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篇直音》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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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玉篇直音》虽题为顾野王撰,但实乃托名之作。书中反映的近代吴音特征使之与原本《玉篇》音系大相径庭,折射出其应成书于明末吴人之手。依据闭口韵消失的特征可推知该书的成书时间上限是16世纪后半叶。以编排体例角度来论,《玉篇直音》属“海篇”类字书的一种。
关键词《玉篇直音》吴音海篇
《玉篇直音》,《盐邑志林总目》中又称《玉篇广韵》,乃《盐邑志林》中的一种,题为陈顾野王撰,明黄冈樊维城汇编,后学郑端胤、姚士麟、刘祖钟订阅。《盐邑志林》是明万历年间湖北黄冈人樊维城任浙江海盐知县时,聚集乡绅并领衔汇编而成的一部地方性丛书,也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地方性丛书,据黄卓越等(1994:1246―1247),“其取材范围很广,以古海盐辖境为准,收入三国至明代在该地撰著的经、子、杂说计四十种,别附录一种”。《玉篇直音》因题为顾野王撰,加之顾氏曾居亭林(旧属海盐县)且做过海盐县监,故而该书被列入丛书中。目前能见的《玉篇直音》只有《盐邑志林》本(明朝天启三年刻本)传世,上海涵芬楼据此影印(以下简称“涵芬楼本”),《丛书集成初编》《丛书集成新编》亦据此影印(以下简称“集成本”)。故涵芬楼本与集成本的底本均为《盐邑志林》本,除了集成本比涵芬楼本少了一篇《顾希冯玉篇广韵叙》外,二本并无差别。本文使用的是涵芬楼本。
《玉篇直音》共分上、下两卷,采用以类统部,以部辖字的两级编排方式。全书首先以门类分部法为纲,即根据所分部首的语义分别列之于天文、地理、时令、人物、身体、衣服、人事、宫室、珍宝、器用、花木、饮食、鸟兽、文史、声色、干支、数目、通用等十八门类之中。接着便以部首为目,将所收的13964个字分别列入308个部首(含重出部首)中。字与字之间的排列并无何种明显的规律可循,对每一个字则使用直音法(间或使用纽四声法)注音,但并不释义,据此可知该字书主要是供识字之用。
因为该书旧题为顾野王撰,以致给学界带来了误导。如顾炳权等认为顾野王著有包括《玉篇直音》在内的10余种著作;朱声琦认为《玉篇直音》可作为《玉篇》古音的参考;朱岩将《玉篇直音》视为《玉篇》的一种等。当然学界也有质疑该书的声音,这在清代就已为学者所呼出。清人郭嵩焘对《玉篇直音》有“不经见”的困惑,但语焉未详。[1]四库馆阁大臣则对此有过较为详细的论证,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经部?小学类》言:
其最舛误者,莫如顾野王之《玉篇广韵直音》。《玉篇》自唐上元中经孙强增加,宋人又有大广益会之本,久非原帙。举今本归诸野王,已为失考。又《玉篇》自《玉篇》,《广韵》自《广韵》,乃并为一书,尤为舛谬。且《玉篇》音用翻切,并无直音之说,忽以直音加以野王,更不知其何说。[2]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从书名混用和直音法两个角度对此书直接提出质疑,认为该书并非顾氏之作。此语可谓观点明确,切中要害,但给人有种读罢余韵未尽之感。近人孙海波则在此基础上进一步阐发,其为《玉篇直音》撰写提要时明确指出该书乃后人伪作,详言如下:此盖明人伪书,而托诸顾氏者也。何以言之?考顾氏本传,及两唐志,并言顾氏有《玉篇》,而无《玉篇直音》之目。设顾氏果有《直音》之书,何以唐宋人俱未之见,而明季始著录耶?且《玉篇》顾氏所撰,南国处士富春孙强增加字,三十卷,凡五百四十部,旧一十五万八千六百四十一言,新五万一千一百二十九言,与直篇之书,分别居部,绝不相同。倘使为一人所撰,何以矛盾若是?况顾氏《玉篇》,每字之下,首注音切,次训字义,既注反切矣,无烦直音可也。隋唐人之字书,皆用反切,无有用直音者,则是书之为后人所伪,而非顾氏之书也明矣。考其分部,与日本耶稣会版小玉篇略相似,此本盖即由小玉篇出耶。而樊维城之刻《盐邑志林》也,不能择别,而漫以是书冒顾氏之名,抑亦见其陋矣。今为辨正之如此。
[3]
较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孙氏之说显得逐层推进、严谨有序,论据更是确凿有力、详
实细微,故而其观点也是值得信服的。至此我们可以确认,《玉篇直音》确非顾氏所作,乃明人托名伪作。然考孙氏之言,仍有未尽之意,如论据虽是细微确凿,但却有失全面充分;因对“略相似”之“小玉篇”未详加介绍,所以我们并不能对《玉篇直音》给出准确的定性。为使学界对《玉篇直音》有一个准确的把握,今笔者不揣陋说,在孙说的基础上略陈鄙见,权作狗尾续貂,愿以此就教于大方之家。
我们认为,《玉篇直音》确实非顾野王之作,其与顾氏《玉篇》无任何关系。从书中反映的吴音特征来看,该书应成书于明末吴人之手。从编排体例角度来看,该书乃明末的一本“海篇”类正音字书。之所以主此说,是出于以下诸点考虑的。
第一,权威文献并无顾氏撰《玉篇直音》之说。
为别于孙说,我们在此使用“权威文献”一词。在历代的传记中,最具有权威性的当属《陈书》和《海盐县图经》。《陈书》乃官修史书,且纂修的时间离顾氏的时代较近,因此所载内容最具史实性。《海盐县图经》是明海盐知县樊维城主修,邑人胡震亨辑著的地理志,与《盐邑志林》成书的时间最为接近且同出自樊维城之手,故所记内容的参考价值最大。二书中前者较易为学者关注,而后者却易被忽略。兹录二书关于顾氏的部分传记如下:[4] 其所撰著《玉篇》三十卷,《舆地志》三十卷,《符瑞图》十卷,《顾氏谱传》十卷,《分野枢要》一卷,《续洞冥记》一卷,《玄象表》一卷,并行于世。又撰《通史要略》一百卷,《国史纪传》二百卷,未就而卒。有文集二十卷。(《陈书?顾野王列传》)
所撰《玉篇》、《舆地志》各三十卷,《符瑞图》、《顾氏谱传》各十卷,《分野枢要》、《续洞冥记》、《玄象表》各十卷,文集二十卷并行于时。(《海盐县图经?人物篇?顾野王》)对比上述二书的传记内容,尽管关于顾氏的著述稍有差异,但是在顾氏无撰《玉篇直音》问题方面,二书所载的内容是一致的。尤其是《海盐县图经》,与《盐邑志林》同为樊维城所修,但却彼此不一,前后矛盾。显然,《玉篇直音》题名为顾野王撰似有无中生有之嫌。第二,《玉篇直音》的音系性质与原本《玉篇》大相径庭。
就目前存世的《玉篇》系字书中,与顾野王有直接关系的要数原本《玉篇》和宋本《玉篇》。宋本《玉篇》在后世的影响力虽大,但是经过了唐孙强、宋陈彭年等人的再加工。据魏现军(2012),宋本《玉篇》在编纂过程中亦大量借鉴《广韵》,并注意在注音方面与《广韵》保持协调,故其音系特点已然并非顾氏原书全貌,相反其与《广韵》音系更为近似。而最能反映顾野王语音原貌的当属原本《玉篇》。如若《玉篇直音》成书于顾氏之手,再加上其专门为《玉篇》释音之用,则其音系特点整体上应该与原本《玉篇》相同或者相似。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为更为直接、有力地说明问题,我们仅将《玉篇直音》中的10条区别性语音特征拿来比较,详见表1:
通过表1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1)《玉篇直音》与原本《玉篇》在音系特征方面差异极大。10项声韵特征均是《玉篇直音》中较为突出的具有区别性意义的语音现象,而原本《玉篇》皆不具备,二书反差明显。尤其是声母上的非敷合流、知章合流,韵母上的闭口韵尾、入声韵尾的消失等现象,从汉语语音史(通语史和方音史)角度来讲这是近代汉语才发生的音变现象,是不可能出现于原本《玉篇》所处的中古时期甚至是宋本《玉篇》所处的中古晚期近代早期的。由是观之,《玉篇直音》的成书年代应在近代中后期,至少是在宋代之后,更绝非于南朝梁陈之际。
(2)《玉篇直音》是一部反映近代吴音的字书。
表1中较为突出的日禅、疑泥不分以及尚未列入表中的《玉篇直音》和原本《玉篇》均具有的神禅、从邪相混等语音特征在历代反映吴音的文献中均有记录,详见表2:表2并未尽数列举历代所有的吴音文献,但所选的文献遍及近代的历朝历代,具有较强的代表性。通过表格可以看出,尽管每一部书不一定全部具备这四个声母特点,但是从历时的角度来论,其在吴音史中却有着一以贯之的典型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