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休祆神楼木雕“牛神”形象考辨——兼与姜伯勤先生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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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休祆神楼木雕“牛神”形象考辨
——兼与姜伯勤先生商榷
内容摘要:建于北宋的介休祆神楼是祆教祠庙在海内的唯一遗构,其木雕异兽有着典型的祆教文化艺术特征,然而被姜伯勤先生论证为“牛神”的木雕异兽,按其造型特征和在祆教中的地位及其所具有的神性职能来看,此木雕应是祆教中的“犬神”形象。犬在祆教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具有着驱毒祛邪和守护主人及纳吉送福等诸多职能,因此广泛的出现在中西方祆教艺术题材中。
关键词:祆神楼;祆教;牛神;犬神;驼神
一、问题的提出
介休祆神楼位于山西介休市城北顺城关大街东端,为一座雄伟高耸、建筑风格独特的木结构楼阁。它集山门、乐楼、过街楼于一体,三重檐十字歇山顶结构。屋顶琉璃精致华美,檐下木雕神奇怪异,与永济鹳雀楼、万荣秋风楼、飞云楼并称为三晋四大名楼,1996年被国务院确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据载,祆神楼建于北宋庆历八年(1048年),为其时名相文彦博征贝州王则凯旋后在其家乡所建。据姜伯勤先生考证,此祆神楼祆神即为发端于古波斯的古老宗教琐罗亚斯德教(亦名祆教,或称火祆教、拜火教)之神祇,祆教大约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经中亚、陆上丝绸之路传入中国[1]。历经隋、唐,直至宋代发展到高潮,元以后消亡。从现有文献资料来看,除祆神楼外,祆教祠庙还未曾发现有保留至今者,介休祆神楼为祆教遗构之海内孤例。
姜伯勤先生经过大量的实地勘察和史料分析论证以及对祆神楼现存碑碣记载的详实校勘,指出介休祆神楼为中古时期传入中国的发端于波斯的世界上最古老的宗教之——祆教祠庙,在祆神楼的木雕装饰构件和琉璃脊饰中有着明显的西域祆教文化的遗痕。
在其《中国祆教艺术史研究》一书中论及装饰在祆神楼上的木雕异兽:“祆神楼北侧顶层横梁椽口,东西各有牛头木雕像,西边牛头有耳,有牛角。东边牛头有角有耳。”“在祆神楼下层檐枋斗拱上,在与上层檐枋斗拱“牛神”图像相应的位置处,东西各有一骆驼式异兽头像”[2]。在文中,姜先生将祆神楼上檐木雕异兽命之为“牛神”,认为此“牛神”和下檐的“驼神”皆为祆教中的胜利之神或称军神,是祆神楼创建者北宋文彦博在征贝州王则凯旋后为感谢祆神的庇佑而修筑的,其根据有二:一是在祆教经典《阿维斯陀》中,胜利之神韦雷特拉格纳有风、牡牛、马、骆驼、牡野猪、青年、鹰、牡羊、黄羊、武士十种化身[3],并且《阿维斯陀》中有对于胜利之神化身为美丽的公牛的赞颂;二是援引司马光《涑水记闻》卷九之记载,即文彦博以地道战攻入贝州城后,王则以火牛抵挡,后因火牛退走践踏王则军队,致使文彦博获胜,此为介休祆神楼高悬神牛之像的“一大近因”。姜伯勤先生认为此异兽和骆驼形异兽即为祆教胜利之神或称军神的韦雷特拉格纳之化身。
笔者曾数次亲赴祆神楼实地考察,适逢祆神楼大修之际,得以攀上脚手架至距离异兽木雕咫尺处仔细端详,查看究竟。祆神楼下檐上的东西两个“驼神”木雕,其外部形象基本采用具象的表现手法,外形特征较为明显,不难辨识其形象源自骆驼,当为祆教“驼神”无疑。而对于姜先生将祆神楼上檐东西两个木雕异兽目之以“牛神”,则笔者不敢苟同。从此异兽造型特征和犬在祆教中的特殊地位进行考量,此异兽当为祆教“犬神”,而非姜先生所言“牛神”。姜伯勤先生是深孚众望的祆教研究专家,在此,笔者不揣冒昧,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一孔之见,与姜先生商榷并就教于方家。
二、祆神楼“犬神”形态特征分析及祆教东西方之犬神形象
被姜伯勤先生命之为“牛神”的异兽木雕,东边异兽眼眶深陷,眼球鼓起,两眼间有一瘤状物凸出,眼眶上眉毛粗阔突起,高于额部。阔口闭合,獠牙露于唇外,鼻翼贲张,鼻翼右侧有裂缝。头上双耳,耳后及脖颈周匝有鬃毛披拂;西侧异兽同东侧异兽形象相同,当为同一种兽类无疑。不同之处在于,西侧异兽阔口大张,长舌几近唇外,獠牙一览无余,下边獠牙有缺损。两异兽皆怒目凶睛,表情暴烈凶猛,令人不寒而栗。
结合祆神楼下檐与此异兽相应位置的骆驼形异兽所采用的具象的表现手法,以及此异兽的形态特征,笔者认为,此异兽并不具有牛的形象特征,倒是具有犬的特征。理由有四:其一,从上述可知,此异兽长有獠牙,乃是肉食动物,而牛是食草动物,牙齿排列整齐,没有獠牙;其二,该异兽凶猛暴烈的表情特征也不类食草动物牛的表情,而类食肉动物的犬,且其形象特征尤像祆教中行“犬视”的四眼犬;第三,此异兽脖颈周匝有一圈鬃毛,牛脖颈周匝是没有鬃毛的,而犬有鬃毛,尤其是一些大型凶猛的獒犬、牧羊犬类;第四,该异兽鼻孔朝下,与犬的鼻孔生理构造是一样的。食草类动物如牛、马、驴、骡、羊、骆驼等,鼻孔生长方向是朝左右两侧张开的,不管是公牛、母牛、水牛、黄牛还是奶牛,其基本生理构造都一样。人类在很早以前就知道利用牛的这一生理特点,以绳索从牛左右鼻孔穿过来牵引牛。
姜伯勤先生在《中国祆教艺术史研究》一书中所绘的“牛神”线图,乃是祆神楼东边异兽木雕的正面闭嘴形象,此异兽最鲜明的特征“獠牙”没有描绘出来,而这是区别食肉和食草动物即此异兽是“牛”还是“犬”的主要的外部特征;加上从正面看去,极易把异兽脖颈上面披拂的两绺鬃毛看成牛角。但若从多个角度并综合东西两个异兽观察,就不会得出此异兽是“牛神”的结论了。排除了此异兽为祆教“牛神”以后,结合其形象特征和犬在祆教中的地位和职能,那么此异兽应是祆教中的另一个重要神祇“犬神”。
“犬神”出现在介休祆神楼上,并非偶然。犬从很久以前就进入了人类艺术中,从祆教的发源地古波斯地区即发掘出约公元前5000年左右的犬雕像[4]。波斯和中亚所见的祆教艺术中,犬神形象比比皆是。在中国所发现的祆教艺术的诸多墓室石刻、壁画、建筑、出土器物中,也习见犬神形象。归纳起来,犬神形象主要表现为以下三种:
第一,普通犬神,即普通犬的样子,在斯基泰人村落遗址中发现的青铜祭祀台上,有犬和羊的形象[5]。在苏鲁库克出土的突厥人[6]使用的陶灯盏上,有狗与鸡(鸟) 的组合[7]。伯厄斯教授认为这些动物都是祆教中守护不灭之火的神兽[8]。中国所发现的石刻葬具,如河南安阳北齐石棺床[9]、山东青州傅家石刻[10]、西安北周安伽墓石棺床[11]、史君墓石椁[12]、流散到日本Miho美术馆的出自晋地的石棺床[13]、太原虞弘墓石棺[14]等等。在这些石刻葬具上,皆有犬的形象,它们有的跟带有头光的神一起,有的出现在狩猎画面中,有的出现在丧葬祭祀现场,而这些石刻画像,皆具有鲜明的祆教文化因素[15]。饶宗颐先生在论及法国国立图书馆藏伯希和得自敦煌之白画,提到画面上相向而坐的二女,“一女奉杯盘,盘中有犬”[16]。姜伯勤先生认为此画内容与敦煌归义军时期盛大的赛祆活动有关,是素书的祆神纸本画像,即是祆教女神娜娜(Nana)[17]。近年中亚粟特及于阗地区发现祆教图像中,常有手托小型动物(羊、驼、犬)的图像,与敦煌白画之内容颇多关联。
第二,翼犬,即长有双翼之犬,中亚粟特地区片治肯特壁画中,画着一只驮着宝座的翼犬,宝座上坐着一位女神[18]。而在萨珊波斯艺术中极其流行的是另一种翼犬形象,为犬的头部,有翼和孔雀尾(或鱼尾),被解读成“神的荣光(farn)”[19],象征着“幸运”和“富贵”,此外,在新疆楼兰地区房屋装饰构件上亦有木雕翼犬形象[20]。
第三,森莫夫,是犬、鸟和麝等动物的结合体,在祆教艺术中,森莫夫的形态主要是犬首、鸟身,如粟特所出银壶上经常可以见到森莫夫和胜利之神韦雷特拉格纳化身的有翼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