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本到影视,试论不同版本《活着》悲剧表现的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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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本到影视,试论不同版本《活着》悲剧表现的异同
作者:赵紫晨
来源:《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7年第10期
摘要:《活着》是余华从先锋走向写实的代表作,它讲述了福贵命运多舛的一生;根据小说、电影和电视剧三种艺术形式表达技巧的特殊性、主题侧重的差异以及呈现内容的不同,不
同版本的《活着》展现出对立而统一的悲剧性;比较各种不同的艺术形式,对意象与道具所体
现的内在悲剧性进行探讨,我们将更深刻全面地认识《活着》。

关键词:《活着》改编悲剧
《活着》是余华转型之后的代表作,标志着余华从之前的先锋走向写实。

作品以中华人民
共和国成立前到“文革”后这一时间段为背景,讲述了福贵命运多舛的一生。

《活着》的社会
影响是巨大的,并由此衍生出话剧、电影和电视剧等多种艺术形式。

小说重点体现的是小人物
不可违背的命运悲剧;电影借着小说的故事内核,对社会进行反思和批判,侧重体现社会历史
悲剧对人的命运产生的消极影响;电视剧《福贵》则是对福贵完整的一生有了更为充实的展现,事无巨细地将他的一生完全呈现,在表现福贵的悲剧命运时通过孙儿留下生存的希望。

区分和
比较小说《活着》、电影《活着》、电视剧《福贵》的主题、侧重点以及表现内容的异同,我
们将领悟到其更深刻的内在的悲剧性。

一、从内容和主题看不同艺术形式的《活着》
(一)小说《活着》小说《活着》是余华的代表作,其中有两个讲述者,第一个讲述者是“我”,小说通过“我”在采集民风的时候,倾听福贵的讲述,把福贵坎坷的一生呈献给读者。

小说采用“段落式”结构,虽没有明确分章节,但通过“我”的心理活动和想法的表现,把福
贵的回忆分隔开。

故事从“阔少”福贵开始讲起,这一段落主要讲述了他年轻时嗜赌放荡,输
光家产,从地主变成佃农。

随后福贵开始了贫困的农民生活,在母亲生病、家珍持家的时候被
国民党抓捕参加内战。

归乡后,他和家珍、孩子重聚,经历了人民公社、大跃进、“文革”等
社会变革,他的至亲也逐一离开,最后只剩他自己和一只老牛相互扶持,共同赴死。

余华并非
着眼历史与社会的构成,而是力图还原个体在大背景下的处境和命运,还原的是一个个体而非
社会。

{1}余华在小说中强调的是人对苦难的承受能力,刻画的是福贵经历无数的苦难后却依旧乐观,“一笑而过”地把自己的一生讲给别人听。

(二)电视剧《福贵》电视剧《福贵》着重通过人物内心来展现历史。

《福贵》是一部电
视剧,它除了艺术性外,还要考虑商业因素。

首先,电视剧《福贵》极力拓展历史背景,健全
了福贵生活的环境,也努力在前期“黑化”福贵,后期“洗白”福贵。

前七集讲了福贵糜烂的
少爷生活和动人的感情生活,这是对风貌的完善;而人物的悲剧命运从第八集才开始,电视剧
重新构架了小说中模糊的人物关系,杜撰的人物胡老师和改编的人物满仓也更好地补充了电视
剧想表达的希望的主题。

其次,若说《活着》给人一种绝望,那么《福贵》则赋予人们“生的
希望”。

致使有庆死亡的“罪魁祸首”春生,不再辜负家珍的嘱托,不论在“文革”期间受到
多大的迫害,依旧活了下去。

苦根也没有被撑死,而是作为希望的象征、“活着”的象征鼓舞
着大众。

电视剧虽然向商业妥协,但也在艺术方面进行了平衡。

(三)电影《活着》电视剧《福贵》基本都是卡着原著节奏叙事,主要情节的改编幅度并
不大,营造的生活背景也主要是农村,而电影《活着》不仅把背景放在了城市,而且更多地借
故事来批判中国社会中历史变革的消极影响。

导演有意弱化“破产前”的福贵,用很少的篇幅
交代完前史,而后着眼“社会批判”,将重点放在了大时代上。

电影将福贵的主观感受融入时
代背景中,用了较为冷静的旁观视角,让观众通过导演对人物行动的白描来感受当时的社会氛围,从人物的内心活动来了解命运感和人物的价值观取向,从生活环境的苦楚中展现人物的悲剧。

电影对原著的改编,是一种典型的第五代导演思路,即“用曾经的经历来进行艺术创作”,张艺谋也承认电影中许多情节他都曾亲身经历过或亲眼所见。

电影《活着》更多侧重在历史的
荒诞上,将小说中只是略带一提的人民公社、大跃进、“文革”,作为浓重的时代伤痕暴露给
观众,真实再现当时人们困苦的生活,最后站在“过来人”的角度,抒发对当时政治语境的强
烈批判。

(四)三种《活着》的改编依据以及各自价值苦难与悲剧是三者共同的主题,苦难中的人
和造成苦难的历史语境则是三者显著的不同点。

电视剧丰富了小说的情节,让我们看到一个丰
富真实的中国农民心酸史;电影加深了历史的沉重感,讽刺了政治的荒诞,刻上了浓重的时代
烙印。

电视剧比小说用更多的篇幅来塑造人物,原著的诸多人物,在电视剧中都有较为重要的
戏份,而且电视剧也将原著中不太合理的人际关系变得合理,强化了人与人之间共同扶持的感情。

春生被设置为大伙计,体育老师胡老师成了凤霞的另一感情重心,老丈人、和福贵厮打的
小伙计,都被丰满丰富。

电视剧在前期展现福贵少爷生活的纨绔气息;中期表现人与人共同扶
持的纯真人际关系,例如春生,战争中互相扶持,“文革”中相互安慰;在后期强调特殊政治
时期人们的荒诞,如增添“二楞”这一人物形象。

“二楞”是一个游手好闲的贫农,却在敏感
政治中获得地位,兴风作浪,间接害死了福贵的亲朋好友;与之相对的胡老师,即原著的体育
老师,安分守己,善良本分,却在当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与社会抗争,体现出了一种正义精神。

而结局,福贵、春生、苦根牵着牛为观众留下希望,是出于商业原因,但同时也回归了传
统文化思想,即中国人相信苦尽甘来,绝望后定有希望。

而电影是删减的艺术,因为篇幅问题,以及主题的不同,张艺谋删去了前面提及的诸多人物。

张艺谋是第五代导演,是经历过历史
“伤痕”的人,其着眼点是动荡历史对人的伤害,而非单纯讲述人的命运。

比如有庆抽血过多
致死,被改编为大炼钢铁时期被墙压死,这一处理实际上是在抨击大炼钢铁对人们造成了身心
疲倦的消极影响。

电影将时间节点卡在了“文革”结束时,我们没有目睹福贵的孤独终老,因
为伤害人的历史时代已经过去,所以我们看到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吃饭,而整个片子也呈现出
了希望的余韵。

余华也说,这与他原本的《活着》是两个故事。

二、比较三种《活着》悲剧性的差异
(一)对于悲剧性的理解《活着》无论怎样改编都无疑带有浓重的悲剧色彩,而悲剧性是
悲剧的主要审美特征,不论何种艺术形式,只要是悲剧,其根本特点就是悲,不悲不成悲剧。

对于福贵个人来说,他所有生存的意义都逐渐被毁灭,但他却依旧活着,这种内在的大悲就是
其内在的悲剧性。

鲁迅先生在论及悲剧性冲突时指出:“不过在戏台上罢了,悲剧是将人生有
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2}而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所提的观点是:“各个文学艺术家都希望能够引起人的情感共鸣,让受众产生怜悯之情,从而净化情感。

”虽然改编艺术各有侧重,但是究其根本还是“命运难违”,福贵一生所经历的悲剧,完美体现了这一主旨。

他是中国动
荡年代下层人民的缩影,他们在逆来顺受中透露着刚毅品格,令人震撼。

(二)道具、地点等线索透露的悲剧性
1.徐家老宅和粪缸的毁灭意义首先我们来看小
说中粪缸的意义,粪缸是徐家产业的一个象征,是徐老太爷竭尽一生所守护的,是其精神
支柱。

而福贵败光家业的那一天,徐老太爷也第一次从粪缸上跌落,且再也不能爬起。

对于徐
太老爷来说,他人生最重要的意义就是家族产业,那百亩贡田,他自己也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而当所有田地都拱手让给他人时,他从粪缸上跌落,意味着他人生意义的毁灭。

家族产
业的覆灭使他没有了立足之地,怎么还能站着呢?徐老太爷的悲剧正是出于一种有意义的东西
被毁灭。

再看电视剧,第七集中,徐老太爷坐在老宅的门槛上离世,其实在这里徐家老宅跟原著的
粪缸有一致性。

徐老太爷未能守住家业而导致悲剧的产生,但之所以没有采用粪缸,而是用一
个更具体的老宅子,则是因为电视剧有足够的篇幅来表现,徐家老宅并不仅仅代表地主阶级的
没落,在后期同样是龙二这种人贪婪致死的象征。

龙二烧毁老宅,与其共同覆灭,其实也是一
种善恶终有报的命运观。

倘若老宅还是徐家的,尽管徐家待佃户和蔼可亲,也并不能改变和龙
二一样的下场。

电视剧从正反两方面丰满了老宅的象征意义。

总体来说,电视剧和小说,都有一个意象来表现徐老太爷的悲剧命运,小说重在还原个体,电视剧篇幅广阔,可以更多地加入二度创作者的想法。

而电影之所以没有过多提及这两个重要
象征,则是因为其着重点不在于人物的一生经历,而是历史的荒谬,而且,电影的篇幅不足以
支撑这一段故事的展开,故而有意弱化,不强调老一辈人物的悲剧性,仅作为故事的导火线,
将重点放在因荒诞事件而造成的人物悲剧上。

2.皮影戏和花鼓灯小说中并未提及皮影戏和花
鼓灯这一类非物质文化遗产,而电影、电视剧的补充则是改编和叙事的需要。

皮影戏作为
贯穿电影始终的线索,成为养活一家的工具。

它们有相似之处,既是人物悲剧的象征与浓缩,
也是带来新生希望的重要元素,是为了表现主题的重要物件。

花鼓灯原本是民间乞讨的一种方式,后来经过时代的变迁,其意义更有广度。

而从艺术性
来看,花鼓灯已经成为一种表达情感、宣泄悲痛的方式,花鼓灯本身并不带有悲剧色彩,但是
花鼓灯却见证了许多人的悲剧。

如福贵在有庆坟前悲痛歌舞;送走家珍前,福贵僵硬地跳着灯戏。

从这种程度上来说,花鼓灯是福贵一家的精神寄托,同时也是精神象征,历经无数磨难和
悲剧,福贵依旧能够伸出僵硬的肢体,去跳花鼓灯。

花鼓灯的设置,就是为了更好表现电视剧
的主题,给予人心灵上的慰藉和活下去的希望。

电影中,皮影戏是对福贵生命历程的隐喻,因为电影《活着》更偏重于表现历史对人的影响、时代对人的伤害。

人如皮影,被幕后的小竹竿操控,在那个环境下,人不再是人,更像是
皮影人,只是一味地忍耐历史的摆布,成为一种“试验品”,是政治的玩弄对象,最终沦为历
史的牺牲品。

皮影被烧毁也是必然的,电影必须用一种新的生命力量来给人希望,正如影片结尾,馒头把小鸡放在了皮影戏箱里,可见其用意所在。

3.医院的反讽意义医院本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地方,在《活着》中却具有反讽的意味。

小说中,有庆、福贵、二喜,全都死在医院里。

有庆死时,医院没有安慰、补偿家属,而是质疑福
贵为什么只生一个儿子。

实际上这和余华的人生经历是分不开的,余华尽管生活在医生之家,
自小见惯了鲜血与死人,但童年时的余华,面对无边的黑夜之时,内心充满了恐惧与无助,故
而他总是强调这种冷峻的情感。

电视剧则是增添了一股人情味,同样是抽血过多导致有庆去世,电视剧中的医院却表现了
无尽的惋惜之情。

医生说:“你只有一个儿子啊!”惋惜之时医生也为自己辩解,也许是有庆
自身的问题,这一设置十分具有现实性。

这种医患关系在当代社会中并不少见,带有现实性的
荒诞悲剧,为电视剧增色不少。

而电影再次赋予医院讽刺的意味,凤霞产后出血,留下馒头离世。

电影中福贵请来了一个
老妇产科医生,却因为当时打倒学术权威的运动被饿了七天,之后饥不择食,撑死了。

如果说
老妇产科医生代表了荒诞政治对知识分子的戕害、对文化的践踏,那么凤霞、福贵等人便是荒
诞的政治语境下普通受害百姓的缩影。

不同形式的艺术作品,其悲剧性的表现形式不尽相同。

小说通过展示福贵至亲的死亡,表
现了不可违背的命运的悲剧性;电影在控诉时代悲剧的同时,给福贵悲惨的一生留下了光明的“尾巴”;而电视剧则回归传统,福贵留下了唯一的徐家血脉,所有的悲剧仅由自己承担,给
孙儿留下了活着的全部希望。

三、结语
《活着》的悲剧体现在各个方面,小说通过展示福贵至亲的死亡,表现了不可违背的命运
的悲剧性,强调生命对苦难的承受,通过底层人的受难史展现中华民族的韧性,让人感受到这
种“优良传统”带给人的无尽的痛苦。

电影借着小说的时代性,控诉政治的荒诞,在结尾埋下
了希望的种子,抒发了“不论生活多么绝望,人都要活着”的感慨。

电视剧则解决了小说的牵
强之处,在写悲剧之时,表现了诸多人性的美好,如在展现人的坚韧之余,为人留下希望,鼓
舞着人活下去。

这也正是电影、电视剧比小说更动人的地方所在。

三种形式相互依存,相互传播,因改编的表现形式、艺术特色不尽相同,展现出了差异性,但三者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彰显了“活着”的深层内涵和生命的宝贵价值。

{1}曹小瑞:《余华小说的民族性分析》,《鲁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
第2期。

{2}鲁迅:《坟》,译林出版社2013年版,第154页。

作者:赵紫晨,辽宁大学艺术学院戏剧影视文学专业在读本科生。

编辑:赵斌E?鄄mail:948746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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