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蔚六盘_黄土地上的那片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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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国平

西海固的土豆,又到了收获的季节。

此刻,我的眼前又浮现出熟悉的一幕。父亲挥动着皮鞭,犁开一道道田垄;母亲臂挎竹篮,将种子连同额头上的汗珠一并撒进黄土地里。耙地、盼雨、追肥、拔草,一些常态的工序,引出父母一个个焦虑的眼神。

到了这个季节,父母手中的镢头,好像一个个朝拜者,一步一叩首。镢头叩响了土地,刨出了一个个拳头大的白色精灵,逗得父母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土豆,和西海固人同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世代结缘。在旧社会,西海固人把土豆叫“救命蛋”。从我记事起,就已经叫洋芋了。

现在还有叫“金蛋蛋”的。至于土豆和它的学名马铃薯就很少有人叫了。在这里,我觉得叫土豆亲切,因为它和我同在西海固生长。

记得在一个冬天的午后,三姑带我来到一孔窑洞前,窑门上挂着一个已经改变了本身颜色的白布门帘。三姑揭起门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随着一团升腾的雾气,父亲探出头,给了三姑一些像面条一样的东西。当时我还不知道这就是土豆粉条。三姑把粉条放入我的手中,我用双手捧起粉条,放到嘴边用力一吸,扑哧,粉条的另一头从鼻孔伸了出来,我哭着用两只手不停地从鼻孔往外拽,三姑急了,叫来了父亲,父亲用手指掐断我嘴上和鼻孔里的粉条,并让我用力往进吸,我使劲一吸,残留在口腔中的粉条被咽进了肚子。这是我第一次吃土豆粉条,是20世纪70年代后期的事,当时我五岁。

后来,随着包产到户,村上集体的土豆加工作坊停了下来,在羊圈土窑里用土块砌的磨台也倒了。一个人用力推半天或一天石磨的日子没有了,用一条黑布蒙住驴的眼睛,随着吆喝围着磨台一天接一天转的岁月,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到了80年代中期,父亲把耕牛卖了,从邻村买来一套设备,在自家办起了全村第一个私人土豆粉条加工作坊。记得把设备安装好的当天,母亲和哥哥每人挑两只水桶,我和妹妹也抬着一根木棍中间吊着的一只水桶,在水泉与粉坊之间晃荡。等装满四大缸水,就把窖里的土豆装进竹筐抬上来,倒进一口大铁锅里洗干净,再由父亲提到粉碎机旁。电闸一拉开,粉碎机立刻吼叫着张开大口,贪婪地吞噬着土豆,不一会,被粉碎的土豆就装满了粉碎机肚子下面的大桶。父亲把被搅碎的土豆倒进罗里,让我站在上面,摇动着和我差不多一样高的舂子过罗,淀粉汁通过罗布流出来。

所有土豆粉碎结束后,父亲和哥哥就都站在罗床上,很有节奏地摇摆着舂子,等流出来的淀粉汁沉淀几个小时后,就撇去上面的水,再将淀粉盛在一块四角系着绳子的方布里,悬挂在空中将水分沥干,即可下粉条。

我家办的这个粉坊,除用粉碎机替代了驴推磨外,其他的工序跟农业社时村里的粉坊没多大区别。但这是一个个体粉坊,我们全家起早贪黑,经过一段时间的忙碌,几窖土豆加工完了,变成了既筋道又亮白的粉条。父亲在家门前的场院里用木棒和铁丝支起了架,把千丝万缕的

粉条晾晒在上面,大老远就能看到一片温暖的白。正因为这片白,村里的人家都将土豆拉到我家加工,再三五家搭成一帮,下成粉条,也晾晒在各自的家门前。一到冬天,家家门前都有一片白,一片土豆粉条的白。这个粉坊,使土豆的身价倍增,也给我家及村里人带来了实惠。父亲用赚得的加工费买回了一头耕牛,还买来了五只羊。三年以后,父亲把粉坊转让给了别人,父亲用这笔转让费给哥哥娶了媳妇。

90年代初期,我中学毕业,踏上了西去的列车,成为戈壁哨所挺立的一棵白杨。戈壁警营这个大熔炉使我脱胎换骨,但对故乡亲人的眷恋,对家门前那片白的怀念,一直没有改变。

有一年,部队安排我探亲。在河西走廊的火车上,我花了一块钱买了一个拳头大的煮土豆,没顾上剥皮,就双手捧着啃了起来,我已经三年没有吃煮土豆了。

一踏进家门,就有一股煮土豆的香味直往我鼻孔里钻,我顺着香味径直朝厨房走去。

原来母亲刚煮好了一锅土豆,一家人都在这里,我的出现使一家人都惊呆了,还是妹妹反应快:“妈,赶紧让我哥哥到大房里坐。”母亲这才回过神,带我来到大房。妹妹很利索地端上了热土豆,嘴里还不停地念叨,让哥哥一进门就吃土豆,怪不好意思。母亲说先将就着吃一口,回头再做饭。弟弟妹妹亲热地跟我嬉笑闲聊起来,我把在火车上掏一块钱买一个土豆的事对他们说了,大家都笑了起来。二妹竟然说,你的钱真多,一块钱在咱这里能买十几个土豆呢!在我返回部队后不久,哥哥也自己办起了粉坊,这粉坊可比父亲当年办的粉坊先进多了,是全自动的设备,根本不用过罗,更不用担水,哥哥打了一口水井,哥哥和嫂子两个人就能运转起来,只有到下粉条时,其他人才给帮几天忙。哥哥的粉坊一开就是五年,很快买上了手扶拖拉机,手里还有了零用钱。

我从部队退伍后,经过几年的艰辛努力和打拼,还是决定回家。回想自己在外飘荡的几年,是多么无奈。任何事情仅有开始,没有终结。难道我和西海固的土豆一样,只适合在这片土地上生长,体现自己的价值?回到家里,我说出了办粉坊的想法,父亲没有同意。在家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冬季,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我有幸被招聘为农电工。

不当主妇不知柴米油盐贵,不当电工不知电能的紧缺,更不知道电跟土豆有着这么密切的关系。当时辖区的一个村子,多半人家都有土豆家庭作坊。一到冬天,全村闹电荒,电工经常得守在变压器旁随时插保险。

在土豆生产最繁忙的一段时间,电工干脆在变压器旁搭起了草棚,睡在里面随时插保险,即便这样,农户的粉坊还是得轮班加工。

到了21世纪,一切都变了,农村电网改造像一场风暴,刮进西海固这片土地,当然也刮进了我所管辖的村组。房前屋后,水泥电杆齐刷刷地栽了起来,银亮的电线在空中舒展。这里种土豆的人多了,土豆家庭小作坊也增加了几倍,电工却清闲下来,半夜三更不用再给变压器插保险,也不会因为哪个农户不按约定轮班生产而需要电工出面……不久,农户的房前屋后又出现了那熟悉的一片白,一片土豆粉条的白。

又过了几年,供电所辖区有十几家大型土豆淀粉加工厂崛起。土豆一时在这里竟然成了兑换票子的“金蛋蛋”,农户点数钞票时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走进任何一家土豆加工厂,

土豆堆积如山,雪白的淀粉整齐地码放在库房里,像一个白色的小山头,更像一座白色的“金字塔”。

挥动一天镢头的臂膀也该歇歇了,坐在自家地头,喝上一杯茶,吃上一口馍,满地白花花的土豆,该往一块拾掇了。把从黄土地里刨出的土豆,攒成一个个小山包。望着满地白色的小山包,父亲伸展了一下腰,向我和弟弟笑了。

此时,我突然发现,满地的土豆也好像在笑,就像父亲刚才的笑容。

《中国电力企业管理·文学艺术版》2009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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