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与草木_阿来的成都草木图经_张建锋

⑨ ” 片中这种巨大的树冠。 在达瑟的“知识结构 ” 里， 纯自然 ⑧
传承着城市的文化。 记忆， “花语 ” 阿来的 不只是成都的草木记事， 还有高于“物 质层面” 的东西在里面。 阿来在《自序 》 中写到， 他对草木 而是进入到成都的 的观察与书写没有停留在科普层面上， 。“杜甫、 人文历史 薛涛、 杨升庵 …… 几乎所有与这个城市 历史相关的文化名人， 都留下了对这个城市花木的赞颂， 所 以， 这些花木， 其实与这座城市的历史紧密相关。 驯化， 培 是人改造美化环境的历史。 用文字记 育这些美丽的植物， 录这些草木， 发掘每种花卉的美感， 同时也是人在丰富自己 ” 阿来想表达的是， 并深化这些美感的一个历程。 的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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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 》 在短篇小说 中， 阿来讲述了年轻时是著名猎手 的老人谢拉班对城市生活的不习惯和内心的孤独， 五月的 槐花唤起了他的家乡记忆， 成为他的精神寄托。 在阿来的 槐花是深植于中国土地和文化中的一种开花植物。 心中， 在中国的城市中， 至今还有相当多以槐树命名的街道或地 《草木的 名， 成都就有槐树街、 槐树店、 三槐树路等。虽然在 ： “如果这本书有 理想国》 中没有写到槐花， 但他对记者说 ”可 会再写几种植物进去， 槐就是其中的一种。 机会重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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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木的理想国》 以说 是阿来内心积蓄的对草木的情感的 一次集中释放， 同时也是阿来多年来对草木的理性思考的 一次文学表达。
二
“进化” 草木的原生与
在阿来的草木书写中， 我们可以看到阿来崇尚的是草 “驯化 ” 、 原生状态和自然状态， 对于人为的 木的野生状态、 “进化” “美化” “驯 或 表示出含蓄的不满意。 在野生草木与
创 作 研 究 · 当 代 文 坛 ·2014 ． 6
城与草木： 阿来的成都草木图经
张建锋
摘
要：《草木的理想国》 记录了成都草木的生命档案， 成为成都草木图经， 表达了阿来关于城市与
“植物学式 ” 草木关系的理性思考。阿来将自然的草木、 文学的草木和心中的草木融合起来， 以 的平实 笔墨书写草木本身的结构、 形态、 特性和美感， 并延伸到成都的历史、 地理、 社会与文化， 将植物知识、 文 “可以生根的爱 ” 。 阿来崇 人诗文、 历史掌故与观花心境、 花事感悟、 时事议论融为一体， 为成都留下了 “驯化 ” 、 “进化 ” 、 “美化 ” 、 “引进 ” 尚野生、 原生、 本土、 自然的草木状态， 对于草木的 表示出含蓄的不满 意。在书写花事的同时阿来表露出对人间事的关切， 表达着对城市与草木关系的理性思考 ， 表达着自 己的审美理想和文化选择， 显示出一个知识分子精神的坚守。 ； 《草木的理想国》 ； 成都草木； 文化坚守 关键词： 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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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和描写的范围、 空间。只是因为某年生病住院， 健康情况 不允许阿来再去进行往常的高原游走， 他才开始观察、 关注 自己所居住的这座城市的植物， 进入成都的草木世界， 思考 “成都物候记” 。 城市与草木的问题， 就有了 从草木入手走进城市的内心， 阿来平实记录成都常见 的二十来种草木， 将成都一年的花事娓娓道来， 并延伸到成 地理、 社会与文化， 将植物知识、 文人诗文、 历史 都的历史、 掌故与观花心境、 花事感悟、 时事议论融为一体， 为成都留 “可以生根的爱 ” 。 阿来告诉人们， 下了 如果爱成都就爱成 都的草木。因为成都的情感与精神， 成都的历史与文化， 成 都的个性与品质……跟世世代代在这儿生长的草木是联系 。“它们与曾经 在一起的， 本土草木承载着一座城市的记忆 的皇城， 勾栏瓦舍， 曾经的草屋竹篱一起， 构成了这个城市 曾经的风貌。一个城市还有什么始终与一代代人相伴， 却 比人的生命更为长久的呢？ 那就是本土的植物， 是树。 它 们或者在院中， 在巷口， 一株老树给了几代人共同的荫庇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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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不仅具有植物学上的意义， 还具有美学上的意义和文 化上的意义。阿来书写的那些草木， 是成都城市的历史记 忆、 文化记忆、 审美记忆， 也有城市人个人的记忆。 从青藏高原到成都平原， 空间的位移并没有改变阿来 对草木的钟情， 反而是强化了他个人的草木记忆。 我们在 阿来的作品中会发现他对草木的“持续性 ” 钟爱， 甚至于寻 “持续性” 《达瑟与达戈 》 的草木书写。在 中， 阿来书写 找到 ： “在一 高原的油菜花、 土豆花、 豌豆花， 简洁平实， 情感内敛 片枯焦的大树中间， 盛开着金灿灿的油菜花。 黄色的菜花 茁壮茂盛的土豆苗中， 又开放出了白色与紫色的 刚刚开过， 铃铛般的花朵。豌豆花就更漂亮了， 微风吹来， 豆苗起伏， 《草 那些精巧的花朵， 仿佛大群迎风飞舞的蝴蝶一般！ ”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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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阿来对自然生长、 自由开放的红叶李的喜爱， 这是发自 内心的情感。 热爱草木的深情或者纯粹的审美姿态 ， 天然地与功利 产生矛盾， 而对草木的审美永远是非功利性的。 成都周边 ” 、 “李花节 ” 、 “梨花节 ” 、 为了发展旅游经济， 搞起“桃花节 “杏花节 ” 、 “樱花节 ” ， 这些功利的行为是不利于花木的生 “杏花节 ” 上， 阿来看到新栽的杏树没有几年， 显 长的。在 得低矮， 树冠经过不断修剪也不能尽情伸展， 直接表达了对 “功利主义” ： “它们首先是为了结果而生的， 的否定 观赏花 朵只是一种附加价值， 对于这些成群的， 高矮与间距都大致 花只是因， 雄蕊向雌蕊授了粉பைடு நூலகம் 子房受孕 整齐的杏树来说， ” 因此 ， “杏花节 ” 膨胀而成的果才是果。 的杏花远不如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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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木与一座城市同在， 具体的记忆。 草木保留着城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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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 草木之间， 在本土草木与引进草木之间， 在原生草木与 在乡村草木与城市草木之间， 阿来倾向于选 新型草木之间， 择前者。这样的审美理想带有青藏高原植物留下的深深印 《从乡村到城市》 痕， 也体现出阿来的文化选择。在 中， 阿来 “新城市 ” 。“很多新的城镇， 表达了对 的不满意 在从四川 盆地到青藏高原这些渐次升高的谷地中出现时， 总是显得 在自然界面前不能保持一种谦逊的姿态， 不能 粗暴而强横， 或者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要与周围的自然和人文环境保持一 ” 阿来还是喜欢青藏高原谷地中那些与自 种协调的姿态。 然环境、 人文环境融为一体的村庄。 钟情于梭磨河谷中的 并不是因为浓厚的故乡情结， 而是这些村庄“保 嘉绒村庄， 。在 持着一种永远 的 与 这 片 山 水 相 一 致 的 肃 穆 与 沉 静 ” 《达瑟与达戈》 ： “达瑟打开他的那 中有一段文字意味深长 本植物图谱， 看到一株顶冠巨大的杨树， 眼睛就停留在这株 杨树总是蹿得很高， 以至于 杨树身上。在纯自然的条件下， 杨树总是容易被风吹倒。 因为它们一个劲地往上蹿， 却忘 了往下面把根子扎得尽量牢靠。 只有村子中间的杨树， 一 次次被人砍去顶梢， 向上的劲头往四周蔓延开去， 才形成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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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冠很小； 人为断梢的杨树枝条蔓 生长的杨树蹿得很高， “人为” 树冠巨大。这样来看， 书本传播的是 的自然现象 延， “纯自然” “知识谱系 ” 而不是 的自然现象， 书本的 是有限度 《空山 》 的。结合 所反映 的 时 代 背 景 来 看， 阿来是在否定 “人定胜天” “信念” ， “人为 ” 的 揭示超过限度的 必然破坏自 “纯自然” 。“人为 ” 给 的世界带来灭顶之灾 是把双 然规律， 它可以很好地利用自然， 也可以很随意地毁坏自然。 刃剑， 如果说阿来崇尚野生、 原生， 自然的审美理想在小说中的表 达还比较含蓄、 隐藏的话， 那么在草木的书写中就更为直 明显， 也就更加突出， 引人注目。 白、 “园林规划 ” 现代城市的 影响到“纯自然 ” 草木的美感 。“那种细心规划计算过的空间， 需要树 是阿来时时担忧的 ” 木妆点， 却又不允许树木尽情伸展。 这是一种惋惜， 也是一 种无奈。现代城市规划的结果就是对草木自然本性的约 限制， 使其符合现代观念和审美理想， 以具备城市时髦 束、 “现代性 ” 、 “国际化 ” 。“成都的春意来得早 或时尚的 特征 也来得浓， 但是在乡村和在城市的感觉却大不一样。 因为 要 有 美 感， 而且要有秩 城里 对 所 植 的 草 木 是 有 选 择 的， — —城市虽然看起来混乱， 序— 却是人类构建秩序的最大场 — —让开花植物次第匀速地登场也是一种秩序， 所— 至少见 出构建 秩 序 的 努 力， 或者至少体现了某种对秩序的渴 ” 现代城市所需要的 “秩序” 望。 改变了城市草木的布局结 至少在草木的品种上是“人为 ” 的选择， 而不是多样性 构， 的自然生长。近些年来， 成都城里大量栽种了一种叫红叶 李的观赏树种， 公园里， 马路边， 红叶李开满了细碎而繁密 。“路边的树比果园中修剪得还整饬， 的白花 但在公园中， 还能看到这种树很自然地生长， 花很繁盛地开放 …… 近看 花瓣白色， 远观， 却透出淡淡的红色， 也是因为紫红嫩叶、 花 ” 在不经意的叙写中， 柄与萼片辉映造成的视觉效果。 流
” 阿来宣称“我是一个爱植物的人。 这话一点不假， 阿 。 他的小说和散文中书写了千 来是资格的草木的“粉丝 ” 甚至连牛耳大黄、 接骨草、 臭蒿、 牛蒡、 二月 姿百态的草木， “无名的野花 ” “无名的小草 ” 紫堇等一般人只能称为 或 蓝、 的草木都有书写， 形成一个异彩纷呈的草木世界， 别有洞 天， 成为其创作中独特的风景。 《草木的理想国》 记录了成都草木的生命档案， 呈现了 成都花事的四季轮回。 春秋代序， 寒来暑往， 蜡梅、 梅、 海 棠、 樱、 玉兰、 李、 杏、 梨、 紫荆、 桃、 迎春、 桐、 丁香、 含笑、 鸢 栀子、 荷、 紫薇、 女贞、 桂、 芙蓉等等次第开放， 真算得上 尾、 是成都草木的视觉盛宴。书里还配饰有阿来自己拍摄的摄 影作品， 像草木图经， 看上去很美。 迟子建在《阿来的如花 ： “阿来与花， 世界》 中写到 是否有着前世的姻缘？ 至少， 我 没见过像他那么痴迷于花的男子！ …… 他的如花世界， 在 尘埃与云朵之间， 如此绚丽！ ” 这是阿来对于草木的一次
深情的拥抱和爱恋， 是阿来对于置身的环境的一次“谦逊 ” 的进入和学习， 是阿来关于城市与草木关系的理性思考和 文学表达， 值得我们关注。
一
从高原到平原的草木记
《尘埃落定 》 、 《空山 》 ， 在小说 长篇散文《大地的阶梯 》 《空山 》 等作品中， 阿来对高原草木的描写相当丰富。 在 卷 《达瑟与达戈 》 中， 便书写了机村山野的众多草木， 与达 二 “多半黑白小半彩色的植 瑟命运相连的那些书中就有一本 。达瑟用马车把那些书从城市拉回到了机村， 物图谱” 他和 在树上。 这棵树是鹅掌楸。 作为小说叙述 书一起都“住 ” “我” 者的 也是从达瑟的“百科全书 ” 受到“启蒙 ” 教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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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百科全书 ” ， ， 打开 找到的认识的字是一个“一 ” 两个 “木” ， “花” ， 。 机村的小孩子很早就 一个 还有很多个“的 ” “花 ” 、 “木 ” 了， 尽管他们不一定完全叫得出那些花木 认识 的名字。阿来多次说他开始观察植物的时候， 仅局限于青 藏高原， 对草木的记录也都起源于青藏高原， 特别是生物丰 ： “这不仅因为自己在这一区域 富多样的横断山区。阿来说 出生， 成长， 更因为这是我写作的宝库， 这许多年来， 我不断 ” 穿行其间。 在不断穿行的时候，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观察 — —不只 还应该有人的环境— 与记录的对象不应该只是人， 是人与人互为环境， 还有动物们植物们构成的那个自然环 ” 于是， 境， 它们也与人互为环境。 阿来拓展了他观察、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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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的理想国》 中， 阿来书写浅丘的蚕豆花、 豌豆花、 油菜花风 ： “蚕豆花很密集也很低调， 采依然， 笔法细腻且情感外露 差 不多四方形的直立茎上， 腋生的唇形花三五枚一簇从宽大 的叶片下半遮半掩地露出脸来。 豌豆花稀疏却很张扬， 碧 白瓣红唇的花很轻盈由长长的花莛高 绿的豆苗匍匐在地， 举着， 轻风拂动， 它们就像一只只精巧的小鸟在绿波上飞 掠， 或者悬停， 很姿意也很随心的模样 …… 而在二三十米的 丘下平地上， 金黄的油菜花田中， 蜜蜂们欢快的嗡声竟传到 ” 高原与平原之间， 我耳中。 花还是一样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