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瑛碑完整精讲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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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瑛碑完整精讲版
“理论”中的隶书
统观隶书,因实用性之限制,其点画皆实,这许和刻碑因素大有关系。近现代出土的秦汉简不但为我们提供了从篆书至汉碑这一时段上的补白之作,也使我们看到了最早的墨迹。简牍书在竹木简光滑的表面仍以质实的笔画排列汉字,这多少给我们传导了这么一种信息,即隶书同简牍书一样,是手艺人在实用目的的驱使下,用老实淳朴且近乎愚昧的非理性思维,以工艺制造式的次序抄录的汉字文本。《易》太极图像的虚实互动模型,是包涵天地潜在存在以及时空互应互转互融的一种有待于“破块启蒙”的洪荒之气,它具有美的无限发展的可能性。艺术图像所包涵的虚实对立统一,是作品之所以成为艺术的生命行为。隶书点画皆实而缺乏大虚,正是手艺人创造智性孱弱而使隶书进入不了书法艺术的最致命弱点,它只能在极其有限的字型结构上小打小闹,在限定度之内调节。这个弱点,只有当书法进入人文自觉之后,才能以创造主体的审美之维,把抽象于自然的运动符号,凝定成艺术图像,形成生命的张力。
隶书点画之实其表现形态是描。在中国书史印象式感悟批评的语境中,出现了“败笔”二字。征之书史,“败笔”是评价具有一定层次书家作品的专用词汇,很难想象,对于一个没有入门的书写者之作,如何轻佻的评判“败笔”!而且,“败笔”是具备一定水准的整幅作品(和文学用语不同)中字与字相对而言的。在上古甲、金、篆、隶、鸟虫书等字系中,很难用“败笔”词旨给以评判,因为这些字系本体已在实用之途上锤炼得完美至极,无艺术性而与工艺品有同质关系的构成作品是不能用艺术作品的评判标准去作审美价值判断的。也就是,隶书对点、线、面的修正和重塑,已达到了实用美的最高点。惟其如此,有关隶书能否作为艺术介质的问题也就随之出现了,下面笔点将逐点加以剖析。+ 隶书源始于公元前三世纪,成熟于刻石鼎盛的公元前后,是由前文字篆书演化而来
的一种文字(字体)。没有哪一种字体与隶书一样在概念和文本上显示出极大的混乱和庞杂,当然也没有一种字体如隶书一样被世人喋喋不休:古隶、今隶、秦隶、分隶、佐书、佐隶、史书、八分、汉隶、楷隶、散隶、草隶、魏隶、隶书等等。对此,论者无意于吹毛求疵地纠缠于概念的界定,必须申述的是,隶书是文字史上从难到易,从繁到简,甚而进化论式地转化为实用性极强的一种实用文字。书史把这一转化过程概括为“隶变”。隶书在形成之始,作为篆书的辅助字体,同篆书的实用功能一样,本能地接转了“佐书”奴性(非艺术而实用)。质言之,隶书是手艺人在宗法制度下被人役使,非自觉地在文字实用范畴之内创造的一种醒目、规范且板滞的字体,它并不能因“汉字情结”及与其后转渡书法的关联而进入书法艺术之域。
点。隶书之点均须藏锋逆入。出锋方向根据各字的结构规律化排列。如点下有横,则点之出锋倾右;凡“小”字例中,左点向左上,右点倾右上;“水”字例中,中间一点之布局必外拓于上下两点,其自上而下三点之出锋愈下愈斜。在隶书“点”的图式上,最大可能地追求规整与精到,点口清晰,端庄分明。成在何处也就败在何处,对于点,《永字八法》中说:“侧不得平其笔,当侧笔就右为之”,而在其后的《八法化势》里,(参看《汉溪书法通解》)如捉迷藏一样,发明了蝌蚪势、栗子点、杏仁势、柳叶势等等。实际上,隶书之点很简单,无非“就右”为之耳,在字之“水”部及下部也只是置陈的位置不同而已,就如把一个鸡蛋从A处挪至B处依然是哪个蛋一样。无论是《永字八法》还是《八法化势》等等,远没有卫夫人“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对点的张力概括得如此深刻。“高峰坠石”还有什么法则、程式吗?它是极具运动张力的、方向性的,但绝没有恒定轨迹,也就是在运动性上没有陈法。对隶书“点”的误读,前人既是我们的同谋者,也是使我们陷入泥潭的引路人。
康定斯基对点有精辟的剖析,“点本质上是最简洁的形。它是内倾的,它从未充分失去这一特点———,即使在它的外表是锯齿形的情况下也是如此。……点纳入画面并随
遇而安。因此,它本质上是最简明稳固的宣言,简单、肯定和迅速地形成的。”(《点·线·面》)康氏对点的锯齿形的宽容和对点的“随遇而安”的表述,是与中国传统审美观中略形质而重神采极其吻合的。点的锯齿形(传统谓为败笔)从美学角度分析,它比规范的点更具有美的无限可能性,它的变化比规整的点要丰富得多,精彩得多。不规范点之张力从广延性上讲,它在审美想象中可以虚拟出许多形状不同的面,并与未必规范化的线组合成非逻辑、数学所能测算的多向的面。隶书点之精到,在虚拟审美想象来说,是机械复制的精品,作为艺术而言只是败笔,其具体作品只不过是接受者审美视境中没有耐视性的可以挪移的机件。在隶书点画公式化的演绎中,我们永远找不到关于“点”的艺术性的答案,这正如康定斯基所说的新的公式是有生机的运动张力下的艺术图像。在隶书的温暖怀抱中,你临摹几天就可以翻版式地书写同样的文字,有人说这是书法,其实这是懒者的消极享受。若要离开这把椅子,就得运动,就得离开温暖的怀抱,这一寻求张力的运动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也许是创作者毕其终生的。在隶书本体的发展上,邓石如、金农、何绍基等人充其量是一群懒汉,他们以牺牲自己生命价值作为取得苍白的艺术理想的殉葬品,对于他们抑或历史都是一出悲剧。他们没能象赵之谦、伊秉绶、于右任等人一样远离椅子温暖的怀抱,完成艺术生命的转渡,即便赵之谦、伊秉绶、于右任等人的隶书艺术水准也不是很高。
对于传统意义上的败笔(锯齿形、枯断之笔。“墨猪”只是未入门的人所拥有),理论界已在时空审美观中对其进行了重新认识,当代书法实践图像的呈现,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美是发展的,一切美都是活人的美,当下社会的审美观无疑是非理性主义的。传统意义上的败笔,在今天看来并非是丑的、有缺陷的,恰恰相反,它是具有美的图式符号。谓隶书(传统式的,形制是汉隶,而经转渡后的新隶书不完全是这种状况。)如何如何走向成熟,只是阐释者不能直面历史黑洞所发出的唯理论而理论的口耳之学而已。
线从空间意义上讲,隶书之线都是刻板的平行线的布置。这里笔者只对标志隶书成熟的波磔作一详尽分析。需要说明的是,此处隶书之概念接纳于传统范围中的隶书、简牍书等实用字系,当代的新隶书已与传统隶书概念摄定相去甚远,是书法的转渡。
借助隶书图式,将大大减少论者的庸辞。《张迁碑》被称为方正严峻,浑穆古拙。尤其此碑之方大异于《石门颂》、《曹全碑》、《张景碑》等圆笔刻石,因之在风格上可谓独特。碑字起始和束收多以刻板的方笔表现,这并不是纯化自然的美,而是后人对隶书比附式的误读。书法是抽象空间的线性艺术,隶书刻板之方笔尽管具有一定的美学价值,但这是没有艺术性的线条。在书法创作中,方笔图式如果不是刻意所为就倍加珍贵,如赵之谦、于右任、陆维钊的北碑系行草中的方笔;如果是刻意所为的方笔,必然同写美术字没有多大的区别,我们应该知道,美术字依然具有审美价值,但它不是书法艺术。在我们的生活中,创作者如要表现传统式的方格窗子,只能用均衡范围之内的线表现,想象开去,表现者所描摹窗格均衡、刻板的线条图式绝对算不上是一件艺术品,只有融合与之相匹配的它类图像,才能打破这种僵局,进入艺术领地,并传释一种审美情境。饶有兴味的是,画一棵树,因枝干空间的变化及丰富的交错,勿须改制,就足以成为艺术作品。以上例证间的质性区别就在于固守模式还是界破模式。方笔的生成必然是“描”,映照书论,“书者,散也”。(蔡邕《笔论》)“书者,如也,舒也,著也,记也”。(张怀瓘《书断》)“世间无物非草书”。(翁方纲语)这本身就是对描摹式方笔的鄙弃和否定。
《曹全碑》是隶书圆笔之代表,它以外表华美而隐匿了作为书法艺术作品必须具备的源始自然的张力,线条美匀整而显得苍白无力,结体平衡简净而缺乏体势的激荡与跃动。横是模式,竖同样是一种模式。用后人所鼓吹的馆阁式“八法”征证此碑,毫无拒绝可言。《曹全碑》在书法美学价值上与隶书转渡之后出现的《石门铭》、《二爨》、《张猛龙》等碑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