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钗黛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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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钗黛合一”
作者:李葱青
摘要:自《红楼梦》问世以来,世人对黛玉宝钗的评价真可谓见仁见智、褒贬不一。
其中,红学大师俞平伯曾经很有见地地提出了“钗黛合一”说。
这一观点在红学界引起了极大的争议。
本文以《红楼梦》文本为基础,试图首先梳理自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以来,从“钗黛合一”论的提出到受到批判到对此理论进行反思和重新诠释的过程;再从《红楼梦》文本出发,探求“钗黛合一”论的合理性,从“钗黛合一”、“钗黛互补”两个方面来阐述“钗黛合一”论;最后,分别从仙界和凡界得出“钗黛合一”的原型,并解读作者蕴含在这两个原型里的意义。
“钗黛合一”是《红楼梦》研究中的一个争论不休的问题,它不仅关系到对书中重要角色薛宝钗和林黛玉的认识与评价,还关系到曹雪芹的创作思想和审美旨趣的理解。
前人对这个问题的探讨,研究用汗牛充栋来形容,并不为过,笔者愿在前人的基础上,对此略抒己见,只盼不为贻笑大方,足矣。
一:关于“钗黛合一”的争论
《红楼梦》中“钗黛合一”的倾向是在脂批中出现的。
在1933年出现的庚辰本第四十二回回前批上有这样一条批语:“钗玉名虽二个,人却一身,此幻笔也。
今书至三十八回,已过三分之一有余,故写是回,使二人合一。
请看黛玉逝后宝钗文字,便知余言不谬”。
○1
20世纪20年代初,俞平伯先生在其《红楼梦辨·作者底态度》中首次提出一个新观点:“钗黛合一”。
俞平伯先生在引第五回《红楼梦引子》中“悲金悼玉的《红楼梦》”一句之后说:“是曲既为十二钗而作,则金是钗玉是黛,很无可疑的。
悲悼犹我们说惋惜,既曰惋惜,当然与痛骂有些不同罢。
这是雪芹不肯痛骂宝钗的一个铁证。
且书中钗黛每每并提,若两峰对峙双水分流,各尽其妙莫能相下下,必如此方极情场之盛,必如此方尽文章之妙。
若宝钗稀糟,黛玉又岂有身份之可言?”。
○2这段话里包含三个证据:一是为十二钗而作的《红楼梦曲·引子》里“悲金悼玉的《红楼梦》”这句话。
他认为既然“金是钗,玉是黛”,而悲悼犹我们说惋惜,既然是惋惜,就不会是痛骂,由此可见,曹雪芹本意并不是要痛骂宝钗,要贬低宝钗,而是对宝钗的命运也持一种悲痛之心。
二是曹雪芹在第一回中借石头之口批判前人创作小说的模式:“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
”这一段正是作者亲口反驳俗套的才子佳人小说之语,既然如此,他就不太可能会写出个奸诈小人薛宝钗出来挑拨宝黛好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三则是他提出的“双峰并秀”“钗黛每每并提”,在前八十回中,钗黛的出现总是交相呼应,互相映衬。
如“林潇湘魁夺菊花诗”与“薛蘅芜讽和螃蟹咏”,“滴翠亭杨妃戏彩蝶”与“埋午冢飞燕泣残红”等,可见在作者心中,两人并没有什么褒贬、高下之分。
在1953年棠棣出版社出版的《红楼梦研究》一书《“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图说》中,俞先生对先前自己的观点又作了进一步阐发:“红楼一书中,薛林雅调,堪称双绝,虽作者才高殊难分其高下,公子情多亦曰‘还要斟酌’……从大处看,第五回太虚幻境的册子,名为十二钗正册,却只有十一幅图,十一首诗,钗黛合为一图,合咏为一诗。
这两个人难道不够重要,不该每人独占一幅画儿一首诗么? 然而不然者,作者的意思非常显明,就是想回避这先后的问题。
或者有困难,或者故弄狡狯,总之他是不说哩。
至于新制《红楼梦曲》除首尾各一支不算,十二钗恰好得十二支。
那总应该分了先后罢。
不然,它的安排也很有趣味的,始终被他逃避过了这先后的问题。
因为第一支《终身误》钗黛合写; 第二支《枉凝眉》独咏潇湘,在分量上黛玉是重了一点,但次序上伊并不曾先了一步。
可见作者匠心,所以非泛泛笔也。
”○3“钗黛在二百年成为情场著名的冤家,众口一词牢不可破,却不料作者要把两美合而为一。
”○4
20世纪50年代,由于文学评论与政治挂钩,宝钗和黛玉被划分成了不同的阶级,因此俞先生的“钗黛合一”论受到严厉的批判。
这是由李希凡和蓝翎开的头,他两在《关于〈红楼梦简论〉及其他》中说:“这不用解释就可以明显地看出什么是宝黛的恋爱基础,什么是钗黛两个人物形象的本质差别。
从文学形象内涵意义来讲,这是两个对立的形象。
可是经俞平伯先生一‘综合’,便调和了其中尖锐的矛盾,抹煞了每个形象所体现的社会内容,否定了二者本质上的界限和差别,使反面典型与正面典型合二为一,这充分暴露出俞平伯先生对现实主义人物创造问题的混乱见解。
”○5这段话引起了毛泽东的关注,从而连带地引起人们对“钗黛合一”论的关注,并赋予林黛玉与薛宝钗政治斗争的色彩,红学界几乎是群起而攻之。
孙逊在《“钗、黛合一”论批判》一文中说:“宝钗和黛玉岂不是‘名虽二人,人却一身’吗? 既然同是一个人,那宝玉又有何‘意难求’,以致要‘悬崖撒手’,‘弃而为僧’呢?!可见‘钗、黛合一’是站不住脚的。
”○6著名学者聂绀弩也说:“钗黛合一论和‘忏悔’论一样,是直接、干脆、全部、彻底地否定《红楼梦》的。
”○7于是,在后来的三十年里,红学界普遍地将林黛玉与薛宝钗两个形象完全对立起来,认为她们是不同阶级的思想体现,林黛玉是封建叛逆者的典型,而薛宝钗则是封建卫道者的典型, 一个是“正面”典型,而一个是“反面”典型。
并认为“钗黛合一”论是调和钗黛之间的“尖锐矛盾”,抹煞了钗黛两个形象所体现的社会内容,使“正面”典型和“反面”典型合二为一。
直到20世纪80年代,喧闹的政治氛围渐渐消散,对《红楼梦》的研究也恢复了理性,开始向多元化发展。
不少专家重提钗黛合一的问题,有少数学者开始在新的学术环境中反思关于薛宝钗的形象评论。
如吕启祥发表的《形象的丰满和批评的贫困》,用新角度分析薛宝钗,从生活出发,提出薛宝钗这个人物形象是可以存在于客观生活中的,使此文对这个人物形象的研究尤其深刻,在当时引起研究者们深入的思考。
白盾对“钗黛合一”进行了新的论证和总结,对俞平伯的发现作了客观的肯定,并且从《红楼梦》文本出发,就“二美合一”问题进行了批评和阐释,认为“二美合一”是客观存在于《红楼梦》中,由脂砚斋发现的,而非俞平伯的杜撰。
吴小如在《拙文被删有感》中也开始呼吁要一分为二辩证地看待“钗黛合一论”。
这一时期,对“钗黛合一”的研究可谓是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有持肯定态度的,有持否定态度的;有从美学角度看待“钗黛合一”论的,有从社会文化学角度看待“钗黛合一论”的,还有的综合文学研究和审美的诸多方面来考察“钗黛合一”的可能性的。
“回头看红学轰轰烈烈,更只是千言万语盾和矛, 无穷无尽的笔墨官司总打
不消。
”○8《红楼梦》是本奇书,关于这本奇书的方方面面一直在争论。
我们只有坚持以文本为依据,从文学角度出发,结合作者本意,才能更客观地来分析“钗黛合一”。
二:“钗黛合一”与“钗黛互补”
其实,在《红楼梦》文本中,我们可以寻到许多“钗黛合一”的蛛丝马迹,我们且一一来寻这些“蛛丝马迹”。
首先是《红楼梦》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这一回是全书内容的总概括,很多地方隐寓了故事发展的脉络和作者的创作意图。
如“金陵十二钗”正册的画册和诗词概括了薛宝钗和林黛玉等共十二位女子的一生际遇。
其中十二钗用了十一幅册子,薛宝钗和林黛玉合用一册:“只见头一页上便画着两棵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又有一堆雪,雪下一股金簪。
也是四句词,道是: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9二木为林,且木上悬着一围玉带,这分明是指林黛玉;“雪”与“薛”谐音,且雪下有股金簪,这是指薛宝钗无疑;四句词中“可叹停机德”和“金簪雪里埋”是薛宝钗命运的写照,而“堪忧咏絮才”和“玉带林中挂”当是林黛玉遭际的概括。
这里曹雪芹有意让薛宝钗和林黛玉同册,其中定有深意,这可以认为是“钗黛合一”论的依据之一。
除此而外,曹雪芹通过“兼美”已经明确地把薛宝钗和林黛玉缚在一起,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遇警幻仙姑,仙姑将一女子可卿又名兼美者,许配给宝玉,成就云雨之欢,这女子既不是后来做了宝二奶奶的薛宝钗,也不是与宝玉“你证我证,心证意证”的林黛玉,而是“乳名兼美字可卿”的一位女子,且看这女子的形貌,“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兼二人之美于一身。
很显然,“兼美”即是兼宝钗之杨妃美和黛玉之西子美,这是“钗黛合一”论的又一力证;其次,宝玉与钗黛的人物命名亦密切相关,含有“合一”之意:黛玉之“黛”与宝钗之“钗”一为眉饰,一为头饰,二者均为妇女化妆之物;且“粉黛”与“裙钗”都是古代女性的代称;而宝玉之“宝”即宝钗之“宝”,宝玉之“玉”即黛玉之“玉”,宝玉之名即是宝钗与黛玉之名的“合一”;再次,宝玉对待钗黛的情感和态度也有“合一”之意:宝玉对黛玉,从两小无猜到心心相印,思想灵魂的交融使他们爱之入骨;但宝玉对宝钗,并不能说就没有一点“爱意”,且看小说写宝玉看着宝钗“雪白一段酥臂”, 痴想宝钗的那一段白酥酥的胳膊若长在黛玉身上,这不也暗示着宝玉心中希望的是宝姐姐的仪表容貌与黛玉的精神气质的合二为一吗?在贾宝玉看来,如果黛玉的内在“神韵”和宝钗的外在“形貌”能够“合一”的话,那才叫“形神兼备”,那才叫“完美无缺”!也就是说,宝玉虽然在心灵深处深爱着他的林妹妹,但林妹妹确也有一些不尽人意之处,而宝姐姐虽然不如林妹妹那样占据着宝玉的心,但也并非没有可爱的地方;更有庚辰本的脂批说钗玉名虽二人,人却一身,由于脂砚斋批书几乎是在曹雪芹著书的同时,尤其与曹雪芹过从甚密,所以据推测他不但看到了后四十回原稿,而且了解曹雪芹的创作意图,所以他能明确地讲钗玉名虽二人,人却一身,即“钗黛合一”;其实如果我们细读《红楼梦》,细细深究,便不难发现,其实曹雪芹把“钗黛合一”的构思贯穿了《红楼梦》全书,在前八十回中,正如俞平伯所说,钗黛如双峰并秀,双水分流,说完黛后必是钗,讲完钗后必遇黛。
如第八回,宝玉识完金锁后,紧接着就是黛玉的手帕子扔到了宝玉的眼上,引出“呆雁”一说,再如第三十回,宝玉,黛玉大吵之后和好,作者笔锋一转就是宝钗借扇机带双敲来讽刺二人的“负荆请罪”。
凡此种种,无一不证明“钗黛合一”实为曹雪芹创作之本意,宝钗与黛玉各取所长,各避所短,两者合二为一,正是作者追求的一种美学理想
如上所述,在《红楼梦》中对“钗黛合一”的种种细节和暗示,充分表达出曹雪芹的旨意和趣味,而曹雪芹赋予钗黛的性格互补则是对此作出的进一步阐释。
在《红楼梦》中,林黛玉与薛宝钗两个人物形象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
首先,从外貌上讲,一个似飞燕,一个如杨妃,一个“燕瘦”,一个“环肥”,一个“风露清愁”,一个“艳冠群芳”,一个是凄婉的病态美,一个是富丽的健康美。
她们分别代表着两种不同类型、不同特点、不同风格的美的极至,美的顶峰。
确乎难分伯仲高低,实可谓“绝代双娇”。
其次,从性格思想上看,薛宝钗“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在守拙”,为时人所称道,连从不称赞别人的赵姨娘也说她“展洋大方”,就连小丫头们,也多和她亲近,她温柔敦厚,品格端方,对贾母、王夫人等长辈人物柔顺体贴,与孤苦伶仃的“情敌”黛玉亦能结为“金兰契”,从而互剖“金兰语”;更有不输于黛玉、湘云的才华,堪称才貌双绝;她忠诚地信奉着儒家的正统思想,具有像封建妇道的典范乐羊子妻那样的美好品德。
而林黛玉则保持着纯真的天地钟灵毓秀之德,她任着率直本性,不去沾染俗务。
黛玉的前生是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一株降珠草,“受天地之精华,复得甘露滋养,遂脱了草木之胎,换得人形”,这些就注定了黛玉的超凡脱俗,清秀非凡;她对于看不惯的事物常常讽刺挖苦,如对于宝钗的圆滑玲珑,她会冷笑嘲讽;对于人情世故,她不是不懂,只是她从不弄世故,从不屑刻意逢迎贾母、王夫人等实权人物,对某些恶俗的小人,她也不会去主动交接,只是以礼相待;她自幼不曾劝宝玉去立身扬名,所以宝玉深敬黛玉,认她是个知已。
最后,从作者的创作方法上看,也无不体现这钗黛互补:一个是金,一个是玉;一个有德,一个有才;一个是儒,一个是道;“木石前盟”是前生约定,带有空灵的仙气,“金玉良缘”是癞头和尚送来金锁,今生指定,有浓浓的现实味;宝玉与黛玉有的是心灵相通、超现实的情感,宝玉与宝钗有的是理智的、现实的婚姻。
三:可卿与湘云
《红楼梦》里有两个世间,一个是祥云缭绕的仙界,一个是红尘梦深的凡界。
因之,我们可在仙界找到一个“钗黛合一”的原型,在凡界亦也可找到一个“钗黛合一”的原型。
仙界的并不难找,在小说第五回,警幻的妹妹小名为“兼美”就已经明确地暗示出了,这就是兼宝钗与黛玉之美的原型,且看文本:“警幻便命撤去残席,送宝玉至一香闺绣阁中,其间铺陈之盛,乃素所未见之物。
更可骇者,早有一位仙姬在内,其鲜艳妩媚大似宝钗,袅娜风流又如黛玉”。
⑩
与宝钗、黛玉相比,秦可卿确然是一个“难得双兼”的妙极女子。
此人“生得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
”贾府阖府上下,无不对此人交口称赞、关爱有加。
“这么个模样儿,这么个性情的人儿,打着灯笼也没地方找去。
他这为人行事,那个亲戚,那个一家的长辈不喜欢他?”此人虽出身卑贱,在贾府中辈分最低,但在贾母眼中,却是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
在宝玉眼中,此人也是一个可亲可爱之人,甚至在半夜听闻秦氏死讯后,一口血喷了出来。
就连贾府中最目中无人的王熙凤,对此人也是另眼相待,秦氏临终时还托梦于她,殷切交代身后事。
可就是这么一个在贾府中可谓是既“可亲”(可卿)又“兼美”,其美压倒黛玉与宝钗的人,却只寥寥出现几次,在第十三回便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淫丧”收场,自此,钗黛正式登上红楼舞台。
从秦氏这个谜一样的人物身上可以发掘出的东西实在太多,本文试从“兼美”这个角度来分析作者赋予秦可卿的意义。
“兼美”即“兼而有之”之美。
“兼美”作为一种美学观,非曹雪芹首创,
而是古已有之。
在先秦儒家的中庸哲学中便已出现“中和观”,那时以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美而不刺、节情以中、温柔敦厚为其内涵与规范的“中和观”,是圣人用以摄天下邪心所用,其最为典型地体现了中国“古典美”的理想。
这种理想支配了中国艺术发展的漫长时期。
可到了中国封建社会末期,这种观念及理论已完全没有了公正居中的意味,它以节情以中、以礼节情、以道制欲、反情从志、存天理,灭人欲为旨归,统摄中国人审美观念达几千年之久,成为束缚人们自然心性的一道沉重的枷锁了。
“钗黛合一”、“二美合一”可以说是封建社会末期的“中和之美”在《红楼梦》一书中形象化写照,钗是儒,黛是道,而秦可卿代表的就是“中和观”。
由此,我们可作出这样一个推论:秦可卿是“钗黛合一”的影子,“钗黛合一”是“兼美”的影子,“兼美”又是“中和观”的影子。
而秦可卿的“淫丧”,又在某一角度上隐射了中庸之道的下场。
为了深刻而全面地暴露封建社会末期“中和观”的虚伪本质,同时也为了避免文字狱的迫害,曹雪芹在创作《红楼梦》时寓思想于形象之中,采用隐喻与象征的手法,大展春秋笔法,寓褒贬,别善恶,刀斧之笔直指“中和观”。
通过对秦可卿这一人物的命运安排及艺术处理,最终将她及她所代表的“中和观”这一腐朽的审美观彻底逐出红楼世界。
仙界的“秦可卿”是钗黛合一的原型,而在小说的现实世界中,我们还可以找到另一个“钗黛合一”的原型。
那就是“幸生来英豪豁达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11)的史湘云。
史湘云钗黛的关系,历来也是争论不休,扑朔迷离的。
有人说她像黛玉,有人说她似宝钗。
而我看来,湘云两者都像,湘云身上既黛玉的影,又有宝钗的影,可以看作是“钗黛合一”在现实中延伸。
黛玉所住的地方名为“潇湘馆”,种满湘妃竹,而林黛玉的诗号正是“潇湘妃子”,在第三十七回中,探春有话曰“当日娥皇女英洒泪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称湘妃竹;如今她住的是潇湘馆,她又爱哭,将来那些竹子想来也是要变成斑竹的,以后都叫她做‘潇湘妃子’就完了”(12)。
再看看湘云,在金陵十二钗正册中,湘云的判词则是:“富贵又何如,襁褓之间父母违。
展眼吊斜晖,湘江逝水楚云飞”。
毫无疑问,黛玉与湘云在寓意上共同指向了湘妃,所以我们说湘云像黛玉是有一定道理的;而湘云与宝钗在很多地方也是相像的,拿“金玉良缘”来说,宝钗有金锁,湘云有金麒麟,本来,富家小姐有金饰不为稀奇之事,可偏偏在第二十九回,作者让宝玉拿到个雄的金麒麟,还遭到黛玉的嘲讽,紧接着,宝玉和黛玉又大吵了一场,可见,湘云的金与宝钗的金一样,和宝玉的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先生就认为《红楼梦引》中唱的“悲金悼玉”之“金”是指史湘云而非薛宝钗。
可见,湘云与宝钗的形象在一定程度上也是重合的。
可卿是小说仙界中完美的“钗黛合一”,而湘云是小说现实中的一种不完美的“钗黛合一”。
跟仙界的“可卿”比起来,凡界的湘云的确是不完美的,她毛病多多,但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真实,才不至于走入“中庸”的桎梏中去,因之,与早逝的可卿比起来,湘云才是能陪伴宝玉走到最后的那个人。
○1陈庆浩.《新编石头记脂砚斋评语辑校》.中国友谊出版社.1987年版.575页
○2俞平伯.《俞平伯论红楼梦》.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466页
○3俞平伯.《红楼梦研究》.棠棣出版社.1952年版.第235,236 页
○4俞平伯,《红楼梦研究》.棠棣出版社.1952年版.第213 页
○5《文史哲》.1954年.第9期
○6孙逊.《红楼梦脂评初探》.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1年版.第270页
○7《论钗黛合一论的思想根源》.《红楼梦问题讨论集》1955年版.第145页○8周策纵.《红楼梦外一支血泪书》.《红楼梦研究集刊第五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198页
○9(10)(11)(12)曹雪芹. 红楼梦.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19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