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诗意家园——沈从文的梦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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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33No.3
M ar.2012
第33卷第3期2012年3月赤峰学院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Chifeng University (Soc.Sci )沈从文说过:“有人用文字写人类行为的历史,我要写我自己的心和梦的历史。
”[1]他从湘西辗转到城市,想在城市里找寻灵魂的栖息地,得到的却是冷嘲热讽,他看透了都市的冰冷人生,于是梦回湘西去寻找梦中的诗意之所,然而始终没找到。
一、都市之梦———心力交瘁难入眠
沈从文懵懵懂懂地凭着一股“乡下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气闯进都市,经历了一个痛苦的过程:初到的新鲜感———挣扎的痛苦感———扎根的陌生感,最终心力交瘁。
他追逐都市之梦的里程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远航的自由之梦
1922年左右,“五四”运动余波到达了湘西,得益于一个
偶然的机会,沈从文读过了《新潮》《改造》之类的新书,使他“明白了人活到社会里,应当有许多事情可作,应当为现在的别人去设想,为未来的人类去设想,应当如何去思索生活,且应当如何去为大多数人牺牲,为自己一点点理想受苦,不能随便马虎过日子,不能委屈过日子。
”[2]并且一个陆姓朋友凫水死掉后,他躺在床上四天四夜,打量着:“好坏我总有一天得死去,多见几个新鲜日头,多过几个新鲜的桥,在一些危险中使尽最后一点力气,咽下最后一口气,比在这儿病死或无意中为流弹打死,似乎应当有意思些。
”[3]这些让他对于一切成例与观念皆怀疑,燃起了取得个人独立的渴望,要跟他从前的生活、跟那些军营机关,跟自己的家庭和女人的关系(像跟那位沅州姑娘的关系那样)一刀两断;同时也煽起他追求知识,追求光明的勇气。
湘西的山赋予了他大山一样坚韧的性格,水给予了他横帆远航的勇气,于是他从湘西,带着年少无知的轻狂跑到百万市民居住凡事陌生的都市,去读好书,去翻阅那本用人事写成的大书,在有着现代体制和现代文明的都市里,去寻求自由的天空,呼吸新鲜的空气,寻找生命的审美的土壤。
(二)破灭的都市之梦
初到北平的沈从文对一切都感到新鲜,但是接下来的生活里他不是被北平欣然接受,而是被断然拒绝,他“当时
一切俱无,朋友或工作,希望与等待,什么都无,维持生命除空气就只是一点否定精神,不承认精神。
”[4]现代都市带给他的只是冷酷的嘲笑。
城市中除了色欲意识和个人得失外,别的感觉官能都麻木不仁。
现代文明的枷锁使都市人的生命俨然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命定聚成一堆,他们受外在世俗的道德名分压抑了自己的生命本能,人格扭曲,都俨然为一切名分而生存,为一切名词的迎拒取舍而生存。
这些人“实无所爱,对国家,貌作热诚,对事,马马虎虎,对人,毫无情感,对理想,异常吓怕。
也娶妻生子,治学问教书,做官开会,然而精神状态上始终是个阉人。
”[5]
《八骏图》里,作者展示了八位身份地位“高雅”的知识阶级怯懦猥琐的形态,他们是面对正常的欲望而假装道德和正经的“阉宦”。
在《或人的太太》里,妻子红杏出墙,竟还让她的丈夫答应跟着她去爱她的爱人。
《有学问的人》中,天福妻子的一位离婚了的女友,行为上违心地扮作淑女,内心却盼望天福的拥抱和进攻,沈从文厌恨这些虚伪的男男女女。
他曾经所幻想的诗意都市里处处是人性的异化,庸俗的拜金,生命的萎缩。
沈从文如是说:“我发现在城市中活下来的我,生命俨然只剩下一个空壳。
生命已被‘时间’、‘人事’剥蚀快尽了。
生命俨然只是烦琐继续烦琐,什么无意义。
”[6]都市的现代文明使人性异化为生物,那个“爱”与“美”的世界消失殆尽,不是诗意家园的理想之所。
所以沈从文带着对都市的失望梦回湘西,想重建人类诗意栖居地,为人类远景而凝眸。
二、梦回湘西———桃园遗失的忧愁
湘西是沈从文美丽的梦中桃园,是他灵魂的安歇地与生命的源泉,在城市里最艰难的一段日子,湘西“乡下人”那股坚韧的强力曾给过他生活下去的勇气并在城市里艰难扎根下来,但是是一种陌生的扎根感。
他说“温习过去,即依然能令人神智清明,灵魂放光,恢复情感中业已失去甚久之哀乐弹性。
”[7]但湘西也是他心里深处隐隐的痛。
(一)梦里桃园的美丽
在沈从文的小说里能“发现一种燃烧的感情,对于人类
寻找诗意家园———沈从文的梦之旅
王亚丽
(西南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0715)
摘要:
诗意栖居于世界上,是很多人的一个梦,沈从文也不例外。
他为了找寻诗意的家园,生活在“美”与“爱”的土壤上,从湘西那僻壤之地来到全然陌生的都市,想要翻阅那本色香具备内容充实用人事写成的大书,然而在城市中感受到的却是冷嘲热讽,看到的是灯红酒绿的虚伪生活,湘西成了他魂牵梦引的地方。
梦回湘西去寻找诗意之所,却发现家乡业已不是梦中的桃源,他的梦破碎了。
关键词:沈从文;都市之梦;梦回湘西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2)03-015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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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与美丽永远的倾心,康健诚实的赞颂。
”[8]湘西这个桃园无处不是画,他的人物就生活在这幅美丽的画里,与山水物我浑融,保持着刚强温柔的真实灵魂,使沈从文的湘西世界永远绽放着生命的强力。
《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中,三个男人同时默默地爱着一个女人,但是爱得圣洁。
《阿黑小史》里,五明和阿黑的爱自然纯真,五明虽时常撒娇,但在阿黑病时流露出来的热烈的爱却是那样真挚。
《柏子》中,柏子和妇女的关系是自然健康的,在快乐的空气中忘了一切。
《雨后》里,四狗和七妹子的阿姐的性爱也是顺其自然、顺乎生命本能的,都用原始的方式去爱对方。
《月下小景》中,男女主人公用死亡捍卫了生命的尊严。
正如李健吾所言:“他(沈从文)热情崇拜美。
在他的艺术制作里,他表现一般具体的生命,而这生命是美化了的,经过他的热情再现的。
”[9]沈从文自己也说过:“不管是故事还是人生,一切都应当美一点!丑的东西虽不全是罪恶,总不能使人愉快,也无从令人由痛苦见出生命的庄严,产生那个高尚情操。
”[10]他笔下的乡下人淳朴自然,他们没有欺骗与哄瞒、没有虚伪与狡诈、没有金钱的锈蚀、没有琐碎的人格,是“爱”和“美”的化身,是秉承万物之爱的“人中模型”。
《龙朱》里的龙朱这个人,美丽强壮象狮子,温和谦逊如小羊,是人中模型。
他是美的化身,也是爱的载体。
《边城》里的老船夫刚毅坚韧,面对乖巧的孙女翠翠时却慈祥温柔。
《神巫之恋》里的神巫在人们眼里,就是一个完美的神,浸润着生命的终极意义—神性。
《月下小景》中女人生存在美丽里,自然赐予她如玉般的肌肤、如雕像般的外形与洁净的灵魂。
湘西有着优美健康,自然而悖于人性的人生形式,有着顺乎生命本性的自在状态,是一个减去了阶级关系、贫富等级、是非利欲,只重一个情字的审美世界。
沈从文爱着的这些人物在自然里自然长成,是“爱”与“美”的化身,他们与自然契合,重情爱美,人际关系素朴,其生活俨然一副至真至善的世外桃源里的人生画卷。
他有意“借桃园上行七百里路酋水流域一个小城小市中几个凡夫俗子,被一件人事牵连在一起,各人应有的一分哀乐,为人来”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
”[11]创造一个审美的乌托邦来反观都市世界,以寻求人类的诗意栖居地。
(二)梦醒时分的忧愁
沈从文说到:“你们能欣赏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背后蕴藏的热情忽略了;你们能欣赏我文字的朴实,照例那作品背后隐伏的悲痛也忽略了。
”[12]在湘西美丽的后面,隐藏着巨大的悲剧。
作者在《长河》题记里指出:湘西“表面上看来,事事物物自然都有了极大进步,试仔细注意注意,便见出在变化中堕落趋势。
最明显的事,即农村社会所保有那点正直素朴人情美,几乎快要消失无余,代替而来的却是近二十年实际社会培养成功的一种唯实唯利庸俗人生观。
敬鬼神畏天命的迷信固然已经被常识所摧毁,然而做人时的义利取舍是非辨别也随同泯灭了。
”[13]现代文明的染指和毒害,使得一切生活习惯失去了它本来的纯朴型范,形成为一种难于摄像的模式,也使得一些首当其中的农民,性格灵魂被时代大力所压,失去了原来的朴素勤劳、和平正直的型范。
现代文明的侵入和封建礼教、宗法制度的根深蒂固以及命运的不定性使湘西的男男女女的命运刻上了悲剧二字,他们听机会分派哀乐得失,在小小生活范围内打转,野心和希望在大多数人身上也不会存在。
《凤凰》里的“落洞女”的悲剧命定,《丈夫》中的丈夫是一个被时代压扁的农民例子,在金钱的诱惑下,妻子做了船妓。
《边城》中翠翠的情郎生死未卜,《阿黑小史》里,五明最终没有和阿黑走到一起,《贵生》中,贵生相信“尅夫”之说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嫁给自己的主人,一把火烧掉了心爱姑娘家的杂货铺而出走了。
《月下小景》中,因为女子只能同第一个男子恋爱,却要同第二个男子结婚的丑陋旧习俗,最终男女主人公以服毒死亡终结。
生命那样脆弱,不能掌控自己的生于死,连爱都不自由,不平等。
《媚金,豹子与那羊》中的豹子因为要找寻到象征圣洁的纯白色的羊而错过了与媚金的约会,结局两个人自杀殉情。
《牛》一篇中,因为男主人把牛打伤,他们都在各自流泪,都看出梦中的情形是无希望的神迹了,所以对于生存,有一种悲痛在心。
《长河》中的滕长顺靠自己的劳动挣到了一份家业,却不免受到外来派驻军队的勒索,却无法对抗;老水手是个悲剧性的人物,从有到无,漂泊孤苦。
《七个野人与最后一个迎春节》中,七个男子为了逃避此后族中男子将堕落,女子也将懒惰的现实,逃到山洞里做了野人,最后被砍下头挂在城门上示众。
这些桃园里的人与历史进展毫无关系,他们应付生存的方法与排泄感情的娱乐方式今古相同,沈从文希望还沉浸在乐天知命,顺其自然状态里的人们能拿出划龙船的热情和激情来,为在历史一页上留下一个印记而斗争,然而他还是发出了“美丽总是愁人的”和“爱与死为邻”的感叹与无奈。
沈从文怀揣自由梦想到城市里,在都市却发现了生命力的弱化,人性的异化,于是他开出了疗治的药方:为都市注入湘西的自然生存环境和元气淋漓的生存方式。
他从审美之维度在他所认为的诗意的湘西想找寻诗和美,但是这美丽的世界后面潜伏着深深的忧愁和悲痛,于是他说:“如今居然已生活在二十年前的梦境里,而且感到厌倦了,我却明白了自己,始终还是个乡下人。
但与乡村已离得很远很远了。
”[14]他回不到过去,那个美丽的湘西只是他的梦呓,湘西是他在梦中为我们织出的一幅美好的生存蓝图,终究经不起现实的掂量,轻轻一击就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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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2〕〔3〕沈从文.沈从文选集(第一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359,126,128.
〔4〕沈从文.抽象的抒情[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303, 297.
〔5〕〔6〕〔7〕〔10〕〔11〕〔12〕〔13〕〔14〕沈从文.沈从文选集:第五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96,73,79,242,224,230-231,235,77.
〔8〕沈从文.从文自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123.〔9〕李健吾.李健吾文学评论选[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 1983.52.
(责任编辑徐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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