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不能抵达的世界

直面
这是一个残酷的命题，但我又不得不作，也乐意作之。

残酷本是这社会的常态之一，也是自然选择的结果。

总之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还有不可预期的死亡，如我无心踩死的脚底的蚂蚁，狂风暴雨吻落的花，还有那迷入狼群的羔羊……
我所不能抵达的世界就是我那随时间流逝而去的天真单纯而毫无心机的童年。

十岁那年我第一次读安徒生的童话《皇帝的新衣》。

那时，我正和那童话中的孩子一样大的年龄。

当时，那故事我是读了，但读了只是读了，并未多想，也不知多想，自然也就不知其有所寓意，也不知其有所深意。

当时，我的心态就和那个看见皇帝一丝不挂时便毫不犹豫毫无顾忌地说出他是没穿衣服的孩子一样自然单纯、天真、毫无心机。

二十岁时我又一次读了《皇帝的新衣》。

重读之后，也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悲喜莫名。

满城的人都在夸那个高傲的皇帝的他的新衣是如何的漂亮、华丽、高贵，但只有那个孩子用稚嫩的声音说出了事实的真相：那个皇帝是一丝不挂的。

这个故事自一个侧面说明了小孩子是单纯的，天真的，毫无心机的，毫无顾忌的，但也自另一个侧面说明了小孩子是没有思辨能力的。

小孩子说出了事实的真相并非因为他有火眼金睛，智慧超群。

那满城的人又有谁不知道那个皇帝是一丝不挂的呢?也不是因为小孩子勇敢，而只是因为他没有思辨能力的单纯天真使然。

他并不晓得说出这事实的真相所要担负的危险性，所以他才无所顾忌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事实的真相。

而勇敢的本质应该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有危险也要为之。

所以，单纯、天真，不是勇敢。

既然小孩子的此举和勇敢无关，只是毫无心机无思辨能力的天真单纯使然，那我也没有理由对其作不着边际的颂扬。

那我也就和那些明知皇帝的新衣是子虚乌有的，但却满口颂赞欺上瞒下的佞臣一样让自已觉得厌恶，作呕。

虽然小孩子的天真和勇敢无关，但那满城的明知皇帝是一丝不挂却缄口不言的大人们、成人们却没有理由不让我对其进行批判。

`或许，当时我正值时年，也身居其中的话，我想我也会明哲保身的。

既然如此，我就不妨“始作俑者”，作个自省的反思和批判。

当那个孩子用稚嫩声音说出那个皇帝是一丝不挂时，那个皇帝自然是尴尬的、羞愧的。

但那同时也是那满城人的尴尬和羞愧，也是我们读者的尴尬和羞愧。

我们应该用什么样的眼神去面对那些纯洁如水般孩子的眼睛呢？
是不是成长使我们失却了那种纯洁如水的眼睛了呢？
成长是一种失去还是得到的过程呢？
反思
成长自然是一个得到的过程。

成长不仅让我们获得了许多的自然科学知识，同时对世态人情也有所了解，渐渐具有了应时应景的思辨的能力。

或许这句话有些抽象，又是不才我说的，不具有大学者们的权威性，那就让我们举个例子来说明吧。

成长就是让我们懂得在自然科学里10减去1还余下9，但若推移在社会生活里就是另一种情形了。

我们最常见的一个脑筋急转弯就是有关10-1=？的。

它说：枝上有10只小鸟，我们用枪打死了1只，那枝上还有几只小鸟？我们的答案自然是1只都没有了，因为余下的小鸟都被吓飞走了。

其实，有时细想一下，我们何尝不是那吓得飞走了的9只小鸟的千万化身呢？古代帝王对那些敢道忠言说实话的人常用的方法也是“吓”。

这种方法就是杀鸡儆猴，一人死后那满朝的臣子都会变得缄口不言是非了，只唱太平颂歌了。

于是，也就有了爸爸告诫儿子要放聪明点，看见同类被杀之后要学会变得沉默，要从原先站的地方到另一边去。

儿子又告儿子……，于是所有的人都会变得所谓的聪明了。

此与枪杀一鸟，余下9只鸟都吓得飞走了真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我想，我们的祖先也是由此而得灵感知道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的。

于是，他们告诉了他们的子孙，他们的子孙又告诉了我们，我们又告诉了我们的子孙后代。

一个答案传了几千年，没有人再怀疑它的对错。

再说，当我们拿着这个问题去考问一个孩子时，我想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们说树上还有9只鸟。

那时，我们或多会拍着他们的脑袋笑着说：傻孩子，枝上一只鸟都没有了，它们都被吓走了。

或并喑自窃笑，自以为聪明。

也就是这份聪明让我们悟得了“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的随时应变、应时应景、合时俯仰、随波逐流、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圆滑处世哲学。

或就是这样的成长过程让我们在危险恐怖面前渐渐忘却了真理；在利益面前忘却了道义；让我们去一家公司招聘时，面对一道10-1=？的问题而思绪翩飞，犹豫不决。

我们扪心自问，我们之中又有几人会如我们在小学一二年级时那样在数学试卷上毫不迟疑地挥笔写下了9呢？
生活就是这样具有讽刺意味。

上帝为我们打开了一道成熟之门，却又把我们关在了天真的门外。

天真的出路
在所有的哲学概念里，天真应该是至善至美的。

天真让我们在爱时爱、恨时恨、饥时食、渴时饮、倦时眠、有时有、无时无。

在天真面前一切都会失重。

许多大哲学家都知晓此理，所以老子言能婴儿，庄子道无为，孟子主张不失赤子之心；更有一位外国哲学家用天真的概念构思一个乌托邦来。

但这些都不过是妄想罢了。

成长的过程注定着天真的失去。

成长的过程就是将一面完整的只鉴照自我的镜子摔碎，让它映射出生活的美丑善恶是非黑白荣辱来，映射出生活的光怪陆离来。

如是，大智大哲们亦不能为。

人世浮华，守住天真的又能有几人在？于是这种哲学也渐走向末端，消声于历史之外。

自然，另一种顺应历史发展的哲学概念也就顺应而生了。

达尔文提出了物竟天择、适者生存、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进化论；另一位哲学家提出了“存在皆合理”的哲学观念。

在此，我姑且不论这些哲学概念的是非。

我们可以作个猜想，那个小孩子的下场不是被那个高傲残暴的皇帝在羞怒之下杀掉，就是在大了以后变成一个和那满城人一样圆滑懦弱的人。

或许，更早，就在这天之后。

难道，我们还能指望他在30岁时面对此景还毫无顾忌地说出那个皇帝是一丝不挂的吗？那时，或许他正紧捂着身边孩子的嘴呢。

天真是没有第三种出路和命运的。

又或许是有第三条命运和出路的。

那是雪芹先生在《红楼梦》中为贾宝玉寻觅的。

贾宝玉是一个踌躇于天真和成熟之间的孩子。

他迷惑于10-1=？。

他知道两种答案，但他在两种答案中作不出个选择。

但人总是要落地生根的。

于是，他便在迷惘中幻灭了，被一僧一道挟往鸿蒙太空，飘然不知何所去了，积极而又自觉地超脱了。

人世浮华中，又有几多与之相似的灵魂呢？
或许那纵身于昆明湖的美学家王国维，投身于湘江的诗人朱湘应该是的吧。

想清净来清净去，不染尘土。

别人都在残缺中苟延残喘，他们倒却积极唯美地寻死去了。

但是这种超脱又真实可取吗？
我走我的
我所不能抵达的世界就是我那随时间流逝而去的单纯、天真而毫无心机的童年。

我不知道我是应该欢喜还是悲伤。

就在我作此文时，我所不能抵达的世界又离我愈远了。

或许不幸的是，我知；或许有幸的是，我知。

但不管如何，我都要继续走下去，虽然是背对着我所不可抵达的世界。

路于我是不经心的，我却经心地走着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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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贱不移；威武不屈；富贵不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