cott）出版了《威弗莱》（W averl y），宣告了一种新的文学形式的诞生。

司各特本人也因此被尊为这一形式的开山鼻祖。

在其发展过程中，就人物塑造来讲，历史小说可分为两类：采用真实历史人物的和采用虚构人物的。

较常见的创作方法是通过一个虚构的人物来讲述一个真实的故事。

真实人物在早期的历史小说中经常出现，但随着关注的焦点从政治转向社会，越来越多虚构的普通人物出现在历史小说中［5］（P368）。

历史小说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学形式具有其独特的特点和评价标准。

首先，它的全部艺术创作必须建立在占有和利用大量翔实史料的基础上；其次，它必须忠实地诠释那个时代、地域和人民；再次，读者应该能够从中体验到跨越时光的人类共有的情感。

它应包含对历史上著名事件、人物和其他线索的引用，使读者能够找到小说中历史事件在正确历史框架中的位置，使人释卷之后，能够对那段历史有更深的认识，仿佛曾置身其中［6］（P258）。

20世纪30年代以前，历史小说大多面向成年读者，30年代以后反映少年生活的历史小说不断涌现出来，例如杰奥弗瑞・特里兹（G eo ffre y T rease）的《指向贵族的弓》（bow s a-g ai nst t he barons）和劳拉・I・王尔德（L aura I.W ilder）的《大森林中的小屋子》（T he L ittle ~ouse i n t he b i g W oods）。

到了六、七十年代，少年历史小说出现了繁荣局面，不仅专职少年文学作家不断推出作品，其他作家也纷纷加盟。

少年历史小说因其特定的读者群，除具・・48有一般历史小说的特征外，还具有以下特点：少年历史小说用词浅显、易懂，这是出于对这一年龄层读者有限的阅历和知识水平的充分考虑；少年历史小说力求贴近少年生活，拥有少年读者能够认同的可信人物，主人公通常为少年，这样能够引起与人物年龄相仿、经历相似的读者的共鸣。

此外，突出的教育意义也是少年历史小说所关注的。

《龙翼》正是一部优秀的少年历史小说。

劳伦斯・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谈到了小说《龙翼》的创作动机。

作者本人作为华人移民后代深切感受到华人移民后代特别是第三代移民对自己的祖国和先辈的历史的了解是多么贫乏，特别是对第一代华人移民在美国的奋斗过程几乎一无所知。

历史学家迈克尔・卡门（M ichael k a mm en）认为存在一种美国种族三段论：第一代移民努力地保持自己的历史；第二代移民则努力地忘却自己的历史；第三代移民却努力地寻回自己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