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山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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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山茶花
母亲的山茶花
母亲是一位普通如泥土的农村妇女,她的大半生都在做着所有平凡的农村妇女所做的一切,琐碎,不值一提。以至于我许多次提起笔,都不知道该为母亲写点什么,该歌颂母亲什么。于是我又一次次的放下了手中的笔。
我的家乡在秦岭腹地、洛水以南名叫瓦子坪的小山村,风景秀丽,山岭连绵。茂密的山林间蕴藏着数不清的宝藏,连翘、桔梗、柴胡、何首乌、党参、野山参等。山里人家的地普遍在山上,平地很少。我家里有姐弟三人,父母都是农民,却一直坚持让每一个孩子都要上学。至今我仍然清楚的记得,母亲为了凑足我们姐弟三人的学费而各家奔走借钱的情景。
母亲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凡事不愿求人,可为了儿女们能上学,母亲硬是抹下脸去求人借钱。在夏日如火的烈日下,母亲一家又
一家去找亲戚,邻居借钱。在家家她都要涨红了脸说“孩子们要上学了,多少给凑点吧,我们会记得您们的好,尽快还上的”。我能想象得到母亲说这些话时肯定是低声下气的,母亲的心是焦灼的。
我的家乡种粮都是靠天吃饭,那几年农村人的日子普遍都不宽裕,但大多数亲朋感念父母为人耿直、热心、大度,都会倾其所有地帮助我们。对他们,母亲自然是万般感激的。也有一些人家会扔给母亲这样的话“这年头,连嘴都糊弄不了,谁还让女娃娃上这些学?再养几年就成了别人家的人了,还上个啥学,念个啥书?”那些年,在农村有这种观念的人不少,说这些话也是很正常的。男孩是家庭的主要劳力,许多连小学都没上完就辍学了,更别说我们家有两个女娃。直到我和妹妹毕业,我们村上上下下近二百户人家也没有第二家让女娃上高中的,更别提上大学了。
面对这样的情景,母亲会笑着说“她叔,两个女娃都念得好,咋能让娃不念了,手心手背可都是肉呀?”说话的人就不言语了。拿着奔波了好几天,求了无数遍人借来的钱,母亲晚上是数了又数,再
把钱分成几摊。数这些钱时,母亲的眉间是满满的幸福和期待。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自言自语地一个人嘟嘟囔囔着“这是云儿的,这是芳儿的,这是峰儿的”。这时我惊讶的发现,这些借来的钱即便把他们全部弄乱或过上数十天再整理,母亲仍然能说出这五元是借谁的,那十块是谁家的。
至今我都不明白连一天学堂都没有进过的她,为什么却把这些记得如此清楚?而她却从来也没有在我们面前提过自己借钱时的局促和为难,她似乎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在烈日下奔走被晒红的脸,跑得酸疼的双腿。看着为儿女们凑足的学费,久违的笑容绽放在她疲惫的脸上,让在窗外偷看的妹妹和我却忍不住感到鼻子发酸,泪水涟涟。
每年的四五月份是山茶花开放的季节。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在山风轻柔的抚摸下,在夏日骄阳的照耀下,赶趟儿地开放着。这个山岭,那个岩凹,黄灿灿地布满山野,远远望去,亮亮地点缀得山野清秀热闹起来。这些花儿是母亲眼里的珍宝,连叶子也是钱串串,忙于
供三个儿女的贫穷的母亲是无暇欣赏山花的清香与烂漫的。她只知道那些花儿谢了之后会结上椭圆型的果实,学名连壳可入中药。而那些不再翠绿娇嫩的叶子,在花儿开上枝头时开始慢慢变老,颜色从翠绿变成深绿,叶片从如纸薄一天天变厚,这就到了采摘的时节。为了我们兄妹三人的学费,勤劳的母亲便开始收获这些能为儿女换钱的叶子了。
早上天刚一亮,母亲换上那身穿了许多年的军绿色外套,一条洗的发白的蓝色裤子和胶鞋,从笼屉里拿几个黑馒头或者两片干锅盔,放进黄挎包里,再揣二个蛇皮袋子就出门了。我清楚地记得,母亲采山茶花和连翘至少有十五年。山茶花是一种喜阳性植物,专拣太阳好、光照充分的峭壁或岩边生长,自然母亲的脚印也跟着山茶花跑遍了各个山头的峭壁或岩边。一天下来,母亲通常要跑好几个大的山头,崎岖陡峭的山路,漫山遍野的野草荆棘丝毫不会怜惜母亲的双手和脚掌。
一天下来,母亲手上被刺得满是疮痍,还有一些野刺扎在脚
心两三厘米深,血迹糊住了鞋袜,可母亲从来没有抱怨过。母亲最多时一天采过100斤的山茶叶,从几十里远的山上背回来时,母亲的脚步已显得蹒跚,准确地说她是凭着坚韧的毅力一步一步地挪回来的。一百斤的重担伴随着肚子的“咕噜”声,脚下的路就显得更加难走了。回到家,母亲顾不得换下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又在厨房为一家人做饭。而那个时候,我和同村的伙伴们看完《红岩》还沉浸在故事中,还说要把我妈妈放在哪个年代她会是和江姐一样的英雄,现在想起来自己当时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呀!
如今,我们姐弟三人均已大学毕业,有了各自的家庭和工作。可母亲当初的一头青丝在儿女们逐渐长高的日子里渐渐变成了灰白,直至今日的一头白发。而我,那个曾经轻狂不羁的少年如今也已经做了妈妈。母亲老了,经年的劳累使她患上了高血压,我常常为她的健康担心。我每次打电话给她,她却总是笑吟吟的说她没事,一切都好。放下电话,我分明看见勤劳的母亲坐在家门口的那棵老杏树下,凝望着远方,我想,她一定是在想念我吧,想念她远嫁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