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赓笙传奇

杨赓笙传奇

杨仲子王显道

一．初出茅庐

烟波浩淼的鄱阳湖，经星子，越蛤蟆石，翻鞋山，涌向湖口的石钟山。这里巉岩壁立，巨石临江，真个似砥柱中流，那千万顷波涛卷起几丈高的雪白浪花，形成一个个激荡的漩涡，象一只庞大的回旋加速器，将鄱阳湖的水不断净化，使得飘浮在水面的残枝败叶，翻腾滚转之后，全在此沉入江底。

湖口山川灵秀，代出名人。一八七七年，阳春三月，一行人登上了石钟山，在“江天一览亭”里摆下一桌酒席，各自就座，豪饮大嚼开来。唯独一位少年只略为应酬了一下，便离席而去。这少年清秀的面孔，身穿长袍绿缎马褂，他与众不同地将一条辫子盘在头上，藏在一顶瓜皮帽下。他站到石钟山的“矶头”眺望对岸的新绿杨柳和金黄的菜花，俯视奔腾翻卷的波浪，口中吟诵出苏东坡的名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正当他驰神遐思之际，忽听父亲叫道：“赓笙，快来快来，给教谕恩师敬酒。”教谕急忙说：“杨兄不必客气，我已不胜量了。此次应试，令郎第一个交卷，府台称赞‘才思敏捷’，榜发又名列前茅，实不愧‘一线穿珠秀才杨家’之后代。我敬杨兄一杯，以表祝贺。”杨赓笙的父亲，虽是秀才出身，尽管寒窗苦读，仍然失意科场，慢说进士无缘，连个举人也未得中，因此他把希望全部寄托在爱子身上。这次看见爱子赓笙年青入庠，又是名列榜首，心里十分高兴，不禁回想自从祖先宏高公于明代任职湖口教谕，从武宁迁来此地之后，历经十五代人，代代秀才不断，被人誉为“一线穿珠秀才杨家”，然而也就到此为止，竟无一人能中举人，考进士。这次总算文星高照，爱子科场初战告捷，云程初发朝，前途辉煌，来日定可光宗耀祖，想到这里，心花怒放。于是起身向教谕拱手答谢，一口气将酒饮尽，说道：“犬子驽钝，承蒙大人褒奖厚爱，今后还望多多教诲。”教谕年近知命，身体发福，浮沉宦海数十年，养成谨小慎微的性格。“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就是他为人处世的哲学。但今天融融春日，风和日丽，心情舒畅，又听了这番带恭维性的话，于是酒酣耳热之后，竟掏出了心里话：“杨兄，令郎之才，当在你我之上，他写的诗《绿天轩集》我细细品味，很是有点新意。只是恕我直言，令郎有些放荡不羁，佯狂傲世，加之在白鹿书院就读时，结交九江徐秀钧、张书渔等革命党，倘不加制约，恐非后福。”杨赓笙的父亲一听，不觉大惊失色，这事非同小可，弄得不好有杀头灭族之祸，于是答道：“犬子向来只知折节读书，不爱交游，曾自题书房为‘伏枥轩’，我当时指责他，说你乃一匹小马驹，何作老骥之志。从此他只知埋头读圣贤书，不闻窗外之事。恐教谕之言，纯属讹传。”教谕挪一挪肥胖的身躯，哈哈大笑说：“令郎乃吾门生，吾安存危害之心。”杨赓笙的父亲连忙道谢说：“大人仁爱厚德，没齿难忘，犬子妄为，定当严加管教。”

散席以后回到家里，当夜杨赓笙被父亲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尽管没有回辩一言半语，仍被关进书房。从此，房门被反锁，菜饭由人送，对外就说他闭户读书，准备乡试考举人。杨赓笙虽然被关进书房，哪里有心读书，他目睹清朝政治腐败，国势衰微，内忧外患，民不聊生，早就想摒弃科举功名，转攻新学。无奈父命难违，勉强应试，谁知府试告捷，名列榜首，现在父亲又要他准备乡试，真是进退两难，日夜忧虑，身体一天天消瘦下去。父亲见此情况同母亲商量，决计替他定下一门亲事，对方是本县洪秀才之女，叫洪如宾，三个月后就娶过门来。那洪如宾姿容秀美，性情温和，知书达礼，孝顺公婆。洪如宾同杨赓笙同岁，青年夫妻十分相爱，形影不离，于是父母渐渐放宽对杨赓笙的看管，让他自由外出活动了。这时教谕也由于其父逝世，丁忧开缺，这样杨赓笙就更加自由了。不久他向父亲提出再入白鹿书院学习，父亲也只好同意。临行之日，与妻子洪如宾话别，洪如宾深情注视着杨赓笙说：“你的心事为妻都知道，你放心去好了，不必挂念家中，我会侍奉二老，照顾小妹，只是你在外

要自己当心身体。”杨赓笙见妻子深明大义，非常感动，回忆婚后恩爱之情，不觉依依不舍。转而想到民族利益和国家前途，于是毅然起程。

杨赓笙二次入白鹿书院，醉心新学，立志革命，取号“咽冰”自勉，数年之间很少回家。这时又先后结交了九江同学徐子鸿、张华飞、沈戡时，萍乡同学钟涤源，鄱阳同学李守诚等。他们常在一起谈论康有为、梁启超的维新，对清廷签订的一系列卖国条约无不义愤填膺，深恶痛绝，于是密谋反清大计。这年秋天，适逢乡试之期，杨赓笙的父亲已在县里替他报名应试，并催促他返家准备。在此以前，杨赓笙和张华飞等人听说南昌江西大学堂已秘密成立革命团体，正好借应试机会前去联络，于是回家对父亲说，同意去省城应试。父亲非常高兴，给他足够盘缠，送他登程。打这以后，天天盼望从省城传来儿子乡试的捷报。数月之后，果然盼到了儿子的来信，拆开一看，气得昏厥过去，原来，杨赓笙和他一批同窗密友都没有参加乡试，倒是报考了江西大学堂。

二．投身革命

杨赓笙进入江西大学堂后，学习西学和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的理论思想，还加入了反清的革命组织——同盟会，成为江西最早的同盟会员之一，同时，常与孙中山先生书信往来。

一九零七年，革命党人徐锡麟、秋瑾遇难，杨赓笙发动江西同盟会员为两位革命烈士公开举行了追悼会，与清廷官员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两年后西太后病死，杨赓笙与诸位革命挚友欢呼雀跃，集饮于南昌之风景胜地百花洲，他把盏吟诗，一气呵成四首，徐秀钧、李守诚为之喝彩，一时传为美谈。

一九一一年，辛亥鼎革，民国肇造，清帝退位，古老的中国结束了漫长的封建统治。其时杨赓笙等人在南昌组织驱逐江西巡抚的斗争，继之成立了省议会。杨赓笙和他的革命挚友徐秀钧、李守诚等人皆当选为省议员，并迎立李烈钧将军莅赣任江西都督。

其时，孙中山先生从海外回国，担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军阀袁世凯玩弄反革命两面派手法，拥兵自重，挟清室投革命之机，孙中山先生为国家大局计，不作权势利禄之争，让位于袁世凯，并在北京与袁会晤，共商国是。对于孙中山先生让位，革命党人内部意见并不一致，李烈钧和杨赓笙等坚决反对，认为天下从此多事；汪精卫则极力赞成，主张“要实现民主共和，利用袁（世凯）则事半而功可倍。”李烈钧始终不以为然，乃电邀孙中山先生来江西访问，一九一二年秋，孙中山先生乘船溯江而上，访问了南昌，老同盟会员都参加了会晤和恳谈。杨赓笙在恳谈中对孙中山进言曰：“先生让位于袁世凯，国人议论纷纷。袁氏虽高唱共和，拥护革命，然不肯迁都南下，似有奸猾之心，乖戾之意。”孙中山先生答道：“我辈孜孜不倦，为革命奔走数十年，立意乃天下为公。人生之义，需立志做大事，并非做大官。尚袁氏失信于天下，我等举兵天下共讨之。”杨赓笙见孙中山先生已下决心，无可挽回，于是乃去找江西都督李烈钧计议，以防袁世凯叛变民国。杨赓笙建议李烈钧扩充军队，购置枪械，加紧招募军事人材。李烈钧听后颌首笑道：“杨兄之言，实获我心。古人云英雄所见略同。你说的这些事我都在秘密筹办。今袁世凯下达裁军令，实际上是裁削南方各省的革命武装力量，他自己的部队，一兵一卒都未裁减。我已从日本购进步枪九千支，又派人到保定军校和云南讲武学堂去招募江西籍学生，新编一个步兵师。现在已有林虎和赖世璜等人到了，杨兄可分别找他们谈谈。”接着李烈钧又对杨赓笙说：“袁世凯狡诈阴险，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一旦有事，当以贵县湖口为抗拒袁世凯的大本营。”李烈钧是员武将，精通兵法，深知江西湖口地形险峻，踞外江内湖之间，向为兵家必争之地；同时他还了解到湖口县是杨赓笙的故里，杨赓笙在这里从事革命活动多年，有一定群众基础，民心可用。杨赓笙不等李烈钧把话说完，抢着回答：“赓笙愿毁家纾难，誓死相从。”

袁世凯在北京采用各种手段来拉拢李烈钧，许诺“赴北京与袁世凯一晤，当以二百万元为酬，并给晋勋一位。”但此举枉费心机，遭到李烈钧严词拒绝，斥之曰：“余思建勋业于国家，岂丑类所得诱耳？”袁世凯见利不能诱，于是收买江西败类赵从蕃，发表为江西民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