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思在物中_从现象学角度看威廉斯客体派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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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在物中”
———从现象学角度看威廉斯客体派诗歌
武新玉
内容提要 本文结合现象学理论,从创作主题、语言和形式等方面探讨威廉斯客体派诗歌的意义,认为威廉斯诗歌的美学思想“思在物
中”使诗歌摆脱了“思”的束缚,更加客观具体地走向了日常生活。

关键词 威廉斯 客体派 思在物中 现象学直观
威廉・卡洛斯・威廉斯(W illia m Carl os W illia m s,1883-1963)是20世纪美国最卓越的诗人之一,同时也是美国意象派诗歌的主要开拓者。

1928年3月与刘易斯・朱可夫斯基(Louis Zukofsky)的结识,让威廉斯更多地从“意象”转向了“客体”,并在30年代投身于客体主义(Objectivis m)运动,致力于客体派理论和诗歌创作的探讨和实验。

威廉斯对自己的客体派诗学有过这样的解释:“我用这个词是因为我有一个很简单的想法,人生活在世界上,与世界同在,你感觉到它们,想到它们,那是首要的事。

”①威廉斯认为诗人的灵感和想象力必须源于现实世界,因为现实世界是一切艺术的基础和源泉,它本身就充满诗意。

他还主张诗歌必须使用普通人的鲜活语言及韵律来表现日常生活,要清新明朗,剥去一切虚饰,通过具体的事物进行艺术构思和表情达意。

威廉斯客体派诗歌理论的核心强调从形而上学的纯粹思想走向现实世界中活生生的存在,而这恰是现代西方现象学的一个突出特点
①张子清:《二十世纪美国诗歌史》,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5年,第149页。

———海德格尔就曾经将现象学的座右铭定为“走向事物本身”。

①一、诗之主题:走向生活本身
威廉斯的诗歌关注美国人独特的生活,他所描写的无论是树木、花朵、穷人、病人、城市等,都是简单而质朴的生活世界里的人和物。

他立足本土,认为现代诗人应该从现代社会和现代人们的日常活动中发现并挖掘隐藏其中的美,哪
怕是“丑陋中的美”。

如下面这首《完美》(“Perfecti on ”
):啊,可爱的苹果!
纵然已完全腐烂,
却依旧美丽,
轮廓少有瑕疵———
也许
顶部有点儿皱
此外别无毛病
处处堪称完美!
啊,可爱的苹果!
那完好无损的表皮
覆盖了何等浓厚
痛苦的褐色!
一个月前我把你
放在门廊的栏杆上
等待你成熟
没有人动过你
外国文学评论 No.2,2010
①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陈嘉映、王庆节译,北京:三联书店,1987年,第278页。

没有人,没有人!①
读者刚开始读这首诗歌时,或许认为作者要描写一个完美的事物,但读完整首诗后,却惊讶地发现这原来只是一只烂苹果。

威廉斯在这里故意忽略苹果传统的食用特性,而将其看作一个令人感官愉悦的外在形式。

他打破了传统中“美”的概念,扩展了“美”的领域,让读者在现实生活中发现美:美寓于平凡的事物中,有时甚至寓于丑陋的事物之中。

在威廉斯看来,“美的事物”(beautiful thing)不是完美的概念,而是真实的存在,美的粗俗性常常胜过完美性。

诚如威廉・夏普(W illia m Shar p)对威廉斯的长诗《佩特森》(Paterson)所作的评论:“诗歌应该忠诚地处理当代生活中的腐朽与支离破碎,应该像报纸那样将野蛮残忍的日常琐事、肮脏污秽与人性慈爱并置,将天真无邪和美丽与无处不在的丑恶一起呈现给读者。

”②
威廉斯这样的主题选用与同时代的艾略特和庞德的做法完全不同:艾略特逃离美国走向欧洲寻求文学主题,其作品中充满着隐喻和掉书袋,而庞德热衷于过去和历史———希腊和罗马的诗歌。

威廉斯反其道而行之,他从当下的现实生活中寻找文学的主题。

威廉斯相信在人们因习以为常而麻木不仁的普通生活中,隐藏着许许多多尚未得到认知的人类生存的真相;这种真相是散落在生活各个角落里的晶体和赤金,蕴含在无数最最卑微的生活碎片的粗粝矿石之中。

诗人应用持久、专注、热情的目光去穿透、融化“矿石”,披沙拣金,从庸常生活琐事中体味生活况味和哲理诗意,在混乱中“发现秩序”,③这也正如批评家唐纳德・霍尔所说,威廉斯的诗歌是关于人在俗世的诗歌,或者是出于厌恶,或者是出于喜悦,但总是直接“报道”他的所见。


威廉斯的诗学开启了一种新的现代哲学视界:拒绝让自己的思维躺在一切前人理论———不管是教会神学,还是教条权威,不管是多么高妙的形而上学,还是自诩为“真理”的意识形态———的温床上,而转而要求直接、明证、原本地去贴“思在物中”:从现象学角度看威廉斯客体派诗歌

②③④L itz A.W alt on and Christ opher M acGo wa m,eds.,The Collected L ater Poe m s of W illiam Carlos W illiam s(Norf olk,
Conn:Ne w D irecti on,1950)40.
M atun Roger,Conte m porary L iterature C riticis m,Vol.67(Norf olk,Conn.:Ne w D irecti on,1992)394.
W illiam Carlos W illiam s:the C ritical Heritage(Charles Doyle ed.,London:Routledge and Kegan Paul,1980)7.
A.E.Dys on,Poetry C riticis m and P ractice:D evelop m ents S ince the Sy m bolists(Basingst oke,England:M ac m illan Educati on L td.,1986)111.
近真理本身。

显然,威廉斯的诗学某种程度上体现了现象学哲学的精神和本质:直面“生活世界”,“回到事物本身”。

①现象学家胡塞尔在《欧洲科学危机和超验现象学》中特别强调生命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与生命所赖以存在的“生活世界”之间的密切关系,他明确指出,唯一实在的、可被感知、可被经验的世界是最重要的世界,换句话说,我们生命的意义就存在于我们的日常生活之中。


二、诗之语言:轮廓化图式
威廉斯不仅将诗歌主题面向客体生活世界,更强调诗歌语言的客体性。

他指出词语应该直接表达“物”,诗应当建立在“物”而不是“思想”之上。

只凭“思想”与世界交流就会隔着一层而无法触及实体,要排除交流的障碍就得越过关于物的思想,直接描述物本身和关于物的直观感受。

“思在物中”(No ideas but in things)是威廉斯诗学的核心,它强调的是只要把事物本身状写到位,思想意义就在其中。

这正体现了胡塞尔的现象学美学思想:“反对形而上学的抽象思辨,主张在‘看’、在‘直观’中把握事实本身。

”③
威廉斯的客体派诗歌抛弃了传统诗歌的音节、韵律、音步、押韵的束缚,尽量使用贴近生活和事物本身的语言和节奏。

如诗歌《五月槐花开》(The Locust Tree in Fl ower):
Among就在
of那些
green翠绿
stiff僵硬
old古老
bright明亮
br oken绽放的
branch树枝
外国文学评论 No.2,2010

②③Car olyn R iley et al.,eds.,Conte m porary L iterary C riticis m,6v ols.(Detr oit:Cale Research Co.,1973-1976)
370.
胡塞尔:《欧洲科学危机和超验现象学》,张庆熊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年,第58页。

倪梁康:《现象学及其效应:胡塞尔与当代德国哲学》,北京:三联书店,1994年,第12页。

come中间
white白色
s weet芳香
May五月
again回来了
这首诗形象地描写出刺槐树开花的过程,整首诗歌完全不用传统的语法串连,其述义主要依赖文字超媒体的其他性能暗示。

威廉斯用“空间切断”法将一句话断为单字、片语后作空间的排列,使句中的每一个形象独立、鲜明、视觉性强烈。

胡塞尔的学生、著名现象学家英伽登认为轮廓化图式层次(sche matic as pects)和被表现对象的层次二者是紧密相连的。

他这样论述道:
轮廓化图式不仅包括感性知觉主体所体验的所有图式,而且包括使真实的心理物理的个人的特性与结构显现出来的图式……轮廓化图式是存在于作品本身的“某种先验图式在知觉的各种变化中保持着不变的结构”,它期待读者在阅读中对它加以“现实化”。


读者阅读此诗时,视线如同观察刺槐树实体般自上而下,几乎把每一个不同词性的词都当作触觉性的“物体”予以审视:Among(在什么之“中”,把读者放在一些未知物之“中间”———空间的感觉),of(空间关系的注意),green (绿),stiff(硬),old(老),bright(亮),br oken(裂开),branch(枝),come (来),white(白),s weet(香),May(五月),again(再来;再现)———刺槐树开花的特质逐一具体地印刻在我们的感觉上。

②尽管全诗没有出现fl ower(花)一词,却让人鲜明地感受到了季节交替、白色槐花竞相开放的场景。

无论是在视觉上还是在听觉上,每一诗行都如同朵朵槐花,单词叠加竖排,如同一棵开花的树。

其中只有两个诗行的第一个字母大写,Among和May,强调了花开的地点和时间。

M ay的大写一语双关,既可以指花开的时间是在五月,也可以指白色的花“可以”接连开放。

诗中的很多词由于排列的巧妙可以产生多重意义,如white可“思在物中”:从现象学角度看威廉斯客体派诗歌
①②英伽登:《对文学的艺术作品的认识》,陈燕谷等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年,第182页。

叶维廉:《中国诗学》,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2年,第170页。

以作名词指代白色的槐花,也可以作形容词“白色的”来修饰May(五月)。

白色象征纯洁、柔美,与前面的stiff(坚硬的)和old(老的)形成巨大反差。

如果white修饰May,更能暗示出花开的形态:come white May,白色的五月来了,槐花也就开了。

从这首诗可以看出,胡塞尔现象学意义上的“本质直观”和威廉斯运用轮廓化图式的语言所表达的“思在物中”在对生命直观的“第一感觉”的强调上是一致的。

三、诗之形式:复调和声
复调和声(poly phonic har mony)是现象学专事调谐的文本特征之一。

英伽登认为,文学作品是一个多层结构,各层次都有自己特有的审美价值属性。

这些属性在一种有机的结构关系中被协调在一起。

①现象学大师杜夫海纳也认为艺术是通过时空的“先验构架”来安排感性表达意义的,先验构架使得不同的艺术在复杂性和形式性方面各有不同。

艺术作品中的具象,不管是音乐还是绘画乃至其它,都是艺术按照自身的目的组织起来的特殊的感性世界。

读过威廉斯客体诗的读者都有一种同感:威廉斯的诗歌既是图画,又是音乐;既是视觉的,也是听觉的。

清晰如画的意象和富有自然韵律的语言是威廉斯诗歌的两大标志。

然而,威廉斯诗歌的这两大特征并非平行独立,而是相互交织、相互联系。

这种交融使得威廉斯的诗歌成为一个有机体,用他自己的话说,成为“一台文字的机器”,其“内驱力”能“把复杂的观感清晰化”,从而达到诗歌创作中意象、韵律与形式的完美统一。

在《大墙之间》②一诗中,威廉斯运用了色彩对比中的色域对比烘托出整体的氛围,给读者留下强烈的视觉感:
医院的
后翼
外国文学评论 No.2,2010
①②王先霈,王又平:《文学批评术语词典》,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年,第412页。

L itz A.W alt on and Christ opher M acGo wa m,eds.,The Collected Poe m s of W illiam Carlos W illiam s,Vol.I(Ne w
York:Ne w D irecti ons,1986)453.
那儿
什么
也不生长
只有煤渣
其间闪烁着
破碎的
绿瓶子的
残片
没有什么比“医院的后翼”,“煤渣”,“玻璃残片”更普通的了,然而“通过创造和构造”,①这些普通的事物被威廉斯化为一幅具有深意的景物画。

诗歌前半部分呈现了医院后翼楼的场景:除了煤渣之外再没有任何生命。

这是一个单调、阴沉、令人沮丧的背景。

然而诗歌的后半部分用“闪烁”这个词突出了绿色的玻璃瓶碎片,它们在灰暗的煤渣上显得特别耀眼。

闪闪发光的绿色给这个没有生气的画面注入了活力,整首诗也因为绿色的玻璃瓶碎片而闪光。

威廉斯对色彩的合理选择和对比是此诗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

“医院”一词让我们联想到白色。

大面积的白色会产生一种宁静、希望和神圣之感。

很显然,白色的医院墙面和小面积的灰黑色的煤渣、绿色的玻璃瓶碎片之间有着鲜明的对比,白色和黑色象征着生命和死亡,绿色在大自然中是生命力和活力的象征。

在绘画当中,绿色是用来和其它所有单色产生和谐的一种色彩,因此诗中玻璃瓶片降低了黑白对比之间产生的紧张度,同时突出了自己而增加了全诗的张力。

在色彩的对比中,当两种面积、色相相差悬殊的色块并置时,面积小、纯度低的色彩容易受到另一方的影响,而面积大、纯度高的色彩除边缘以外基本不受影响;反之,色相低面积大的部分则会受到色相高而面积小的部分的影响而出现补色。

②因此这首诗歌表现的色彩并置将会使大面积的白色产生红色的视觉补色,“思在物中”:从现象学角度看威廉斯客体派诗歌
①②W illiam Carlos W illiam s:the C ritical Heritage,170.
邢庆华:《色彩》,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74页。

从而使整首诗歌所呈现的视觉感更加绚烂。

①而白色和黑色在色彩学中是一组对比的色彩,这两种色调造成了画面的明暗倾向,产生靠近或离开观众的运动感。

②同时,在以明亮为主的对比中,明度高的色彩会显得更加明亮,明度低的色彩则显得更加黝黯;在以纯度为主的对比中,纯度高的色彩显得更加鲜艳,纯度低的色彩显得更加灰浊。

威廉斯熟谙上述色彩对比原理,并巧妙地运用于诗歌写作。

他选择了白色、灰黑色和绿色三种颜色,再按照色域的大小明暗进行对比并置———大面积的明亮的白色的墙,中面积的黝黯的灰黑色的煤渣路,和小面积的高亮的绿色的玻璃瓶碎片,其视觉结果是白色得到扩张,组成主要背景,灰黑色得到压缩,成为次要背景,绿色因其光亮而凸显出来,而且其诸多碎片广布于灰色上,使观者只见绿色而忽视灰黑色。

不知诗人是否有意这样安排色彩对比,让读者见到白色产生希望,见到绿色想到生命力,从而在这“寸草不生”的地方始终拥有生的信念?
著名评论家希利斯・米勒在《哥伦比亚文学史》一书中这样写道:
如果说威廉斯有一只肥大的、什么东西都能闻出来的鼻子,那么他也有一双特别敏锐的耳朵,……于是,写在纸上的词和短语,排列在一行行相互分离的诗行里,都是作为它们的音韵、声音的形态,作为它们自身所具有的书面形态而在诗歌里出现的。


这种赞美当然也包括肯定威廉斯对听觉意象的娴熟运用。

威廉斯的听觉意象散见于不少诗歌中,它们多与其他种类的意象并用。

在《春天及一切》④的第二十首诗歌中,威廉斯比较集中地运用了听觉意象,并采用了为数众多的拟声词来模仿外国文学评论 No.2,2010


③④人的视觉系统的基本构造基于红绿和黄蓝这两组相互协同作用的机制。

当我们看到红颜色的时候,视觉中的红
色物质因受到刺激而兴奋,而另一端的绿色物质则处于抑制状态,受兴奋的颜色所消耗的视蛋白与其兴奋强度相一致,而处于同组另一端受抑制状态视神经的视蛋白却显得过剩,这些过剩的视蛋白就是补色蛋白。

由于前一端视蛋白的消耗而打破了原先的视觉平衡,为了寻求新的平衡,视觉就会让补色蛋白呈现在视觉中。

在视觉实验中,如果在一块纯色旁边放置一小块中性灰色,它们并置产生的对比效果使得这块中性灰色会出现与其并置色补色的感觉,如果这块纯色为红色,那么中性灰色看上去就会出现绿味。

然而这种补色现象的出现是视觉给予的,事实上它并不存在。

如果把两个并列的圆圈分别涂上白色(或浅色)和黑色(或深色),静观片刻就可以看到:在白色(或浅色)的圆圈中出现了一个从中心向外扩展的运动,而且明显地向你逼近;相比之下,黑色(或深色)的圆圈却像在离开你退回自身。

在看第一个圆圈时,眼睛感到一种压上前来的刺激,而看第二个圆圈时,眼睛感到被吸引。

埃利奥特:《哥伦比亚文学史》,朱通伯译,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1994年,第574页。

W illia m Carl os W illia m s,Spring and A ll(Ne w York:Ne w D irecti on,1923)145.
大海的波浪声:
怀抱着她年青身躯的大海
尤啦 路 啦 路
有着众多的手臂———
……
结实的肉体在海中翻滚
噢 啦 啦 噢
冰冷的大海流着死去男人们的眼泪
海洋深处的求爱声穿透大海
直达它的边缘
又在波浪的拍击声中归来
那回头的一个眨眼
大如海洋
一浪追一浪直至海边
噢呣 吧噜呣
……
在大海中嬉戏的年青的肉体
随着海洋中升起的远方男人们的
呐喊声飘流浮动
……
这首诗似乎是对爱情的呼唤。

她是爱的对象,“结实的肉体在海中翻滚”,“年青的肉体”在“大海中嬉戏”。

爱的主体却不明确,不是一个确定的男子,更像大海,它“有着众多的手臂”,“怀抱着她年青的身躯”。

大海从深处发出的求爱声穿透大海到达彼岸边又返回,要汇成歌声。

威廉斯用各种方式构筑听觉意
“思在物中”:从现象学角度看威廉斯客体派诗歌
象:他以“起伏的沙滩”来表示爱情音调高低的变化,这是视觉意象化为听觉意象。

他形容求爱声从海底穿透大海到海面,化为拍击海岸的浪涛声,又像远方男人们的呐喊声,这同样是视觉意象与听觉意象的结合。

为了强化爱的呼唤的听觉意象,威廉斯用了一连串的拟声词来模仿大海的波浪所发出的声响,这些拟声词有的夹在诗行之间,有的单独成一诗节,有的拟声词中字与字紧紧相连,有的则有间隔,这就使海的波浪声或爱的呼唤声显得变化多端,以表达不同的感情色彩。

诗的末尾三行尤其精彩:“大海的深处一片漆黑/那儿没有边缘/所以两者———。

”结尾似乎突兀,但是余味无穷。

生命的本原如同漆黑的大海深处,没有界线,“她”将与大海互相交融。

通过对节奏与效果、诗歌形式与画面意象关系的关注,威廉斯以文字形式创造了一个别具声色的感性世界,而这感性世界无疑具有胡塞尔现象学的“本质直观”的一切特性。

四、诗之美:思寓于物中
威廉斯认为“诗人的灵感与想象皆因现实而生,现实生活是一切艺术的基础”。

因此,在威廉斯诗歌中我们看到的是:痕迹、手推车、医院里的破瓶子、碎玻璃、烟囱、尘土飞扬的道路、路旁的水沟、广袤泥泞的荒野以及穷苦普通的妇女等。

在这个层面上,威廉斯的诗歌常被称为“实物诗”(poetry of things),是日常生活场景的“快照”。

①它们展示的是“所看到”的直接的“事物”,“原始的诗歌材料”,“没有解释或评论”。

②用兰德尔・贾雷尔的话来说,“没有什么比看清楚事物的真实面目更重要,更令人喜悦的了”,“思考甚于行动,感觉甚于思考,但是最重要的是仅仅看清楚”。

③“看清楚”实际上也是现象学关注的重要问题。

胡塞尔在谈到现象学的创作思想时认为,在本质多元的复杂事物面前,现象学剥除某些相关材料,进行简化性解释……直接的目标就是回到现象。

④威廉斯的诗歌常常像是静物素描,没有任何评论或说教,但所有这些来自普通世界的客观物体却让读者不知不觉地走进诗的世界———这些客观实体在试图构外国文学评论 No.2,2010
①②③④Car olyn R iley et al.,eds.,Conte m porary L iterary C riticis m,371.
H.W agg oner Hyatt,Am erican Poets:F ro m the Puritans to the P resent(Bost on:Hought on M ifflin Co.,1968)338. Car olyn R iley,et al.,eds.,Conte m porary literary criticis m,369-370.
王先霈,王又平:《文学批评术语词典》,第404页。

建一种读者与诗中实体之间的联系,读者运用自己的感觉器官便能发现诗人创作的意向性。

在现象学中,这样的过程被称为“现象的还原”。

胡塞尔认为,作为纯粹被给予之物的“现象”既可以是个别,也可以是本质,为此,现象的还原直
接通向了“本质的还原”。

①现象的还原离不开“自由想象的变更步骤”,因为本
质之物和非本质之物同时呈现在人们的意识之中,所以,人们虽然直观到本质的东西,却不易识别它们,而具有想象力的诗人不仅看到,还把它表现了出来,因
此能引起读者共鸣。

②威廉斯客体派诗歌的不平凡之处正在于他的意念未经预设,诗人只是直接捕捉对象的即时状态,读者对诗的意义的理解也只能依赖于对所描摹事物的感受,而无法从因果关系或逻辑推理上给予明确而固定的阐释。

胡塞尔主张将事物从其
先前的历史中“悬置”出来,斩断它与环境的存在性联系。

③这种对事物的认识
方式正好体现于威廉斯的诗,如他的名诗《红色手推车》中并置出现的手推车和小鸡这些事物,尽管相互作用,但却不存在因果关系,人们很难想象这两种事物并置会产生什么诗意,但威廉斯只是把它们放在了一起,而且斩断了事物之间的各种关系或关联,使诗意还原于普通事物和日常生活之中。

这是威廉斯诗歌创作的一个典型特征:宇宙万物可以同时存在,相互之间不必是因果链条中一环套一环的先后关系,也没有什么中心或边缘之分,换句话说,万物可以在不断运动中不断创造又不断消解,形成无限多的中心。

我们也可以从现象学的角度进一步认识威廉斯的这种“事物”观,胡塞尔认为:
在由事实现象到本质现象的自由变更中,在那个无限开放着的领域中的一切变项处于一种综合的互相交叉和整体的互相连接的关系中,更具体地
说,它们处于一种“冲突之中的一致”的连续的和统包的综合之中。

④五、结语
威廉斯的“思在物中”和艾略特的“客观对应物”谈的都是意念与事物、・
55・“思在物中”:从现象学角度看威廉斯客体派诗歌



④王先霈,王又平:《文学批评术语词典》,第404页。

王先霈,王又平:《文学批评术语词典》,第404页。

斯皮格尔伯格:《现象学运动》,王炳文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年,第325页。

斯皮格尔伯格:《现象学运动》,第325页。

智性与感性的关系,但侧重点正好相反。

艾略特强调感性和理性不能脱节,并不是说他认为理性不能脱离感性独立存在,而是他认为感性和理性结合的目的不过是要让思想拥有玫瑰的芳香,这说明他没能超出形而上哲学的影响,只承认超验的本体论。

而威廉斯的理论和创作都表明他更注重个性和具体事物。

物外无思,就意味着“意”必须寓于“形”,“抽象”必须寓于“具体”,“理性”必须寓于“感性”。

既然意念必须依附于事物,诗人就不应将事物当成意念的象征,而应当准确传神地描摹事物,使之如其本然地展示在读者面前。

另外,由于事物变化不止,意念无法预设,诗人应当尽力抓住当时当地的客观意象并予以表达。

艾略特坚持“有机整体观”,要求作家自觉地将杂乱的生活现象组织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并道出其中的意义,希望超越矛盾达到宗教和哲学的和谐统一。

威廉斯则认为创作不必寻求杂乱现象的统一,更不必人为地尝试将其结构成有机的整体以传达固定的意义;创作得追随多变的想象力流动,具有随机和自发的特征。

在这种诗学思想指导下,威廉斯在写诗时拒绝说教,他的“思在物中”扬事物而抑概念,透露出强烈的反智倾向,把诗歌从理性的力量中剥离出来,使之成为情感、直觉或即时性的表达。

20世纪五六十年代威廉斯获得了各种文学奖项,声誉日益隆盛,到了六七十年代之后,美国所有的主要诗歌流派,包括自白诗、黑山派、纽约派等都承认曾受到威廉斯的理论和实践的影响,越来越多的美国诗人倒向威廉斯,其影响力超
过了庞德和艾略特,被誉为美国“当代最伟大的诗人”。

①[作者简介] 武新玉,文学博士,上海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

近期发表论文有《“恋父”与“弑父”:从庞德的意象派到威廉斯的客体派》等。

责任编辑:严蓓雯
・65・外国文学评论 No.2,2010
①L inda W elshi m er W agner,The Poe m s of W illiam Carlos W illiam s (W esleyan University Press,19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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