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村“逆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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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村“逆袭”
作者:暂无
来源:《民生周刊》 2020年第16期
花园村是如何从浙中一个资源贫瘠、吃不饱饭、交通闭塞的小村逆袭为今天的乡村振兴示
范村?产业是主要因素之一,且因时因势不断转型升级,注重绿色发展。
《民生周刊》记者严碧华
已有690多年历史的花园村,改革开放前是一个“有名”的穷山村,资源极度贫瘠,靠山
吃不了山,连日常生活用水经常还得去隔壁村打。
1978年,花园村年人均收入仅为87元。
1981年以来,在村党委书记邵钦祥的带领下,经
过近40年的创业拼搏,2019年,村民人均年收入达13.5万元。
今天的花园村,村如其名,楼房整齐划一,街道宽敞整洁、绿植环绕,百花园花香四溢,
湖面碧波荡漾。
湖畔,99米高的雷迪森大厦与已经矗立多年的88米高摩天轮遥相呼应。
乡村振兴的20字方针是“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在这些方面,花园村都可圈可点。
2019年12月,浙江省政府批复同意《东阳市花园村乡村振兴综合改革试点总体方案》。
通过试点,力争把花园村建成为乡村文明与城市文明高度融合的实践典范、乡村未来社区的实
践典范、新时代乡村振兴的实践典范,为全省、全国乡村振兴提供经验和样板。
花园村是如何从浙中一个资源贫瘠、吃不饱饭、交通闭塞的小村逆袭为今天的乡村振兴示
范村?透过花园村40多年发展脉络不难看出,产业是主要因素之一,且因时因势不断转型升级,注重绿色发展。
资源贫瘠的小村庄
浙江省金华市东阳城区东南18公里左右,是花园村所在地。
今天,如果不翻开花园村的历史,很难想象,这里曾是有名的穷山村。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花园村地处浙中山地,虽然四周都是山,但因地质结构原因,山上树木稀少,连烧柴做饭
都成问题,不得不去周边山区砍柴。
耕地也因为缺水,收成极差。
不能靠山吃山,又无水可靠,且连生活用水都成问题,碰上干旱年月,需去隔壁马府村挑水。
因打水之事,花园村人没少受气,时常遭白眼或恶作剧。
“村名花园不长花,草棚泥房穷人家,种田交租难糊口,担盐捉鱼度生涯。
”这首民歌曾
是花园村的真实写照,传唱了很多年。
为了生计,花园人曾捉过泥鳅,解放前还贩卖过食盐。
尤其是后者,风险极高,可以说是
刀尖上舔血。
雪上加霜。
1955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龙卷风,把整个花园村一扫而空,留下一片残垣断壁
和支离破碎的瓦砾。
一夜之间,村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填饱肚子活下来,重建泥房,曾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花园人为之努力奋斗的事情。
花园人能吃苦,异常勤奋,但终因资源太贫瘠,在传统的农耕时代,只能艰难度日,吃了
上顿愁下顿。
直到1978年,花园村村民年人均收入仅为87元。
人均口粮只有240多斤,人均一天不到
7两,少得可怜。
大部分时间,村民只能吃糠咽菜。
年纪大点的花园人还记得,当年如果能有
碗猪油饭,那就是打牙祭。
“好女不嫁花园村”,曾在当地普遍流传,不知是外界对花园的嘲讽,还是花园人的自嘲。
过去的很多年里,这里由于缺少水源,下点雨有望打点粮,天一旱就颗粒无收,村里年过30岁娶不上媳妇的小伙子比比皆是,而姑娘则未满20就大多嫁出了村。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花园村仍然不通公路,也没有电。
穷村办厂潮
上世纪80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在神州大地吹拂,乡镇企业开始萌芽。
1981年,村里的能人邵钦祥和二哥邵钦培、村里老书记邵福星,各出资500元,创办蜡烛坊。
他们未曾想到,几个月后就把本金赚了回来。
在那个年代,500元相当于村里一个劳动力好几年的收入。
在土里刨食,日晒雨淋,不分
昼夜,但收入微薄。
两相对比,很快,办蜡烛厂赚了大钱的信息在村里炸开了锅。
当年春节,村里家家户户都分到了“花园”牌蜡烛。
摇曳多姿的烛光,让花园人看到了希望。
“邵钦祥他们能办作坊,我们是不是也能办?邵钦祥是能人,我们比不上,亏了怎么办?”……有一段时间,一些村民内心很纠结,既羡慕却又不敢尝试,毕竟投资不是个小数字,且他们长期都是从事农业生产,对办厂的事一无所知。
渐渐地,一些胆大的在邵钦祥的鼓励下,开始加入了创办作坊的行列。
蜡烛作坊的成功给了邵钦祥信心,很快,他又牵头办起了村里真正意义上的工厂,即花园
服装厂。
此后10年间,村里有了几十家大大小小的作坊或工厂,通过开办工厂,一部分村民腰包渐渐鼓了起来。
1986年,当时32岁的邵钦祥当选为村支部书记,此前,他已担任过多年村干部,对村里
情况特别了解,时常考虑村庄如何发展,走出困境。
在和老支书邵福星搭班子期间,年轻的邵
钦祥出过很多主意,办成过当时村里曾想都不敢想的大事。
开办企业几年,邵钦祥走南闯北跑市场,赚了钱,见识也越来越广。
渐渐地,他发现小作坊、小企业在开拓市场等方面有很多不足,暴露出了很多问题。
同时,他认为村里要富起来,
还是需要大家拧成一股绳。
1991年,他以自己旗下的8家企业,联合村里的46家企业成立了金华市首家村级工业公司,即花园村工业公司。
工业公司成立后,多个行业齐头并进,并以规模、质量优势占据了市场博弈的主动权。
当年,公司产值就达到了1000多万元,上缴利税100多万元。
比起产值、利税,更让邵钦祥高兴的是,不仅花园村村民实现了100%就业,还吸引了周边和外来人员到花园村就业。
村里的泥腿子搞起高科技
花园工业公司不断壮大,是守成还是进取?和其他乡镇企业一样,花园工业公司走到了十字路口。
有人劝邵钦祥,已经很不错了,钱也够花了,可以歇歇享下福。
但邵钦祥不这么想,他想的是“我是富了,村里还没富”。
经过深思熟虑和多方论证,花园村制定了三大计划。
一是建一个新型工业区,改善投资环境;二是走出花园,开辟第二工业区;三是不失时机引进外资,发展外向型企业。
出台上述三大计划主要是基于三大问题,即花园发展什么?加快发展缺什么?今后发展靠什么?
以前村里发展企业没有规划,有空地就建,杂乱无章,配套自然也没有。
而新型工业区不仅要有厂房、综合办公楼,还要有食堂、绿化等配套。
企业发展过程中,邵钦祥也深知,仅凭花园村自身那点地方远远不够,需要开拓新基地。
1993年初,邵钦祥收购了紧邻省道的原南马砖瓦厂,又征用了毗邻的26亩地,办起了经贸公司、火腿食品厂等企业。
随着我国改革开放的深入,引进的外资越来越多,邵钦祥抓住机遇引进外资在村里办起了两家中外合资企业,一方面解决了发展所需的资本问题,引进了先进设备提高了生产率;另一方面可以向外商学习管理经验,提升村内企业管理水平。
1993年7月,一家集科、工、农、贸于一体的花园工贸集团公司正式成立。
成立集团后,有了稳定的市场,但邵钦祥发现,集团公司每年的营业额总维持在2亿至3亿元间,徘徊不前,始终没有突破性的发展。
他到处考察学习,和专家广泛交流,发现了瓶颈所在,那就是企业没有自主知识产权,缺乏核心竞争力。
于是,他力排众议,决定上马高科技项目,并找到了时任中科院院长的路甬祥。
后者委派专家展示了10多项高科技项目,邵钦祥选择了当时还处于实验阶段的维生素D3项目。
彼时,这一项目只有少数发达国家能够生产,且生产技术被国际三大公司垄断。
专家提醒,自“七五”计划以来,维生素D3项目一直被列为国家科技攻关与开发生产的重点项目,但未有重大突破,后续还需大量资金投入。
也就是说,投入这个项目前景可以,但亦存在很大风险。
邵钦祥毅然选择了它,与中科院感光所(现为理化所)签订了合作协议。
首期投入科研经费480万元,不到3个月增加到880万元,最后实际上总共投入了7000多万元。
巨大且看似无底洞的投入,让花园集团一度举步维艰,资金周转非常紧张。
有人说他瞎搞,不知深浅,明明是个农民,非得去蹚高科技的水。
但花园人没想到的是,这位身边土生土长的农民,这一次又做成了。
一鼓作气,在高科技
产业引领下,花园集团加快培育和发展新材料、新能源、节能环保等战略性新兴产业。
旧村改造
发力高科技,花园集团拥有了自己的核心竞争力,企业发展步入了快车道。
自然,反哺花
园村的能力越来越强。
“我们是富了,但村里还没富。
”邵钦祥说这话时是在上世纪90年代。
一批村民袋子里有了钱,也不再满足原有的住房条件。
邵钦祥注意到了这一点,适时启动
了旧村改造。
第一次旧村改造始于1988年,历时10年。
彼时的花园村,和大多数农村一样,住房参差
不齐,要求也不一样。
有人急于想从破旧的泥房搬出,也有人认为老房子不能拆。
旧村改造,统一思想是前提。
为此,邵钦祥和村干部们没少费功夫,挨家挨户做工作、讲
政策,描绘美好前景等。
花园村缺水,在邵钦祥描述中,旧村改造后,拧开龙头就能用水……慢慢地,村民统一了
思想。
旧村改造过程中,邵钦祥创办的砖瓦厂发挥了大作用。
村民不仅购买红砖方便,且价格只
有市场的一半,解了大难题。
也有个别村民家里经济困难,建不起新房,邵钦祥慷慨解囊给予帮助。
在改造过程中,花园村特别注重规划。
1995年12月8日,花园村从省内外邀请来40多位
专家、学者,帮助研讨、论证他们村的“九五”计划和2010年规划纲要。
旧村改造后,花园村面貌焕然一新,迎接新世纪的到来。
此时,花园村也开始走进媒体和
学者的视线,荣誉随之而来。
1998年2月,浙江省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示范村名单发布,花园村榜上有名,一同发布的
还有航民村等16个村。
地处钱塘江南岸的航民村,是浙江有名的富裕村,2003年底航民村村
民户均净资产超过了200万元。
这17个村有诸多共同点,比如生产发展、生活宽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和管理民主。
并穷村共发展
2004年底,着眼于发挥花园村的先富带头作用,东阳市调整行政村区划,将花园村与周边
的马府、南山等9个村合并,组建新花园村。
消息传开,10个村都炸开了锅。
当时老花园人想不通,并村后人口增加近10倍,村民年
人均收入要降2万元;周边村人均年收入只有几千元,有的宗族势力严重、干部不团结、矛盾
纠纷多发,花园村会不会因此背上包袱?其他9个村的人也满腹狐疑,担心福利待遇不能统一,成为花园村的“二等村民”。
为并村的事,一年时间,各种会议开了260多次。
在最后一次老花园村民代表会上,邵钦
祥动情地说:“我们的生活好过了,忍心看着其他村过穷日子吗?如果不能带动周边村民共同
富裕,花园这个新农村的榜样,意义还有多大?”
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并村,先要并心。
面对村民的种种担心和猜疑,花园村不搞特殊化,实行“五统一分”,
即财务统一管理、干部统一使用、劳动力在同等条件下统一安排、福利统一发放、村庄建设统
一规划实施,迅速凝聚了人心。
一分即村企分工,产权清晰,开始做大集体经济。
在并村后的首次动员大会上,新一届村干部班子向村民承诺:先富带后富,强村带弱村,
花园大变样。
变化从旧村改造开始。
花园村调整新农村建设方案,将全村划为村民平安居住区、高效生
态农业区、第三产业服务区、高科技工业园区;原10个村改为10个小区,整体搬迁4个村、
整体拆建2个村、旧村改造3个村。
几年时间,一个全新的花园村就呈现在世人面前。
时间渐渐模糊了新老花园人原来的身份,大家的人均年收入不仅没有降低,反而稳步提升,福利也越来越多。
2016年,花园村全村实现营业收入461.23亿元,村民人均年收入达16万元。
2017年3月,花园村迎来第二次“1+9”并村,周边又有9个村并入花园。
花园村域面积
从5平方公里扩到12平方公里,村民从5000多人增到13879人,加上5万外来常住人口,全
村人口超过6.5万。
有了第一次并村的成功经验,在这次并村过程中,邵钦祥坚持以科学规划为引领,将城乡
统筹贯穿始终,重构村庄人居环境及产业布局,迅速推进“六融合”,即思想融合、班子融合、管理融合、资产融合、制度融合和目标融合,通过融合实现并村并心。
并村后,新的花园村以“强党建、抓工业、兴产业、惠民生、善治理”为重点,做到五个“不动摇”,实现了从“两创”到“两富”再到“两美”的华丽转型,成为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乡村振兴样板。
2019年,花园村实现营业收入602亿元,其中花园集团完成306亿元,村个私工商户296
亿元。
拥有个私工商户达3768家,村民人均年收入达13.5万元。
花园村的产业已遍布多个领域,医药化工、房地产开发、建筑建材、木制品制造等,还有全球最大的维生素D3产地,全球最大的红木家具市场和红木家具的全产业链。
村民幸福指数高
花园村红木家具城有一间名为鸿峰的商铺,邵清君和邵清华兄弟是这家商铺的主人,他们
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花园村村民。
1972年出生的邵清君,童年是在贫穷中度过。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住的房子都是木房加泥
瓦房,房子低矮、潮湿。
村里都是小山坡,种田完全靠天吃饭,收成极差。
生活在小山坡上,
却没有柴可用,还得去外面砍柴,这也是村民生活中的大事。
家里养猪,可是连割猪草都得去
其他村。
初中毕业后,为了谋生计,邵清君曾跟人学了半年手艺,然后去了深圳。
5年之后的1992年,邵清君回家过年时发现,村内企业多了。
于是,他索性就在村里发展,发现赚的钱比在外面还多。
2008年,村里办起了红木家具城,他第一时间租下了门面。
弟弟邵清华出生于1978年,改革开放的同龄人,伴随着花园村的发展而成长。
邵清华的印象中,自己小时候出门赶集、上学,都要经过一段坑坑洼洼的上坡机耕路,现在,村里到处都是宽敞的大马路,就连房前屋后也可以通车。
邵清华的家离花园商业中心不远,步行只要10多分钟。
邵清华一家四口和父母住在一起,除了自住的楼层,其他楼层都用来出租,一楼开了家店铺,其他房间则租给了红木家具行业从
业人员。
“我父母每月都能领取一笔退休金,日常开销无需我们子女承担。
父亲还在家附近开
垦了一块菜地,全家人平时吃的绿色蔬菜都不用上菜市场买。
”邵清华说,依靠房屋出租,他
每年至少能收租金10多万元,因而生活十分安逸和舒适。
邵清华的女儿在花园幼儿园上学,幼儿园离家只有几分钟路程,平时都由他母亲步行接送。
“儿子已经上初中了,我希望他能考上花园外国语高中,不仅教育质量好,而且离家也近,我
们照顾起来方便。
”
在花园村,像这样的家庭很多。
得益于村庄的发展和建设,他们从农民摇身一变成为工人、商人、创业者、企业家,在家门口经营着自己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