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娘子军”的打扮其实非常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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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娘子军”的打扮其实非常性感——访艺术家刘大鸿
朱其
问:你的画一直使用政治历史图像,为什么会想到用这样的图像去表达?
答:因为这样的图像对我是最自然的图像,我的生存环境、从小的感受,用这个图像才是最顺手,这最符合历史真实和现实的真实,不用这种图像我觉得不真实。
现在很多人画水乡,我觉得这不真实,作为贴墙纸、做插图可以,但这不是我们时代应有的图像。
我觉得只有政治历史图像才符合中国和我生存的环境。
问:你选择的这种题材是否和你这一代受的文化教育背景有必然关系?
答:很有关系。
这几年我觉得“老三篇”可以概括我的学术思想,一个是“艺术为人民服务”,艺术要有大家认为相通的地方,不希望一个东西搞出来只有几个人理解,如果陷于小圈子,艺术的意义就失去一半。
第二个是像白求恩那样有“国际主义”精神。
任何一种东西要达到国际主义层次,即人类共同的东西。
第三是愚公移山,即要顽固地坚持你认为正确的东西,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定什么标签,只要真实。
有人经常跟我说,你怎么还在画文革,这题材早就过时了,不是很流行了,但我认为这和流行没有关系。
问:中国在二十世纪的革命文化这一块有没有普遍性,如果有,它是什么?
答:中国一直在革命,已经革命了一百年,最近还在革命,比如修改婚姻法。
我觉得革命的思路在中国根深蒂固,这是很大的资源,我们这些年没有很好的挖掘中国人的内心。
比如中国人内心的恐惧心理,这是政治运动带来的,没有这么多的政治运动,不会有那么多恐惧心理。
有些人看我的请柬都不敢,看到我的请柬上的图像觉得怕。
有一个拍纪录片的人来找我,为什么?因为她妈妈看到我画的图像会怕。
可见这种恐惧在一般人心中是多么根深蒂固,这在心理上是怎么来的?
问:你说的是对政治图像的恐惧?
答:这带来一系列的感受。
就形式本身,有的人对个别图像不恐惧,我的画好几个印刷厂不敢印,一张画里的单个人的图像敢印,但组合在一起就不敢印了。
问:你在画这一批画时是什么心理反应呢?是恐惧,还是迷恋?
答:我觉得都有关。
一是从信仰角度讲,我觉得现在需要确立信仰,虽然文革的信仰是一种反面的信仰,但它还是肯定了一种东西,即它肯定了信仰
的。
但这是需要批判的东西,它本来就是错误的,错误的迷恋一个人可
能是一个错误,那不是在迷恋一种信仰,而是在迷恋一个活着的人,这
是最可怕的。
因为活着的人不断会出现新的问题。
问:你画的都是自己没有参与过的历史,它们在你的记忆中是一个
什么样的东西?
答:没有参与过,但感知过。
从小的家庭环境,比如我们家曾办过学习班,来过很多人。
青岛的街头有很多文革漫画,游行的和跳舞的人群,我们从小在其中长大,只是
没有被权力操纵过而已。
问:你在画这些历史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答:还是想做一种总结。
我们对这段历史的认识还是零碎,比如认为"红色娘子军"就是样板戏,没有想到这可能是一种突破,是在一种谱系里的东西,是"家谱",因为革命已经变成一种谱系。
"娘子军"是讲一种"生育"的问题,洪常青就像"送子天使"或"送子观音"一样,洪常青给吴清华的"指路"就像"彼德"一样,其实也可以这么理解。
这不管是宗教还是人类学,都是在突出一种关系,它的人物安排都是在一种谱系里。
"白毛女"从鬼变成人,变成了"新人类",她在庙里吃的野果就像亚当夏娃吃了智慧之果。
这些表面上看来是很零碎的,但归纳起来有一种完整性。
问:你的画面情绪好像和许多人对这一段历史的态度不一样,你的图像一直具有一种青春气息,一种明朗的情绪色彩,这是为什么?
答:这种色彩是那个时代特有的色彩,它就给人一种明确的概念:对的,错的,好人,坏人,解放区的天是什么天,旧社会什么样。
它都是很明确的,那个时代的特征就是概念很清楚,与我们的时代有巨大反差。
我们这个时代所有的东西都是可左可右、可好可坏,具有多义性。
那个时代只有一个意义。
问:你的做法表现出像一个政治图像的收集者,好像集邮一样集各种图像,然后把它们组合在一起作为一种表达,这种组合有什么规则吗?
答:我觉得规则在于你的理解,你要有一定高度才可以组合。
我组合的主题有许多,比如“四季”、“造蜜月”、“南京路”、“老三篇”。
问:你觉得这样的英雄时代现在还有没有可能再出现?
答:这种可能性较小,但以后肯定会有许多英雄崇拜,如果没有崇拜,生活就没有意义了,人类需要崇拜,现在不是又有
问:你画政治图像组合最早什么时候开始的?
答:最早从86年开始,到现在有十五、六年了。
问:真正开始明确是在九十年代以后?
答:在九零、九一年左右,这和那时的怀旧风有一定的关系。
问:你的这种方式跟这个时代有什么关系呢?
答:关系肯定有,但可能是相反的关系。
因为现在这个时代在冲淡那段历史,一切都是技术化的、科学化的、数字化的,这对政治本身就是一种淡化。
也有人要与这段历史拉开距离,在艺术上走纯语言的路线。
但我认为应该重视这段历史,因为我们就存在于现实中,人为的拉开距离不自然。
问:你对自己的画是怎么定义的,是政治现实主义,还是超现实主义?
答:很难去这样定义。
我觉得有人一看我的画,说这就是代表中国这一时期的艺术
家,我就希望做到这一点,做一个真正的中国真实生活感受的代言人。
问:你使用的很多图像事实上已不仅仅是图像本身了,而是图像携带了文学意思,每一个人物、建筑、道具的图像都代表着一个故事或一种态度,有很多象征意义。
这么多的带有象征意义的图像放在一起,是简单的相加,还是可以组合成一种新的意思? 答:当然是新的层次上的意思,而且可以具有多义性。
从表面上看起来很简单,但理解有很大分歧,比如有人认为我的画是在肯定文化大革命。
问:你在画画时好像在做导演,很多图像放在一个舞台画面上编排它们的位置、相互关系,比如在《双城记》中,为什么要把上海、巴黎两个城市放在一起?
答:因为这两个城市本身就有一种文化含义,一提到巴黎、上海人们就有想法,这两个城市本身包含了你所要表达的东西。
问:在画中你描绘了红卫兵文化,你是从哪一个角度去看的?
答:我的理解很复杂。
文革肯定是要否定的,但从人的心理上讲,那个时期出现文革对中国人的性格有好的作用。
因为那时的体制太严密了,官僚体制对人压抑了那么多年,如果意志压抑到现在,中国人就不会有人去经商了,也没有人会去吃"磅蟹"了。
那个时代人们的造反把中国人的胆量练出来了,谁都敢揪敢骂。
有过这一时期后,中国人的性格就有些变化了。
改革开放为什么这么快,有那么多人敢于"下海",是和很多人在文革中把胆量练出来有关系。
从胆量这一点讲,
文革对人的性格塑造有作用。
当然,红卫兵烧书、打教授不好,打砸抢
都不好,但从人性的创造性讲,有一个"撒野"的过程。
问:你的《双城记》有一种对联式的圣像画的形式,你还是用过三
联式的祭坛画和中国传统的扇面画形式,你对使用这种形式是怎么想
的?
答:我觉得形式和主题一定要平衡,平衡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不
管是什么作品,只要观念和绘画语言平衡了,达到一种和谐,这就是好东西。
比如周恩来和"周庄"的主题使用的扇面形式,那种月亮的形状有一种南方的冷调子。
问:你对文革中虚拟出的英雄人物是怎样一种处理,是客观的描绘,还是加入了某种评价?
答:这一言难尽。
从审美上,“红色娘子军”的打扮非常性感,虽然露的很少,但性感程度不亚于今天的女孩。
这取决于怎么看,很多人体绘画我看还不如吴清华性感,她拿红旗的感觉不亚于罗丹的男女拥抱的雕塑对性感的表现力。
问:这种性感是指什么?
答:它是一种感应,或者是激动,或者是侵略性的方式,或者是(政治上的)“献身”,献身共产主义、献身党的事业。
“一切交给党”,这种表现其实是很性感的。
问:这种对图像的理解是否是一种心理学的角度,或是一个感性的文化现场角度?你的画展现的好像是一个心理现场,而不是一个现实的现场。
当把许多图像组合在一起时,它是一个想象性的现场。
答:这就是一种平衡关系,比如“周庄”
主题,现实的情景和心理的情景比较吻合。
我选周庄是觉得这个环境比较吻合我想要表达的心理。
问:这种方式是在揭示一种政治文化沉淀下来的心理的“场”,一种具有意义暗示的心理现场,你觉得这种心里现场在今天的每一个人身上还有没有存在?
答:肯定存在,这个心理场是根深蒂固的。
我画过两个“学堂”,这种场什么时候都会提供这种感受,这个场以不同形式出现,在攀升、旋转,但它的内核不变,不断的反复出现。
问:这就是说,只是不同时期以不同面目出现。
答:对,表现形式不一样,内核差不多,像是一种轮回。
问:你觉得政治图像是否还在今天的生活中起作用?
答:肯定有作用。
像商业广告就是一种政治图像的方式。
问:但新一代人对政治图像的心理反应跟你这一代人不一样。
答:
问:文革图像对你这一代是从内心经验去理解的,但新一代的经验
环境已经不一样了,他们怎么去理解呢?
答:他们会有一种陌生感,但会有联系的。
像北大的余杰才二十几
岁,突然也有很深的历史感,也会反思,有忏悔意识。
这会有一个循环,
就像现在许多人喜欢三十年代月份牌。
只要真是表达自己独特的东西,
我不担心以后的人不理解。
问:你的画好像有一种聊斋故事的氛围,让一个个“死人”粉墨登场。
答:我画的人没有"死人"概念,看着照片上的人都是活的。
问:图像都是永生的。
其实你的图像已经有一种象形文字的概念,像每一个图像的人物、道具、场景就像一个带有表意的词汇那样,具有文学含义。
而画中的字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图像,像毛泽东书法龙飞凤舞的风格已经对人的心理产生压迫了力量,这样的字就是一个心理观念了。
答:我觉得象形文字是一个很重要的资源,我的一组小画也有象形文字的概念。
我觉得“字”和“画”应放在一体来研究,“字画一体”这在西方艺术中没有。
像毛泽东的手书(书法),本身就是影响人的心理的图像,字就是图像。
问:你的油画技法是西方式的,但内心方式是很中国化的,包括对历史的心理感知方式,你是否这样认为?
答:我觉得是的。
我一直把油画当工具,认为这工具表达想法最方便。
另一方面,我觉得中国文化有断层,需要有人去继承,我觉得国画已经很难继承中国的艺术了,尤
其是搞现代水墨的。
问:为什么?
答:我觉得那种方式彻底是以前“疯僧”的方式,那不是一种真正的“院体”方式。
从“八大”、徐渭角度的那条道路的继承是一种灾难,那种继承肯定要衰败的。
问:为什么?
答:因为中国缺少建设性的东西。
我觉得中国需要长篇的、巨著的东西,中国就只有《红楼梦》几个很少的东西,而且很难说是巨著。
在美术史上,像敦煌壁画、清明上河图这样的巨篇很少。
缺乏大规模的、厚重的、百科全书式的体系,所以中国艺术传统必然要往下走。
问:你说的长篇巨著的概念代表什么价值呢?
答:指人要博大,你是大海,还是一条河,浩然之气要有。
你能不能成为一个人,就看你的气到那一步,光散文、小品很难达到歌德的程度。
问:你觉
得那些传统要恢复呢?
问:你刚才说水墨不能重新连接传统?
答:它有很多局限性,技术首先就有很多障碍,色彩的问题等技法
本身限制很多。
现代水墨以为有很多创新,其实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
有。
问:那油画能承担什么责任呢?
答:做史诗性的东西,因为油画可以鸿篇巨制,可以长年累月把体系完整起来,语言方面容易做到,写实可以做到,组合可以做到,拼接也可以做到。
问:你认为个人在这个时代能不能变得博大?
答:个人干一辈子有可能。
你看白南准开始组合几个电视机看不出什么,但到八十岁电视堆成塔,这是一个累积过程。
一定的量很重要。
问:博大是一个古典概念,你是否觉得自己是一个古典主义者?
答:我觉得这无所谓,像孟子、荆柯这种人到现在还有意义。
问:你的绘画还有一种关怀、总结历史这样一种知识分子成份在里面。
知识分子的概念是指说出历史中不好的一面,也会说出许多人没有意识到的好的一面。
你觉得自己的画是在找出大家没有意识到的好的一面,还是不好的一面?
答:你提的这个概念特别重要。
其实我最想做的是知识分子艺术家,但我作的两者都有,这是一种梳理。
把历史摆出来,理清楚就行了,别人会自己判断。
问:这种梳理的标准是什么?
答:我想是人道精神。
问:人们会将画政治图像与文革的招贴画相比,因为政治绘画有很多主观态度在其中,或者把人画的难看,或者画的很好,这些图像到了你这儿是原封不动呢,还是有改变呢?如果是改变往哪个方向改。
答:画政治图像要以平等的态度,并尽量虔诚,因为越虔诚越有力量。
但现在很难做到虔诚,我只能尽量做到虔诚。
问:但你的画中还是有一种主观色彩,比如把每一个人画的情绪饱满,这和过去文革美术中英雄化和丑化的表情不一样,为什么要画人的饱满情绪,这和你的态度有什么联系?
答:因为那是一个情绪饱满的时代。
那个时代物质那么匮乏,人们生活中的辩论、半夜游行和自身没有什么关系,其中有一种理想性的东西,像1958年大家觉得15年赶超英国、练出多少钢、把自行车拆掉放到锅锣里炼钢,虽然有一点堂吉柯德,但我觉得挺可贵的,这其中有一种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