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化背景下的侗族麻风习俗与文化变迁--以黎平县麻风村为

医苑轶事 现代化背景下的侗族麻风习俗与文化变迁

㊀㊀ 以黎平县麻风村为例

周仕阳１㊀石庆菊２㊀王景权３

㊀㊀侗族是我国主要少数民族之一ꎬ分布以黔湘桂交界区为主ꎬ总人口约２８０万ꎬ语言为侗语ꎬ民族习俗与文化特征浓厚ꎮ长久以来ꎬ侗族地区同样深受麻风危害ꎬ了解侗族地区有关麻风的习俗与文化认知ꎬ对于更好解决侗族地区麻风问题ꎬ有着重要的意义ꎮ黎平县ꎬ总人口５５万ꎬ其中侗族人口３８.５万ꎬ约占全县总人口７０％ꎬ有 侗乡之都 的称号ꎮ全县从１９４９年至２０１７年累计发现麻风７８１例ꎬ其中６０２例为侗族ꎮ２０１７年ꎬ全县仅有现症病人２例ꎮ本文以黎平县麻风村(朝阳医院)为例ꎬ探讨侗族习俗与文化中对麻风的传统认知以及在现代化背景下的变迁ꎬ以期增进对麻风历史与现状的认识ꎬ推进侗族地区消除麻风危害的进程ꎮ

１㊀麻风村:形成历史与现状

在侗族居民历史中ꎬ何时出现麻风病患ꎬ无考证ꎬ最早据«黎平县志»[１]载:

清ꎬ光绪年间ꎬ已有银朝村吴公黑㊁吴婢黑祖孙俩人患麻风ꎮ被众驱至村东南五华里山腰居住ꎬ后死于山上(侗语名高雷)ꎮ从此ꎬ人们不敢进入此山ꎮ民国六年(１９１７)ꎬ又有该村吴补好㊁吴补囡二人亦患麻风ꎬ又被驱进此山ꎮ麻风病人在外讨饭期间ꎬ经过互相认识ꎬ结识了本县的平天㊁肇兴㊁水口㊁洪州㊁以及毗邻广西三江等地的麻风病人ꎬ得知那里有座麻风山ꎬ为求得一个共同棲身之地ꎬ就逐渐集中来高雷ꎮ民国三十三年(１９４４)时ꎬ先后有２０余个麻风患者到高雷来搭棚居住ꎮ

２０世纪５０年代ꎬ响应国家隔离政策与自身需要ꎮ１９５５年ꎬ黎平县政府对麻风病人集中隔离管理ꎮ１９５８年ꎬ黎平县委员会在晚清㊁民国时期麻风病人自由组合聚集地(黎平县口江乡银朝村雷岭坡脚)建立麻风病医院ꎮ同年底ꎬ黎平县麻风防治委员会成立[２]ꎬ开始全面实施收治麻风病人(１９６８年更名为黎平县朝阳医院)ꎮ与全国麻风村历程相似ꎬ麻风村的发展ꎬ经历了麻风病人在解放前自由组合的互助或自生自灭的萌芽时期ꎬ解放和大跃进前的初创时期ꎻ１９５８年至１９８０年代强制收容隔离的扩大时期ꎬ１９７６年黎平县

作者单位:１黎平县朝阳医院ꎬ贵州黎平ꎬ５５７３００

２黎平县第一民族中学ꎬ贵州黎平ꎬ５５７３００

３浙江省皮肤病防治研究所ꎬ浙江德清ꎬ３１３２００朝阳医院人数达记录以来的顶峰时期ꎬ在册麻风病人４６８人[３]ꎬ这一时期也是当地收容措施最严厉时期ꎻ以及１９８０年代以后联合化疗全面实施后的萎缩时期ꎮ此后ꎬ朝阳医院渐退出麻风防治管理角色ꎬ只收容无家可归ꎬ无人照料的老弱病残麻风病人ꎬ成为麻风病人康复疗养机构(图１㊁２)ꎮ从１９４９－２０１７年ꎬ一共收治了６１３例麻风病患者

ꎮ

图１㊀

远眺朝阳康复村

图２㊀朝阳康复村村民用餐

㊀㊀２０１７年麻风村有麻风治愈村民７９人ꎬ男４３人ꎬ女３６人ꎬ年龄４６~８７岁ꎬ平均年龄６８.９岁ꎮ侗族人口７５人ꎬ其它民族４人ꎮ根据«第二次全国残疾人抽样调查残疾标准»[４]鉴定(２级以上):１㊁视力残疾:盲一级２人ꎻ２㊁言语残疾:一级１人ꎬ二级１人ꎻ３㊁精神残疾:二级１人ꎻ４㊁肢体残疾:一级４人ꎬ二级３人ꎻ以肢体残疾为主ꎬ多数为多重残疾ꎮ残疾人占总全村麻风人口的９６.２％(７６/７９)ꎮ个人人生活费根据残疾轻重为每月４２３至５３３元ꎮ医院目前有医务人员５名ꎬ

８１３ＣｈｉｎＪＬｅｐｒＳｋｉｎＤｉｓ.Ｍａｙ２０１９ꎬＶｏｌ.３５ꎬＮｏ.５

志愿者３名ꎬ主要负责麻风防治㊁医疗㊁康复及管理工作ꎮ２０１７年ꎬ政府财政除工作人员工资与康复村民保障金外ꎬ另拨有６万元办公经费ꎬ同年投资１０８.８７万元ꎬ用于改造１.５４２公里的通村水泥路ꎮ

２㊀ 口碑与中医的融合 :侗族医药对麻风病的认识麻风在侗语中称 鲵 ㊁ 剥裸 等ꎬ为歧视词语(即麻风㊁虫㊁腹中虫)ꎮ侗族认为麻风病的认识与发展ꎬ是与不道德㊁遗传㊁野蛮㊁传染的综合ꎮ侗族在麻风的获得与诊断上ꎬ往往也只是一些传说ꎬ就笔者访谈的数位８０岁以上侗族老人口述ꎬ相似的一致ꎬ如吴某ꎬ８９岁: 侗族医仙玛麻妹(女性神医ꎬ侗族崇拜的天界ꎬ与汉族的 天刑 类似)的一天ꎬ在各寨施善ꎬ一户人家长得非常动人的 辣乜 (未嫁的女子)在自己的厢房侧身午休ꎬ恰巧一位来自外寨四处游荡ꎬ好吃懒做的 辣办 (男人)从其窗前经过ꎬ兽性大发ꎬ并欲翻窗对其进行侮辱ꎬ刚好被路过的玛麻妹看到ꎬ便伸手将窗户突破ꎬ 辣乜 腹中虫即刻从破损处ꎬ飞进 辣办 的身体内ꎮ并且向窗外山林㊁田野等四处飞窜ꎬ若干年后ꎬ男子出现了手脚畸形ꎬ嘴角歪斜ꎬ眉毛脱漏等症状 ꎮ也正是这样的传说原因ꎬ侗族地区对但凡出现不治之症的畸残ꎬ大都考虑这一疾病ꎮ在治疗麻风病中ꎬ侗族以扶正㊁却邪为主的辨病施治来治疗 麻风病 ꎮ如«侗族医药探秘»[５]«中国侗族医药»[６]所记录的 麻风病 方为:元参㊁漂苍术㊁熟地㊁苍耳㊁苡仁㊁茯苓㊁前仁㊁甘草㊁白芥子各１００克ꎬ银花７００克ꎬ蒲公英２００克ꎬ先将熟地研烂ꎬ余药焙干研成细末ꎬ加蜂蜜调匀为丸ꎬ每次服５０克ꎬ开水冲服ꎬ每日２次ꎬ连服１８天为一疗程ꎮ但是从有关有记录以来ꎬ包括民间草医ꎬ麻风的治疗效果均无良好疗效ꎮ出自笔者一份２０世纪６０年代的文字记录: １９５６年１０月ꎬ黎平县卫生科聘请榕江县草医向和兴来麻风山为病人治病ꎬ当时在村患者有６０余人ꎬ分住在半山腰的１３个草棚内ꎮ县民政科为向医生在村内建造了两间木板房ꎬ作为住宿及制药室ꎮ病人每天服用向医生用中㊁草药煎制的膏丸ꎮ治一年后ꎬ未见病情有多大好转ꎬ再加上服药后ꎬ不准吃生水和少吃盐巴ꎬ故病人拒服ꎬ向和兴也于１９５７年３月离村ꎮ 对于疗效好坏ꎬ更多时候不会怪罪于施救者ꎬ患者及家人往往也只能是命运与安排ꎮ

３㊀ 不道德与传染 :侗族习俗与文化中的污名在侗族的文化中ꎬ人们对麻风的歧视与排斥ꎬ源于人们认为患麻风病的途径㊁方式是不道德的ꎬ表现在遗传的看法ꎬ重大事项中不得参与或限制性参与ꎬ和死后的处理方法上ꎮ

麻风在遗传上的说法ꎬ由来已久的ꎬ侗族在传统的观念中得了麻风是因为自己或祖宗行为恶劣 不洁 ꎬ这似乎同样印证了前述侗族医仙玛麻妹的故事ꎬ但患麻风也与遗传有关ꎬ他们家庭或者族人一定有麻风的 根 ꎮ主要是体现在婚姻的基础上ꎬ年轻人谈婚论嫁时ꎬ有麻风病史的家庭ꎬ绝不开亲ꎮ即便这一代人没有发现麻风病ꎬ可能隐藏于体ꎬ死亡之前没有发病ꎮ

对于女性麻风患者治疗方法ꎬ侗族遗留的传说中ꎬ最普遍的疗法应该是将自身的疾病传染给男性ꎬ侗语为 搭 (即 过 过癩 )ꎮ即女性麻风病患者或尚处于潜伏期的时候ꎬ通过交媾传染给无辜的男人ꎬ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一些好色男性容易患上麻风ꎬ男多于女的原因ꎮ这一说法ꎬ给患上麻风的人扣上了个人生活作风不端正等不道德的帽子ꎮ黎平及周围地区的侗族社会里ꎬ凡五官不端ꎬ特指患有麻风病者ꎬ生前是不能够过问㊁参与任何有关祭 萨 (侗族女神ꎬ译为主母)和出席重大仪式与活动的ꎬ如是这样就表示对 萨 的不尊㊁诋毁ꎬ是会遭到 寨老 款首 (侗族村寨自治组织领导者)严厉处理的ꎮ即便是村寨举行娶嫁殇等多不得拢ꎬ这都是神㊁祖先㊁人际等的基本关系ꎮ

麻风蛊是最盛行放蛊的一种ꎮ在侗族社会文化中ꎬ特别在一些交通闭塞村ꎬ流传盛广ꎮ从 蛊 的原意往往又有腹中 虫 的意思ꎬ而侗语又将 麻风病 称之为 鲵 (直译为 虫 )ꎬ当然还指包括如肺结核㊁肝炎等疑难杂症ꎬ使得他们只能求助于巫术㊁迷信ꎬ加之晚期的恐怖外形ꎬ就直接被说成蛊ꎬ人云亦云ꎬ以至越说越感恐怖ꎮ时常ꎬ麻风病人因自身地位等级低下或排斥ꎬ往往背上 放蛊 的 替罪羊 ꎮ就笔者了解ꎬ蛊事实上是不存在的ꎮ不管认为是法术ꎬ是毒药ꎬ是疾病ꎬ对于半开化的西南少数民族而言ꎬ只是观念上的存在ꎮ巫蛊指控ꎬ其产生有着深远的历史背景和政治经济基础ꎬ致使 放蛊 长期存在ꎮ

麻风患者死后ꎬ灵魂归属也是不能返回与祖先埋葬在一起的ꎬ只能变成孤魂野鬼ꎬ这主要表现在尸体处理上ꎮ侗族在麻风病人死亡后ꎬ不能按照侗族的习俗进行隆重的土葬仪式ꎬ在去世当天立即对其尸体进行火葬ꎬ地点选择在 乱葬组 或当地人称 麻风山 的山上上进行ꎬ并沿用至今ꎮ遗体处理人员为贫困潦倒㊁好吃懒做人员或是自身患有麻风者来处理ꎬ 房族 (同姓氏)人员立即远离㊁不靠近ꎬ不参与ꎬ同时村寨中 寨老 对周围路途进行把守ꎬ其他人员不得过往ꎮ

４㊀ 誓不两立与野蛮 :侗族社会与家庭的排斥对于麻风病人所有指控或迫害ꎬ或麻风病人对社会的报复ꎮ很多时候也表现在公众与麻风病患之间的冲突ꎬ偶尔出现野蛮行径ꎬ甚至誓不两立的状态ꎮ李金莲[７]«民国时期西南地区的麻风病»记述: 民国三十三年(１９４４)腊月的一天ꎬ保安团大队长阎文昭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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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麻风皮肤病杂志㊀２０１９年５月第３５卷第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