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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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房
作者:青梅
来源:《阳光》2015年第01期
自从清明寒食节那天爹娘定了今年十月要建他们的老年房开始,小宝的心里就犯了难,她总是不敢想像爹娘百年后的事情,一个字一个情景都不敢想。
上六十岁的人在农村已经步履蹒跚了,过了这个年纪坎后有钱的人就想着要把这最后的一点儿家业给占下喽。这件事客气的说法叫建老年房,其实就是农村里的开生墓,也就是在人活着的时候建寿坟。
爹娘不算是有钱的人,但是是有打算的人。爹是石匠,给人盖了一辈子房,盖了这些年房后,爹就愈来愈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最大的事就是得有房子,不管你是活着还是死去。
一
连着下了两天雨。
雨把人的思绪都淋湿了,天要下雨,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
西山山脚下,爹坐在屋门里的矮板凳上,叹了口气,他的心里不好受,好像被塞进了一团蓬蓬草,爹就那样低垂着头坐在那里,他不想动,也不想让娘看到他的心思和不安,所以,他不能动,他就那样一个姿势坐在那里,入了定。
娘坐在爹的旁边,娘坐了一个小马扎儿,下雨天的时候,娘很想偎进爹的怀里,就那样默默地撒上一回娇。可是几十年的下雨天过去了,娘还是没能像她想的那样偎进爹的怀里,在她心里爹是一块沉寂的石头,在她眼里爹是一湾落寞的河水,山路崎岖,小河弯弯,娘努力了几十年,好像一直都没能走进到爹的心里。
这个天,连着下了两天雨。
娘真的想,真的想偎进爹的怀里。娘偷偷瞄一眼身边的爹,她想此时如果爹那双长长的手臂能绕她一圈该多好啊。爹的手臂比一般人长,这使他走起路来有些滑稽,两边摇摆的手臂使得他的两条腿愈发显得短,远远地看去,像一只长臂猿。娘近来总觉得爹有些异常。别的不说,忽然那两条又粗又硬的眉毛就变白了,长长的白眉毛把他的眼睛都遮盖了,为了使他出门时不显得太奇怪,娘还替他准备了一瓶墨汁,这样爹每次出门前会按娘的要求把眉毛涂一涂,涂了几次后,爹就一脚把墨汁踢翻了,带着墨香的墨汁流了一地,染黑了地上的泥土。不染也就算了,可是爹又出现了一件非比寻常的事,那就是他的喉结那里有一天突然长出一块大大的喉囊,每当这喉囊胀大的时候,那一定是爹情绪激动的时候,爹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极力地鸣叫起来,是的,应该称为鸣叫,那是一种“呜喂,呜喂,呜喂,哈哈哈”的声音,音调由低到
高,清晰而高亢,几乎震动了整个山谷,几公里之外都能听到。每当这时,娘就会无可奈何地看着发作中的爹,娘有些奇怪,怎么好像整个村子除了她之外就没有人能听到爹的鸣叫。
“老侯,你怎么了?”娘还是发现了爹的异常,她板过爹的身子,她发现爹的两腮竟上了红晕,连鼻头都发红了。
“没,没啥,真的没啥。”爹还要再挣扎一番,却不料一下子从矮板凳上摔了下来,噗地一声,爹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努力抬起头看了看娘,看着看着,娘的脸一阵模糊,他头上的汗就流了下来。
“老侯,老侯啊。”娘骇了一跳,她一把把身材弱小的爹抱了起来。
娘把爹放到床上,这张经年的床,老得掉了牙,一条腿儿是换了的,另一条腿儿用铁丝捆了个结结实实。爹在床上“呜喂,呜喂,呜喂,哈哈哈”了一会儿,好像是一下雨,他就会做梦,黑天白日地做,没完没了地做,无边无际地做。总会梦到那一片青绿的森林,森林里有一棵一棵高大挺拔的树,那些树上都嬉戏着一伙与他一样的人,有男人女人也有老人孩子,他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是如此地灵活,可以在枝桠间飞来飞去,飘出来一片欢呼。
爹是在与同伴的欢呼中被娘摇醒的,爹的梦倏的一下消失了,像一列极速的列车,刷得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侯,你,你这是咋了?”娘把爹的头揽进自己的怀里,这时候,爹好像是一个需要她庇护的孩子,他安静地躺在她的怀里。
娘有些感动,娘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娘说:“老侯,你别着急,雨不会一直下的,不会误了咱们的大事,咱们行好积善了一辈子,老天爷不可能对咱这样的。”
娘的话,一下子把爹从遥远的梦境里拉回到了现实,是啊,这天!爹抬起头看了看屋外的天空,天空中还在下着淅沥的小雨,不大不小,不急不缓。“不急,不急,定了的事,再咋样也不能更改日子的,再说这档事,更改日子也不吉利。”
爹从床上爬了起来,爹说:“桂香,你在家待着,我去林地里修一修明天的路,有不平的地方,我就垫一锨沙,有坑有洼的地方,我就铺一铺路。”
娘起身给爹拿了一件雨衣,帮着爹穿上,小巧的爹一下子被雨衣遮住了,这是件悬挂着的雨衣在行走呢。
“老侯,你可慢些,看看就回来,能修就修不能修就不修,反正明天来帮忙的人多,人多力量大,会修得快。”
“……”爹的喉囊又动了动,但这次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爹拿了一把铁锹就出了门。院门外的大黄冲着爹的背影哼唧了两声,使劲甩了甩它那湿漉漉的尾巴。
二
娘目送爹出了门,她便转身去收拾明天要用的碗筷,明天也不知道会来多少人,但她与爹合计着人是断断不会少的。
娘一边洗着碗筷,一边想着事情,手就不由得慢了下来,已经连着下了两天的雨,看这样子这天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下雨倒是不怕的,正好田里缺雨水,大半年了,就一直没下过一丝雨,这会儿下点儿,倒也缓解了干旱,可是想到现在十月的天凌晨已经很冷了,想着那些来帮忙的人将要受罪,娘就有些不安起来,这些人原本都是为着情分来帮忙的,凌晨一点已经是很早了,再加上下雨,那所有的不方便和天气的寒冷,都让娘有些隐隐的担心和愧疚,内心里真是觉得对不住来帮忙的乡亲。
可是不管娘和爹是怎样的担心和祈祷,雨依然是不紧不慢地下着,全然不顾及娘和爹的心。
“丁零零!”家里的电话响了,把正在沉思中的娘骇了一跳,娘慌忙起身,把湿湿的手放在衣服上抺了两把,急忙把电话扯了起来,电话是大宝打来的,大宝在电话里说:“娘,俺爹呢,我带着任祥一会儿就过去。”
娘就想着要告诉爹,娘把电话撂下,找了一把蓝花伞打着,她要去跟爹说一声,一会儿大宝和任祥就过去,她还要叮嘱爹一下,等下大宝来了,就听他的,他说咋样就咋样,他与任祥是相交好的,任祥说咋办咱就咋办啊。
娘穿了一双雨靴,头顶的蓝花伞是旧的,修了两次了,伞柄是好的,伞框也是好的,就是蓝花的雨布那里有些小小的小米粒大小的洞洞,漏是漏点儿,但一时也不会漏湿了衣裳。
娘把屋门锁了,只把院门掩了半掩,院子外还有大黄守着,在这山脚下,别说是萧条的秋天,没有几个人出没,就是繁茂的夏天,也鲜有人来,大家好像都已经不是农民了,年轻的再年轻一点儿的姑娘小伙子们都出门打工去了,就是成家立业的男人女人们也大都一窝蜂去大城市打工。村子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和稚小的孩童还有一小部分不愿离开家的男人女人,坚守着青纱,村子虽叫青纱,却不是甘蔗林也不是青纱帐,只是叫青纱而已。
娘把额前凌乱的头发向耳后捋了一下,走在一片雾蒙蒙的烟雨中,娘禁不住就有些伤感,她身子轻飘起来,她轻飘的身子使得她的心益发的脆弱,好像一不经意,就会戳破了一样,娘小心翼翼地走在田埂上,那些湿滑的枯草也变得雾蒙蒙起来,田里的麦苗耷拉着青黄不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