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是一种生活态度——记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院长王耀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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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研是一种生活态度——记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院长王耀献
作者:暂无
来源:《科学中国人》 2015年第5期
本刊记者方方李晓文张笑笑
“现在总有人对医疗问题不满意,认为还不如赤脚医生的年代。
事实上,在那个时代缺医
短药严重,更多时候是听天由命。
”在不算宽敞的办公室里,东直门医院院长王耀献用这个开
场白开始了这次采访。
这位“60后”院长,持一口带着一丝乡音的普通话,言语中流露出对现代医疗的自信。
在
一个以创新为科技主旋律的时代里,他认为科研并非一种形而上的“圣物”,它无处不在,存
在于兴趣里、临床上、管理中……他要追求的就是这种“真科研”。
济世救人,是他的科研信仰
1966年2月,王耀献出生于河南登封的一个偏僻山村。
“我家所在的村子前面是一条河,
后面就是凤凰山,山上有一座卢医庙,供奉着神医扁鹊。
”在他的记忆中,家乡山川秀美,可
就是怕害病,少年伙伴有因病夭折的,左邻右舍有因病家败绝户的。
王耀献的父亲40岁上就因为肝硬化过世,彼时,王耀献只有三周岁。
他的五位叔伯中,大伯被抓了壮丁不知所踪,其余
几位,只有四叔活过了古稀之年,却也是一生疾病缠身。
“我小时候有一次高烧说胡话,母亲以为是鬼神附体,还认真驱鬼。
其实在医学上不过是
高烧呓语。
”王耀献说,那时候乡邻们没有医学意识,虽然只交5分钱挂号费,药物免费,但
仅有的也不过是一些四环素、金霉素、安乃近等。
“搁现在,都是被淘汰的药。
”
时隔几十年,谈起当初,王耀献依然耿耿于怀。
“人这一辈子,出身会给心灵打下烙印。
出身决定了你会为什么人说话,为什么人服务。
”
1982年,王耀献16岁。
那年夏天,他郑重其事地将高考志愿表的五个志愿都填上了医学
专业,后来被录取到河南中医学院学中医。
入学半年,再回乡的时候,就有乡邻来找他看病。
“刚开始学就敢开方子吗?”笔者忍不住问。
“有什么不敢的。
”王耀献直截了当地回答。
在他的幼年,医生是最受人尊敬的职业,谁
家有病人,请医生之后,都会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来招待,虽然那个时代的“最好”不过是打
个荷包蛋或者鸡蛋茶之类的。
“病人和医生互相信任,从不会有什么纠纷。
”这种环境也给他
提了胆气。
为了给乡亲们更好地治病,他从集市上买来验方集,按照上面的土方验方一个个试验,去
看其中的效果。
在学校学会针灸之后,他先往自己身上练习扎针,熟练之后回去就实践。
谁有
个头疼脑热,让他看到了,还会主动给人家想办法。
有一次,一个孕妇出现癔病样表现,家人
以为“中邪”了。
王耀献却知道是妊高症子痫发作,耽误了恐怕会一尸两命。
为了让病人和家
属安心,他亲自陪着他们用手推车把孕妇送到卫生院,最终保住了大人的性命。
一来二去,还在读书的王耀献竟然在四乡八村打出了名气。
“有时候,我也会记不住方子,就会假装有事回屋里赶紧查书,出来再给人家继续写。
”说到当初的“糗事”,王耀献有些失
笑。
但不论如何,家乡缺医少药的状况让他比城市出身的同学早了好几年的实战经验。
当同学
们一起被安排到医院实习时,有了之前的铺垫,王耀献不仅在同学中,就算在原本医院的医生里,也是拔尖的。
1987年,王耀献本科毕业。
当时,医学临床专业的研究生不允许应届生考,必须需要两年
临床工作经历。
可是,一位老师看中了勤奋朴实的王耀献,硬是想办法特批他报考临床专业研
究生。
“我的导师是西医出身,当时正在研发两种中成药——小儿热速清和小儿泻速停。
跟着她,我在硕士期间就在参与国家‘七五’攻关课题。
我基本的科研素养和诊断思维,就是从她这里
开始培养的。
”至今,王耀献都对导师满怀感激。
几年下来,王耀献已经不是当初单纯靠自己
摸索经验的青年了,有了系统的方法论之后,他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
拿到硕士学位后,他留
在河南中医学院附属医院工作,先习儿科,后改肾科。
但有一点,他从未忘记过——搞科研必
须要从临床中来。
“不然科研是为谁服务的呢?”
济世救人,这才是他最根本的信仰。
精益求精,是他的科研动力
在河南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工作时,王耀献是出了名的“工作狂”。
早上六点,他已经
起床;七点,准时到医院;直到晚上十点,才到家。
“哪里有兴趣,哪里就有收获。
真正的科研不是为了晋升或者出名,它来自于兴趣。
生活
的诀窍就是科研,技术精益求精就是科研。
”
王耀献一直践行着自己的原则。
一般观点认为麻黄会升血压,遇到肾炎病人时,由于会出
现浮肿、高血压的症状,医生们不敢用麻黄这味药。
王耀献不认同这种绝对化的观点,他认为
麻黄同时还有解表利尿的发散作用,用好了也是一味良药。
他大胆用麻黄给肾炎病人配方,不
断调试用量,并测量血压情况,最终证明了自己的观点。
一个孩子因为发烧、拉肚子被送进医院,王耀献亲自去药房抓了剂泻药。
旁人自然要质疑,这不是开玩笑吗!“中医讲究通因通用,那个孩子虽然在拉肚子,病因却是出于积滞,自然要
泻下来才会好。
”果然,他这一出手,孩子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出院了。
有位透析病人回血的时候出现了血块,夜班护士卡住血块没让溜进去,却不敢保证是不是
有漏网之鱼。
听了护士的描述,王耀献认为十有八九是有血块进入人体。
他想到了尿激酶,这
是溶栓的利器,可是到底要怎么用,用多大剂量,此前医院并没有经验。
王耀献查阅过资料后,拍板先推10万单位尿激酶进去。
20分钟后,病人的肺栓塞症状出来了,胸痛、窒息、濒死感,他又继续加大尿激酶用量,超过了400万单位。
两个小时后,病人终于化险为夷。
“胆子忒大。
”同事们给他这样的评价。
“中医科研有中医的规律性,临床科研有临床的规律性。
不是只有坐到实验室里才叫科研。
毕竟实验室和真实病案之间相差还很远。
科研必须建立在临床之上,形成一种探索的精神和习惯。
”据说,那几年,经他之手写的病例数量之多,无人能出其右。
而他这位住院医师,也真
的是名副其实——“住到医院,随叫随到”。
“既然当了医生,这一辈子就得奉献,就得付出。
我不觉得累,相反,那是一个幸福的回忆。
亲手让病人转危为安,就像艺术家做出一个精美艺术品一样,是一种享受。
”王耀献说。
1995年,作为河南省中医跨世纪人才,王耀献被派往北京进修。
第二年,考入北京中医药
大学攻读博士学位。
读博期间,在导师吕仁和教授教导下,从临床思辨到科研思路,得到进一
步提升。
求学之路正如爬山,攀登越来越吃力,视野却越来越开阔。
1999年毕业后,王耀献没有急功近利地为晋升报课题,还是把功夫用在病人身上,在临床
中体会和理解导师提出的“微型癥瘕学说”。
癥瘕是中医病名。
癥,征也,有形而可征也;瘕,假也,假物以成形也。
癥瘕指肚子内长有肿块,或胀或痛的一种病症,相当于现代医学说的肿瘤、炎性包块等病。
为什么强调微型呢?肾脏内部病理变化靠传统的望闻问切无法解决,只有
借助现代技术,才能看到肾脏微观世界真面目。
“微型癥瘕”合起来即是:肾脏病时间长了,
肾脏内部气机阻滞,瘀血内停,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类似癥瘕的东西,只不过叫微型癥瘕,微型
癥瘕的产生过程相当于肾脏纤维化的过程。
这个学说源于糖尿病肾病研究,代表课题“止消通
脉宁治疗糖尿病肾病的研究”获2001年度教育部科技进步二等奖。
但王耀献在临床实践中,把该学说由糖尿病肾病引入其他慢性肾脏病领域,并提出了聚散消长理论。
他发现,癥瘕形成不
仅仅是结果,更是是个动态消长变化过程。
所有慢性肾脏病进展,是肾纤维化过程,也是微型
癥瘕形成过程,由于各种病因持续存在,导致肾脏功能上不断耗散,结构上不断积聚,最后造
成肾脏形成微型癥瘕,闭塞了经络,壅堵了水道,而成为尿毒症。
围绕微型癥瘕学说,王耀献
和他的团队做了很多科研,如国家教育部博士点基金资助课题、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课题、国家
科技部“重大新药创制新药”专项、中医药行业科研专项(慢病项目)等,培养了几十个研究生,得到了全国同行认可,其中代表性成果“肾络癥瘕基础与临床应用研究”获2008年度中华中医药学会科学技术奖二等奖。
“慢性肾脏病病程很长,甚至会延续一辈子,很多人得不到合理的治疗,又或者求医之路
很曲折。
那么,从得病到终点(透析或者死亡)全过程中,如何才能得到自始至终的合理治疗
和合理关怀,尽量延缓病情进展速度呢?”王耀献根据肾络癥瘕理论,提出了中医慢性肾病治
疗的一体化模式,针对不同发病阶段制定了一系列治疗方案,这才达到了临床科研的目的,
“来自于临床,服务于临床。
”
“每次在临床上有了新想法,我们就会去用基础研究来验证。
从基础研究里发现了新东西,也会再用于临床。
譬如说,我在基础研究时发现,抗肾纤维化软坚散结药(海藻、牡蛎、龟板、鳖甲)比活血化瘀药(丹参、红花)好。
用传统观点不好解释,但经过临床验证,软坚散结药
却有延缓肾衰进展的作用,这就和基础研究互相呼应了。
再比如,治疗肾衰大家都喜欢用大黄,可是我的动物实验发现有的还不如不用的好,再联系到临床,也不是所有病人都适合用大黄,
与每个人体质有关,大黄不能被千篇一律地用在慢性肾脏病中,胃肠热结的人适合,脾胃虚寒
的人就不适合。
”
“把中医理念和现代科研结合起来,也就是整体观和还原论结合起来。
实验室是还原与分
析方法,中医看病是整体观的方法,结合起来,对临床科研来说更合适。
”述说这些时,王耀
献的眼中闪动着光芒。
当问到“为什么不继续申报大奖”时,他说:“我不是科研家,科研只是我的生活和工作
态度”。
管理,是他的科研延续
2001年,王耀献从东直门医院调到东方医院,任主治医师。
刚到东方时,该部的肾科只能算“半个科室”——七八张床位,仅有的几个病人还是其他
科室不愿收的临终关怀病人。
来找王耀献的,大多是请他开个降糖药、降压药。
“人家只是来
开药的,可是我就问问人家有什么症状啊,顺便指导一下,慢慢就取得了病人的信任。
”三个
月后,肾科的床位住不下了,医院这才给了肾科一个独立病区。
一个主治医师撑起了一个肾科,王耀献的名字在东方医院不胫而走,慕名而来者络绎不绝。
“我赶上了好时代。
”王耀献说的“好时代”是指,东方医院和东直门医院开展竞聘上岗,争夺人才。
2003年3月13日,刚提了3个月副高职称的王耀献被任命为东直门医院肾科主任。
他忘不了这个时间。
因为,一周之后,北京出现了“非典”,东直门医院出现了“非典”。
新官上任,还没开始“烧火”,就碰上如此严峻的考验。
外人看来,王耀献是真够倒霉的。
他却有一股拗劲,既然已经这样了,那这把火就从应对非典开始烧起吧。
“东直门医院是重灾区,被政府封闭了,整个医院只留了50多个病人,我的病区就管了一半多。
”不是院里为难他,实在是肾科的透析病人不能出院,王耀献只能接下这个压力。
后来
的日子里,肾科前后出现了三个“非典”病人,但在王耀献的指挥下,科室里没有一个医护人
员受到感染,大背景是整个医院已有二三十个医护人员感染。
“你身上正气足。
”事后,有人
这样跟他说。
“非典”过后,王耀献的表现赢得了医院领导的信任,给他加担子了,肾科病区由38张增加到62张。
他后续的发力也没有让院领导失望,科室业绩在全院遥遥领先。
对于当时受到“非典”严重创伤的东直门医院来说,王耀献为稳定人心、恢复业务作出了表率作用。
两年后,众望所归,通过竞聘,王耀献走向副院长岗位。
在这个岗位上,他又以科研态度,开始了对医院管理的实践与探索,换句话说,管理变成了他的科研延续。
先后参加北大、清华
管理培训,系统学习管理理论,涉猎世界历史、经济、金融等杂学,为他日后管理方面成就奠
定了基础。
2009年5月,王耀献成为了东直门医院掌门人。
此时,距离他博士毕业,刚好10年。
这位东直门医院院史上最年轻的院长,究竟想要怎么来撑起这家医院呢?
“任何事都有钥匙,就看你能不能找到。
”王耀献找到的钥匙叫做“人心”。
“不能让职工认为谁当院长都没有希望。
一定要抓住人心。
我在当时提出了一个观点:没
有满意的职工就没有满意的病人。
”他解释道,“偶尔去治愈,常常去关怀,总是去安慰。
必
须强调一个医生的人文素质,否则病人永远不满意。
那么,职工满腹牢骚能服务好病人么?不能!当院长无非是两个满意——病人满意、职工满意。
其中,职工满意是让病人满意的基础。
”
从来都脚踏实地的他不擅长唱高调,也不习惯唱高调,他一出手,做的只是小事——把医
院一件废弃的仓库整理出来,建成“教授餐厅”,副高以上职工可以在这里享受自助餐;提高
夜班值班费,不能让他们连吃饭打车都不够;颁发禁酒令,中午喝酒被发现者立即免职;禁止
院领导参加各科室的联谊会……
抓福利、抓风气,如果说每个单位都是个小社会,王耀献想要做的就是营造一个公平、和谐、健康的氛围,把职工凝聚到一起,引导他们对事业对病人的责任感和奉献精神。
“管理是
土壤,人才是种子。
假如管理不好,即使有人才也会流失,参天大树也会枯死;假如会管理,
土壤肥沃,小树苗也能长成参天大树。
”这,就是王耀献针对管理提出的“土壤与种子学说”。
“管理是软科研,也需要科研的精神。
我的院训改了四个字:求是善行。
前两个字代表对
真理的追求,后两个字是对医院的做法。
”王耀献又开始普及他的科研观了。
院长的时间去哪儿了?
时间都去哪儿了?
2014年,这句话被无数次提起。
王耀献却认为,那些总在说没有时间的,其实是没有将自
己要做的事情理清楚。
作为一院之长,他并不会事必躬亲,而是将执行力交给相应的负责人。
“我只做决策,从
不参与具体的纷杂事务。
只有不会管理的人,才会天天忙得没有自己的时间。
”这个直率的汉
子甚至说,“不放权,要么是掺杂个人私利,要么是对部下不放心。
”
在他眼中,与其去做那些诸如商务谈判一类的事务性工作,还不如留出时间来带学生、出
门诊。
至于事务,只要把相关负责人没有管到的督促一下就好了。
何况,他还要跳出圈外,来
看待东直门医院的长远发展。
过去,东直门医院在行业内的知名度很高,但是社会知名度就不那么乐观了。
“要得到社
会的承认,才是根本。
在现有格局无法改变的情况下,我希望能在东直门医院力所能及地去做
几个试验田。
总体模式还是围绕职工满意和病人满意,后来又加上政府满意,为政府分忧解愁。
我的理念是,在公益中求效益。
”
这就涉及到东直门医院近来年专注的医改了。
王耀献认为,医改的核心是强基层,强基层
的核心是强人才。
为了扶助基层中医院,东直门医院专门成立了“中医战略联盟”。
到2015年初,参加联盟的基层医院已经超过110家,辐射近20个省,京津冀地区更是受益良多。
东直门医院每年抽出专项人力、物力和财力,为联盟成员办学习班,出动专家前往巡诊。
最令人称道
的是,为培养基层医务人员的科研能力,东直门医院设立了中医战略联盟科研专项,接纳基层
医院申报课题投标,中标者由东直门医院为其提供科研款项。
公立医院改革的典型代表就是东
直门医院东区,前身为通州中医院,而今,即将成为北京市最大的中医院。
“这样一来,优质
的医疗资源由中心区域疏解到郊区,符合北京市的发展战略,而通州的居民也不用再这么麻烦
跑市里了。
”
2013年,东直门医院国际部成立,这是国内针对高端医疗做出的试水,同时也是在打造首
都对国际的一张中医名片。
东直门医院的试验田又多了一块。
然而,对于这位坚持“一切皆为科研”的院长来说,最终不过是大道归一。
2014年,王耀
献获得全国五一劳动奖章。
而现在,他却开始思考未来管理梯队建设的事了。
“这几年,制度逐渐完善,人才队伍也起来了。
下一步,我的工作重点也该转移了。
我还
是想做纯学者,继续当好医生,这是我一辈子的追求和本分。
另外,我还想传经布道,当一个
能让其他人少走弯路的管理导师,把我的经验传播出去。
”
事实上,王耀献已经在做了。
目前,他正担任全国中医院院长培训的首席专家,还在筹备
想写一部《管理学孙子兵法》。
“管理就像打仗。
”喜欢军事历史题材作品的他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放眼全球,纵横捭阖,真正的希望还在年轻人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