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龄剩女也有春天

1

当年的高中同学吴昊说，他想见见我。

“秦雪，你知道不，我还是光棍儿，才听说你也被剩了，说不定，咱们这对剩男剩女，还真能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呢。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读书时，我就暗恋过你。”

是的，我是一个大龄剩女。虽不瘸不跛，但不漂亮不优秀，跟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女子一样，普普通通，平平常常。我和他们的区别可能仅在于，我40岁了，还没结过婚。

我曾相过好多次不靠谱的亲，也有过几段不痛不痒的恋情，最后都无疾而终。

“跟你怎么说呢？你这个人，无明显优点，也无明显缺点，就是太严肃太拘谨太木讷了，跟根木头似的，跟你在一起，真没劲。”

最后一任男友走前摇摇头。他像一个郎中，看到了我的病，却苦于无药方，所以只好拍拍屁股走人。

吴昊的那句“暗恋过你”让我的心微微动了动，但我还是四平八稳，波澜不惊地说：“老同学，别开这种玩笑。”那边不再有动静，我的心里泛起小小的失落。

算了，关机睡觉！这么多年，不是一直都这样风平浪静过来的吗？

2

“真的不见我？我已经到了你公司门口！你不来，我不走！”

我循着大门望去，果真有一个男人正和门卫说着什么。

我的心难得地砰砰跳起来。

我镇定一下自己，给工长请了半天假，然后我穿着那件斑斑驳驳的工作服走向公司大门。

他还和高中时一样，不帅，不高，从衣着来看，也不富有。

看到我，他热情地伸出了手。我象征性地握了握，然后我们向城区走。

“你比咱们同学时有味道多了。”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什么味道？汗味？”我尴尬地低头嗅嗅身体，刚才在车间挥汗如雨，又没有换衣服。

“你太逗了！我说的是，女人味儿！”他哈哈大笑起来，我闹了个大红脸。

“你脸红的样子，很漂亮！”

这样肉麻的话，我平生第一次听见，我想，我的脸一定更红红了。

我气鼓鼓地绷着脸说：“别贫嘴，我最讨厌油腔滑调！”

气氛一下静默下来。

“那边有家游乐场，要不要去玩玩？”他的提议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游乐场？我们？有毛病吧？”我忍不住想笑，但我憋住了，一本正经又不屑一顾地说。

“你还像读书时那样矜持严肃。”他探究似的看着我，我好多年不习惯被一个男的盯着看，我把脸扭向一边。

“那，我请你吃大餐！我来的时候，已经打听清楚了，你们这儿最贵最好吃的是鑫鑫大酒店的大龙虾！”

我赶紧摇摇头，“那么贵，何必呢？钱多得没处使啊？”对于这种没钱还要穷大方的行为，我明显表示了我的不屑。

“你看出来了，我混了半辈子，还是个穷光蛋，但请你吃一顿好的，我还是请得起。而且，你值得！”他认真地看着我，眼里的真诚让我无法拒绝。

3

豪华的鑫鑫酒店门口，我被门卫拦住了。我一身脏兮兮的工作服有碍观瞻。门卫鄙夷不屑的目光让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不要狗眼看人低，我朋友是公司的技术骨干，走得急才没有换衣服。咱们一会儿见，哼！”

他挑衅地瞪一眼门卫，揽住我的腰，“秦雪，走，咱们买衣服去！”我在羞愤中任由他把我带

着往前走。

前面是一家宾馆，我愣了。“你……这是……”

“我去开间房，你去洗个澡，等我回来！”

他麻利地办好手续，转身离去。

“衣服放在床上，我在大厅里等你，你慢慢换。”

我从浴室里出来，床上一堆的衣服差点亮瞎我的眼，更刺眼的是，那些衣服上天价的标签。

我看了看包装袋，我知道，它们来自本市最贵的商场，是我平时眼馋却不敢下手的品牌。更

让人亮瞎眼的是，一套内衣裤静静地堆放在衣服中央，闪着暧昧的光。床前，是一双精致的

镶着水钻的高跟鞋。

我有些羞恼，却又无可奈何。

那条宝石蓝的连衣裙，端庄大气。那件亮黄色的小短裙，精致性感，那条浅绿色刺绣的旗袍，古雅静淑。每一条都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

我呆呆地望着镜子中那些光鲜靓丽，气质各异的自己，真相信了“佛要金装，人要衣裳”的道理。

这么多年，我把自己裹进宽大的工作服，裹进晦暗的黑白灰，裹进廉价的地摊货，我从来没

有发现，我也可以如此美丽动人。

斟酌半天，我选择了那条连衣裙。

吴昊也换了一身新衣，看来也价值不菲。他看见我，眼角弯了上去，眼睛亮晶晶的。我有些

扭捏起来。

“我就说嘛，这才是秦雪真正该有的样子。”

他看看自己，“现在，我感觉自己走在你身边，像个小跟班，不过，我愿意！”他哈哈笑起来，我被他感染，不由得也笑了。

路过一家理发店，吴昊顺带让我去做了一个发型，然后，他挽着我，趾高气扬地从那个低眉

顺眼，点头哈腰的门卫面前走过去。

4

旋转餐厅里，优雅的钢琴曲响起，吴昊把那些龙虾极为细心地剔除掉外壳，摆在我的碟子里。“吴昊，你今天，花了多少钱？” 我小心翼翼地问。

“不论花多少钱，为你花，值！”他回答得很干脆。

“你就不怕，花了钱，咱们成不了，白花了？”

他哈哈笑起来。“秦雪，就冲咱们同学一场，或者说，我暗恋过你的份上，这钱，叫白花？”

想起那些相亲时，吃一碗面都要跟我AA制的男子，我突然笑起来。

“秦雪，你居然笑了！我还以为，你笑神经欠发达。你笑起来的样子，很迷人！”他眼里的欣

赏一目了然。

我脸上一热，赶紧慌乱地低下头，假装吃虾。

“傻妞儿，你夹的是我剥下来的虾壳！”

他笑得更放肆了，我一阵恼怒，用拳头使劲儿擂了他一下。想起我刚才这动作大有打情骂俏

之感，不禁脸火烧似的。

5

我们顺着林荫道慢慢走。

“秦雪，累不累？”他看着我穿着那双高跟鞋，一瘸一拐。

“没事没事！”我不好意思说我的难受。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穿这种女人味十足的鞋子，但我

实在不忍拂了他的心意。再说，这鞋，也实在和这裙子相得益彰。

“看你走一步就龇牙咧嘴，还说没事！”他变戏法地从身后拿出一双鞋，那是我先前换下来的

平底鞋，不知他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可是，这平底运动鞋配这裙子，会不会不伦不类？”

“舒服就好！”

他弯下腰，要给我换鞋，我吓了一大跳，赶紧开溜。

他捉住我，“要不，我背着你走？”

他把背对着我，半蹲了下来，他的背很宽厚。我迟疑着，半天没动静。

“秦雪，还记得吗，高三那年，有一次你生病了，还是我把你背到医务室去的。那时，你好瘦，在我背上轻飘飘的。”

电光火石般，我记起来了，只是当时迷迷糊糊，不知道是谁。

我在班上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姿色平平，成绩平平，沉默寡言，无朋无友。我实在想

不出是谁会对我施以援手，又不愿明目张胆地打听，只在心里把那个温暖的后背回味了很久。那点萌动的情愫，是我整个黯淡的高中生涯唯一的亮色。

“人生真奇妙。秦雪，你看，兜兜转转，你居然又在我的背上了。”吴昊是声音低沉了下去，

有点感慨万千的味道。

我一时悲欣交集，不知该从何说起，然后，我温顺地趴在了他的背上。

“秦雪，我先前其实想带你去游乐园玩旋转木马。你不愿去，就让我，给你当一回旋转木马。准备！开转！”他背着我，在广场上转起圈来。

两边行人纷纷侧目，他浑然不觉。

我把头轻轻地俯在他肩上。

“秦雪，你哭了？”他迟疑地停住了脚步。

“没没没，开心着呢，转，继续转！”

“……

我闭上眼睛坐在木马上

让我忘记烦恼

脑海中带我飞上天空

它有一双翅膀带着我翱翔

看见月亮看见星辰

让我心里快乐

你带我徜徉在童话里

我是如此快乐

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

我们一起大声唱起来，手舞足蹈，像两个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