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日元贬值及其对日本经济的负面影响

论日元贬值及其对日本经济的负面影响

2002年初,日元突然加速贬值,日元突破了1美元兑换130日元的心理大关,这是日元自1998年贬值以来的又一次大幅贬值。由于日本经济对世界经济,尤其是亚洲经济的重要影响,日元贬值引起了国内经济学界、政府和商界的广泛关注。正确认识日元贬值的原因以及日元贬值对于日本经济的影响不仅有着重要的政治和商业含义,同时,由于中国经济和日本经济的相似之处,理解日元汇率的变动也会对我国未来宏观经济政策操作具有借鉴意义。

一、日元贬值的原因分析

现代经济,尤其是发达经济当中,市场上货币的价值(或者说是货币之间的相对价格)的决定不仅仅取

决于它的实际购买力,因为任何一种货币的实际购买力在短期内都不可能像汇率那样发生非常剧烈的变化。影响货币价值更主要的原因是将货币作为一种资产。由于资产的价格取决于对它未来收益的预期,因此,任何有关经济预期的消息都会引起货币价值的变动。对于日元来说,市场上决定的日元价值变动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投资者对于日本经济的预期。

这次造成日元贬值的市场方面的原因即在于投资者对于日本经济未来的信心丧失,而信心丧失的直接原因和小泉政府难以推行结构型改革有关。自泡沫经济破灭以来,虽然中间有所反复但日本经济一直处于低迷状态。在日本经济一直不景气背后有着深刻的政治经济原因。尽管日本早已经步入发达国家之列,但是国内经济在陈旧的经济观念和利益集团作用下仍然存在着政治双重结构和二元经济现象。根据前日本大藏省财务次官神元英姿教授的观点,日本经济在泡沫危机以后的低迷现象根源在于日本政治经济中的政治和经济二元结构。麦肯(Mckinsey)2000年日本经济研究报告指出,日本工业最优秀部分其生产率高于国际竞争者20%，但这些行业仅占GDP的10%,而占GDP90%的非出口部门(主要是受到政府保护的国内制造业和服务业),生产率水平要比美国的同行低63%。这造成了日本经济中的二元经济现象。

在政治体系中,存在代表非出口部门利益的国会议员。在他们的干预下,银行部门贷款主要向效率低的国内制造业和服务业倾斜。50~70年代推动日本经济增长的主要是具有竞争力优势的出口部门。但是,伴随着日元汇率的升值和国内交易品价格的提高,出口部门带动经济增长能力受挫。在以后的时

间里,由于国内政治力量干预下的金融资源配置效率低下,经济增长自然难免受挫。日本经济摆脱困境的途径在于推行国内的结构型改革,

放开非出口部门的保护,推动它们效率的增进。但是,这势必损害非出口部门和背后政治集团的利益。小泉政府推行的结构性改革显然是有的放矢的,它的成功与否事关日本经济的未来。但是,从近期小泉政府改革的效果来看,形势并不十分乐观,它作用于市场上,会降低投资者对日本经济的未来信心。日元贬值在这种情绪的影响下自然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尽管日元贬值背后有着深刻的经济原因,但与此同时,政府干预也是造成日元贬值的重要原因。尽管日本政府官员经济研究院一再强调日元贬值是市场原因造成的，但事实并非如此。事实上，历史上来说,对外出口一直都是日本经济的增长的重要推动力量。日本政府也一直都对经济的增长抱有重商主义情节。通过日元贬值刺激对外部门对国民生产总值的贡献，暂时摆脱经济增长面临的困境，无论对于政治家还是商业人士都是好事。既然市场上有促使日元贬值的力量,政府又何不推波助澜呢? 日本政府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从日本的国际储备变化中可以看出，日本政府干预外汇市场。2001第一季度跌破120日元兑1美元。这一时期,日本政府对于日元贬值采取了善意策略，从年初到六月，日本的外汇储备并未增加。(年初为3640亿美元,6月份为3630亿美元)但是2001年下半年,日本的外汇储备开始迅速增加。这表明,日本政府的汇率政策发生明显变化,由善意忽略转为积极干预。事件之后，日元兑美元汇率一度上升到115.日本政府立即对外汇市场进行干预。事件后两周，日本政府买入了3.1万亿日元的美元资产创下了日本购入美元资产的最高纪录。在日元回落到120日元兑l美元之后,日本政府仍然继续干预外汇市场，使日元维持下跌趋势。10月底,日本政府美元外汇储备急剧上升到4050亿美元,在五个月中外汇储备急剧增加了420亿美元。日本政府干预外汇市场的作为可见一斑。

总的来看，日元大幅贬值，不仅是日本进行经济结构性改革的结果，更是对政府干预做出的市场反应。

二、日元贬值给其经济带来的负面影响

日元贬值不仅使邻国陷入贫困的境地，而且对日本经济也会产生恶劣影响，从而引起日本经济自身的衰退。如果日元进一步贬值，亚洲各国经济进一步恶化，日本对亚洲的出口将更加疲弱，其结果是日本要扩大出口就不得不依赖欧美市场，对美贸易顺差将急剧增加，对美贸易摩擦进一步激化。日元贬值是廉价销售日本产品的战略，日元贬值带来的只是出口量(进而是产量)的扩大。由于贸易条件恶化，它并不意味着日本国民实际所得的上升。此外，在金融领域中，日元贬值还会降低银行的资本充足率，从而加剧“惜

贷”。

日本对亚洲的出口在日元贬值期减速，升值期加速的倾向在货币危机前就非常明显。最近，尽管日元贬值(确切地说，正是因为日元贬值)，日本对亚洲的出口减速。本来，如果日元贬值，日本的出口价格(换算成美元看)就会下降，日本出口竞争力也将相应提高，因此，出口数量也应该增加。但是，这一模式只适合对欧美国家的出口，对亚洲则恰好相反。从个别产业的角度考察这一现象，则比较容易理解。例如，就汽车产业看，当日元贬值时，丰田汽车对美国出口增加，而韩国现代汽车出口就下降。但是，现代汽车用的是日本三菱公司的引擎。因此，三菱引擎对韩国的出口就会相应地减少，而且无论日元怎样贬值，现代汽车出口减少一辆，三菱引擎对韩国的出口就必然减少一台。仅就日本的统计数据看，如果日本对美国的成品汽车出口增加，对亚洲的汽车零部件出口就会相应地减少。这种现象不只局限在汽车产业，在占日本企业对亚洲投资大多数的电子、电机等组装产业也是如此。所以，日元贬值时，日本的出口就从亚洲转移到欧美；相反，日元升值时则从欧美转移到亚洲。如图2所示，日元贬值期日本对亚洲的出口占日本出口的份额下降，日元升值期该份额上升。

实施以日元贬值为杠杆增加出口的战略，前提是日本必须大幅度增加对美国以及其它地区的出口，以弥补对亚洲出口的下降。但是，美国的经常收支赤字持续增加，经济已经恶化，由此局限了这一战略的可行性。2000年美国经常收支赤字额达历史最高水平，上升到4354亿美元，占GDP的4．4％，2001年仍接近这一数字。为减少经常收支逆差，对美国来说最理想的是美元贬值而日元升值。美元贬值政策可通过增加实际出口、减少实际进口(即扩大外需)支撑美国国内景气。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当局是否愿意容忍更大幅度的美元升值和日元贬值还是个问题。但是，从现在美国高级官员的讲话看，美国政府已明显地表示出要修正强势美元的政策意图了。

与此相反，很多人认为，美国政府为筹集巨额资金以弥补庞大经常收支逆差，将不得不维持美元升值的政策。但这一观点的根据却值得怀疑。实际上，支撑资金流向美国的并不是现在的强势美元(Strong dollar)，而是美元的升值(Stronger dollar)预期。但要把美元强行维持在过高的水平上，将会推迟美国的经济调整，并加大美元急剧下跌的风险，从而导致资金流出美国。从这个意义上说，强势美元政策并不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

即使美国容忍日元贬值，日本为增加出口必须以贸易条件(出口价格与进口价格的比率)的恶化为代价。日本的贸易条件在日元升值时得到改善，日元贬值时却进一步恶

化。对这种现象可给以以下说明：首先，出口的情况是，投入(工资等)的大部分是以日元计值的，而且合同中以日元订价的比率较大，即使日元贬值，就日元计值口径看，价格也几乎没有多大变化。相反，进口的情况是，外币(特别是美元)订价的比率较大，当日元贬值时，日元计值的价格相应上升，由此导致了日本贸易条件的恶化。这里，贸易条件的恶化意味着进口价格相对于出口价格上升(或出口价格相对于进口价格下降)，因此，使得国民的实际所得(购买力)降低，从而有可能抑制内需。

就金融领域看，日元贬值将进一步加重日本国内金融机构的“惜贷”现象，从而对日本经济造成打击。根据国际清算银行(BIS)关于资本充足率的规定，日本经营国际业务的银行必须履行义务，资本充足率最低也要维持8％。但是这些金融机构的大部分海外融资(风险资产的一部分)是以美元计值的。当日元贬值时，折合为日元的风险资产则要膨胀。因此，在其它条件不变的情况下，日本金融机构的资本充足率会降低。为满足国际清算银行资本充足率的要求，日本的银行就必须通过增发股票或依赖政府注资来增加其资本金，否则就必须减少风险资产。如果选择后者，则意味着银行的融资能力将相应降低。

现在流传一种议论认为，如果日元贬值行不通，中国人民币对日元升值同样可以达到增强日本经济复苏预期的效果(例如2001年8月7日《金融时报》的文章“China’s cheap money”)。

但是，如果考虑到中国与日本的经济关系基本上是互补性的而不是竞争性的话，就不难理解人民币升值对日本来说未必是好事。首先，中国的出口集中在劳动密集型产品上(或是如组装等技术密集型产品的劳动密集型工序)。在国际市场上，中国产品与日本的技术密集型产品并未形成真正的竞争局面。因此，即使人民币升值，日本的出口也不会有多大增长。而且，如果中国经济受人民币升值的影响而减速的话，反而将抑制日本对中国的出口。与其它亚洲国家相比，目前中国经济虽然增长比较坚挺，但在出口急剧下滑、通货紧缩倾向并没有完全消除的现阶段，即使有来自日本政府的升值要求，中国政府也绝不可能轻易答应。而日本政府要求人民币升值的考虑，与日本国内舆论界甚嚣尘上的“中国威胁论”有相当关系，本文最后一部分是对日本国内“中国威胁论”的驳斥。

三、小结

以上,我们分析了日元贬值的原因以及日元贬值度对于日本经济可能产生的各种影响。总的来看,我们可以把日元的近期贬值事件做出一下总结:在小泉政府推行结构性改革不利导致投资者丧失对于日本经济信心和日本政府市场干预的双重作用下,日元出现了近期的大幅贬值。日元贬值虽然可能在推动净出口增加和增强央行解决银行体系坏账能力方面对日本经济复苏起到积极作用。但是,考虑到净出口在日本GDP比重的较小比例、日元贬值对于亚洲经济的负面影响和日本与亚洲周边国家形成的独特国际分工体系,日元贬值对于经济的刺激作用将大打折扣。亚洲、美国以及其它国家政府对于日元贬值不会长期坐视不顾,日元贬值不可能长期维持。因此,日本政府把复苏经济的宝压在汇率贬值上是行不通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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