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聊斋志异_中女鬼形象的文化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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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为可悲的是, 这些如花的少女夭亡为鬼 后, 仍受苦难, 仍遭受折磨, 仍遭受迫害凌辱摧 残。她们在那九泉荒野中常常要受到冥吏恶鬼的 欺凌。聂小倩死后孤苦无依, 被一老妖逼迫奴役, 从 事 贱 役, 以 色 相 或 金 钱 去 迷 人 害 人 《( 聂 小 倩》)。柔婉文雅的女鬼连琐在九泉下过着寂寞悲 苦的日子, 受到龌龊鬼役的逼迫, 让她作妾《( 连 琐》)。 伍秋月在阴间为鬼三十年, 因受情人王鼎 到阴间救哥哥一事的牵连, 遭到迫害, 被冥司捕 去囚禁。 备受“押役”凌辱戏弄, 沦落在黑暗世界 中的最黑暗之处, 几至永世不复《( 伍秋月》)。 女 鬼秋容在救情人的路途中, 经由城隍庙, 被庙内 西廊的黑鬼判官硬抢去, 每天用刀棍逼她做小妾 《( 小谢》)。这些女鬼遭受无休止的痛苦令人洒下 一掬同情之泪。
这些女鬼中还有命运更悲惨的, 她们为鬼后 在阴间生活不下去, 或受恶人所害, 或为权势者 所逼, 在阴间又死一次, 连在阴间作鬼都作不成。 《章阿端》中的漂亮女鬼章阿端, 生前误嫁刚愎不 仁的浪荡子, 常常被横加折磨, 愤悒夭亡, 成为女 鬼, 但她的悲剧并未结束。 她在冥司中度过二十 年无人忆念的孤苦生活, 后因逢戚生而重燃爱情 之火。 在她与戚生相爱时, 原来害她的浪荡夫鬼 即行怪罪, 认为她在阴间改变节操, 非常生气、愤 恨, 誓要把她的命勾去, 使她得了鬼病, 怖惧而 终。 她被鬼病折磨得非常凄惨:“病益沉殆, 曲体 战栗, 若有所睹。拉生同卧, 以首入怀, 似畏扑捉。 生一起, 则惊叫不宁。”最后章阿端被折磨致死, 衣服象蜕的皮一样堆在床上, 下面是一堆白骨。 篇中交待:“人死为鬼, 鬼死为 , 鬼之畏 , 犹人 之畏鬼。”章阿端生前被浪荡丈夫所害, 身死为鬼 仍逃不出已为 鬼丈夫的魔掌, 她的鬼命仍捏在 其夫手里, 浪荡夫一怒之下要了她的鬼命, 把她 再次害死, 让她死了第二次。鬼变成为 , 永远不
《聊斋》中的鬼, 女鬼占多数。 这些
1 女鬼都是命运非常惨苦的苦鬼。她们大 都在豆蔻年华而死于非命。青春的花朵 还没有充分开放, 没有享受到人生的幸福, 就过
早地凋谢, 离开人间, 来到那阴森黑暗的鬼域。她 们中有的是得暴病夭殁, 如聂小倩十八岁时染病 身亡《( 聂小倩》) ; 连琐十七岁时得病丧命, 埋骨 异乡《( 连琐》)。她们中有的因心情郁抑而死。如 伍秋月, 正值十五年华, 因其父囿于“易数”的谬 说, 断言其将“不永寿”, 竟不许人, 窒息了她的美 妙青春, 致其抑郁无欢, 便以稚龄“夭殁”《( 伍秋 月》)。她们中有的虽嫁了人, 但遇人不淑, 生活不 幸, 成为封建婚姻的牺牲品。 如章阿端“误适荡 子, 刚愎不仁, 横加折辱, 愤悒夭逝。”《( 章阿端》) 巧 娘“适 人 病 阉”,“赉 恨 如 冥”郁 郁 而 亡 《( 巧 娘》)。 她们中有的遭受恶吏恶霸的迫害而死, 象 纯洁善良的平民少女梅女, 其父抓获一入家的盗 贼执送典史, 典史仅为贪图盗贼三百钱的贿赂, 便诬梅女与盗贼私通, 要抓来验证。 梅女不堪屈 辱, 悬梁自尽《( 梅女》)。美貌纯真的少女窦女, 被 地主南三复诱骗玩弄后抛弃, 在家中产下私生子 受到责打去找南三复。 南三复闭门不纳。 使窦女 与婴儿双双冻亡《( 窦氏》)。她们中还有一些人死 于民族的大灾难, 死于统治者的屠刀之下。 美貌 的衡王府宫女林四娘死于明王朝国破之难 《( 林 四娘》)。 公孙九娘因受于七之案的株连, 母女被
能轮回再生为人, 她要做一个枉死鬼都做不成。 《晚霞》中的少女晚霞, 是吴中著名的艺妓, 十四 五岁时落水而死, 为鬼后成为龙宫中的演员。 后 与同乡的男鬼蒋阿端相爱, 怀有身孕后, 因怕龙 王拷打, 又无法与蒋阿端相聚, 在阴间投江而死, 她也是在为鬼后又死了一次。 后侥幸回到人间, 某王爷垂涎她的美色, 要抢夺她。 她只好用龟尿 毁容, 才没有落入王爷的魔爪, 她生生死死为人 为鬼都没有活路, 命运悲惨至极, 这些女鬼都是 世间命运最悲惨女性的化身, 是人间命运悲惨夭 亡少女的怨气所凝成。
《聊斋》通过对女鬼悲惨遭遇的描写, 最大限 度地揭示了封建社会中女性生存环境的恶劣。在 中国封建社会晚期, 女性生存条件的恶化愈加严 重。女子一来到世间, 就进入男尊女卑、重男轻女 充满严重性别歧视的生存空间。很多家庭的父母 不以女孩的生命为念, 有些女婴遭到被溺死的厄 运, 或因病魔缠身早早丧命。 女子在成长的过程 中随时会遇到各种灾难, 遭致夭折, 生命特别脆 弱。 成长为少女时会遭到恶棍、流氓、权贵的袭 扰、掠夺、强暴、虐杀。 在婚嫁之时, 由于受到“父 母之命, 媒妁之言”礼教的束缚, 常因恋爱婚姻不 能如愿而郁闷而死, 或被封建伦理、封建势力残 害致死。清人钱大昕在《潜研堂集》中讲了一件惨 不忍闻的事件: 乾隆时, 山西人李子巨娶妻陈氏, 这 位丈 夫 是 个 生 理 不 全、不 能 过 性 生 活 的“隐 宫 者”。陈氏自然不安于这种“名义夫妻”, 常常逃回 娘家。按道理, 女子出嫁是不能随便回娘家的, 她 的父亲陈维善总是打发她回夫家, 一天, 陈氏又 逃回娘家, 陈维善便亲自将她送往夫婿家, 谁知 走到半路, 女儿又跑回来了。陈维善气得不得了, 就活活把女儿缢死。 他知道女儿的痛苦, 又觉得 女儿丢脸, 所以干下了这事。缢死了女儿, 自己也 吊在了一棵歪脖树上。从这一事例可看出封建礼 教的残酷, 封建礼教的维护者的残酷, 这位父亲 为了维护封建礼教竟亲手活活地杀死饱受痛苦 的无辜的女儿。在战乱时, 有更多的女性被奸、被 杀, 死于非命。《聊斋》所描述的众多女鬼的悲惨 遭遇, 是封建社会处在重重压迫下的女性生活命 运的真实写照, 是当时非常恶劣的生活环境的折 射。反映了中国封建社会的女性如同芥草一样任 人作践的低下地位, 如同案肉一样任人宰割, 成
2000 年 9 月 十 堰 职 业 技 术 学 院 学 报 Sep t. , 2000 第 13 卷第 3 期 Jou rnal of Sh iyan T echn ical In stitu te V o l. 13 N o.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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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le Waihona Puke Baidu
十堰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00 年第 3 期
第 13 卷第 3 期
为社会悲剧的主角。也反映了宋明理学的盛行给 妇女带来的灾难。《聊斋》通过众多女鬼形象的塑 造揭示封建社会妇女生存环境的恶劣达到一般 作品难以企及的深度。
《聊斋》中的女鬼在阴间仍时时刻
2 刻掂念关注阳间的亲人。 她们重家庭、 重宗族亲情, 她们的感情往往比通常人 类的感情更执着、更为炽烈。 她们一旦与亲人相 见时都表达出无限的深情, 她们在阴间尽自己所 能给自己的亲人提供种种帮助。《公孙九娘》中莱 阳生的甥女是个死于于七案中的无辜少女, 幼年 丧母, 由舅家抚育成人, 她对舅母姑母的感情是 非常深厚的。她为地下之鬼后对人间的亲人仍十 分关心, 在其舅莱阳生受人之邀来到她所住的鬼 村中时, 她流着眼泪在门口迎接, 一见面就“遍问 妗姑”, 询问舅妈姑妈的情况 。她对这些亲人关切 备至, 时时萦念在心。在阴间的朱生向她求婚时, 她要征得舅父的同意, 表现出她对亲人的尊重。 她得知舅母已去世时, 就为舅舅作媒, 把自己的 朋友公孙九娘介绍给舅舅, 并到公孙九娘母亲那 里代舅舅求婚, 并把求婚的结果及时通知舅舅, 表现出她的一片热心肠。其眷眷之心, 令人感动。 《湘裙》中的晏仲偶入阴间, 见到了年轻而逝为鬼 的嫂嫂, 晏仲之嫂对这位小叔非常关切。 晏仲与 寄居在哥哥家的鬼女湘裙互有好感。晏仲之嫂想 办法从中促成此事, 她想出一个办法, 验证湘裙 可以做为晏仲的鬼妻, 可以为晏仲生子。 她为小 叔子的婚事想得非常周全, 后来她把湘裙送到阳 间晏仲的家里, 使其成婚。她虽然已经为鬼, 但对 小叔的婚事是尽心尽力的。 这些女鬼如此重亲情, 源自中国传统文化的 血亲家族观念, 中国古代社会一直是以血缘关系 为纽带连结而成的宗法社会, 血缘关系下的家庭 成员之间保持着较强的血亲家族观念, 人际亲情 占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一个家庭, 甚至是一个宗 族, 都必须对它的每个成员的生、老、病、死、学 业、功名负责。 每个成员也要对全家庭乃至全家 族的衣食住行等担负起不容辞的义务。每个家庭 成员对家族亲族成员都有较强的责任感。因此中 国成为一个重亲情、尚人伦的国度, 重亲情是中 华民族特有的情感特征。这种传统文化观念在一 些女鬼身上得到充分体现。
《聊斋志异》中女鬼形象的文化意蕴
郑春元
(十堰职业技术学院, 湖北 十堰 442000)
[ 摘要 ] 《聊斋志异》中的女鬼的境遇反映了封建社会中妇女的恶劣的生存环境; 她们重亲情、努力返归 人世的行为和结局蕴含了中华民族特有的尚人伦、重人世、以人为贵的文化心理; 富有才学的女鬼形象是 作者心目中理想女性的寄托体。 [ 关键词 ] 《聊斋志异》; 女鬼形象; 文化蕴含; 传统文化心理 [ 中图分类号 ] I207. 41 [ 文献标识码 ] A [ 文章编号 ] 100824738 (2000) 0320018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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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 开 黑 暗 的 冥 间、回 归 人 世 是《聊
3 斋》中多数女鬼的强烈渴望。 她们大都 热爱人生, 向往人间生活, 依恋于人, 渴 望人间的情爱, 具有强烈的再生之情, 千方百计 想回归人世。 把回归人世做为生活的根本目标; 把滞留冥间、不能回归人世视为最大的痛苦。 女 鬼聂小倩刚到宁采臣家中时, 宁家对她有戒心, 晚上宁采臣让她回坟墓中, 她很痛苦地说:“异域 孤魂, 殊怯荒墓。”再次催促她回去时, 她紧锁双 眉盈盈欲啼, 踟蹰彷徨欲行懒步。 显得极其可怜 《( 聂小倩》)。一些女鬼在见到其他女鬼有回归人 世的机会而自己未能实现此愿时痛哭不已。《聊 斋》中众多女鬼大都通过自身的努力及他人的帮 助终于回到人间。她们是通过以下 4 种方式回归 人世的: (1) 鬼身直接来到人间, 在人间定居, 并 且成为人间的一员。女鬼聂小倩在宁家以出色的 表现, 打消了宁母的顾虑, 被宁家接纳, 成为宁采 臣的妻子《( 聂小倩》)。《湘裙》中的女鬼湘裙爱慕 晏仲, 经晏仲之嫂的验证, 可以为人妻, 由晏仲之 嫂将其送到晏仲家中, 成为晏仲之妻。《吕无病》 中的女鬼吕无病因耐不住冥界的寂寞, 来到阳 间, 投奔公子孙麒, 先为文婢, 后为孙麟之妾。《巧 娘》中与傅廉相爱的女鬼巧娘, 在坟墓中生下儿 子, 得知傅廉与狐女三娘结婚后, 在墓中痛哭。傅 廉得知, 来到墓地, 巧娘抱着婴儿走出坟墓, 一个 活鬼来到人世, 与傅廉一起生活。 (2) 借尸还魂, 借他人刚死之身复活。《小谢》中的女鬼小谢、秋 容, 与陶生交往中结下生死之情, 帮助陶生从狱 中获释, 在陶生和道人帮助下, 她们得到一次借 尸还魂的机会。在富贵人家郝氏的女儿死去出殡 走到陶生门前时, 秋容吞符进入到郝氏女儿的棺 材中, 得以复活。 小谢忘了吞符, 未能借尸复活, 七八天痛哭不止。 陶生再次哀求道人, 道人用法 术从百里外搬来一蔡家刚死少女之尸, 小谢亦得 以借尸复活。《莲香》中的女鬼李氏, 与桑生交欢 致使其重病后自觉形秽, 羡慕活人, 白天依附草 木, 晚上无目的地乱走, 偶然走到张家, 看到张家 少女躺在床上, 走过去附在她身上, 得以复活, 她 是自己寻找机会借尸还魂的。 (3) 魂还己身复活。 一些女子或刚刚死去, 或死去数年尸体并未腐 烂, 如同活人一样完好, 她们或在尸体未下葬时 复活, 或是由他人帮助掘开坟墓, 开棺复活。《连
α [ 收稿日期 ] 2000203216 [ 作者简介 ] 郑春元 (1949- ) , 男, 十堰职业技术学院学报编辑部副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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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中女鬼形象的文化意蕴
押解赴都, 其母不堪困苦而毙命, 公孙九娘愤而 自刎《( 公孙九娘》)。《公孙九娘》中的莱阳生的甥 女, 也 受 于 七 案 的 株 连, 她“闻 父 被 刑, 惊 恸 而 绝”。死后, 尸骨被弃在异乡。《薛慰娘》中的少女 薛慰娘, 外出探亲乘船时被奸人下毒, 昏迷后被 卖给一个官员作妾, 醒来受到官员嫡妻的拷打囚 禁, 薛慰娘愤而自尽, 死后被埋在远离家乡的乱 坟中, 成为被群鬼欺凌的孤独女鬼。
α
在古代的民间信仰中, 鬼是人死后所化, 是 人死后灵魂脱离肉体的一种非物质形式, 人死灵 魂不死便成为鬼, 鬼是与世人相对立的彼岸生存 者形象, 是死亡恐怖的寄寓形象。 文学中的鬼是 一种艺术和文化的创造。这种幽冥幻象是全人类 共生共有的思想文化现象。中国古代有许多作品 写鬼的故事, 六朝以来志怪小说写鬼的作品很 多,《太平广记》辑录鬼的故事就有四百多条, 写 鬼的最高成就者当数短篇小说巨匠蒲松龄了。他 的《聊斋志异》, 人们俗称《鬼狐史》, 其中写了百 余篇鬼故事, 写出了众多各有性情的鬼、千姿百 态的鬼。他把鬼大量地和人们的社会生活联系起 来, 将鬼高度审美化, 弱化、淡化了鬼身上的鬼 气, 在一些鬼身上最大限度地表现他们的善与 美。使鬼有丰富的人情味, 获得人的全部丰富性, 获得丰富的人性。《聊斋志异》(以下简称《聊斋》) 写鬼超越前人, 主要是增加了鬼形象的文化蕴 含。
这些女鬼中还有命运更悲惨的, 她们为鬼后 在阴间生活不下去, 或受恶人所害, 或为权势者 所逼, 在阴间又死一次, 连在阴间作鬼都作不成。 《章阿端》中的漂亮女鬼章阿端, 生前误嫁刚愎不 仁的浪荡子, 常常被横加折磨, 愤悒夭亡, 成为女 鬼, 但她的悲剧并未结束。 她在冥司中度过二十 年无人忆念的孤苦生活, 后因逢戚生而重燃爱情 之火。 在她与戚生相爱时, 原来害她的浪荡夫鬼 即行怪罪, 认为她在阴间改变节操, 非常生气、愤 恨, 誓要把她的命勾去, 使她得了鬼病, 怖惧而 终。 她被鬼病折磨得非常凄惨:“病益沉殆, 曲体 战栗, 若有所睹。拉生同卧, 以首入怀, 似畏扑捉。 生一起, 则惊叫不宁。”最后章阿端被折磨致死, 衣服象蜕的皮一样堆在床上, 下面是一堆白骨。 篇中交待:“人死为鬼, 鬼死为 , 鬼之畏 , 犹人 之畏鬼。”章阿端生前被浪荡丈夫所害, 身死为鬼 仍逃不出已为 鬼丈夫的魔掌, 她的鬼命仍捏在 其夫手里, 浪荡夫一怒之下要了她的鬼命, 把她 再次害死, 让她死了第二次。鬼变成为 , 永远不
《聊斋》中的鬼, 女鬼占多数。 这些
1 女鬼都是命运非常惨苦的苦鬼。她们大 都在豆蔻年华而死于非命。青春的花朵 还没有充分开放, 没有享受到人生的幸福, 就过
早地凋谢, 离开人间, 来到那阴森黑暗的鬼域。她 们中有的是得暴病夭殁, 如聂小倩十八岁时染病 身亡《( 聂小倩》) ; 连琐十七岁时得病丧命, 埋骨 异乡《( 连琐》)。她们中有的因心情郁抑而死。如 伍秋月, 正值十五年华, 因其父囿于“易数”的谬 说, 断言其将“不永寿”, 竟不许人, 窒息了她的美 妙青春, 致其抑郁无欢, 便以稚龄“夭殁”《( 伍秋 月》)。她们中有的虽嫁了人, 但遇人不淑, 生活不 幸, 成为封建婚姻的牺牲品。 如章阿端“误适荡 子, 刚愎不仁, 横加折辱, 愤悒夭逝。”《( 章阿端》) 巧 娘“适 人 病 阉”,“赉 恨 如 冥”郁 郁 而 亡 《( 巧 娘》)。 她们中有的遭受恶吏恶霸的迫害而死, 象 纯洁善良的平民少女梅女, 其父抓获一入家的盗 贼执送典史, 典史仅为贪图盗贼三百钱的贿赂, 便诬梅女与盗贼私通, 要抓来验证。 梅女不堪屈 辱, 悬梁自尽《( 梅女》)。美貌纯真的少女窦女, 被 地主南三复诱骗玩弄后抛弃, 在家中产下私生子 受到责打去找南三复。 南三复闭门不纳。 使窦女 与婴儿双双冻亡《( 窦氏》)。她们中还有一些人死 于民族的大灾难, 死于统治者的屠刀之下。 美貌 的衡王府宫女林四娘死于明王朝国破之难 《( 林 四娘》)。 公孙九娘因受于七之案的株连, 母女被
能轮回再生为人, 她要做一个枉死鬼都做不成。 《晚霞》中的少女晚霞, 是吴中著名的艺妓, 十四 五岁时落水而死, 为鬼后成为龙宫中的演员。 后 与同乡的男鬼蒋阿端相爱, 怀有身孕后, 因怕龙 王拷打, 又无法与蒋阿端相聚, 在阴间投江而死, 她也是在为鬼后又死了一次。 后侥幸回到人间, 某王爷垂涎她的美色, 要抢夺她。 她只好用龟尿 毁容, 才没有落入王爷的魔爪, 她生生死死为人 为鬼都没有活路, 命运悲惨至极, 这些女鬼都是 世间命运最悲惨女性的化身, 是人间命运悲惨夭 亡少女的怨气所凝成。
《聊斋》通过对女鬼悲惨遭遇的描写, 最大限 度地揭示了封建社会中女性生存环境的恶劣。在 中国封建社会晚期, 女性生存条件的恶化愈加严 重。女子一来到世间, 就进入男尊女卑、重男轻女 充满严重性别歧视的生存空间。很多家庭的父母 不以女孩的生命为念, 有些女婴遭到被溺死的厄 运, 或因病魔缠身早早丧命。 女子在成长的过程 中随时会遇到各种灾难, 遭致夭折, 生命特别脆 弱。 成长为少女时会遭到恶棍、流氓、权贵的袭 扰、掠夺、强暴、虐杀。 在婚嫁之时, 由于受到“父 母之命, 媒妁之言”礼教的束缚, 常因恋爱婚姻不 能如愿而郁闷而死, 或被封建伦理、封建势力残 害致死。清人钱大昕在《潜研堂集》中讲了一件惨 不忍闻的事件: 乾隆时, 山西人李子巨娶妻陈氏, 这 位丈 夫 是 个 生 理 不 全、不 能 过 性 生 活 的“隐 宫 者”。陈氏自然不安于这种“名义夫妻”, 常常逃回 娘家。按道理, 女子出嫁是不能随便回娘家的, 她 的父亲陈维善总是打发她回夫家, 一天, 陈氏又 逃回娘家, 陈维善便亲自将她送往夫婿家, 谁知 走到半路, 女儿又跑回来了。陈维善气得不得了, 就活活把女儿缢死。 他知道女儿的痛苦, 又觉得 女儿丢脸, 所以干下了这事。缢死了女儿, 自己也 吊在了一棵歪脖树上。从这一事例可看出封建礼 教的残酷, 封建礼教的维护者的残酷, 这位父亲 为了维护封建礼教竟亲手活活地杀死饱受痛苦 的无辜的女儿。在战乱时, 有更多的女性被奸、被 杀, 死于非命。《聊斋》所描述的众多女鬼的悲惨 遭遇, 是封建社会处在重重压迫下的女性生活命 运的真实写照, 是当时非常恶劣的生活环境的折 射。反映了中国封建社会的女性如同芥草一样任 人作践的低下地位, 如同案肉一样任人宰割, 成
2000 年 9 月 十 堰 职 业 技 术 学 院 学 报 Sep t. , 2000 第 13 卷第 3 期 Jou rnal of Sh iyan T echn ical In stitu te V o l. 13 N o.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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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le Waihona Puke Baidu
十堰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00 年第 3 期
第 13 卷第 3 期
为社会悲剧的主角。也反映了宋明理学的盛行给 妇女带来的灾难。《聊斋》通过众多女鬼形象的塑 造揭示封建社会妇女生存环境的恶劣达到一般 作品难以企及的深度。
《聊斋》中的女鬼在阴间仍时时刻
2 刻掂念关注阳间的亲人。 她们重家庭、 重宗族亲情, 她们的感情往往比通常人 类的感情更执着、更为炽烈。 她们一旦与亲人相 见时都表达出无限的深情, 她们在阴间尽自己所 能给自己的亲人提供种种帮助。《公孙九娘》中莱 阳生的甥女是个死于于七案中的无辜少女, 幼年 丧母, 由舅家抚育成人, 她对舅母姑母的感情是 非常深厚的。她为地下之鬼后对人间的亲人仍十 分关心, 在其舅莱阳生受人之邀来到她所住的鬼 村中时, 她流着眼泪在门口迎接, 一见面就“遍问 妗姑”, 询问舅妈姑妈的情况 。她对这些亲人关切 备至, 时时萦念在心。在阴间的朱生向她求婚时, 她要征得舅父的同意, 表现出她对亲人的尊重。 她得知舅母已去世时, 就为舅舅作媒, 把自己的 朋友公孙九娘介绍给舅舅, 并到公孙九娘母亲那 里代舅舅求婚, 并把求婚的结果及时通知舅舅, 表现出她的一片热心肠。其眷眷之心, 令人感动。 《湘裙》中的晏仲偶入阴间, 见到了年轻而逝为鬼 的嫂嫂, 晏仲之嫂对这位小叔非常关切。 晏仲与 寄居在哥哥家的鬼女湘裙互有好感。晏仲之嫂想 办法从中促成此事, 她想出一个办法, 验证湘裙 可以做为晏仲的鬼妻, 可以为晏仲生子。 她为小 叔子的婚事想得非常周全, 后来她把湘裙送到阳 间晏仲的家里, 使其成婚。她虽然已经为鬼, 但对 小叔的婚事是尽心尽力的。 这些女鬼如此重亲情, 源自中国传统文化的 血亲家族观念, 中国古代社会一直是以血缘关系 为纽带连结而成的宗法社会, 血缘关系下的家庭 成员之间保持着较强的血亲家族观念, 人际亲情 占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一个家庭, 甚至是一个宗 族, 都必须对它的每个成员的生、老、病、死、学 业、功名负责。 每个成员也要对全家庭乃至全家 族的衣食住行等担负起不容辞的义务。每个家庭 成员对家族亲族成员都有较强的责任感。因此中 国成为一个重亲情、尚人伦的国度, 重亲情是中 华民族特有的情感特征。这种传统文化观念在一 些女鬼身上得到充分体现。
《聊斋志异》中女鬼形象的文化意蕴
郑春元
(十堰职业技术学院, 湖北 十堰 442000)
[ 摘要 ] 《聊斋志异》中的女鬼的境遇反映了封建社会中妇女的恶劣的生存环境; 她们重亲情、努力返归 人世的行为和结局蕴含了中华民族特有的尚人伦、重人世、以人为贵的文化心理; 富有才学的女鬼形象是 作者心目中理想女性的寄托体。 [ 关键词 ] 《聊斋志异》; 女鬼形象; 文化蕴含; 传统文化心理 [ 中图分类号 ] I207. 41 [ 文献标识码 ] A [ 文章编号 ] 100824738 (2000) 0320018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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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 开 黑 暗 的 冥 间、回 归 人 世 是《聊
3 斋》中多数女鬼的强烈渴望。 她们大都 热爱人生, 向往人间生活, 依恋于人, 渴 望人间的情爱, 具有强烈的再生之情, 千方百计 想回归人世。 把回归人世做为生活的根本目标; 把滞留冥间、不能回归人世视为最大的痛苦。 女 鬼聂小倩刚到宁采臣家中时, 宁家对她有戒心, 晚上宁采臣让她回坟墓中, 她很痛苦地说:“异域 孤魂, 殊怯荒墓。”再次催促她回去时, 她紧锁双 眉盈盈欲啼, 踟蹰彷徨欲行懒步。 显得极其可怜 《( 聂小倩》)。一些女鬼在见到其他女鬼有回归人 世的机会而自己未能实现此愿时痛哭不已。《聊 斋》中众多女鬼大都通过自身的努力及他人的帮 助终于回到人间。她们是通过以下 4 种方式回归 人世的: (1) 鬼身直接来到人间, 在人间定居, 并 且成为人间的一员。女鬼聂小倩在宁家以出色的 表现, 打消了宁母的顾虑, 被宁家接纳, 成为宁采 臣的妻子《( 聂小倩》)。《湘裙》中的女鬼湘裙爱慕 晏仲, 经晏仲之嫂的验证, 可以为人妻, 由晏仲之 嫂将其送到晏仲家中, 成为晏仲之妻。《吕无病》 中的女鬼吕无病因耐不住冥界的寂寞, 来到阳 间, 投奔公子孙麒, 先为文婢, 后为孙麟之妾。《巧 娘》中与傅廉相爱的女鬼巧娘, 在坟墓中生下儿 子, 得知傅廉与狐女三娘结婚后, 在墓中痛哭。傅 廉得知, 来到墓地, 巧娘抱着婴儿走出坟墓, 一个 活鬼来到人世, 与傅廉一起生活。 (2) 借尸还魂, 借他人刚死之身复活。《小谢》中的女鬼小谢、秋 容, 与陶生交往中结下生死之情, 帮助陶生从狱 中获释, 在陶生和道人帮助下, 她们得到一次借 尸还魂的机会。在富贵人家郝氏的女儿死去出殡 走到陶生门前时, 秋容吞符进入到郝氏女儿的棺 材中, 得以复活。 小谢忘了吞符, 未能借尸复活, 七八天痛哭不止。 陶生再次哀求道人, 道人用法 术从百里外搬来一蔡家刚死少女之尸, 小谢亦得 以借尸复活。《莲香》中的女鬼李氏, 与桑生交欢 致使其重病后自觉形秽, 羡慕活人, 白天依附草 木, 晚上无目的地乱走, 偶然走到张家, 看到张家 少女躺在床上, 走过去附在她身上, 得以复活, 她 是自己寻找机会借尸还魂的。 (3) 魂还己身复活。 一些女子或刚刚死去, 或死去数年尸体并未腐 烂, 如同活人一样完好, 她们或在尸体未下葬时 复活, 或是由他人帮助掘开坟墓, 开棺复活。《连
α [ 收稿日期 ] 2000203216 [ 作者简介 ] 郑春元 (1949- ) , 男, 十堰职业技术学院学报编辑部副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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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中女鬼形象的文化意蕴
押解赴都, 其母不堪困苦而毙命, 公孙九娘愤而 自刎《( 公孙九娘》)。《公孙九娘》中的莱阳生的甥 女, 也 受 于 七 案 的 株 连, 她“闻 父 被 刑, 惊 恸 而 绝”。死后, 尸骨被弃在异乡。《薛慰娘》中的少女 薛慰娘, 外出探亲乘船时被奸人下毒, 昏迷后被 卖给一个官员作妾, 醒来受到官员嫡妻的拷打囚 禁, 薛慰娘愤而自尽, 死后被埋在远离家乡的乱 坟中, 成为被群鬼欺凌的孤独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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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的民间信仰中, 鬼是人死后所化, 是 人死后灵魂脱离肉体的一种非物质形式, 人死灵 魂不死便成为鬼, 鬼是与世人相对立的彼岸生存 者形象, 是死亡恐怖的寄寓形象。 文学中的鬼是 一种艺术和文化的创造。这种幽冥幻象是全人类 共生共有的思想文化现象。中国古代有许多作品 写鬼的故事, 六朝以来志怪小说写鬼的作品很 多,《太平广记》辑录鬼的故事就有四百多条, 写 鬼的最高成就者当数短篇小说巨匠蒲松龄了。他 的《聊斋志异》, 人们俗称《鬼狐史》, 其中写了百 余篇鬼故事, 写出了众多各有性情的鬼、千姿百 态的鬼。他把鬼大量地和人们的社会生活联系起 来, 将鬼高度审美化, 弱化、淡化了鬼身上的鬼 气, 在一些鬼身上最大限度地表现他们的善与 美。使鬼有丰富的人情味, 获得人的全部丰富性, 获得丰富的人性。《聊斋志异》(以下简称《聊斋》) 写鬼超越前人, 主要是增加了鬼形象的文化蕴 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