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丁香花

五月丁香花

武志强

五月的时候，我们在一处开满丁香花的园子里，也是现在这样一个温和的天气，有一点的阴。我喜欢这样的天气。我们看天上的流云，我说：“流云是易变的。”但丁香花永开，永在。每年五月的丁香花就要茂盛了。

这些尽力开着的丁香花，一定是因为想留住什么才尽力这样开放的，但它要留住些什么呢？而看云看花的我们又想留住什么呢？那个时候，我以为青春是要消失的，想到将要消失的青春，内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若失，仿佛我已经是辜负了自己的青春。难道我们不都有所辜负吗？

五月过去，丁香花开过了。我记得那过去了的五月，那开过了的丁香花。五月丁香，永开不败，是为了纪念那段青春，五月丁香，留住的只是一段青春往事，一段回忆，一个爱情迷梦。

如今五月又来，丁香花又开，那密密的心事何在？我曾对风对雨对月追问，却没有一个答案。

五月丁香，繁枝遮密的心事，那繁密的心事，像是解不开似的。即使风尘依旧，我能解开你无语的心事吗？关于青春，关于自我，我们在那个时候又知道多少？我爱用“孩子”一词，我们就像两个无知的孩子，相遇了，玩耍了一场，然后又分开了。我们彼此又了解多少？能说我们就此认识吗？对于你，我不能说认识。对于我，你也不能说就认识。那不能被认识的还有很多、很多。

我愿意把那个时候的我们看作一对孩子，是孩子，就有他单纯无知的一面。或许正是这一点，才使得我长久回望那五月丁香，而五月丁香也就在我心中永开不败了。

就这样，丁香花在那年的五月盛开了，一园子的丁香树、丁香花，花香飘溢，那种浓郁的香味能把人熏醉了。丁香花兀自盛放，那盛放的香息充满了一片天空。

花开无声，人亦无语。无语中花开，正当时。在当时，吸引我的究竟是花还是你，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在那个年龄，为花香迷醉也是正常的吧。那时的我们更容易被外界所吸引。

后来，黄昏来了。后来，夜晚来了。再后来，夜晚的雨也来了。雨就在夜晚下着，我们躲在丁香树下，听那雨声淅淅沥沥落在叶子上，落在花瓣上。雨水也挡不住花香。花香直往我们鼻孔里钻。闻到花香我们就笑了。我还记得你的笑，那是你美丽的一刻，雨水落在你脸上，洗亮了你的笑。你笑了，多亲切。

后来，我们站在廊檐下，看着眼前微光中的丁香花。你问我：“丁香花为什么这么香呢？”我当时的回答很简单，我说：“因为它香。”你听了，没有再问下去。

如果让我现在来回答，可能就不那么简单了，因为丁香花又生长了15年，这15年，该经历多少风和雨，经历多少花开花落，有多少心事和情韵不能化为语言。只有站在这儿静静地看着这些微光中的丁香花。而所谓的这儿，也只是想象中的，因为真的丁香已经消失了。但那个五月的丁香永远在记忆中如初现，那是永开不败的花。那真个是花团锦簇地在微风细雨中摇曳呢。

我闻到了花香的味道，我也闻到了雨水的味道，雨水夹杂了花香，花香参杂了雨水，那混和在一起的味道，我都闻到了。那五月的雨点落在花上，像是落在我的心上。好在这是五月的雨，五月的雨并不大，下了一阵，就停下来了。我看到灯光中的丁香叶子和花瓣都亮晶晶的，闪烁着湿润的光泽。那种湿漉漉的感觉，使得花枝都垂下来，显出了几分的沉重。那些光亮闪烁在我的心上，像是你的眼睛。

我看见你的眼睛也是明亮的，但在那个时候我羞怯于面对你的眼睛，一如我羞怯于面对

自己的心事，有话都不敢说出来。于是看一下你的眼睛，就又躲过去了，就像是偷看。为什么不敢正面去看呢？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去看？而是要偷悄悄的瞄一眼。问我自己，我能说什么？我就是这样的，还是两个字：不敢。

在我们之间隔着夜光，隔了丁香花的香味，那香味是浮动的，不定的，一股一股的，钻心入肺的，念念不忘的，仿佛在那一夜只为我们两个人存在。树在生长，花在吐蕊。

而在我们之间确实是隔了一些不能被认知的东西，距离？时空？这使得我们以后终究未能走到一起。我记得我把手伸向你的时候，被你推开了。我就再没把手伸向你。因为我再没有勇气了。但那园子里五月的丁香花难忘，也没有忘掉，忘不掉。

随着城市建设的拆迁、改造，再去寻觅那个园子时，已找不到了，什么都不存在了。那些丁香花自然也是不见了的。我在路边徘徊，想那五月的丁香，它们确曾开放过。那些细细密密的心事也确曾发生过。那些犹豫和判断都在风雨里有过。我知道，在我的记忆里，开放过的丁香花是不败的。那曾经热烈的开放，喷吐着香气，又在风雨中摇曳，那是丁香花在快乐的舞蹈，在舞蹈着，在歌唱着。就像是我们经历过的青春，那一段的青春，无语的心事，外面那个很大的世界。我们因此放弃，其实我们还缺乏实现什么的力量，我们终于还是要回来，回来寻找，哪怕一切都已消失，哪怕什么都已找不到了。

丁香花，那一季的心事，那个季节过去后，似乎我再没有过那样的心事，因为再也回不到那个季节。但那不是伤，那个季节没有留下伤口，也就不存在如何愈合。似乎也不是忧郁，而是一种淡淡的惆怅，若有迷失，却又寻找不到。那个季节，丁香花盛开，花香充溢天空，年青的我们确是容易迷失的。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能找到什么？

我曾经在那个园子里体会到曲径通幽的妙处，在丁香花开的廊道里穿行，后来我却迷失了，找不到自己。寻找迷津，却被迷津所迷。

丁香花是五月的花，五月不止有丁香花开，但我独记忆了五月的丁香，因为有过一个五月的你，一个丁香花下的你。

武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