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蔚六盘_“80后”与马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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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蔚六盘_那些青春苍凉的声音和在路上的梦想

云蔚六盘_那些青春苍凉的声音和在路上的梦想

——关于王怀凌、红旗等人的诗歌倪万军我们还能够清楚记得,1980年代早期和中期,朦胧诗像海啸一样漫卷而来,以《今天》为中心的写作群体①,迅速展示出这一代诗人的英雄主义立场及其高贵的写作姿态。

到了90年代,在80年代作为整体出现的诗歌群体开始迅速分化,“世俗化”的步伐进一步加快,政治意识的滑落,诗歌的写作呈现出一种离开政治意识和反叛意识的迷茫、暧昧情绪。

而从1980年代到1990年代诗歌写作的地域性转换也表现的比较明显,由北京而西南,尤其是四川。

新世纪以来诗歌的写作呈现出更加多元更加开放的局面,但是由于其他一些非诗因素的介入,使得这些年的诗歌写作并不能使人们感到满意。

我们已经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诗歌的黄金时代已经远去,艺术功能的衰退,想象力的丧失,批判意识的淡薄等等使得诗歌像一朵明日黄花,日渐沧桑。

不过从总体上来说,西部的诗歌创作还是处在这样一个稳步前进的发展状态之中,甘肃、青海、新疆、宁夏的诗歌创作会不时引起全国文坛的关注,甚至被称为是“西部诗坛刮起的绿色风暴”。

宁夏的诗歌写作长期以来一直孤守在这样一个远离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地方暗自生长,先后出现了一批优秀的诗人,虽然从全国范围来讲,他们可能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甚至进入不了文学史的写作视野,但是我们不能忽视他们的努力,不能忽视他们作为诗人那种纯粹的诗歌理想和精神,那种饱满的情绪和高扬的写作姿态。

这一期《六盘山》杂志上选编的几位原州区诗人的作品,基本上能够代表当前原州区诗歌写作的基本状况。

下面就以这次选入小辑的几位诗人及其作品做一简要解读。

一、关于王怀凌我总是喜欢将一个人的创作和他的身份归属、精神选择联系起来,所以在2004年《绿风》杂志的宁夏诗人点评中,我说王怀凌是一位身在庙堂心在野的诗人。

这种特殊的身份归属和他的诗歌写作形成了有趣的对照关系。

比如他创作过一首题目为《昼伏夜出的羊们》的作品。

作为乡镇干部的王怀凌必须毫不迟疑地执行上级的各种政策法规。

云蔚六盘_暖色的石头

云蔚六盘_暖色的石头

竹青东边山头上开始发红的时候,莲子已经坐在了供销社新铺了瓷砖的台阶上。

此时街上只有几个刚刚在清真寺里做完邦不达的老汉,安闲地从曙色微露的街上走过。

莲子看着前面的路,一直看到路尽头的山豁口,没有看到有砖车开来。

运气好不如起的早。

婆婆经常这样敲打莲子。

不过莲子和别人想得不一样,也和婆婆想的不太一样,起早是一定要起早的,起的早肯定能下上第一车砖。

这一点莲子坚信不疑,所以她是每天起得最早的,这样别人来时,她已经把五元钱装在口袋里了。

可是莲子更相信运气,单就下砖车这件事,莲子就相信是运气。

想起那天,莲子就更加相信自己的运气。

那天早晨,莲子一早就到菜地里挖葱。

太阳刚冒花,莲子就挖了两大捆。

担起两捆葱,莲子一口气走完十几里路,等到那些坐头班车来城里卖菜的女人们来到菜市场,莲子已经把最好的位置占了。

莲子是第一次到城里卖菜,那些老卖菜的见莲子把最好位置占着,一个个脸吊得老长。

那个每天都要占有利位置的黑脸胖婆娘还用脚踢了踢莲子的葱,见她没有挪窝的意思,眼睛瞪得像牛眼,莲子转过脸不理她,她气哼哼地又踢了踢莲子的葱,嘴里说怎么今天菜市场多了根臭葱。

莲子就占了最好的位置。

那天莲子的葱卖得非常淘气。

莲子的位置本来很有利,但是那些老卖菜的那天专门合起伙来对付她,本来有人走近她的菜摊,可是立马就有人迎上前去,说是老主顾,要照顾照顾,就直接将买主带到自己的菜摊跟前去了。

有人看好莲子的葱,已经说好价钱,可是偏偏旁边就有一位大声叫卖,价钱比莲子的便宜好几分,于是买主立即又扔下莲子的葱走了。

眼看过了晌午,莲子的葱硬是没有卖出一根。

那些老卖菜的纷纷到小吃摊上叫来了凉粉、水饺、酿皮,端着碗在一起吸吸溜溜地吃着,还不住地用一次性筷子向莲子指指点点。

莲子本来也想买一碗凉粉的,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吃过凉粉了,今天想卖了葱调一碗解解馋,可是连一根葱叶都没有卖出去,口袋里没有一分钱,只有站在太阳底下听肚子的馋虫咕咕叫。

到了午后,其他菜摊的葱都成挑剩的了,莲子的葱忽然就成了菜摊上最好的了。

云蔚六盘_冬日村庄印象(组诗)

云蔚六盘_冬日村庄印象(组诗)

马瑞博

夕阳是一口冰冷的风洞
吹散了村口的一窝老头
河面冻裂了
捂着一堆热牛粪取暖

荒天
荒地
一线山路,一再地
被山沟折弯

晚点的夕阳,使山顶上
哪个牧羊的人站成了半截树桩是谁一嗓子秦腔
喊的满山荒凉

月光下的场院
是一张薄薄的白纸
风一吹
一根碾子在上面直晃悠

被时间沤黑的草垛
拄一根夕光
披蓑戴笠的,一阵风过
弓着腰背,咳嗽的浑身颤抖

那个走夜路的人
脚底板好重
你看,月钩
都被坠的一闪一闪的

是一路的牛铃把山路坠弯了
要么就是农人憋了一夜的几声咳嗽你看,在黑色的风中
它又在山腰轻轻摆动了几下

从早到晚,门外的老牛
桔瓣一样敛在自己的影子里
若无其事,又极其杳深地
回味着人世的沧桑百态

一定是南墙根反刍的老牛
把半块夕阳咀嚼掉了
你看,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多像刚刚闪过墙头的一块飘忽的夕光

雪落在了北方
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像一道道如麻的针脚
缝合黄昏所有发亮的伤口
十一
整座村庄朝一个方向奔跑
而老屋却被撇下
时间把屋里的老人已经遗忘
你看,他的眉毛仍在疯长
十二
雪落进清晨
在窗台上闪耀
昨夜,月光下谁的一截肌肤
直晃人的眼
十三
林中那些没有长直的树
永远也不会尝到斧刃闪光的冰冷这是何等的幸运
与不幸
十四
最初的旷野
最初的雪
照亮了
我的前世今生和来世
《朔方》2009年第4期。

云蔚六盘_商贾流韵过店街

云蔚六盘_商贾流韵过店街

刘国龙20世纪40年代末的一天,晨曦微露。

渐渐,东方泛白,光线明朗起来。

一名伙计,在响亮的鸡叫声里,懒懒起床,穿整衣衫,揉抹睡眼,把店堂的铺板,一块一块拆卸下来,摞在门外,随后,将那条印有字号的幌子,撑展开来,经年累月,风吹雨淋,幌子早已字迹模糊,有些残破。

昨夜又是一场沙尘,铺柜上的几卷布匹落了一层浮土,伙计伸了一个懒腰,伸手取来一柄鸡毛掸子,拂去尘土。

在伙计简单的洒扫之后,靠东墙的一条门帘微动了一下,店铺掌柜手托一只茶壶,踱步出来,轻呵了两声,沿着铺柜走了一来回,吩咐了几句,放下茶壶,出了门,望了望天空,往城门方向行去。

此时,伙计把柜上的布匹,按照花色式样,重又整理了一番,待到符合掌柜的意愿之后,方才歇了下来,随便吃了几口干粮,等候第一单生意。

约摸十点钟光景,街巷里开始有了几个人,衣着简素。

将近正午的时候,人逐渐多了起来,布店里,梳着简单发式的几位妇女,围拢在铺柜前,指点着立柜上各式的花布,议论不已,只听“哗”的一声,伙计展开一段布料,往胸前一搭,比衬给众人挑选。

有人染了风寒,慌慌张张进了药店,说明症状,大夫开好药方,伙计手握一杆戥子,拉开抽柜,抓了一把药草,称量起来。

而对面的笼箩铺里,一堆散发木香的刨花,如一团白雪,将笼箩师傅围成一圈,年老的师傅将一张木片的两头对接好,用钉子钉结实,再装好笼底,如此,一只精巧的笼屉,呈现在了面前。

此时,一个洪亮的声音,穿透了巷子里喧闹的人声,一位老人,推着一辆板车,载着色泽诱人的酥糖,吆喝着艰难地从人群间挤了出来。

2008年的晚春,这条将近百米的街巷,恍若做了一个沉沉的梦一般,淡去了往日的浓艳,寂静地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南边,在经受了历史的风寒、霜雪之后,愈加显出一副颓态,俨然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驻守着生命的暮年时光。

而这街巷,早已物是人非,搬离的搬,迁走的迁,最初的住户已了无影踪,行迹难寻。

倒是就近做些小本生意的外来人群,重新进入这条老街,租住在这片将要倾颓的房屋,努力成为这个城市生意人中的一位。

云蔚六盘_黄土地上的那片白

云蔚六盘_黄土地上的那片白

咸国平西海固的土豆,又到了收获的季节。

此刻,我的眼前又浮现出熟悉的一幕。

父亲挥动着皮鞭,犁开一道道田垄;母亲臂挎竹篮,将种子连同额头上的汗珠一并撒进黄土地里。

耙地、盼雨、追肥、拔草,一些常态的工序,引出父母一个个焦虑的眼神。

到了这个季节,父母手中的镢头,好像一个个朝拜者,一步一叩首。

镢头叩响了土地,刨出了一个个拳头大的白色精灵,逗得父母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土豆,和西海固人同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世代结缘。

在旧社会,西海固人把土豆叫“救命蛋”。

从我记事起,就已经叫洋芋了。

现在还有叫“金蛋蛋”的。

至于土豆和它的学名马铃薯就很少有人叫了。

在这里,我觉得叫土豆亲切,因为它和我同在西海固生长。

记得在一个冬天的午后,三姑带我来到一孔窑洞前,窑门上挂着一个已经改变了本身颜色的白布门帘。

三姑揭起门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随着一团升腾的雾气,父亲探出头,给了三姑一些像面条一样的东西。

当时我还不知道这就是土豆粉条。

三姑把粉条放入我的手中,我用双手捧起粉条,放到嘴边用力一吸,扑哧,粉条的另一头从鼻孔伸了出来,我哭着用两只手不停地从鼻孔往外拽,三姑急了,叫来了父亲,父亲用手指掐断我嘴上和鼻孔里的粉条,并让我用力往进吸,我使劲一吸,残留在口腔中的粉条被咽进了肚子。

这是我第一次吃土豆粉条,是20世纪70年代后期的事,当时我五岁。

后来,随着包产到户,村上集体的土豆加工作坊停了下来,在羊圈土窑里用土块砌的磨台也倒了。

一个人用力推半天或一天石磨的日子没有了,用一条黑布蒙住驴的眼睛,随着吆喝围着磨台一天接一天转的岁月,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到了80年代中期,父亲把耕牛卖了,从邻村买来一套设备,在自家办起了全村第一个私人土豆粉条加工作坊。

记得把设备安装好的当天,母亲和哥哥每人挑两只水桶,我和妹妹也抬着一根木棍中间吊着的一只水桶,在水泉与粉坊之间晃荡。

等装满四大缸水,就把窖里的土豆装进竹筐抬上来,倒进一口大铁锅里洗干净,再由父亲提到粉碎机旁。

年关马金莲故事梗概

年关马金莲故事梗概

年关马金莲故事梗概
中新网银川9月28日电题:“80后”作家马金莲:扎根泥土聆听大地心跳
“我有理由、有义务,更有信心书写好时代背景下中国、西部、乡村、各民族等文学命题。

这是我写作的支撑点,更是18岁那年选择文学时的初心。

”近日,获得“宁夏最美统战人”称号的固原市文联副主席、民盟盟员、“80后”女作家马金莲在接受中新网记者采访时如是说。

出生于1982年的马金莲一直在西海固生活和工作,18岁时开始文学创作。

她始终怀着一颗真挚纯朴的心,坚持用朴实无华的语言表达着对现实生活的真挚情感,她的笔触从未离开过她生活、关注和热爱的西海固这片热土,真实地还原与展现着这里民众的生活现状、人生故事和命运状况。

马金莲告诉中新网记者,乡土文学作品都不是简单地从生活里复制,它需要经历一定的构思、打磨和提炼。

马金莲在第七届鲁迅文学奖颁奖典礼现场留影。

受访者供图
“我喜欢在乡村集镇上游走,观察那一张张鲜活的生动的被生活牵动的脸庞。

”尽管如今生活在城市,为了继续小说创作,马金莲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回农村,和村里的老人聊天,聊他们的过去生活,挖取珍贵的素材。

马金莲坦言,鲜活的素材都在真正的生活里。

坚持文学创作21年,她的作品不少是对往日生活的回忆,带有温暖、善良、古老生活的质感。

“过去不等于过时,反而能让你时时回头探望的,正是经过
时间的纯粹留下的永恒。

”。

云蔚六盘_白毛风

云蔚六盘_白毛风

了一容一望无垠的雪野上,点染着两个小小的红点。

远远望上去,那两个红点,就像是完全静止的,但细细地辨认和察看,却发现它们是在十分缓慢地向前蠕动着。

哦,这是两个在风雪中迷路的姑娘!早晨一麻亮,我和宝香表姐早早就起来了。

俩人各自把各自细细详详洗漱打扮了一番,又反复照了照镜子,方才满意地互相对视了一眼,笑了。

宝香是前一天来我家的,与我相约去一个同学家,因同学的哥哥结婚,叫我们两个去他们家玩。

宝香姐穿的一件红棉袄,在她身上显得极其合身,就像她的名字安在她这样美丽的姑娘身上一样令人悦目和颇为熨帖。

我总是在心里暗暗地想,表姐的妈妈真是给娃娃太会起名字了,宝香这个名字几乎能赶上《红楼梦》中十二金钗的名号了。

要说真正比较起来,尚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我的名字叫毛丫儿,虽然听上去不及旁人的好,然妈妈最喜欢这样喊我。

今天,我自己穿的一件紫檀棉袄,显得有些宽大,倒像是件棉袍子裹在我瘦小的身子上。

表姐的红棉袄和我的紫檀棉袄分别是她妈跟我妈刚刚缝制的,棉袄上似乎尚存着两位母亲手上的温馨呢。

我跟宝香姐每人推着一辆包链盒自行车一前一后从我们家出发,径直往同学家所在的那个叫陈原滩的方向行去。

我就在想,当我们俩将这样的两辆自行车摆放和立在同学家院子的时候,同学将会是多么脸上有面子和光彩啊!外面,叼人耳朵的风开始嘶嘶地刮了起来,吹得我俩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远处,显得模糊不清。

天上和地上混同为一片,显得有些苍茫与混沌。

就在昨晚,地上落了一层雪。

落雪的那会儿,在房子里倾听外面的世界,竟是异样寂静。

但也就是在这种寂静中却蕴藏着天地秘密地运动。

下雪不冷,消雪冷。

及至天亮的时节天地依旧无声无息,悄然哑静。

这时候,天上又零星地飘落着耀眼的雪渣。

自行车碾在雪上噌噌有声,留下一道曲折的车轱辘印,就连车子外轮胎上那些防止打滑的棱棱角角也都十分清晰地印在了雪地上。

一刮风,天一下子就变得冷了许多。

我记得,跟宝香姐在走出院门的时节简单商量了一下,说同学哥哥结婚,去了给拿什么礼物好?俩人不禁犯了一阵愁。

云蔚六盘_大河之上(组诗)

云蔚六盘_大河之上(组诗)

红旗1. 大河在这里转弯大河转弯距西天最近的寺院,在人寰先是一圈圈光环,离开屋面接着,一只兔子缩回草甸炊烟袅袅,经幡也袅袅炊饭的喇嘛,挑着取水的扁担羊儿渐次归栏,小路并不悠远牧羊女和僧人,走在一条道上翻过这道梁,前边不现村庄不现佛殿,不现苍茫2. 煨桑无人神灵保佑谁,无神万事皆逆云……——格萨尔王赞辞半截桑木、一把米,一碟酥油生烟火,哪里有佛龛哪里就有迤逦而去去了又回的大雁就有人神谋面有一些大爱在指肚里孕育有一群鸟儿,在掌心里孵化双手合十,活佛洗脸阿弥陀佛,人间的柴米油盐双手合十,手心与手心对话双手合十,取水、生火、喂马双手合十,新娘探出头来双手相合,一天,一年,又一年青青桑烟,是谁牵着马儿去赴宴青青桑烟,在湖边、在山畔、在草原桑烟桑烟,我的风琴没有弦桑烟袅袅,青稞的味道,青草的味道神灵不食人间烟火,煨桑焚香寻找神的嗅觉——把两手放平,摊开让阳光躺在雪上,细雨依着细雨让马头向上,抬举人的高贵让神圣的祈祷,有一双浆洗心灵抒情的手掌,让风吹草低的每一天风吹草地,牛羊随着牛羊3. 勒那曲,黄昏的牧鞭(一)是什么利器在勒那曲上空,一声声脆响一闪即逝的,不是鹰不是鹰怎么会,眨眼睛这声音,在心里完成暮色抽紧草场翻新,扩展这声音,令空气跳动像光亮的锏可以眼见,可以听见,不可预见这就是我所知道的时间变幻的空间(二)挥臂,让鞭梢在空中绕出蔓儿开出花儿让空气,咻咻地燃烧倏然炸响把高原比喻成新鲜的空气把勒那曲河把青山,当作暮归的牦牛把草场比喻成镀金的托盘把落日比喻成一颗鸡蛋举起双手马上就可以走进晴朗的夜晚月明星稀小小的彼岸(三)想起小时候过年为延长节日的气氛,多一点欢乐把鞭炮慢慢拆散、点燃一枚,一枚,扔出去剩下几枚,手里一直攥着手心出汗,鞭炮也出汗想起,荷包蛋想起初一到十五、初一再到初一父亲骑着那辆“永久”的自行车轮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而此刻,牧归的大哥骑着高头大马,挺着胸膛一声接一声鞭子甩得天响牛羊,像一包包鼓囊囊的行李一包一包鲜肉这需要多大的胸怀,多少担谷子需要多大的库房,多少把刀子啊大哥的毡包如一颗蘑菇,在一望无际的草场边上(四)牛,可以凭鞭子的速度判断风凭鞭子的响声了知空气中有没有水分早出的太阳那么低暮归的鞭梢那么松,那么轻牛边走边想我们拥有这么大的草场,这么多的草白天吃完,夜里又长上来今年啃了,明年接着又啃我在想鞭子是牛皮做的,抽在牛背上一点不真实4. 高原狼可可西里,布喀达坂峰最高雪峰上,雪莲最高掠过峰顶飞向天外的寒雀子翅膀一抖一抖,人最高太阳湖①温泉的水柱喷上去落下来,水温高达90℃布喀达坂峰的风最冷雪渣为风扬起,针尖一样刺人肌肤湖畔产过羔子的藏羚羊,腹中空空荡荡而酥油灯颤巍巍,那么一点却能给人以热,给人以光雪峰下,板结的冰川玉石一样光滑硌脚的棱石使野生动物,四蹄着地的疼痛暴露无遗使黑夜在帐内延伸的时间继续蔓延风雪交加的夜呀怪异的声音,岩石与岩石撞击赤麻鸭呼唤黎明,风撕裂风我想,此时一定有什么东西折断了夜草的腰讲了这么多,她普通话结结巴巴重复着几个形容词咩咩的呼吸,仿佛一只受伤的羔羊在喉咙里我用照相机镜头对准布喀达坂峰天已经放亮一匹狰狞的高原狼独立雪地它虽两耳高耸一声长嗥,却没能掩饰住对人、对白昼的恐惧5. 静听通天河通天河,浩渺奇绝门庭隐蔽,只有乘坐千年的神龟才能渡入梵宫挺入大河,晒经石上除了静坐的游客,除了阳光和云影一字梵文也没有我两手,相互拍了拍拍了拍石板,拍了拍脑门有浊浪拍岸的声音仔细听大河的内部,并没有可怕的电闪和雷鸣也听不清,鱼蟹暗动,和泥沙濯身其实,仔细听逆流反而沉稳旋涡,并不张声我双手托腮,坐定仰望天空自己的血液在自己耳井里剧烈地轰鸣6. 杂那桥,雪在盛夏,在高原深处在杂多县吉富山下嗅着起伏不定的空气,无意间我舔食了唇边的甜水杂那河清纯、修长杂那桥狭窄、古旧我只是匆匆路过,没有装扮、没有思想没有胸怀大爱纷纷雪花,向我袭来她袅袅地没有声息,没有娇容如远来赴宴的小蜜蜂嘬着小嘴,带着冷刺来我的唇边,轻轻一碰,翩然逝去杂那河自上而下有许多好听的名字叫澜沧江,叫湄公河有时囿于堤坝,舀入木桶有时穿过峡谷,注入桑田——而漂泊的雪花,纷纷扬扬融入河水,带走了我的呼吸多少年,多少朋友去了外地打了领带、改了名字而我,一直惦念着他们的乳名:狗蛋、泥鳅、丑妞……多少年,我常常记起过往的夏天记起那桥、那蹙眉遥望的尕措老爹记起那打着响鼻的老马他们,是否还冒着热气7. 姐妹湖妹妹一样白净的扎陵湖有不施粉脂的颜容妹妹一样欣喜的鄂陵湖有青稞酒一样的粉唇坐在妹妹和姐姐的腰间牛头山,野花的手掌,绿绿地摊开傍晚,他把牛羊拢作一堆黎明,又让牛羊自由解散让白头鸥、黑天鹅在水里润湿又去天上晾干让花萼端着果盘,见蜜蜂让土鼠抱着草籽,见苍鹰让珊瑚,和水晶在黑色的匣子里扮星辰让赭红的圣僧、金碧的佛把永远的糌粑,留给人让金手指,摸到热玛琴让会跳舞的小伙把银簪簪进姑娘的心让雕花的马鞍为远行的豪客去送行让漂亮的妹妹和姐姐一条缎带系住她俩的腰啊千年不嫁,千年不老缎带缓缓地飘着纤夫没日没夜紧紧地拽着8. 众草飞翔众草飞翔,河汉苍茫而一只乌鸦的呷叫,引领我上到现实蓝色的树冠乌鸦一旦失去,天鹅就得了皎白众草飞翔,天鹅又将振羽——岩羊逃匿,雪豹也随之而去入秋,阳光不再煊赫白昼,刷刷刷,减免了三分之一树叶,一篓一篓落地众草飞翔,白云入坠原羚的反刍十分虚拟,牦牛的嘴唇向西游移,冰川,老皱成涟漪白马仰首的一刻,骑马人的黑发被大风高高地拱起,旱獭缩回洞穴宁可蛰死于地下的缝隙沙打旺、白碱莎、紫莘、羊茅……像似去总结会场报到,或已签了名应了卯我说不上是失意,还是神采奕奕离开黄金牧场,也许我会后悔红日偏西,假如我真能回到现实我会沿着河堤,健步如飞9. 格拉丹东,大爱如珠积雪的子宫,孕育着一颗卵子我是一只破壳而出的雪鸡下车伸了伸臂履冰而行每一动作,都暗藏一个趔趄损伤一点安宁我一粒一粒消耗着母亲千里之外默念着的词如此行走雪峰赤裸着、衍生着——一颗颗麦粒一颗颗青果一个个嘴角时隐时现的笑涡一座座小小的坟阳光老了阳光抖索一颗颗小小的晶体谁的老泪10. 河之上大河之上,昆仑山大河之上,唐古拉大河之上,无数根蔓延的根须被冰雪覆盖,被大地运载——我去,我不能两手如雪不能胸无烧酒和赞词踏上人迹未到的处女地河水并拢,清浊两分大河呜咽,我■古柏的狞厉镂有经文的岩石,是否谁的暗示——或许大河长驱直下,流落中原或许,神,入了人寰这里有过洪水猛禽,有过坍塌月落,雪融,乌啼枯木逢春落叶归根听到黑豆一般流行竽管里吹不出来的旋律大风鼓动了我的风衣因为,我走着,独自走着铜铃,去了更远的牧场候鸟,去了产卵的湖畔因为我走着,大路延伸,芸草生长喇嘛劈柴,佛,已坐进了莲心因为白发苍苍的大山,我没有直呼其名蜿蜒爬行的列车,保持了长久的沉默阿妈的倦腰,经得起目光的多次捶打她端来的奶茶,我尝到了苦、咸、甜因为阿爸用木棍拨开盆火,亮出了火心那火心,没有火焰,没有黑烟只一丝丝发亮的牛粪干,照亮了所有人的脸照得我胸口发热,眼睛发酸11. 孔雀河边的卧石(一)石头上歇脚石头上取暖遍布河岸的格桑花,蝴蝶没来自己就开了远方的妻子你一定是看着两鬓斑白的老娘睡了女儿在梦中笑了才取出那面小镜子(二)牧人走了他把牝马的缰绳扔在草地上暮霭降临牝马抬起头来,低垂的乳房装满奶水拴过牝马的卧石浸在河里如生病的儿马牝马因此焦急,前蹄不住刨地嘴里忒忒地喷着潮湿的热气(三)朵朵白云,飘来飘去我与你无关,我是来看河的看这一闪一闪,荧光四溢的孔雀河然而,除了浸在水里的卧牛石除了岸边风干了的牦牛粪一根孔雀的羽毛也没有这是何其婉转的谎言啊她已经让我按照她的菜单点了许多昂贵的菜12. 夜宿莫云①,一千零一颗星星黑夜意外地重复,流转的瞳孔薄薄地含着风吹着,有许多未了的事风吹着,体内还那么拥挤时值午夜,风吹着无尽的夜色星星,悸动着长长的睫毛刚刚落地的那颗像千里之外,谁的钻戒无法拾捡,无法拾取呀别人丢失的东西仰起头,入睡前再看看浑圆的帐房,低垂的流苏入睡前再看看,夜空有没有人,挪动那盏守夜的灯帝王与庶民,一定有过同样的情愫秋气落地,惊走谁的夜莺13. 星宿海曲麻莱湿地你秋波流盼时,我饮下了一口桃汁风微微吹动,小花微微开启令人痴呆、令人渴我没有忽必烈赐予的金虎符野马沟没有野马,野马岭上一只只秃鹫互相追嬉,忽有一只飞起整个群体孤独我不是清廷派来的阿弥达他是官僚,我是贫民,是过客而星宿海星星繁多,亦如当年乾隆皇帝手上的孔雀图草地上,挤牛奶的藏族姑娘身子一动,一动滚圆的琥珀,雕花的银器在她腰间,一闪、一闪我傍着草坡坐下,托起下颚这是正午,缎带柔曼满目星光在我即将坐下的时候很真实,也很珍贵——人人都有为爱行动的身体人人都有流连忘返的眼睛我很坚持,眼睛里有毒你不休息,我不走14. 迎亲滩,遇见木讷柏海相迎何其遥远的往事,木讷坐在松赞干布坐过的草地上怀抱札木聂①一根根思绪在弦上他手指一抹,音节被轻轻抹平牛角拨一挑一拨音符如一颗绿豆,发芽、抽茎他两臂抖动,马蹄■走了,是心爱的姑娘吗他指尖上每一个音符都是一条船一把伞他双眼微闭,手指似动非动一口木钟,滴答,滴答木讷,木讷古怪阿妈为何给你取了这么缄默的名字一只大隼旋于头顶木讷——也许正是这鹰的翅膀我不敢相信,他不抬头竟能知道空中的动静我不敢相信,羊儿们能听懂主人的琴声我向木讷问路羊儿们一个个停止了啃食,瞅着我们像演出,忽逢停电忽然肃静像一群傻乎乎的孩子,巴望一个故事一个小小高峰我不知,是音乐的魔力还是高原的神圣我不忍离去——难怪大河在这里停顿唐朝的大辇,在此歇脚难怪大唐——送来了茶叶、香料、绸缎和美人取走了羊皮,和人心15. 沱沱河边的野驴奔跑,不为暗示美臀驻足,不表示后悔三三两两,我只好称其为一群它们能相互照应、交配、繁衍草原辽阔,它们左驰右骋顺流而下,它们越跑越小直到消失、重复出现它们有没有保暖的圈舍有没有配方合理的饲料有没有兽医、激素?它们,相互啃了啃脖子雪山为它们照亮,为它们楷模为它们做主,沱沱河是不是它们的饮水槽如果是,它们海量它们在河边走走、停停并不觉得自己在缸沿上它们不怕越野车,也不拒绝摇滚乐它们把我当成了动物中的少数它们对我先是好奇,接着冷视、无视时不时摇摇尾巴,打个喷嚏它们肌肉松弛、毛色光润耳朵僵直地竖起16. 暴雨之后的玛多玛多,小小的县城小如一个古装电影里的驿站走进玛多走在万马奔腾的暴雨之后多么羞愧夕阳如草,牧归的高原马刚才被雷雨击打,现在紧紧扎成一堆在洪水四溢的街心不介入,不一定能逃避我羞愧,十分钟前,十里之外有意放慢了车速小小的玛多羊羔一般小巧的藏族女孩为我端来了热腾腾的洗脸水檐外,有人开始行走有人使劲地跺着脚泥而天真的小女孩,摆弄她的彩色铅笔马是什么颜色,河是什么颜色草原又是什么颜色,我想不起漫天星斗夺取了我的视力17. 约古宗列,走散的月约古宗列的云,不知为谁而泣约古宗列曲的水不知因何而流,滢滢淙淙雅拉达泽雪峰,一座蜡雕的神不显个性,不需要朝觐只需要我保持沉着,冷静只有,月儿借风使劲驱开乌云乘人们忙于寻找向上飞升甩掉囚衣,亮出了真身——在月儿眼里我也许只是一个人的喊声而在我心中,她什么也不是不是恐惧,不是两个小时之后,回到帐篷浑身哆嗦,等待安慰的女人《诗刊·上半月》2011年第4期。

贴着乡村的地皮——论马金莲小说的底层书写

贴着乡村的地皮——论马金莲小说的底层书写

贴着乡村的地皮——论马金莲小说的底层书写马忠礼(石河子大学文学艺术学院,新疆石河子832003)摘要:马金莲是“80”后作家群中首位获得鲁迅文学奖的宁夏青年作家。

马金莲以她深刻的底层记忆和真切的底层体验,写出了西北底层的家长里短和悲喜人生。

马金莲的底层小说创作,大体可以分为三类:(一)以苦难和死亡为背景,展示西海固底层人民的生存境遇和生命本真;(二)通过讲述她所熟悉的“人与物”的故事,揭示西部底层妇女的生存状况,讴歌她理想中的农村生活方式和乡村文化世界;(三)以现代化进程为参照,反思现代化进程给农村传统的生活伦理和儿童的成长造成的冲击和构成的威胁。

对底层的书写饱含着马金莲对底层的真切表达、理性审视和深沉忧思,其审美价值和现实意义值得深入发掘。

关键词:马金莲;底层叙事;生存境遇;文化生态;现代性中图分类号:I247.5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8-4630(2021)02-0030-05宁夏青年作家马金莲的中篇小说《长河》一经发表(原载《民族文学》2013年第9期)就引起了文坛的强烈反响,不断被选载且获得了众多奖项,作家本人也被评论者看作是当下文学创作格局中的一个“特殊的存在”[1]。

2018年9月,她的短篇小说《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又因“精确的、闪亮的、涓涓流溢的细节使心与物、人与人温暖地交融”(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授奖辞)的好评被授予第七届鲁迅文学奖,马金莲也由此成了“80”后作家群中第一位获得该奖项的作家。

就此,这位从西北大地上的偏僻贫穷落后且自身携带浓厚的特定文化氛围的一隅——西海固扇子湾——走出来的底层作家以独特的底层叙事广泛进入了读者和评论家的视野。

马金莲以真正乡下人的眼睛、耳朵、心灵、笔调观察着、聆听着、感悟着、记录着西海固大地上发生的种种。

经她创作的每一个中短篇小说就犹如一幅幅原生态的生活画卷,在展现西北大地上的一隅的贫穷与落后、保守与愚昧,彰显西北底层劳苦大众为求生存而不畏艰苦的坚毅品质,叩问人心与人性在苦难面前的软弱的同时也在更深、更广的层面上探寻着人类终极的生命本真,关注着那些在爱情、婚姻和事业等方面受压制的底层“碎媳妇”的成长与发展,反思着现代化进程给农村传统生活伦理造成的冲击以及对底层儿童的成长构成的威胁。

生命不可承受的轻与重--简评马金莲小说《五月散记》

生命不可承受的轻与重--简评马金莲小说《五月散记》

黄河论坛
书 久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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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阳光的眼中有闪光的泪水, 滴下来摔碎, 不见 了。 微微的疼痛抓伤人的心弦, 在这疼痛的体验中 蕴含了希望和坚强, 心灵的洗涤与精神的清洁。 她 神色平静
“ 滑溜溜通体金黄 的糜子在身下 动, 人就像睡在一群蠕动的虫子上, 全 身痒痒的, 只想哈哈大笑。我不由 得想 象这几十万颗精巧玲珑的糜子在四奶 干瘦的身下溜来溜去的情景。” 她的语言有时给读者一种隐隐的痛感,但又 不直接灌注在作品中人物的身上。
— 简评马金 莲小说《 月散 五 记》
马宏福( 回 ) 族
马金莲是一位回族青年女作家,最近受到了
四奶讲个“ 古经” 她说:“ 时, 那是年轻人说的 我 啊,
宁 夏评论界的 普遍关注, 批和《 是首 黄河文学 签 》
约的作家之一。马金莲的作品主要关注的是西海 固劳动人民的生活以及他们生存的精神状态。她 用细腻朴实的笔调,探掘他们的生存和死亡之 旅。 五月 《 散记》 六盘山》 年第2 期)是她在 (《 2005
“ ……关节粗大的手轻轻摸过糜子 垫子, 她的动作现出沉重和忧伤来, 缓 缓从布袋上划过……”
马金莲的小说在思想性上有 自己独到的东
西, 但是表现得还比较单薄, 缺少一种宏厚的人生 关照和大的视角。《 散记》 有一个努力的势 五月 中 头, 但应该还有更大的进步。 (责任编辑 一光)
丫 1户 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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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极端矛质, 痛苦折磨着他, 一直到他的肉 体不 能动的时 候他都不曾 停止思考。思考的痛苦永远 和独有的眼光, 写了 我给四奶作伴, 四奶照镜子、 留在了 魏登和茅德的心上, 留在了人间。 在我的阅 四奶硒太阳、 以及我问四奶问题时四奶的神情、 动 读感受中, 四奶的泼烦就是拉尔森的痛苦。 作等,表现了作者较好的表现能力和结构掌控能 四奶头上一直缠着别人散给她的白孝手巾。 力。 总有人会去世, 所以四奶有很多孝巾, 她不愿意糟 作者用细腻的笔触活脱脱地写出了一个女性 蹋它, 就一直戴在头上。她儿子的去世, 生活的艰 的苦难史。四奶在她把事情交给了孙子以后总是 辛, 岁月的沦桑, 一个平凡而又伟大的女性的爱、 骑着毛驴在浪亲戚,浪了十几年。四奶却不爱说 慈善就在这个孝巾上体现了出来。四奶面对的一 话, 大多 时间是沉默的, 然而却保持着对浪的浓 切都是她这个乡下女人不可承受的生命之重。但

云蔚六盘_舍 舍

云蔚六盘_舍 舍

马金莲舍舍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丈夫黑娃出事的时节,舍舍刚刚二十岁出头。

事故来得很突然。

那天,一大早,趁着清晨的凉爽劲儿,他们去玉米地里拔草。

本来,黑娃要一个人去,留下媳妇在家看娃娃。

他这样做有两个用意,一来儿子还小,确实需要留个人照料。

二来,他是疼舍舍。

地里日头毒,加上蚊虫多,舍舍身子弱,能多歇会儿就让她多歇会儿。

可是,他前脚出门,舍舍后脚就跟来了,她把儿子放在手推车里,推到地头上来了。

她说农活这么忙,在家里闲坐,她心里慌,好歹坐不住,说着将车斗篷拉下来,给儿子遮个阴凉,让他在车上呆着。

他们两口子加紧拔草。

舍舍是个话匣子,一阵子不和人拉闲,就闷得慌,她手里忙活,嘴巴一刻也不停歇,给男人说这说那,还不时咯咯地笑。

黑娃是个蔫性子,口里只是嗯嗯啊啊应承,听上去,一直是女人一个人在叽叽咕咕说,嘻嘻嘻嘻地笑,引得旁边地里的人不时抬头看,但是只能看见阔大的玉米叶子汇成的一片绿波中间,一顶绿色的盖头一闪一闪,时隐时现。

舍舍头上戴着绿盖头。

其实现在的媳妇儿大多不愿意戴盖头,到了这大地方,开放的川道地方,有些媳妇子甚至连帽子也不好好戴了。

那些进城打工的,一个个烫了头发,化了妆,一个赛一个地洋气。

最不行的,也摘了头巾、盖头,剩下白帽子,或者只绾一条纱纱。

从山区搬到红寺堡,舍舍也算见了世面,她只是在衣着方面收拾得干净了些,加上原来是个利索人,和别的女人比,就显得不差什么。

有一样,她坚持着,没改,就是头上的盖头。

还是从老家出来时节戴的。

走在人群里,她就显得有些特别,惹眼,是一种保留着土气的特别,可是她长得俊美,盖头一戴,绿茵茵的颜色映衬下,那鼻子那眼,显得分外生动,眉宇间添了一股素雅洁净的美。

算起来,这方圆,年轻一茬里,她是唯一戴着盖头的小媳妇儿。

对于这,黑娃嘴上没说啥,心里还是赞成媳妇的做法,现在年轻人都效仿城里人,厌弃山里保留的回民头饰,黑娃觉得自己的媳妇儿老实,本分,坚守住了一份教门上的传统的东西,就对媳妇更疼了。

云蔚六盘_老 汤

云蔚六盘_老 汤

李继林腊月二十八,老汤叫我帮忙开车送他们回老家,我答应去。

老李说路上怕是不好走,要陪我一起去。

我们就一起去了老汤家。

我没去过老汤家,不知道路,老汤坐在后排给我指路,老李坐在副驾驶座上不停提醒我开慢点,开慢点。

老汤平时住在医院里,几个孩子在外面上学,只有过年时才回老家去。

公路上中间的积雪融化了,两旁没消融的积雪被行人和车辆碾压得瓷实,滑溜溜的,像两条冰带子紧紧附着在道路两旁。

车速不敢提起来,一直在四五十码上走着。

我捏着一把汗,专心开车,脊背上都感觉出了汗。

路上车辆很多,会车时右边的轮胎不得不碾压到旁边的冰带上,只要带上一脚刹车,就会出事情。

老李到底是见识多,虑事宽,陪着我来,一则给我壮胆,再则不断提醒我注意。

我给老汤说,过个年,你要搞一次战略大转移。

老汤说,过年吗,回老家才有过年的味道么。

老大的一辆救护车,被老汤的东西和人塞得满满的,我感觉车有点超负荷。

油、米、面、菜、肉、蛋、瓜子、花生、花炮对联等等,所有过年需要的东西全都备齐了,一箱子一袋子的装上车。

接着是他老婆和两个孩子,上高中的小儿子和大学刚毕业的女儿,还有他弟媳妇也从外地回来了,带着一对双胞胎男孩,十来岁的样子,可爱得很。

都一起挤在车上。

我没敢往车后面看,想一下车上拉了这么多人,够操心,抓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汗唧唧的。

走了约有十公里路程时,离开公路,弯上一条小路,进山了。

山路上积雪一点也没有融化,只看见两条灰白的车辙印,更加难行。

老李不停地提醒,我只好把车速再往下降,在二档上磨叽,三十码也上不去。

过了一道沟,上了一道山梁,又顺着山梁下到一道更加深的沟里。

路仅仅能够容下一辆车过去,全是急转弯,急上坡,急下破。

上到第一道山梁时我已经全身出汗,下到第二道沟里时,我不得不把棉衣脱掉。

第二道山梁上到半山腰时,没再继续上,顺着山腰拐了几个弯,就看见一个小村庄。

老汤长长出一口气,说,总算到了。

老汤家的村子叫遥庄,在半山腰,大概有二三十户人家,背靠着山,前面是一座水库,水面狭长,夹在山岭之间,看不见头。

云蔚六盘_食 盐

云蔚六盘_食 盐

李义事情村里经常有事情,这次的事情是吃饭盐。

去小卖部,说,买些yan,张家爸。

这就逼得开小卖部的张家爸问,吃饭盐还是抽的纸烟?吃饭盐如同食盐的小名,村里人是惯喊小名的。

比如有有,他的大名张富有是少从别人口里出来的。

这几天全村人在说有有,有有把小卖部的吃饭盐劫光了。

本来是买,但大家那个气,都说劫,这个超(弱智)有有把一村人的吃饭盐劫光了。

小卖部只有一袋刚开封的盐,一袋子50包,刚卖出去三四包,其余都叫有有买走了。

有有丢给张家爸一张“幺零零”,也不问找,拧起盐袋甩上肩,就出了小卖部的门。

一包盐一块半,国家定的死价,印在包上的。

就是一整袋50包,五的五,五五二十五,七十五个元,还要找二十五元呢。

问都没问,急慌慌走了。

真个超得厉害。

张家爸其时是双肘撑在柜台上,笑看着这个只会放羊的光棍汉,他本来是要考一下有有的脑子,叫他使劲算算要找多少的。

不想有有冲进来嚷,哦,哦张家爸,盐,吃饭盐我全买了。

钱一丢,盐一扛,敞着衣襟走了。

有有,狼把你撵上了吗?你抢呢吗?张家爸追了有有两句。

瞄了几眼幺零零,确定不是假的,又出门追了一句,够吗不够,不够了我明天给你再调两大袋子?半小时左右,全村人都知道了,全世界的盐脱销了,要停三个月呢。

商店里的盐被人抢光了。

是有有的姐姐打电话,撵有有把小卖部的盐抢了来的。

有有的姐姐在县上坐家。

这一天是二月十三,阳历是3月17号。

张家爸叫一个超子把人耍了,一村人叫这个超子捉了。

大石头绕着走呢,却叫小石头把人碰倒了。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得赶紧把盐弄回来。

卖盐的没盐吃了,羞着说不成了。

人没钱了不如鬼,饭没盐了不如水。

三个月的时间,近一百天呢,上顿下顿,近二百顿饭,没盐咋吃呢。

小卖部里的电话一直好着呢,今天上午都好着呢,来电话的接电话的,好好儿地,就中午,电话线掉离了,肯定是上午谁打电话时把线带了一下。

上午来的人,莲莲,吉利。

莲莲好像是接一个支教老师的电话。

吉利是给哪儿的一个女的打长途,打了六块钱的废话,没钱买烟了,要赊,没有赊给。

云蔚六盘_梦 境

云蔚六盘_梦 境

李敏一一间房子,黑暗潮湿。

靠墙摆着一张床,地中间平放着一块木板,方方正正。

有人蹲在木板上,低着头,吸烟锅。

有人在墙角站着,手里拿着东西吃。

我悄悄溜进房子时,没人搭理我。

借着昏暗的光线,我认出蹲着的人是三姨奶奶,奶奶的三妹妹。

站着的人却全然陌生。

三姨奶奶并不曾抬头看我,自顾吸着烟。

我站在门里靠墙的地方,打量着屋里,除了那张床,那块木板,两个人,再无他物。

老旱烟的气味越来越浓,有些呛鼻。

三姨奶奶就那么蹲着,另一个人一直站着,我也站着。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被什么追赶的人,猛不丁看见了这样一所房子,就跑进来了。

跑进来的我,就这样呆呆站着,打量着房子里的一切……我是被什么追进了一所房子?嘈嘈嚷嚷的,不知是梦里还是梦外。

好大一会儿,清醒过来,听清是楼下有人在吵架,女人的声音不绝于耳,又是哭又是骂的,男人偶然骂几句,嗡嗡的。

是楼下超市的夫妻。

他们习惯于深夜吵起,好多次了。

争吵也需要时间,白天他们里里外外忙于生计,顾不得的。

使劲回想刚才梦里吸烟的三姨奶奶,也想起奶奶了。

我小时候,三姨奶奶经常来家里。

小脚,高颧,梳着发髻,一嘴黄牙,那大概是常年吸烟的结果。

三姨奶奶家日子过得紧巴,她一来,奶奶就忙着收拾一些东西,比如晒干的几把菜叶,半袋秕谷,两碗杂面,几件旧衣服,装起来,留给三姨奶奶回家时带着。

三姨奶奶往往是一手紧紧提了给她的东西,一手拿着她的旱烟袋,嘴里唠唠叨叨说着一些不满意的话,大概就是奶奶家日子好过,还这么不大方,尽给她一些没用的东西。

奶奶总是不吱声,跟在一边送她出门,还不时抬手帮她整理衣衫。

那时,我们姊妹几个都不大喜欢三姨奶奶来家里,她不像大姨奶奶二姨奶奶,来了就会从大襟衣兜里给我们掏出糖果之类的好东西,还说些逗我们开心的故事。

三姨奶奶却不是,她总是一副像谁欠了她什么的样子,拉着脸,说话也没个好口气。

我们也懒得搭理三姨奶奶,她来了就来了,走了就走了。

奶奶对我们说,你们都不知道啊,日子把你三姨奶奶过成那样了,一堆孩子,没个攒劲男人,换了谁,说不上还不如她呢,以前多好的一个人,好脾性,爱讲究,穿啥都好看,一手好茶饭,比我们谁都强,看看,现在成啥样子了,白天黑夜离不开个烟袋。

云蔚六盘_灰袍子

云蔚六盘_灰袍子

石舒清我们这样的村子,不知为什么,神秘人物总是从来都不会少的。

像我的叔叔,就可以算得一个。

叔叔其实是一个生意人。

但他觉得这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外皮而已,按叔叔的说法,只是一个表皮皮子,是度世的人不得不有的一个扮相。

人好像一辈子都是花费在了这个扮相上,其实这个扮相是假的。

为人都有个扮相呢。

因为假,看起来才那么多。

真的就不会多。

真的就一个。

叔叔说,为人都有个内里呢。

叔叔也还有着一个通俗的说法,和他所谓的外皮皮子相对应相区别,叫内瓤瓤子。

叔叔说,为人都有个内瓤瓤子,但多数人都忙乎了表皮的事情,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内瓤瓤子,不知道这个内瓤瓤子有多贵重,只有少数受到造物主特别挑选的人,才能知道自己的这个内在。

认得了真的就轻看了假的。

因此只要是明白了自己内里的人,会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自己里头的这个东西更贵重的了。

叔叔说,人都是抱着金饭碗当讨吃呢。

人一辈子亏吃大了,亏得最厉害的就是自己本身,把一疙瘩黄金当废铁卖着呢。

卖得个废铁的价钱还沾沾自喜呢,得了多大的便宜一样。

人倒像是好在了这个不明白上,因为不明白,就还能昏昏沉沉高高兴兴地活着。

今儿捡了个麻子,明儿得了个西瓜,都是高兴得很,得到啥都像是得到了宝贝一样,把啥都要像宝贝一样得到了才能安心,就是不知道这世上就只有一个宝贝,这宝贝就在自己的里头。

得到了自己的人还要什么呢?什么也不要了,得不到自己的人才哇哇哇地叫着缺那个少这个。

其实你就是把整个阿兰(世界)给他,他还觉得缺着呢,觉得不满足,觉得像是空的,实际这就是个空的嘛。

为什么把整个阿兰给你你还不满足呢?就是说明整个阿兰跟你本身比起来没有你好,没你贵重嘛。

就是这么个理。

你还以为人是贪得无厌的,不容易给满足的,其实不是,其实人是很容易满足的,只要尝到他自己的内瓤瓤子的味道,没有一个不满足的。

叔叔虽然是一个生意人,但是比起生意经来,他是更喜欢与人谈论这些。

村子的坟院里,修有拱北,里面曾经葬埋过宗教领袖。

叔叔只要从市场上回来,就钻到拱北里去,长时间不出来。

云蔚六盘_山里的花儿开

云蔚六盘_山里的花儿开

(外二篇)古原两个人背着黄挎包,行进在荞麦花盛开的山里,这是一种浪漫的事情。

挎包里有笔和纸,还有几本诗集。

在上个世纪80年代,这同样是一种浪漫的事情。

那时我大约十九岁,初秋,和朋友火会亮被文学的力量牵引着,竟不顾割麦后的疲劳,从西吉县城出发,沿西吉通往白崖的公路东进。

刚一上路,两个人都有一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大无畏气概,直至在下一陡坡时,火会亮所骑自行车车闸失灵,在惊呼声中从车上跃下,一个前滚翻化险为夷后,两个人才较为稳重起来,不敢目空一切了。

在白崖乡羊圈城,我们遇上了一位放羊的老人,遂上前向老人问好,老人把鞭杆抱在怀中和我们说话。

我请老人给我们说个“曲”,就是讲民间故事,随即掏出本子做记录状。

老人看这架势,来了兴头,就和我们坐在了草坡上,只是仍然将鞭杆抱在怀中。

他给我们说了个“曲”。

现在回想起来,大意是附近山里一对青年男女历尽磨难后,终成眷属。

但当时置身金秋八月的山野,回味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还是让人心情激动浮想联翩。

告别了老人,翻越了羊圈城,我们来到了火石寨的云台山。

云台山的荞麦花开得正好。

四周石山相连,中间荞麦成片,荞花绚烂。

坐在高处,就面对了一个巨大的花盆。

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荞麦,还从来没有闻过这么香的荞麦花,花香扑鼻。

荞麦在山坳里起伏,成为花海,每一株荞麦都显得风姿绰约,让人心里很清爽很开朗。

令人铭刻在心的一种感觉是,那一刻,头脑很清晰。

仿佛有一种神性的力量,让人感受到了那一瞬间的空灵,并且有了一种模糊的激动。

有一缕一缕带有荞麦花香的风从头里头吹了进去,很柔和地停留在里面。

借助这些芬芳纯净的风,头脑得到了一次洗涤,一些杂质随风而去,一些质朴广大的事物被记忆下来。

比如这山里的花儿,比如这山野的景致。

看着那些惹人的荞麦花,粉红的荞麦花,我们互相看了一眼,又分别看看四野,然后,像英雄一样呵呵呵笑了。

如今,过去了那么多年,想起火石寨的荞麦花,我就忍不住想唱上一声:山里的花儿开——我唱了这么一句,嗓音嘶哑。

云蔚六盘_黄河岸边的客居生活

云蔚六盘_黄河岸边的客居生活

程耀东被精神养大的村庄秋天,黄河岸边的下午,这个叫六分沟的村庄,到处弥散着欲说不尽的光芒,在我的眼里,就像大手笔泼洒的一幅水墨。

如果抛去东边的黄河和西边的贺兰山,忽略沿山公路上南来北往的汽车,我要抵达的这个村庄,仿佛童年里生活在西海固腹地的村庄——西坡洼。

但这只是我走进这个村庄的瞬间想象。

六分沟是生长在贺兰山下为数不多的移民村庄中的一个,所有的房舍几乎一模一样,高墙平顶,深门浅窗,前瞻的屋檐,像戴在乡村干部头上的“鸭舌帽”。

当地人称这些村庄为“吊庄”,我至今没有搞明白这个称谓的意思。

在这里,这个词不是褒义的,至少有俯视的成分,就像南北朝时,从黄河流域迁徙到长江、珠江流域的人们一样,被当地人称之为“客家人”。

六分沟最初无人居住,很广阔的一片盐碱地,远远地看以为是落在地上的雪,踩在上面软软的,会留下很深的脚印。

粮食和野草是不会在这里生根、发芽、生长、成熟的,粮食和野草也只能望而却步。

20世纪80年代后期,宁夏政府的目光投向了这些土地,于是一个叫“解决温饱”的词从宁南山区一路向北,寻寻觅觅、坎坎坷坷,最终落于此地。

最先走来的是男人的脚步,在春天的沙尘里砌墙盖房,在冬天的寒冷里抱着火炉,烤馍馍,就咸菜,日子风一样一刮就是一年,最后,女人、孩子和狗走进了这些土坯的房子。

房子有了温暖。

盐碱地上有了树、有了草、有了粮食和炊烟,有了上百户人家。

当初的温饱,在现在的六分沟,已经成为时间记忆里碾过的词语。

面对这样一个恬淡的村庄,融入了多少人,多少年的艰辛?就像我经常刻意给自己设计的生活环境:一座院子,不大,有花、有树、有草色,门前有水,鸡犬相闻,人声互答。

这只是我在黑夜来临之后,从星光里走来的奢望。

然而,在这里我似乎找到了企及已久的心灵保存。

红砖砌的院墙,贴了瓷砖的山墙,在下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敞开的院门,宁静的屋宇,在干净中彰显着殷实。

每次回到老家西坡洼,我总会从往来于两个村庄之间人的嘴里,听到许多关于搬迁到六分沟那些村民们的言辞,当然了大多是悲凉和艰辛。

云蔚六盘_一个充分绽放生命激情的人

云蔚六盘_一个充分绽放生命激情的人

——纪念宁夏著名杂文作家朱世忠先生武淑莲2010年8月5日22时54分,固原市文联秘书长单永珍的一个电话让我惊愕无语,那个精力旺盛,慈眉笑眼,幽默豪气,永远乐天的“铁嘴”怎么可能?马上想到近日的酷暑。

他那偏胖的身体,忙碌的工作,广泛的应酬……但到底是什么原因能终止这么一个鲜活的生命?那一夜,亮着灯,已近凌晨四点,仍然迷惑于猝然而逝的生命,了无睡意。

想起他调离固原到银川,集中的三次见面都在2009年10月到2010年寒假期间。

2009年10月26日,我们学校和银川九头狼书社联合举办杨建虎诗集《闪电中的花园》首发式暨西海固文学研讨会,朱世忠先生作为特邀嘉宾之一出席。

同时出席的还有宁夏新闻出版局的党组副书记、副局长海军先生,著名作家南台先生,杂文家闵生裕先生,漫画家何富成先生,北方民族大学李生信教授,宁夏大学李生滨教授,固原市文联杨风军副主席,诗人单永珍,《固原日报》副总编古原先生,九头狼书社总编贺秀红女士等等。

这项活动我们非常重视,学院副院长马应虎教授专门安排接待。

银川的客人前一天下午到,我打电话请朱世忠先生,他说晚宴来不了,说是回到固原朋友多,走不开,但答应第二天会准时到不会误事。

第二天早上我们在学术报告厅前迎接他时,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发言前他说局里的领导:在主席台,就不坐上面了。

我们说是按发言顺序排定的,最后只好谦虚地坐定。

朱老师发言的题目是“贴近生活才能走得更远”,一开口,洪亮的声音,铿锵的语调,标准的普通话,尖锐的观点,在听众中掀起热烈的掌声。

他指出西海固的作家要清醒,不要沾沾自喜,要深入生活,直面现实。

“许多西海固作家的生活境遇改变了,他们作品的色彩也改变了,他们反映生活的切入点和角度也改变了”,“生活到底离我们有多远?所以作为一名优秀作家,必须贴近生活,深入生活,只有这样,才能走得更远。

不论身在西海固的作家还是从西海固走出去的作家,都应该守住始终直面与深入生活的艺术创作品质”。

他的见地语重心长,切中肯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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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学智
不管年龄代际对于严肃的文学研究有没有用、有多大用处,既然年龄代际已经成了衡估文学的时代性特征的一个参照,就一定有它合理的一面。

比如论评“80后”的价值尺度就不可能适合于“十七年文学”,新时期初期的启蒙与新世纪之交的“底层写作”虽然在思想立场上有诸多共识,但其价值期许就不同。

从“80后”作家作品研究的一些成果来看,主流文坛似乎更注重“80后”在文学发展史上的意义,这也就部分地回答了市场与文坛之间的复杂关系。

“80后”当然首先是一个文化事件,别的人看来严正的事情,在他们一些人那里不过是心血来潮时开的一个玩笑。

仿真、抄袭、票友、发烧、赚钱、娱乐至死,波德里亚那里成为问题的问题,在中国的“80后”这里俨然成了铁打的现实。

虽然这种事实还不能代表所有“80后”,可是在意识形态上它绝对占据着“80后”乃至“90后”想象世界的绝对思维方式。

作为文化事件,“80后”作家作品还没有完全进入理论批评观照的视野。

如果不能建立一个起码的价值视野,“80后”这个符号给人们的误导,就不只是“解构一切”这样一个笼统的叛逆文学的形象,还在于从根本上论证了人们对文学发展规律的盲目进化论思维,以及在相反的方向上,确认文学史生长点的贵族化基础、一种蒙上了神秘主义才华论的基调——这在很大程度上搅混了作为社会学意义的另一“80后”图景。

另一“80后”图景,我指的是出生在社会底层、生活在社会底层,并且以纯真的眼睛和单纯的心灵体验底层社会,以直觉的、笨拙的记录式写作方式,再现底层社会的文学诉求。

在“底层写作”慢慢退潮的今天,底层文学曾显示出的社会学张力,已经被美学的期待所代替,底层人物命运的温婉转身,其背后有一个强大的意识形态声音在支撑,那就是搜索尖厉背后的人性善念、生存苦难遮盖下的秩序性心灵运动规律。

人性的善也罢,“君子固穷”式的心态宁静也罢,都聚拢在了以彰显中国传统哲学特别是老庄遁世、隐逸、逍遥的巨大文化氛围中,打上如此旗号的美学诉求,底层文学中的底层成了作家们想象、构建精神家园的栖息地。

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生在宁夏西海固的马金莲,用她为数不多的中短篇小说打破了这种美学的沉闷。

认真收集关于她的论评,发现大多评论不是关于其小说思维、叙事新质与人物特点的正面观照,而是围绕“神秘的才华”旋转的一些同样神秘却又语焉不详的惊讶:诸如有萧红的遗风、石舒清的风格等等。

喜爱马金莲小说的一些读者、编辑、论评者,其实把马金莲同她的小说当成是区分于城市“80后”文学的一个另类。

在城市“80后”写作的包围中,马金莲携带着在父辈们那里并没多少改变的农村生活闯入人们的视野,底层似乎又顽固地回来了,于是,人们惊讶马金莲实际上在惊讶那段已经过去了的历史卷土重来。

细读马金莲的中短篇小说集《父亲的雪》,我倒觉得,马金莲首先是马金莲。

读她的小说没必要先套在“80后”这样的时间维度和身份等级程式中,她对农村底层生命的书写,是现当代文学中“乡土文学”“底层文学”,或者更远一些是“零余者”“被损害者”的当代延续。

马金莲这一代人的农村经验和她父辈、爷爷辈的农村处境,在她的小说叙述中,有时候并列存在,有时候更替显现。

并列存在时,“我”这个小孩子就担任了“看”、感受成年世界的角色;更替出现时,“我”一般以初涉、主持日常生活(有时是生活的配角)出现,小说所叙述的农村底层生活就是“80后”马金莲时代的。

这里,不同的只是经验转述者的角色人物与作为叙述者、凌驾于叙述人物之上调控人物的作者的性别不同而已,根本的命运、生活历
程、生活容量等并没有本质性不同。

当“我”作为通常所说的“全知视角”进行言说的时候,她的小说时间拉得很长,基本上属于一个人一辈子的生活事象,这样容易挤掉马金莲比较擅长的直觉式潜意识描写,但为了忠实于儿童的心理、认知习惯,长辈们的生活就产生了变异,最能说明问题的是《蝴蝶瓦片》。

老刀老汉与小刀子男人在“我”这个6岁孩子的眼里,生活不仅贫寒,而且龌龊。

在主麻日的不断渲染中,宗教气氛反而显出了苍白的一面,小说最终把聚焦点收回到人的心理世界,小刀子这个身体残疾的中年男子一生所为就是为梦中的爱人牺牲。

他亲手做的如此之多女孩子鞋子,就是等待“我”的出现——“这是给你做的,我等了你八年”。

在这个短篇中,马金莲其实避重就轻了。

当然有些人也许会读出另外的深意,比如把切入点转向个体的内心世界,这自然可以出深意,也完全符合当下颇为流行的“内在性”人性标准。

但这样一来,小说就远离了小说本身,小说毕竟不是神秘的宗教文本,而且在此马金莲好不容易绕回来的“内在性”,要说明的反而是人的神性力量面对严酷现实(干旱)的无力感。

也就是说,马金莲正是以直觉捕捉现实,这种本质上知识的匮乏,反过来成全了她即便忠实于直觉,也无法抹杀经验对外部现实的显现。

人物的内心,那种她力图展示的孤寂、无语、失语状态遭到了经验现实的覆盖,两个角色的内心在叙述的层面显得滑稽而不诚实。

沿着如此思路,马金莲的另一小说类型,即作者经验与叙述人重叠的小说,比如《碎媳妇》。

因为完全放下了知识性障碍而生的顾虑,直取自身经验事实,农村底层者碎媳妇出嫁前的美好期待、出嫁后的备受虐待,以及初为人母时的平常心理,即农村女性丝毫不比前现代更优越的精神遭际,一经碎媳妇满足的微笑而释解,这才是今天农村底层妇女最悲怆、最浑然不觉的主体性悲剧。

这个叫雪花的碎媳妇,其以后的人生路,就像雪花那样融化,并进入无声的泥土,最终成为泥土的一部分。

这里没有声响也没有痕迹。

“慢慢将自己融化,汗水和着泪水,与泥土化为一片,融为一起,艰难地开始另一番生活”。

这另一番生活还用猜测吗?谁敢保证碎媳妇意识到的另一种生活,就不是大嫂施虐和婆婆权威模式的从头再来?
自然,马金莲真正有分量的发现,不是别的,正是一些被“底层文学”曾经捡起又放下的人的命题,是农村社会人的现代性问题。

这个口口声声说读石舒清的小说,不敢快速读完,要慢慢品味,生怕读完了就没了的马金莲,其实正在这里悄悄改写了石舒清对西海固大地的态度。

石舒清的小说如果业内人士都还有记忆的话,《清水里的刀子》时期的石舒清,选“点”很讲究,就是通过回族老人日常生活中某一不经意的细节,诸如宰生、做拥脖、埋人、上坟、祭祀讨乜贴等,来展开穆斯林心底里的隐忍、安静和纯粹。

而马金莲虽然与石舒清有着相同的信仰,也的确深受石舒清《清水里的刀子》《节日》《红花绿叶》等作品的影响,注意排除知识、观念对直觉的拆解和更改,索性只用直觉、潜意识的召唤,哪怕不惜牺牲情节的完整、故事的饱满,把小说写得很琐碎——这符合直觉、潜意识对对象世界的再现。

但马金莲突出的变化在于,她眼里的农村底层世界本质上一片狼藉、一片破碎,即便形式上很有宗教信仰的人,比如《蝴蝶瓦片》中的爷儿俩,内心都无比的残破,宗教生活在他们那里反而成了别人的笑料,他们自己在生活的不断变异中,也一步步显示了信仰的无力与无语。

“80后”是马金莲的标签,这无关紧要。

紧要的是,“80后”如果能像马金莲的一些小说所意识到的那样,卸掉身上另一种人为制造的包袱——无畏的戏谑、无止境的解构,并且能够严肃地面对大多数人群,一些沉重的人的话题在他们那里就不可能只像“50后”“60后”“70后”所描述的那样,应该充满着这一代人的思索在里头。

而这种思索不管是结构的,还是解构的,都是他们自己的话语、故事和叙事,这才是文学史发展中不可或缺的链环。

《六盘山》2011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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