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印论中的“传神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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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印论中的“传神论”
《说文解字》中记“传,遽也。
从人专声。
”[1]“神,天神,引出万物者也。
”[2]可知“从人传声”应为传达之意“神”为万物至高领袖,应与人们的精
神世界有关,因此“传神”可理解为传达人们的精神活动。
“传神论”在中国传
统艺术中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不同于西方艺术写实的表现手法,中国传统艺术
审美则更侧重于表现“神”,无论是书论、画论还是印论大都是主张以“神采”
为上;谈及书论中关乎对“神”的描写相关内容,首先应考虑到的便是书论中所
表述的“神采论”,即著名书法家王僧虔在其《笔意赞》中云:
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兼之者方可绍于古人。
以斯言之,岂易多得?必使心忘于笔,手忘于书,心手达情,书不忘想,是谓求之不得,考之即彰。
王僧虔首先便肯定了书法中神采所处之地位,继而论述了“形”与“神采”
的关系,最后肯定了“心”在书法创作中的重要作用;而中国传统画论较之书论
更早的提出关乎“传神”的相关论点,本篇所论及的印论,其本身具有晚出性,
印论中的“传神论”很大程度的借鉴与依附了书论及画论中“神采”及相关论述;即陈国成先生在其专著《中国印学理论体系》中所提出的“惯性牵引效应”[3]。
因此,在印学中所出现了诸多与“传神论”相关的印论论点。
篆刻作品印面中可
以传达出作者技法是否娴熟老到,章法是否巧思合理,更为可贵的还应传达出作
者在刻印时所遇心境,所现之感,倘若印中笔画光洁如玉,章法整饬,刀不达意,这方印一定属匠人所为,毫无真情实感的流露,没有对所刻之印注情入感,不达“传神”之效,定不足以观。
明代杨士修在其《印母》中所说:
情者,对貌而言也。
所谓神也,非印有神,神在人也。
人无神,则印亦无神。
所谓人无神者,其气奄奄,其手龙钟,无饱满充足之意,譬如欲睡而谈,既嘔而饮,奄有精彩?若神旺者,自然十指如翼,一笔而生意全胎,断裂而光芒飞动。
[4]
杨士修所要表达的即是印所表现出的“神”是要从治印者刻制时注入给印章的,如若“人无神,印亦无神”“若神旺者,自然十指如翼,一笔而生意全胎,
断裂而光芒飞动。
”便是杨士修对篆刻实践过程中“传神”的阐释。
一、篆刻“传神论”中的品评观
明代印论中较早提出“传神”相关的品评论点的是甘旸在《印章集说》中有云:
轻重有法中之法,屈伸得神外之神,笔未到而意到,形未存而神存,印中之
神品也。
[5]
甘旸将本为画论中的“形神观”带入到篆刻品评当中,论述了印中“神品”
所要达到的艺术高度,引领了篆刻以“传神”为上的艺术审美。
清代印论中以“传神观”来进行篆刻品评的较为著名的便是收录在《砚林印款》中丁敬所刻“略观大意”印的边款中所说:
米襄阳自刻姓名“真赏”等六印,且致意于粗细大小间。
盖名迹之存,古贤
精神风范斯在,非欲与贱技者流仆仆争工拙也。
刻附数语,质之鹤峰老先生真赏,钱唐丁敬。
[6]
文中“盖名迹之存,古贤精神风范斯在。
”便是从侧面对篆刻佳作应以“传神”为品评标准的论点所发一声;由此可见,明所提出的“传神”品评观,在清
代已然被诸如丁敬这样的大家所接受。
二、“传神论”中师古不泥古的摹印观
明代徐上达的《印法参同》中有“传神”一节言:
善摹者,会其神,随肖其形;不善摹者,泥其形,因失其神。
昔郭汾阳婿赵
纵令韩干与周昉各为写真,未定优劣,赵夫人曰:两画总似,干得找郎状貌,昉
兼移其神思、性情,笑语之姿。
乃定二画优劣。
摹印者如昉之写真,斯善矣
人有千态,印有千文,吾安能逐一相见摹拟?其可领略者,神而已。
神则四
体皆一物,一真一切真。
苟神之不得,即亲见摹拟,亦未必肖也。
是故,有不法
而法自应者,亦有依法而法反违者[7]
徐上达在文中专设“传神”一节,首先可见其对印能传神有着其独到的认识,此论中谈及篆刻学习中摹印时“形神”之关系,即在摹印学习中不应泥于形,应
得原印神采,并举了韩干周昉作画,赵夫人评画这一史例来旁征博引为自己论点
树脚;后一段阐释了其要表达“传神”对篆刻摹印学习之地位。
古印自先秦来,
计以成千上万方,人定不能皆拿来摹刻学习,徐上达便认为摹印要学其“神”为上,如若不能得其“神”摹刻再多的古印也没有用。
明代另一位篆刻印学大家朱
简在其《印章要论》中也有相近论点:
得古人印法在博古印,失古人心法在效古印,何者?古印迄今,时代浸远,
笔意、刀法刓剥磨灭,已失古人精神心画矣。
善临摹者,自当求之骊黄之外。
余
故曰;出土刓剥铜印,如乐府,铙歌,若字句模拟则丑矣。
又如断圭残璧,自有
可宝处。
[8]
朱简首先提出了自己的论点即“得古人印法在博古印,失古人心法在效古印”文后加已阐释,其提倡学习古印的方法是不能泥于古印形,因古印受年代侵蚀,“笔意、刀法刓剥磨灭,已失古人精神心画矣”能看到的古印已然不是当时刻手
所想要表达的形貌了,如果只是摹其形,丝毫不加以思考,无目的的摹印,学其
岁月残损,便不能得古意和古人之神采。
朱简在其《印经》中也有关于摹古的相
关论点:
岳珂云:“摹字如梓人作室,梁、栌、榱、桶,虽具准绳,缔造既成,自有
工拙。
临字如双鹄并翔,青天浮云,浩荡万里,各随所至而息。
”陈眉公云:
“碑石冰泐者具在,好奇之士,乃专仿刻文字剥利之处,仅成字形,以为古意。
”黄寓生云:“摹古印如拟古诗,形似易,而神理难。
以臆为古,与以拙为巧、浅
为朴,残破其刀法,而色取于古人,此何异优孟衣冠,而寿陵余子之步也。
”李
长蘅云:“印文不以规规摹为贵,难于变化合道耳。
”余谓:得古人印法,在博
古印;失古人心法,在效古印。
盖求古人精神心画于金铜剥蚀之余,尟不毕露其
丑态。
[9]
虽然此论中的观点与其在《印章要论》中相一致,但此论相较于《印章要论》更具说服力,朱简在此论中旁征博引了诸多其他人的论点来佐证其篆刻学古应以
传神为上的观点;所引词句涉及书法与文学,即书法临摹古帖,文学中的拟古诗,其中所涉论点都与朱简所言相通。
到了清代持相似论点的印学文章也有很多,首
先是吴先声的《敦好堂论印》中云:
印之宗汉也,如诗之宗唐,字之宗晋。
学汉印者,须得其精意所在,取其神,不必肖其貌。
如周昉之写真,子昂之临贴,斯为善学古人矣。
[10]
其同样是从书法、文学中列举了篆刻学汉印之概念,他认为学汉印要“其神,不必肖其貌。
”
观明清印论以“传神论”为根基的摹古印论,有提倡在“形”的基础上来达
到“传神”之目的的;也有提倡摹古不能学其“形”,应取其“神”的来与古会意,直取古人之精髓的;诸多论点无外乎篆刻摹古学习中定要达到“传神”之目的,不能行如腐肉,一遍遍机械式毫无感情的临古印,这样定不会有多少收获。
古人数位印学大家在百年前便为我们做此定论,当今篆刻学习笔者认为也应“贵
化而不泥,脱而传神。
”
三、“传神论”下的篆刻刀法
在篆刻刀法方面,明清印论中有着较多的论述“传神论”下的篆刻刀法的文
章片段,首先便是明代程远在其《印旨》中关乎刀法的相关“传神”论点:
神欲其藏而忌于暗,锋欲其显而忌于露。
形贵有向背,有势力;脉贵有起伏,有承应。
筋胜则神固而不散;骨全则笔动而不驰。
一画之势,可担千钧;一点之神,可壮全体。
泥古者患其牵合,任巧者患其纤丽。
[11]
程远在此论中关乎篆刻中“神”刀法所云重在法贵“中庸”;“神”要“藏”而不可“暗”,锋要“显”而不能“露”;程远辩证的看待了“神”与“锋”在
篆刻印面处理所要表达的尺度;篆刻印面可谓方寸间现开天辟地之创造,程远此
处所云暗合我国传统文化中的中庸之道即“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再
后,程远论及“传神”便是“一点之神,可壮全体”即一点如若可达到“传神”
的效果,对整体印面创作是有质的飞跃的。
明代徐上达的《印法参同》关乎篆刻刀法“传神论”的相关论点较之程远
《印旨》中的相关内容更加深刻、契合。
刀法有三:最上,游神之庭;次之,借形传神;最下,徒象其形而已。
今之
刻者,率多谓刀痕均齐方正,病于版执,不化不古,因争用钝刀激石,乱出破碎。
毕,更击印四边,妄为剥落,谓如此乃得刀法,得古意。
果尔,亦无难矣!然而
刀法古意,却不徒有其形,要有其神。
苟形胜而神索然,方不胜丑,尚何言古、
言法?[12]
徐上达首先对刀法提出了自己的品评标准,即“最上,游神之庭;次之,借
形传神;最下,徒象其形而已。
”上中两品关乎“传神”的表现,可看出徐上达
在篆刻刀法上重神采而贬形貌;之后徐上达引他所处时代篆刻刀法不正风气即仿
古印残破糜烂之形貌妄求得其“神”,以此来阐释他对刀法所作品评。
徐上达对
刀法“传神论”相较于程远更显激进,他将刀法“传神”提高到了一个更高的要求,将刀法中的“形”位列品评底端,对时风追古印之“形”加以痛斥。
清代印论中刀法的“传神论”较多的是对明代印论中相关论点的继承,以清
代徐坚在其《印戔说》中所论为例
作印之秘,先章法,次刀法。
刀法所以传章法也,而刀法更难于章法。
章法
形也,刀法神也。
形可模,神不可模。
譬之写真者,两人并写一人,一则声音笑
貌呼之欲出,一则然无生趣。
同是五官,而一肖一不肖,则得其神与得其形之异也。
得其神,则形之清浊妍媸,不求其肖而自无不肖也。
然神寓乎五官之中,溢
乎五官之外,不可言喻,难以力取。
古人论诗文谓“言有尽而意无穷”,正谓此也。
[13]
徐坚与明代印论中所提倡的重“传神”轻“形态”的论点大致相合,只不过
徐坚将章法谓之“形”,刀法谓之“神”;而后所举绘画例子,以从另一门艺术
学科的角度来阐释“传神”妙处。
四、结语
明清印论中所出现的“传神论”虽由“惯性牵引效应”从其他艺术学科吸收
得来,但其在明清印论中依然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影响着篆刻的品评、技法
等多个方面,并总体对篆刻起着积极的意义,推动着篆刻在诸多方面的进步与发展。
正是印论中有“传神论”的存在,才使得明清印论整体基本都以“传神”为
篆刻至高追求,摹古印也走向了师古不泥古、得“神”为上的师古观;印论如此,篆刻实践也得印论的指导步入正轨。
也因印论中“传神论”的发展,从侧面推动
了文人篆刻积极前进,因为篆刻若要“传神”必对刻手有着较高的文化、艺术要求,篆刻在这样的理论指导下,刻手也一定会有意或无意的将自身情感注入于篆
刻作品当中,这是无可厚非的,这也使篆刻经历漫漫岁月长河,逐渐由实用性向
着艺术性过度转换;有此可得“传神论”在印论中的出现,不仅引领了篆刻审美
的潮流,还推动了篆刻向着正确的道路不断的前进,因此“传神论”在明清印论
中有着无可替代的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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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清)徐坚.印戔说[C]//韩天衡.历代印学论文选[M].杭州:西泠印社,1999:2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