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研究论异

晴雯研究论异
作者：陈泠西
来源：《青年文学家》2010年第19期
摘要：晴雯、宝玉之间情愫是否属于爱情，过去论者说法不一。

本文根据《红楼梦》文本分析阐释认为，晴雯、宝玉之间并不存在所谓爱情。

关键词：晴雯宝玉爱情
作者简介：陈泠西（1986—），女，四川遂宁射洪人，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明清文学研究。

《红楼梦》所写人物约五百人，其中女子所占比例将近一半。

而其所着力刻画的女子则又不过四人而已，亦即黛玉、宝钗、晴雯、袭人。

而传统上素有“晴为黛副，袭为钗影”之说，故自王昆仑《晴雯之死》[1]首篇晴雯研究专论以降，许多学者继其余绪而推展之，并在晴雯精神思想、情感性格诸多方面形成共识，但在晴雯、宝玉之间情愫是否属于爱情的问题上尚有歧异。

笔者以为，如果细致剖析《红楼梦》文本，实在不难发现晴雯、宝玉之间的情愫并非所谓的爱情。

首先，《红楼梦》第二十八回：“宝玉道：‘……除了老太太、老爷、太太这三个人，第四个就是妹妹了。

要有第五个人，我也说个誓。

’林黛玉道：‘你也不用说誓，我很知道你心里有‘妹妹’，但只是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

’”[2]宝玉与黛玉间的情愫属于爱情，历来研究者均无异议，而黛玉又素为妒心甚重的人，通过前引这段文字，不难看出“妹妹”指黛玉、“姐姐”指宝钗，黛玉未将晴雯视为爱情上的冤家对头。

其次，《红楼梦》第七十九回：“黛玉道：
‘“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这一联意思却好，……’……宝玉笑道：‘……竟莫若改作“茜纱窗下，小姐多情；黄土垄中，丫鬟薄命。

”如此一改，虽于我无涉，我也是惬怀的。

’黛玉笑道：‘他又不是我的丫头，何用作此语。

’”[3]黛玉对于宝玉所撰“公子多情”并无微辞醋意，知在黛玉看来宝玉与晴雯间的情愫确非爱情。

而宝玉改“公子”另作“小姐”，愈见宝玉之于晴雯实以主仆情谊相视，此据《红楼梦》第七十七回：“他嫂子笑嘻嘻掀帘进来，……向宝玉道：‘你一个作主子的，跑到下人房里作什么？……’宝玉……道：‘……他服侍我一场，我私自来瞧瞧他。

’”[4]亦可证之。

再次，《红楼梦》第七十七回：“晴雯呜咽道：‘……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的：我虽生得比别人略好些，并没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样，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太不服。

今日既已担了虚名，而且临死，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

不料痴心傻意，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

不想平空里生出这一节话来，有冤无处诉。

’……灯姑娘笑道：‘……就比如方才我们姑娘下来，我也料定你们素日偷鸡盗狗的。

我进来一会在窗下细听，屋里只你二人，若有偷鸡盗狗的事，岂有不谈及于此，谁知你两个竟还是各不相扰。

可知天下委屈事也不少。

如今我反后悔错怪了你们。

’”[5]如据晴雯所
自述的“虚名”、“后悔”、“平空”、“有冤”诸语，可见晴雯、宝玉之间实无“私情密意”，另据灯姑娘的旁语如“各不相扰”、“委屈”、“错怪”等等，亦知晴雯、宝玉之间更无“偷鸡盗狗的事”。

况此回回目作“俏丫鬟抱屈夭风流”，惟此“抱屈”二字已是对于宝玉、晴雯之间存有爱情的直接的有力的否认。

而之所以认为晴雯、宝玉之间确实存有爱情，大概是因《红楼梦》之中所描写的撕扇、补裘、脱袄、铰指这些情节[6]。

然在笔者看来，撕扇、补裘所表现的只是晴雯、宝玉之间相对而言较特殊的主仆关系而已，至于脱袄、铰指则在表现超越了主仆的较亲密的友朋关系，也就是说，根据前述那些情节，实在难以坐实晴雯、宝玉间的情愫属于爱情。

《红楼梦》第五十二回所及补裘本属晴雯作为奴婢的本分之事，可置不论。

而第三十一回所云撕扇之事，实乃晴雯对于传统的森严的主仆关系的破坏乃至颠覆，而此又与宝玉的叛道性格与反璞思想相契合了[7]，是以两人关系名为主仆，实又异之，惟此特殊之处并无丝毫爱情迹象，亦可不必详辨。

至于《红楼梦》第七十七回：“晴雯拭泪，就伸手取了剪刀，将左手上两根葱管一般的指甲齐根铰下；又伸手向被内将贴身穿着的一件旧红绫袄脱下，并指甲都与宝玉道：‘这个你收了，以后就如见我一般。

快把你的袄儿脱下来我穿。

我将来在棺材内独自躺着，也就像还在怡红院的一样了。

论理不该如此，只是担了虚名，我可也是无可如何了。

’……晴雯又哭道：‘回去他们看见了要问，不必撒谎，就说是我的。

既担了虚名，越性如此，也不过这样了。

’”[8]仔细揣摩晴雯言语，无非两意：一为存念，一为证明。

所谓存念，即对晴雯、宝玉之间较特殊的主仆关系，乃至更类似于较亲密的友朋关系的肯定与珍视。

据周绍良《红楼梦系年》红元年庚子条：“据二十二回，该年宝钗十五岁，上推至本年应为四岁，长宝玉三岁。

……第六十三回云：‘香菱、晴雯、宝钗三人与他（袭人）同庚。

’”[9]可见晴雯、宝玉年龄相差不大，且其二人性情、思想相近，将之视作超越了主仆的友朋关系似无不可。

那么，晴雯脱袄、铰指以赠宝玉存念，亦在人情世故之中，不可强以爱情论之。

当然，揆以常理，亲密友朋情愫极有可能过渡到或升华为爱情，但在《红楼梦》之中尚不能寻出此类的征兆或趋向。

所谓证明，自然是指晴雯与宝玉间的关系是纯洁的。

参考文献:
[1]王昆仑：《晴雯之死》，载《现代妇女》1943年第3期，页21—25。

[2]校注本《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页389。

[3]校注本《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页1117—1118。

[4]校注本《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页1086。

[5]校注本《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页1085—1087。

[6]舒芜：《何必讳言宝玉与晴雯的爱情关系》：“宝玉和晴雯，究竟是什么关系？从撕扇、补裘、脱袄这些情节来看，一清二楚，是一种爱情关系。

”见《红楼说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页191。

[7]可以参读端木蕻良《晴雯撕扇小析》、《从晴雯撕扇谈起》，见《端木蕻良细说红楼梦》，作家出版社2006年版，页75—85。

[8]校注本《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页1086。

[9]周绍良：《红楼梦系年》，见《周绍良论红楼梦》，文化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页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