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终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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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终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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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国家,在当代的历史中已经不复存在,但在20世纪,却成为了人类精神世界中一个隐秘的坐标。这个奇葩的国家,这个不复存在的国家,这个像虚构一样的国家,就是奥匈帝国。这个不了了之的,在一战之后就消失了的国家,它在精神帝国之中也有三个这样的代表。他们的小说同样遭遇了这样一个不了了之的命运。当然,这三个人,我们现在很少会把他们归结为同时代人,归结为来自同一个国家的人。

其中一个是卡夫卡,我们往往把他看作一个犹太人,一个少数族裔,另一位是哈谢克,这位老兄非常欢乐,我们也会更多地把他当作一个捷克作家。但事实上,他俩都是奥匈帝国的臣民,他们小说中所描述和经历的官僚机构,那些军队、法庭和监狱,甚至精神病院,都是奥匈帝国的系统。这些故事,其实都是奥匈帝国的故事。而哈谢克的小说,《好兵帅克》也是一部没有终结的小说。第三个人,同样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但比前两位活得久一些,活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1942年),这个人就是穆齐尔。他的小说也没有写完。而他本人则是更为典型的奥匈帝国的成员,因为他是一个奥地利人或者从种族上说是日耳曼人。这样的身份使得他貌似更接近奥匈帝国的主体,更接近帝国统治层精神生活的内部,是卡夫卡的K想要进入的城堡的里面,属于城堡内部的主人的生活圈中的一个成员,而不是外部永远望着远处城堡不得其门而人的一个他乡之人,一个流浪者,一个被放逐的人。那个人是犹太人,是一个少数族裔,是一个永远被路上遇到的任何一个障碍在摧毁的人,是处于匮乏和不确定当中的人。而穆齐尔是出于确定的位置和身份当中的一个人,首先他是日耳曼人,然后他又是奥匈帝国的贵族,他的家族属于官僚系统当中的统治阶层,从他的个人身份以及小说中的主人公的身份来说,都是这样的一个角色。

但有意思的是,无论是城堡之外没有进入的人,城堡之内的主人,疑惑是帝国东部的捷克民族,他们都遭遇了一个共同的命运,他们的小说都没有写完,都是没有结尾的小说,没有结局。当然,哈谢克是一个欢乐的人,他不断往前写着

的小说好兵帅克是因为他自己染病身亡也没有终局。而卡夫卡的小说,我们看到无论是《城堡》还是《美国》,它的基调,主人公的命运都是在非线性的荒芜的迷宫当中。永远都是惊奇,混着噩梦和喜剧气氛,永远都在不断展开的马戏场面般的新世界,美国,这也是不可能有一个明确结局的。

这种没有结局,和长度没有关系。比如《静静的顿河》写了四大卷,也是有结局的,因为它最后古典的悲剧性的指向是明确的。再比如现代主义的实验,绝大部分都是有明确结局的,并不是因为实验就会没有结局。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它指向的是不断分裂不断展开的当下时刻,一个瞬间就可以产生无数的感觉和回忆。写三个人的一整天,三个人在都柏林的漫游,它的这个结构,它的指向和它要达到的效果感是明确的。《尤利西斯》从一开始就是有结局的,它的形式是确定的,甚至是与古典的史诗《奥德赛尤利西斯》是对应的。乔伊斯写到后来几乎没有人能读懂的《芬尼根守灵夜》也是有结局的。它是与爱尔兰传统的民歌,与乔伊斯所关心的创世纪——各个民族创世纪的神话,以及他自己所要进行的语言上的创世纪——使用全世界不同的语言进行全新的组合与创造,这样一个方式与他所想达到的目标以及效果都是明确的。

但是穆齐尔是在写作当中去寻求他自己的写作对象。就好像昆德拉所说的,尼采使得哲学变成了一种文学,变成了一种不断出击的行动,思想是在每个句子里展开一种可能,进行它的工作,而不是在体系里面。而穆齐尔是在把文学变成一种可以思想的工作,可以在每一个瞬间,每一个片段,每一个情景中可以不断展开的工作,这个工作就变得异常的敞开,异常的不确定。就好像他在《没有个性的人》开始前端的一个章节的标题,《如果有一种现实感,那它也是一种虚拟感》。这是一个非常准确的说法,尤其在奥匈帝国这样一个国家的背景下。国家可能是我们生活其中最大的现实之一,而奥匈帝国就在穆齐尔的生活中化为乌有,显得就像一个虚构。穆齐尔在小说当中也强调了所有一切的制度,所有一切人生活的条件,或者人本身被构成的那些个性,都是虚拟的,是被构造出来的。在这些偶然的构造,在这种巨大的不确定当中,小说本身也是不确定的。乔伊斯所确定的是神话——漫游的神话,语言的神话,而穆齐尔的世界中神话都成了笑话。

2

《没有个性的人》,这句在中文中近一千页的小说,它究竟写了什么故事?这是一个问题。在之前的评论中,绝大部分的回答都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故事都没有。这是一个貌似不明觉厉的断语,但事实上,有失偏颇。这部小说中其实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人物也在其中发生了变化。主人公乌尔里希并不是没有个性的人(关于书名的翻译,有很多可探讨之处,篇幅有限,以后有机会再展开),而是非常有个性的人,他的个性就是否定性。他对于世俗世界确定的成功,确定的职业生涯目标,都持一种虚无的,否定的乃至略带讥讽的态度。乌尔里希这个主人公是个三十郎当岁的年轻人,出生于富裕家庭,父亲是一位帝国皇家御用的法律顾问,所以从小说一开始,乌尔里希就实现了财务自由。他在维也纳郊区买了一栋小型的宫殿,装修改建成了自己的住处。因为父亲与皇室家族的亲密关系,乌尔里希此后得以进入平行计划的筹备委员会,也是拜其老爹推荐所赐。

这个年轻人在物质上完全是一个财务自由的人。完全没有谋稻粱的需求,但他需要去完成自己,去获取职业或社会地位上的身份。他为了谋求这个目标,先后尝试了三种职业生涯,军官、工程师和数学家。这三种职业都被他自己否定了。军官属于军队,在军队中乌尔里希发现自己永远处于一种等级之中,与上校的一次谈话“让他弄明白了大公爵和普通军官之间的区别。”而工程师虽然可以设计改造世界,但若“建议把他们的思想上的勇敢精神不是用在机器上,而是用在自己身上,他们就会觉得这种建议是一种无理要求,就像是要他们违反常情用一个锤子去杀人。”最后,数学,“精确的自然科学之母,也是最终推出毒气和战斗机来的那种精神的始作俑者。”因此,三种职业都没有成为乌尔里希最后选定的生涯。就在这个时候,父亲的一封信件,将他举荐给了一位伯爵,去参加为卡卡尼帝国的国王进行登基70周年纪念活动。这个活动,因为与德国皇帝威廉的登基三十周年在同一年,也就被称为平行行动。此后小说的主线,便是这个平行行动筹备委员会所进行的讨论与准备。在其中,乌尔里希认识了自己的表妹:外交部司长图齐的夫人狄奥蒂玛,金融巨头和“大作家”阿恩海姆,并重新与多年不见的胞妹阿加特相遇。

这部小说令人珍惜或令人赞叹之处在于,它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个环节,每一个场景,都是有着特别饱满的心理和感受力上的展开。这种饱满类似于儿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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