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周易》之占卜在先秦时代的应用及影响

论《周易》之占卜在先秦时代的应用及影响
刘海霞
【摘要】<周易>作为六经之首在先秦时代居于核心地位.<周易>源于卜筮,但仅因其最初产生于卜筮、亦为占卜而用的事实,就否认其中包含哲理,却是违反历史唯物主义的错误观点.正如金景芳先生所言:卜筮和其他事物一样,有一个发展过程.卜筮源于无知,同时又是对无知的反抗,从产生的第一天起,它就具有了两重性,掌占卜的巫为了取信于人,不断地向卜筮中输入有之因素,经过长期积累达到一定阶段就发生了质变,产生了丰富的哲学思想.
【期刊名称】《兰州教育学院学报》
【年(卷),期】2010(026)005
【总页数】4页(P12-14,20)
【关键词】《周易》;先秦时代;占卜
【作者】刘海霞
【作者单位】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陕西,西安,710062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B22
《周礼·太卜》说:“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

”据此,在周代太卜所掌的就有三易之法,即有三种用《易》来占卜的方法,一是连山易发,二是归藏易发,三是周易易发。

夏商时代皆有《易》存在,当然也就有易之卜筮应用情况,可惜文献不足以考察其详细情况。

《尚书·洪范》提到大禹所用洪范九畴中的第七
条立卜筮人,很可能那时即用易来卜筮决疑。

《洪范》曰:“维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

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天乃赐禹洪范九畴次七日明用稽疑……”《白虎通·龟篇》云:“龟曰卜,著曰噬何?卜,赴也,爆见兆也。

噬也者,信也,见其卦也。

”马融曰:“占,噬也。

”郑康成曰:“将立卜噬人,乃先命名兆卦而分别之。

兆卦之名凡七,龟用五,易用二。

”由上述引文可知,自禹以来,一直用卜筮作为稽疑的重要方法,卜筮作为王室重大决策的重要参考,并立有专门的官职官员 (即卜筮人),噬占要用“著”,要“见其卦”。

据《周礼》所载,先秦时代天子共有六官,即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与冬官。

卜筮有专门的机构,由太卜所掌,太卜属于春官。

太卜这个行政机构里,有“下大夫二人”,太卜由具有下大夫爵衔的二人担任。

太卜的职责之一,“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以八
命者赞三兆、三《易》、三梦只占,以观国家之凶吉,以诏救政。

”孙诒让《周礼正义》疏曰:“三兆、三《易》、三梦、八命,并卜筮官之官法也。

凡卜,皆三兆并占。

”《书·洪范》云:“立时人作卜筮,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

”贾《士丧礼》疏引郑《书》注云:“卜筮各三人,大卜掌三兆,三《易》。

”孙氏又疏曰:“掌三《易》之法者,此名噬主三《易》也。

凡噬皆三《易》并占。

”引贾子《道德说》云:“《易》者,察人之精德之理与佛循,而占其吉凶。

”孙疏又曰:“夏殷《易》:以七八不变为占,《周易》以九六变者为占。

”又引贾疏云:“谓此八者皆大事,除此八者即小事,入于九噬也。

若然,大事卜,小事噬,此即大事而箴言噬者,凡大事皆先噬而后卜,故箴言善也。

”由疏可以看出,太卜所卜之大事,皆先噬而后卜,所谓“八命”之外即大事之外的小事,只噬不卜。

由龟卜和噬卦比较起来,龟卜显得更重要,但噬卦的应用更广泛。

[1]
凡龟卜和噬卦,皆有命辞。

贾疏云:“凡命龟辞,大夫以上有三,命噬辞有二;士命龟辞
有二,命噬辞一。

”《士丧礼》云:“命噬者,命曰‘哀子某为其父某甫噬宅,度兹幽宅
兆基,无有后艰’。

噬人许诺,不述命。

”《少劳》云:“史执事受命于主人,曰:‘孝孙某,来丁亥,用荐岁事与皇族伯某,以某妃配某氏,尚彃’。

史曰诺。

”卜筮的一项重要职责和任务是定时日。

《礼记·曲礼》云:“外事以刚日,内事以柔日。

凡卜、噬曰,旬之外曰远某日,旬之内曰近某日。

丧事先远日,吉事先近日,曰:‘为日,假尔太龟有常,假尔泰噬有常。

’卜筮不过三,卜筮不相袭。

龟为卜,策为噬。

卜筮者,先圣王之所以使民信时日、敬鬼神、畏法令也,所以使民决嫌疑、定犹与也。

故曰:疑而噬之,则佛非也。

日而行事,则必践之。

”[2]
除了噬日外,另一项任务是噬宾。

如《士冠礼》曰:“前期三日,噬宾,如求日之仪。

”《冠义》云:“古者冠礼:噬日、噬宾,所以敬冠事,敬冠事所以重礼,重礼所以为国本也。

”卜筮的仪式非常隆重,如冠礼噬日。

《士冠礼》云:“噬于庙门,主人玄冠,朝服,缁带,即位于门东,西面。

有司如主人服,即位于西方,东面,北上。

噬与席、所卦者,具撰于西孰。

有席于门中,阑西域外,西面。

噬人执策,抽上盦,兼执之,进受命与主人。

宰自右少退,赞命。

噬人许诺,右还,即席坐,西面;卦者在左。

卒噬,书卦,执以示主人。

主人受、视,反之,噬人还,东面;旅占,卒;进告吉。

若不吉,则噬远日,如初仪。

彻噬席。

宗人告事毕。

”冠礼噬日仪式举行的地点在庙门。

《冠仪》认为:“冠者礼之始也,嘉事之重者也。

是故古者重冠,重冠故行之于庙。

行之于庙,所以尊重事。

”可知在庙门举行噬日噬宾仪式,是非常慎重的。

主人要穿上整齐的礼服,办事人员的穿戴也是整齐严肃的礼服。

整个仪式庄严而隆重。

噬人噬卦有一定程序,有条不紊,行为动作都有严格规范,不得丝毫违背。

尤其是为君王噬卦,如果违背了仪式程序,就会被杀头。

《曲礼下》云:“振书、端书于君前,有诛。

倒策、侧龟于君前,有诛。

”卜筮之官员,应该是专心致志、有恒心之人。

《缁衣》引孔子的话说:“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为卜筮。

’”
《国语》、《左传》里记载有许多噬例,立太子、征伐、嫁娶、生死等大事,都需要卜筮。

凡是有疑的事,就要卜筮。

如《国语·晋语》云:“立太子之道三:身钧以年,年
同以爱,爱疑决之以卜筮。

”丧葬之日也卜筮。

《周礼正义》引《褓记》云:“大夫卜宅与葬日,若噬,则史练冠长衣以噬。

”祭祀时,需卜筮日与牲。

《春官》里的占人与噬人,是专职负责卜筮的官员,古人由下士八人担任,有府一人,史二人,胥四人,徒四十人。

官员与职员多达七十八人。

占人之职责,“掌占龟,以八噬占八颂,以八卦占噬之八故,以视吉凶。

凡卜噬,君占体,大夫占色,史占墨,卜人占坼。

”噬人之职责,《春官》同样有记载:“掌三《易》以辨九噬之名,一曰巫更,二曰巫咸,三曰巫式,四曰巫目,五曰巫易,六曰巫比,七曰巫祀,八曰巫参,九曰巫环。

以辨吉凶。

凡国之大事,先噬而后卜。

上春,相噬。

凡国事,共噬。

”由《春官》古人之职责可见,占人既掌占龟,又掌占噬。

《周礼正义》注云:“占人亦占噬,言掌占龟者,噬短龟长,主与长者。

以八噬占八颂,谓将卜八事,先以噬噬之。

言颂者,同于龟占也。

以八卦占噬之八故,谓八事不卜而徒噬之也。

其非八事,则用九噬,占人亦占焉。

”占人的另一项重要职责是负责记录占卜占噬的情况,归好档案,以待年终考核。

《春官》云:“凡卜筮既事,则系币以比其命;岁终,则计其占之中否。

”《周礼正义》引郑玄曰:“玄谓既卜筮,史必书其命龟之事及兆于策,系其礼神之币,而合藏焉。

”引贾疏云:“既事者,卜筮事讫。

卜筮皆有礼神之币及命龟噬之辞。

书其辞及兆于简策之上,并系其币,合藏府库之中”,“云‘岁终则计其占之中否’者,此卜筮官之官计也。

”
孙诒让认为,“掌三《易》以辨九噬之名”者,三《易》中通有此九噬,即噬人之官法也。

”[3]《春秋》时,除占人与噬人卜筮而外,据《左传》、《国语》所载,亦多用史官占卜,前文讨论《左传》、《国语》的噬例时已详细探讨过。

《周礼正义》疏云:“春秋时亦多使史官占卜,是卜筮官与大史为官联也。

”又云:“卜筮官又通谓之史。

”卜与噬之关系较复杂。

《周礼》有文云:“凡国之大事,先噬而后卜。

”注云:“当用卜者,先噬之,即事之渐也。

与噬之凶,则止不卜。

”据此注看来,如果先噬有凶,预测结果不吉,那么就停止不再卜了。

《周礼正义》引贾疏云:“此大事者,即大卜之八命及大贞大祭祀之事。

大卜所掌者
皆是大事,皆先噬而后卜。

噬轻龟重,鉴者先即事,故卜即事渐也。

”又云:“《曲礼》云‘卜筮不相袭’,若噬不吉而又卜,是卜袭噬,故于噬凶则止不卜。

”孙诒让又解
释了一些与《周礼》经文不合的情况。

孙氏云:“按《洪范》云‘龟从噬逆’,又云:‘龟噬其违于人。

’彼有先卜后噬,噬不吉又卜,与此经违者,彼是箕子所陈用殷法,殷质,故于此不同。

”孙氏以为《洪范》所陈述的卜筮情况是“殷代所用之法,而《周礼》所载之法,则为周人所用之法。

”[4]对于《左传》、《国语》所载的案例,“亦卜而后噬。

”“是大事卜筮并用也。

但春秋乱世,皆先卜而后噬,不能如礼。

”孙氏认为春秋乱世之卜筮案例是违礼之举。

另有崔灵恩的解释亦颇有理。

孙氏引文曰:“凡卜筮,天子皆用三代著龟。

”
关于谁噬卦的问题,可以是当事人噬卦,如《左传·成公十有六年》记载:“公 (晋侯)噬之”;也可以是当事人委托卜或史噬卦,如《左传·闵公二年》:“恒公使卜楚邱之父卜之……又噬之。

”这里记载的是恒公使卜人噬卦。

关于谁占断卦的问题,可以是当事人占断,也可以是卜人、噬人、史人或其他人进行占断,或多人进行占断。

如《国语·晋语·重耳亲噬得晋国》云:“公子亲噬之,曰:‘尚有晋国。

’”这里记载了公子
重耳既亲自噬,又亲自占。

同一则材料,又有“噬史占之”、“司空季子”占之。

《左传·禧公十五年》记载:“晋献侯噬嫁伯姬于秦……史苏占之。

”这里记载的是
史苏占断。

[5]噬占的内容或对象,大致可划分为七类:[6]
第一类,关于诸侯的君位继承问题。

这是各个诸侯的头等大事,君位不定,往往会导致国家动乱不安。

而噬占,往往是选择或决定君位继承人的一个重要手段。

《国语·晋
语一·申生伐东山》云:“立太子之道三,身钧以年,年同以爱,爱疑决之以卜筮。

”这
里晋献公说,他听说的立太子的道理有三条,公子身份品德相同时,由年龄大小决定(即由嫡长子即位);年龄大小一样,由君父的爱憎决定;爱憎不能判断时,由卜筮的结果来决定。

关于晋公子重耳继位得国,《国语·晋语》有两条用《周易》噬占的记载。

即《国语·秦伯纳重耳于晋》条所载董因之噬及《国语·重耳亲噬得晋国》的重耳之
噬。

《左传·邵公七年》记载卫国孔成子以《周易》噬占立公子元还是立公子孟,后
来根据噬占结果立公子元为卫灵公。

第二类,对战争后果的噬占与预测。

《左传》里共有五则噬占材料和战争有关。

一
则是《左传·禧公十有五年》秦伯使卜徒父噬占伐晋的后果;二则是《左传·禧公二十有五年》晋侯使卜偃噬占战争后果;三是《左传·宜公十有二年》的晋国的知庄子引
用《周易》的《师之临》卦判断栀子率领的晋军必败。

第四则是《左传·成公十有
六年》晋侯与楚军战争的后果。

第五则是阳虎以《周易》噬晋赵殃救郑的吉凶情况。

第三类,对婚姻的利害进行噬占。

如《左传·禧公四年》记载,“晋献公欲以骊姬为夫人,噬之”;又如《左传·禧公十有五年》记载,“晋献公噬嫁伯姬于秦”;《左传·襄公
二十有五年》崔武子噬取棠姜。

第四类,小孩未出生时,噬占其出生后的命运与前途问题。

如《左传·邵公五年》记载的庄叔以《周易》噬占穆子之生;《左传·庄公二十有二年》记载的陈侯使周史以《周易》噬占其子敬仲的命运;《左传·闵公二年》记载的恒公使卜楚邱之父噬其子
成季之将生的命运。

第五类,预测个人及国家的命运前途问题。

如《左传·闵公二年》记载的毕万仕于晋,噬其前途很光明;《左传·宣公六年》引《周易》预测郑公子曼满命运凶险;《左传·襄公九年》噬穆姜于东宫之命运,遇《艮》之八,穆姜以为必死于此;《左传·襄公二十有八年》引《周易》《复》之《颐》说明楚王及楚国的命运,认为楚王将有凶险,楚国
几十年不能称霸诸侯;《左传·邵公三十有三年》引《易》之《大壮》卦,说明鲁公室将衰,季氏将兴德道理。

第六类,对病、灾、谋逆等后果的预测。

如《左传·邵公十有八年》记载晋国的国君、大夫们对郑国的火灾“卜筮走望”,预测灾祸情况,担忧郑国的火灾;《左传·邵公元年》引《周易》中的《蛊》卦阐明“淫溺祸乱”所生之“蛊”病情况;《左传·邵公十有
二年》记载的南枚噬谋逆的后果,遇《坤》之《比》,以为大吉。

第七类,说明《易》噬要有疑而问,无疑则不能问,不必问。

[7]如《左传·哀公十有八年》记载说:“圣人不烦卜筮……唯能蔽志”,内心有疑惑,才卜筮占问。

《国语·勾践灭吴夫差自杀》记载:“天占既兆,人事又见,我蔑卜筮矣。

”天象与人事都很清楚明白了,当然也用不着占卜了。

以上七类概述可知,噬占在春秋时代应用很广泛。

凡重要事情,如君位继承、战争、婚姻、生死、个人及国家前途命运等等问题,有疑问的都要噬占,并根据噬占结果进行预测与决策。

[8]
《周易》作为古代沟通四重世界的特殊媒介及手段,它具有自己的显著特征。

它是一部巫术与人文理性相杂错相结合的经典。

占噬的神职人员,如巫、巫史、巫祝、占人等,他们利用《周易》卜筮时,其演卦过程,带有浓厚的巫术色彩。

自春秋以后,《周易》虽是巫术与人文理性杂糅之书,但器人文理性日益被儒家学者所认同和弘扬,其易“道”功能中的人文理性功能日益凸显,而与天神、地祗、人鬼之间的沟通却日益弱化。

当然,《周易》毕竟是卜筮之书,如果忽略了这一点,忽略了《周易》之卜筮内容、《周易》之象数去空谈义理,那义理便失去了基础,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那些主观臆断得来之义理便常常站不住脚,也难令人信服。

[责任编辑:白彩霞]
【相关文献】
[1] 顾颉刚.周易卦爻中的故事[M]//古史辨 (第三册).北京:朴社,1931.
[2] 李镜池.周易探源[M].北京:中华书局,1978.
[3] 高亨.周易古经今注 (重订本)[M].北京:中华书局,1984.
[4] 杨庆忠.二十世纪中国易学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5] 廖民春.《周易》经传与易学史新论 [M].山东:齐鲁书社,2001.
[6] 陈梦家.殷墟卜辞综述 [M].北京:科学出版社,1956.
[7] 李学勤.周易溯源[M].四川:巴蜀书社,2006.
[8] 李镜池.周易筮辞考 [M]//古史辨 (第三册).北京:朴社,19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