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在夜晚绽放的光芒:迟子建
- 1、下载文档前请自行甄别文档内容的完整性,平台不提供额外的编辑、内容补充、找答案等附加服务。
- 2、"仅部分预览"的文档,不可在线预览部分如存在完整性等问题,可反馈申请退款(可完整预览的文档不适用该条件!)。
- 3、如文档侵犯您的权益,请联系客服反馈,我们会尽快为您处理(人工客服工作时间:9:00-18:30)。
心灵在夜晚绽放的光芒:迟子建
作者:刘兴伟
来源:《语文世界(初中版 )》2010年第09期
[作家档案]
迟子建,当代中国具有广泛影响力的作家之一,黑龙江省作协副主席,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出生于黑龙江省漠河县北极村。1983年开始写作,至今已发表作品500多万字,出版著作40余部。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时下》《晨钟响彻黄昏》《伪满洲国》《越过云层的晴朗》《额尔古纳河右岸》,小说集《北极村童话》《白雪的墓园》《雾月牛栏》《向着白夜旅行》等,散文随笔集《伤怀之美》《我的世界下雪了》等,出版有《迟子建文集》四卷本和三卷本《迟子建作品精华》。作品有英、法、日、意等海外译本。
曾获第一、第二届鲁迅文学奖,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雾月牛栏》获1993年庄重文文学奖,小说《白银那》获《大家》杂志第二届红河文学奖,长篇小说《晨钟响彻黄昏》获1995年东北文学奖。《额尔占纳河右岸》获第七届茅盾文学奖。散文《光明在低头的一瞬》获得第三届“冰心散文奖”。
她是当今文坛一颗耀眼的明星,是唯一位三次获得鲁迅文学奖、两次狭得冰心散文奖、一次庄重文文学奖、一次澳大利亚“悬念句子”文学奖、一次茅盾文学奖的作家。征所有这些奖项中,包括了散文奖、中短篇小说奖、长篇小说奖等。
[作品选读]
年年依旧的菜园
迟子建
外祖母家有一片很大很大的菜园。春天一到,最先种上的是菠菜、生菜和白菜,之后种香菜、水萝卜和土豆,再之后种那些爬蔓的植物:豆角、倭瓜、黄瓜等。当然,如果弄到茄子
秧、柿子秧、辣椒秧,它们也一定会被恰到好处地栽种在园子里,那时候菜园中的蔬菜品种町就丰富多了。
外祖母对外祖父说:“你去给园子锄锄草。”
我便跟着外祖父到园子中锄草。
外祖父对外祖母说:“你去园子里给我弄点葱来蘸酱。”
我便跟着外祖母到园子中拔葱。
我常常在帮助外祖父锄草的时候将苗电锄了下来,我也往往在帮外祖母拔葱的时候将葱根断在上里。
我总是帮倒忙,但外祖父和外祖母从不责备我,我太爱菜园了。
菜园中不总种菜,也种花。花种在边边角角的地方。有步步高、胭粉豆、大烟花、地瓜花、爬山虎,当然种得最多的要数扫帚梅了。只要花一开,蜜蜂和蝴蝶就来了。绿油油的菜地衬托着紫白红黄的花朵,看上去美极了。
如果看厌了菜园的景致,当然还可以走出园子到自留地去。自留地的面积可要比菜园大多了,它大多种苞谷和麦子。我喜欢啃青苞谷吃,那滋味甜丝丝的,感觉是在吃糖,可又比糖的味道柔和多了。而我喜欢麦子并不喜欢它的果实,我喜欢麦芒,那些像胡茬子一样的麦芒可以用来挠痒痒。
太阳刚下山了,菜园中还散发着阳光留下的余温,待到月亮升起的时候,菜园完全是另外的景致了。分不清哪里是花,哪里是菜,只是见月光像泉水一样倾泻下来,把那些开花的不开花的植物全都镀上一层银光。这时候蜜蜂和蝴蝶都不见了,只是听得见水边青蛙的叫声,像是在歌颂月夜下菜园的美景。而当天色微明菜园种的植物沾染了浓重的露水,太阳忽然跃出山顶将露珠照散的时候,农人们也就下田干活了。
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是农民。农民是土地真正的主人。我扯着外祖父的手时感觉那手是粗糙而荒凉的,我扯着外祖母的手时感觉那手也是粗糙而荒凉的。外祖父摆弄那些农具的时候我便也跟着摆弄,外祖母给地施肥时我便也跟着施肥。
我不喜欢谷子。外祖母就说:“谷子是粮食啊,人是靠它才活命的啊。”我就渐渐喜欢上了谷子。
外祖父说:“别小看我这片菜园和自留地,它可以养活城里的几十条人命哪。”
我便知道城里其实是个很贫乏的地方。
外祖母告诉我,我生活的地方就是农村,我便知道农村是广大的,我也知道那些菜地和麦田都是农民的命根子。我跟着他们学会了打垄、锄草、间苗、施肥和收割,所以直到如今我的手仍然缺乏女性的细腻和柔美,它们同样是粗糙而荒凉的。
当我的双手远离那些农具的时候,我就很自然地用手拿起笔回忆那些让人感到朴实和亲切的消逝了的日子。回忆那菜园,菜园里的蚂蚱和蜻蜒;回忆麦田,丰收后有稻草人屹立在麦田里的情景。我便觉得那田野的风又微微吹来,我的心头不再是一潭死水,我生命的血液又会畅快地在体内涌流起来。
当我坐在城市的咖啡厅里听着那些饱食终日的人发着空虚的牢骚,我便会想到外祖父劳累一天后吃罢晚饭沿着菜园散步的情景。外祖父呼吸着真正的空气,所以无论在他生前或死后,他的睡眠都是安详的。如今他在他种过黄豆和玉米的土地上安息了。
外祖母依然健在,她仍然用她粗糙而荒凉的手忙碌在菜园里。外祖母种的菜外祖父如今是吃不到了,就由她的儿孙来吃,而到了她的儿孙也吃不到了的时候,外祖母肯定早就不在人间了。而菜园总要有人种下去。人一代代地老去,菜园却永远不老。
冬天来了。冬天来了的时候菜园就被雪覆盖了。那些好看的蚂蚱和蜻蜒不见了,那些花和碧绿的菜也都没了。白雪覆盖着生长过茂盛植物的上地,白雪同样覆盖着为耕种这些植物而死去的人的灵魂,那些寂寞而宽厚的依附着土地的灵魂。
我的手是粗糙而荒凉的。
我的文字是粗糙而荒凉的。
[超级链接]
《北方的盐》:“北方”式苍凉
雷淑容
打开迟子建的散文集《北方的盐》,一股苍凉之气便扑面而来。也许北方本身就带着与生俱来的苍凉,白山黑水,天地茫茫,以及书里收录的那些物和事:冰灯、泥泞、土豆、雪爬犁、木刻楞房屋、菜园、晚霞,仅仅看着这些字眼,便感到一种冰冷的凉意。
“北方的盐”是一篇散文,迟子建这样写盐:“在北方,盐与雪正如雷与电,它们的美是裹挟在一起呈现的。”盐是“北方土地上最早的雪,它融化了,融化在菜蔬最后的清香里”。典型的迟子建笔法,朴素、干净、温情、伤感。北方的盐跟南方的盐相比,并没有任何不同,可是和雪和大地联系在一起时,便产生了完全不同的气息——仿佛尝尽千般滋味后的沧桑,既温暖又美好。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简单的咸也可以是有温度的。
事实上,迟子建把北方的风物都写出了温度。所谓北方,其实就是她的故乡:黑龙江大兴安岭地区,甚至范围更小。因为多年来,迟子建孜孜不倦地做着一件事情——书写童年:童年的人,童年的事,童年的景,童年的情。写童年,怀念和讴歌田园风光总是难免的,迟子建却持洞察和悲悯的态度。比如她说她童年时曾是扼杀蝴蝶的小妖魔。“我愿意在这遥远的北国,深深地向着极北的童年生活领地鞠一躬,哀悼那些毙命于我掌心的蝴蝶。”那些养育她的土豆、白菜、萝卜、豆腐、油茶面儿、菜园子,以及山峦、河流、草滩、花草,陪她成长的虫子、冰灯、火炉、露天电影,那些在她生命中留下烙印的人们:父亲、三姨父、老毛子、外祖母……它们都是北方大地一些业已消失的事物和景象,均在迟子建笔下复活过来:不是诗意的美丽的暂时的再现,而是长久的耐心的踏实的贮存。
迟子建就像一个朴素的北方农妇,以隐忍的热爱为盐,记忆为料,一句话,一束光,一个念头,或者一个情节,一幅画面,一种味道,都被她一一掐取腌制发酵保鲜,使它们在故乡的大地美学上熠熠生辉。迟子建在做这些的时候说:我的手是粗糙而荒凉的。我的文字也是粗糙而荒凉的。
但是迟子建又是细腻温暖的。她几乎不写闲愁闺怨,更别提风骚艳情,她的笔下,都是平常日子里的酸甜苦辣:吃饭、穿衣、写作、旅行。迟子建用丰沛的情感和朴素的思想拥抱生活,甚至用它们来包裹冰冷的死亡。书中有很多文章是写死亡的一一这是她作品中挥之不去的主题。迟子建写无所不在的死亡:“冰是寒冷的产物,是柔软的水为了展示自己透明的心扉和细腻肌肤的一场壮丽的死亡。”“我所理解的死亡就是被木器环绕的休息。”“将死亡的光芒总是灿烂夺目的。”以及许多亲朋好友的非正常死亡:父亲病逝,丈夫车祸去世,三姨父死去。迟子建笔下的死,既是死生契阔的人间情感,也是大自然的轮回替换——水死为冰,雪死成泥,正如她所写的:“白雪覆盖着生长过茂盛植物的土地,白雪同样覆盖着为耕种这些植物而死去的人的灵魂。”这样的死亡是属于迟子建的,也是属于北方大地的:一种内在的静穆,一种朴实的光芒,一种壮丽的苍凉。
说到苍凉。女作家中让人产生苍凉之感的还有张爱玲。她们正好代表了两种极致:张爱玲的苍凉是南方式的,一种密密麻麻的、琐碎的、阴冷的感觉,繁华和热闹背后一针见血、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