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门名医录》之曹鸣高学术思想简介

《吴门名医录》之曹鸣高学术思想简介曹鸣高（1907-1985），江苏苏州吴县人，生前为南京中医学院教授。其祖父沧洲，系清光绪帝御医。曹氏世传六代业医，擅治内外诸疾。曹老幼承家学，自幼随祖父曹沧州，父亲曹黼侯学医，17岁即悬壶行医。1954年为了振兴江苏中医事业，曹老应聘前来南京，参加江苏省中医院筹建工作。嗣后，主持门诊部和内科工作。曹老家学渊源，医术精湛，临床经验丰富，学术造诣深厚，对肺系病和调理脾胃尤有专长。诊治杂病，于温阳、活血通脉方药之运用尤有独到经验，屡起沉病，声誉卓著，曹老十分重视人才的培养，热心教学工作，1964年还被特邀参加全国中医学院二版教材的审编工作。在繁忙工作之余，曹老还经常记录读书心得，亲手整理典型医案，撰写学术论著，晚年虽已多病体衰，但还亲自审订《吴门曹氏三代中医学术经验选集》，为继承发扬吴门曹氏学术成就留下了珍贵的资料，将给后学以有益的启迪。曹老从医六十年，以内科杂病为长。他临床辨证精确，用药严谨，对疑难杂症往往用变法而获效。今择其鳞爪，以供同好。

哮喘之治重在培本

曹老治哮喘，宗丹溪“未发扶正，已发攻邪”之旨。根据哮喘的发作特点和兼证，分为重寒、寒包热、痰火及湿痰四证。按常法治疗，并注意患者每一细小变化进行加减，对控制哮喘每获速效。如有一哮喘患者，持续发作五月，日夜频发二三次，发时胸闷，胁痛，鼻煽，烦躁不得平卧，痰黄粘稠，口苦而腻，舌苔白、质红，脉左细弦、右弦大。经用射干麻黄、温胆、泻心等法治疗，势缓而未能控制。详察

发病原因与缓解过程，多与饮食与大便有关，倘多食则发作势剧，大便通畅则缓减。曹老从阳明痰火上逆，肺失肃降辨治，用承气汤合射干麻黄汤加减，并嘱控制晚餐。服药五剂，哮喘控制。

对小儿及青少年哮喘，曹老多从辛温苦寒，散邪清里并进，以小儿、青少年不知调其寒温，外邪易侵，兼之食物偏嗜，痰热内盛之故，每投射干麻黄汤合泻白散加减以平哮喘，后予养肺阴，固卫气，健脾运，清痰热以治本。

曹老认为，祛邪平喘，仅为控制哮喘权宜之计，不能绝其根本，哮喘之治，重在治本。治本之法，古今多从肺脾肾着手，治肺，使卫强表实，抵御外邪，治脾，使脾运康健，痰浊难生；治肾，使肾元充盛，根本得固，以缓减或杜绝发作。三者之间，虽然各有重点，但每为相互同治。曹老尤重于肾，且注意服药时间，一般于哮喘缓解一二周后，即拟方制成膏剂或丸剂，嘱在发病前一月或冬令主藏之际调补。患者经治之后，次年哮喘可不发或虽发而次少势轻。其基本方由玉屏风散、六君子汤、六味或八味丸、青娥丸、紫河车、龟鹿二仙膏等组成。根据症情加减，如肺虚，配生脉散、百合;痰多，加白芥子、苏子、燕白，老年喘甚，加蛤蛤、坎炁等。

活血通脉圆机活变

活血通脉，是针对脉道涩滞，血运不畅的病证而言，以疏通血脉为主，故与活血化瘀法略有小异，临床多用于血脉、经脉病变。曹老运用本法广泛治疗心血管系统疾病，肠粘连，血栓闭塞性脉管炎，慢性肾炎，肝病以及一些疑难杂症，均取得较为满意的疗效。并认为运

用本法除掌握疾病具有“脉道涩滞，血运不畅”的病理特点外，还应根据病因，病变部位，病程及体质等差异，配用其它治法，方能提高疗效。一般常配行气化痰，温经通阳，补气扶正等法，使邪祛正复，血脉通畅，而较少配用破瘀、逐瘀之法。如许某因阑尾手术后肠粘连，经常腹痛，痛如刀割，似有包块隆起，喜温，舌苔正常，脉弦细。曹老以喜温而用温经理气、活血通脉法，以当归、红花、五灵脂活血和络，小茴香、川楝子、青陈皮理气通络，熟附片、上肉桂温经通阳，白芍、炙甘草缓急止痛。药后腹痛大减，继以调理病愈。又如解某老妪，患亚急性脊髓联合变性疾病，四肢麻木怕冷如蚁行，下肢痿软，步履艰难，胸、腰、腕、踝等处紧束难受，犹如绳捆索缚，苔薄腻，舌暗红，脉细。曹老诊之，从阳虚血瘀、风毒入络进治，用当归、桃仁、红花、丹参、鸡血藤活血通脉，乌梢蛇、地鳖虫、山甲片搜风剔络，川桂枝、浮萍、秦艽、木瓜通阳祛风。服药五剂，症情减轻。原法随症加减，调治一年半，能操劳家务，行走自如，基本告愈。

运用经方守常通变

曹老治病，宗仲景方者居多，临床运用，善于化裁。如痰饮病当以温药和之的治则为众所周知，然曹老以外饮治脾，内饮治肾，常用苓桂术甘、肾气丸分别治之。支饮咳喘因外寒引发者用小青龙汤，肺有伏热加石膏，喘息不得卧合葶苈大枣泻肺汤，饮邪外溢，上凌于心，真武合苓桂术甘汤治之。用药虽有寒热表里之别，总以祛饮为目的。再如桂枝汤，类方较多，应用范围亦广。曹老认为只要掌握桂枝汤的方义，抓住调阴阳、和营卫的特点，不仅治疗太阳中风之外感病，也

可用于内伤杂病，虚损诸疾。如曹老用治血痹的黄芪桂枝五物汤配当归四逆汤治疗气虚寒凝血瘀的雷诺氏病和结节性动脉周围炎，合参三七、桃仁、红花治虚寒性的胸痹心痛;桂枝易肉桂合桃红四物汤以治肠粘连等，再如桂枝加龙骨牡蛎汤、小建中汤、黄芪建中汤治虚劳。曹老每以桂枝加龙骨牡蛎汤治疗神经官能症，根据不同症状随症加减。如有一阵发性心动过速病人，心悸频发不已，眩晕不寐，卧则惊惕而醒，口苦，舌红苔黄，本方加入黄连、胆星、远志、枣仁等，服药五剂，悸止寐安而告愈。若合甘麦大枣汤可治脏躁重症，合泽泻汤、小半夏汤治眩晕症。至于小建中汤、黄芪建中汤用于虚寒性胃痛、腹痛，亦为曹老喜用之法。

调理脾胃贵在升降

人体血气精神来源于水谷，资生于脾胃，故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人体的强弱，寿夭，莫不与脾胃升降运化之机相关。脾宜升，得阳始运;胃宜降，得阴自安。若脾病则清气不升，胃病则浊气上逆，升降之机乖违，诸恙丛生。曹老调理脾胃，重在调理阴阳升降之机。尝宗仲景治胃肠燥实用急下存阴之三承气法;治湿热蕴中用苦降辛通之三泻心法，他如建中、理中，及东垣益气升阳、叶天士甘寒濡润、生津养胃法等。并指出，在临床运用中不能满足于常规治法，如甘温升阳法治慢性腹泻，苦降辛通法治痞满呕吐等均为一般治疗规律，若遇有症情复杂者，遣方用药，尤当灵活配伍。如治疗幽门梗阻，食入即吐，原是大黄甘草汤之适应证，若伴畏寒、口不渴、喜热饮等胃热脾寒错杂情况，必须苦降与辛温同用，大黄、黄连配附子、干姜

于镇逆药中，以散痞通结，升清降浊，安中止呕。再如非特异性溃疡性结肠炎，既有脾阳不振之虚寒证，又有胃肠湿热之实热证，曹老常用乌梅丸集补泻温清之用而治之，多获良效。诸如此类，补泻温凉并用的治脾治胃法，均可调整脏腑阴阳之偏胜，恢复脾胃之升降。

若因其它慢性久病，如心、肺、肝、肾等脏病变，伴有脾胃功能减退者，曹老紧扣脾胃进行调理，少佐本病治疗，甚者先治脾胃，待运化功能改善后再治本病。此外，在判断疾病的预后方面，曹老非常重视胃气，尤其是危重病人，若饮食尚能进，脾能运，病情虽重犹有转机，若不欲食或食后泛吐，腹胀，大便溏泄，乃脾胃败绝，预后较差。此即“有胃则生，无胃则死”之理，在临床具有实际意义。

疑难杂证宜乎详辨

曹老常云，为人医者必须以理论指导临床，关键是能为病人解除病痛。故学习中医，四大经典是根本，汲取各家学说之长，如东垣对脾胃，丹溪对滋阴，景岳对补肾，清任对瘀血，叶桂对温病，均有其精辟的理论，丰富的经验。临床辨治，当相互合参，不可有偏，且应有所发挥。西医知识，亦需了解，但要防西化，用中医辨证与西医辨病相结合，更有助于提高治疗效果。对于历经各地治疗少效或无效的病证，应细细研究，分析失败的原因，并从众多复杂的症状中，排除种种干扰，决定取舍，得出主要病机，才能有精确的辨证治疗。

回忆曹老治疗一胸椎结核伴寒性脓疡、截瘫的病人，形体消瘦，下肢瘫痪，二便失禁，卧床不起已有七年之久，X线摄片，病灶仍有活动。初诊时间担架抬来门诊，曹老详细诊察病人，诊断为肾痨，病

机是肾精亏耗，精不生髓，髓不养骨，骨枯髓减。治疗当从扶正培本，温养精气立法，投黄茂、党参、鹿角霜、紫河车、桂枝、白芍等，并配用断龟片。药后颇合病情，原方加当归、阿胶、杜仲、金狗脊、虎胫骨等药研粉，水泛为丸，缓缓图治。服药至第十个月，可以扶床站立，胸椎片复查，骨质破坏已不明显，椎旁之寒性脓疡呈钙化阴影。继治半年，行动渐复正常。又如蛛网膜下腔出血广泛粘连一案，患者因冒暴雨大雪救火得病，头痛势剧，颈胀，左目失明，右目视力模糊，曾在北京、上海等地辗转治疗三年，病势有增无减，特来南京请曹老诊治。当时除上述症状外，肩背沉重如石压，左侧肢体麻木，两腿不能任身，两手下垂时皮肤紫红，怕冷，心慌，纳差，神志及语言清晰，苔淡黄腻，脉沉细伏。曹老从脉证分析，认为病由感受严重寒湿，阳为阴遏，脉络瘀阻，气血运行失畅，拟方以升发阳气而逐阴邪，流畅气血以通血脉。药用麻黄、细辛、浮萍、川桂枝、白芷、川芎升发三阳，鹿角片温督，桃仁、红花、当归、赤芍、地龙活血通经，酌配龙胆草泄肝。服药15剂，头痛、怕冷、背部重压、肢麻消失，后稍作加减，续服二月，诸症消失，右目视力已清，四肢活动正常，且已恢复工作。随访三年，身体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