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还是赠予_关于一个价值教育案例的理论思考

如果任这样的事情发展下去，无论是对孩子的个人成长 象、内容和形式都不尽相同。
还是班级建设都是不利的。就这样，一个当前小学校里
所以，不能将这种行为的发生看成是Z同学个性的特
的小事件难住了家长，也难住了老师。为了得到合理的 殊表现，也不能归因为这位同学特殊的家庭环境。要认识
解释和解决，该校的德育主任找到了我，希望听听我的 到它与其他同类现象之间的同质性、关联性和共生性，要
会成为班里的大款。班主任也感到困惑了，她不知道该 的夫妻之间经常做这种交易，如妻子说：“我做饭了，那
怎么处理才好，于是又把这个事情带到办公室里来讨 锅谁洗，总不能我做饭了，我还要洗锅吧？”丈夫也会说：
论，向同事们请教该怎么处理这件事。结果是办公室里 “上一周孩子上奥数班是我送的，这一周你来送吧，总不
班主任把几个孩子叫在一起进行调查。让班主任感 宿舍里的两个男生达成了协议，一个每天帮另一个洗衣
到意外的是，不论是卖画的还是买画的都觉得这件事里 服，挣30元钱，省去做家教路上的劳苦。所以看起来，这
没有谁不对。买画的同学也认为小Z没有错，他们中间的 种现象不是个别现象，在小学、中学、大学各阶段都存
一些人甚至还崇拜小Z，认为小Z好有本事，长大后肯定 在。如果谈到成人世界，这种现象就更普遍了。一个家里
我个人认为，Z同学的这种行为及其辩护方式跟我们 的社会转型有关系。1992年以来中国社会开始了从计划 经济转向市场经济的转轨，市场经济及其价值原则日益 活跃，这是能够理解的。从市场经济的价值原则来说，只 要是基于买卖双方自愿的原则，不强买强卖，交易行为都 是合理的。通过自愿和平等交易，人们获得了自己所需要 的物质或精神生活资料。从这个意义上说，交易本身也具 有伦理意义。像Z这样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孩子懂得这些， 原因就在于这种交易思想和行为已经从经济领域扩展到 政治领域、学术领域乃至日常的生活领域，成为一种在各 种社会领域中起主导甚至是支配作用的核心价值原则。 根据这种价值原则，无论是哪一种社会关系中，一个人想 得到另一个人的某件东西或服务，那么“天下没有免费的 午餐”，另一个人必须付出代价。如果一个人不能在某种 东西的交易中付出令交易对象满意的“价钱”，那么交易 就会停止。或者说，如果交易双方中有一方认为自己不能 从某种特定的交易行为中获得自己所期望的东西，那么
服 ，班 里 的 另 外 一 个 男 生 家 里 比 较 贫 困 ，每 天 要 做 一 小 时的公交车去做家教。该男生就跟他商量：“哥们，你每 天去做一个小时的家教才挣30块钱，太累了！这样好不 好，我也给你30块钱，你帮我洗衣服。”家境贫困的同学
的班主任，希望班主任老师帮助她教育这个孩子。
一想：“反正都是打工挣钱，挣谁的还不是挣！”于是一个
得了？！”可是，孩子却脸严肃地说：“妈妈，天下没有免费 同学。”网上还有这样的报道，一个大学男生，不爱洗衣
名 的午餐。我们家盖新房子的时候，要买装饰画，不也是得 家 到卖装饰画的超市里买吗？”几个回合下来，妈妈说服不 讲 台 了孩子，似乎孩子说的也是道理，但她内心里又不能接
受，于是第二天送孩子上学时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孩子
7
己挣的。”妈妈问：“多大的小毛孩啊，你还挣钱！老实说钱 学做相关的调查，校长说：“石老师，这种现象在我们学
到底是哪儿来的？”孩子说：“我卖画挣的！”听了孩子的 校司空见惯。我举一个例子你就知道了。课间，有的小男
话，妈妈脱口而出，“你这么小就敢挣同学的钱，长大了还 生跑得快，跑到一个远的地方买冰糕，回来就涨价买给
交易还是赠予？
— ——关于一个价值教育案例的理论思考
名
◇石中英
家 讲
台
Hale Waihona Puke （作者简介：石中英，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院副院 长，《中国教师》杂志社社长，中国教育学会中青年教育 理论工作者分会理事长，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 从事教育基本理论与教育哲学的教学与研究工作。）
一、四年级同学小Z的故事 两年多前，有一位小学的德育主任给我打电话，讲述 了这样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在一所小学四年级的班上所 发生的。故事的主人公我们姑且叫他小Z，他的画非常好， 于是其他同学就想问他要画，回家后贴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说：“我画画要花时间，还要买材料，直接送给你的话我 亏大了，要不你们就跟我买好了，因为你们是我同学，我可 以便宜一点卖给你们。”同学们听了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就 买了他的画，最初的价钱大概是3块钱一张。但是买画的人 越来越多，小Z一看“生意”这么好，于是就开始涨价，一张5 块钱。到第五个人买的时候，他又涨到了10块钱一张。就这 样下去，两三天的功夫，他赚到了不少的钱。 小Z的妈妈一天晚上在给小Z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他 的兜里有很多钱，1块的、5块的、10块的。妈妈紧张地问小 Z，“告诉妈妈，这钱哪儿来的？”小Z得意地跟妈妈说“: 我自
讲 后，就逐渐演化成为一种价值观念，支配着人们的思想和 台
行为方式，诱使人们把社会生活中人和人之间的任何一 种关系都当是一种交易关系，直至把相互交易当成是天 然正当的、合理的，也逐渐地失去了对交易原则的批判性 态度。当交易从一种常见的经济现象逐步地发展或蜕变 成为人际交往的一般价值原则时，人与人之间的所有关 系都成为商业性的关系，任何人在任何关系领域中都被 当成是交易的对象。
意见和建议。
把它看成一类需要深入分析和理解的教育现象。面对这
我觉得，对于这样的现象，不管不问肯定是不对的， 一类现象，我们需要思考：同学们都认为这种行为是合适
但是简单地斥责也无济于事。要想正确地处理这个问 的、正当的，他们的这种观念是从哪里来的？依我看，毫无
题，首先要弄清楚这个现象或问题的性质，弄清楚这个 疑问，这来源于市场经济。依据市场经济奉行的价值原
愿交易行为等等，形式多样，不一而足。我曾经去一个小 评教育实际上是不会对孩子已有的价值观念产生任何影
8
响的，孩子们也是不会接受的。 二、教育领域内交易行为的对与错 从市场经济奉行的价值原则来说，小Z的行为没有什
么错误。那么，家长和部分老师为什么感到不安呢？是他 们的观念落伍了吗？这需要进一步的分析。从传统观念来 说，同学之间的关系是类似于兄弟姐妹的关系，彼此之间 相互关心、相互鼓励、相互帮助、共同进步，所以，在兄弟 姐妹似的同学关系中是不应该存在这种市场交易行为 的。小Z的妈妈之所以会脱口而出“你这么小就敢挣同学 的钱”，也是基于这种认识。兄弟姐妹之间，一个人请另一 个人帮忙，或者一个人帮另一个人做了点事情，还要根据 平等交易的原则彼此给予报偿吗？当然不会，如果其中有 一个人这么做的话，那么从传统视角来看就是“见外了”！ 根据这样的理解，在班级生活中，如果有同学表示喜欢自 己的绘画作品，善于绘画的同学应该无偿地为同学们创 作，并热心地赠予他们。从这个角度来说，Z同学向全班同 学“兜售”个人绘画作品的行为当然是有“问题”的。
域的价值原则未必适用于另一种性质不同的社会关系领 捐钱捐物等等，都是表达赠予者对于赠予对象的关爱、
域。如果将交易原则当做是适用于一切社会关系领域的 敬意、友好、忠诚、期望，彰显自己身上所承担的社会责
普遍价值原则，处处做交易，处处讲盈亏，结果是很可怕 任感。
的。不完善的市场经济给当代社会生活所带来的最大挑
交易也不可能实现。在这样一种市场经济环境中，青少年 学生有许多机会从家庭、学校、媒体和同伴那里获得这种 交易的观念。比如孩子可能同妈妈一起去超市里购物，他 就知道所有的商品都是有价格的，可能价格有高有低，价
格高的商品则需要妈妈掏很多的钱才能把它买回来。当 名 交易思想和行为从市场经济领域扩展到一般社会领域之 家
的老师们给出的意见也是各不相同。一些老师认为，这 能每周都我送吧？”所以说，一个小学四年级班里发生的
没什么问题，小Z很聪明，能够通过自己的劳动挣钱。而 事情，从其形式和性质上说，映射了成人世界里常见的
另一些老师却觉得这种情况绝对是有问题的，她们担心 一种游戏规则—— —交易，尽管不同的案例中交易的对
是读不读二十四史，而是能不能安安静静坐下来读书。不 管你选择了哪一条阅读之路，注定都是有遗憾的。因为好 书太多，而生命太短，你集中精力读了这些，势必会遗漏 那些。阅读能丰富人的知识结构，不过完美的知识结构永 远是没有人能够拥有的。只要认真地读了，肯定是会有收 获的。教师的“绝活”也许有千千万万，我仍然执拗地认 为：只有读书，才是教师真正的“绝活”，也只有这样的“绝 活”，才会是从根本上真正对教育教学、对自己的学生有 益的。在这个意义上，我很欣持一种读 书的生活方式，或内容或姿势或消遣或作秀都成。”
9
其他社会关系领域中的价值原则。我的看法是，不同的社 这种伟大的赠予。香港义工阿福将自己的生命赠予了地
会关系领域适用的价值原则是不一样的，在一个社会关 震中遭遇危险的孤儿院的孤儿和老师们，把他伟大的精
系领域里面合适的价值原则越过了那个社会关系的边 神赠予我们整个华夏民族。保家卫国的战争中英雄们的
界，进入另一种类型的社会关系，那么可能不适当性就会 死亡也具有伟大赠予的意义。我们这些人总是会对英雄
姿态，一种生存方式，所以，我宁愿做一个假装要读书的 教师，也不愿意做一个真实不读书的教书匠。
可是，每当有人问我：“你觉得语文教师应该读‘二十 四史’吗？”我总是回答“: 不一定。”读史是我的阅读之路，但 是阅读之路有时候正像弗罗斯特那首伟大的诗里面讲的：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 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 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因此，从某种角度讲，教师的阅读最重要的也许并不
回到大家所关心的问题上来，这个孩子把交易作为 价值原则指导自己和同学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对还是不 对？我想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分析。经济领域中，生产者和 消费者的关系是基于自愿基础上的劳动交换关系。交换 或交易双方只要不违背对方的意愿和价值规律，只要不 坑蒙拐骗、强买强卖、以次充好或搞不当竞争，交易都是 允许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公平交易就是市场经济的核心 伦理，它应该得到充分地肯定。但是，教育领域中的师生 关系以及学生之间的关系带有特殊性，与经济领域中生 产者和消费者的关系是不同性质的关系。教育领域中的 师生关系或者学生关系必须体现教育性的原则，应该有 助于学生的有价值地发展，有助于学生养成高尚的道德 情操，形成更加完善的人格。Z同学的行为，无论是对Z同 学来说，还是对于他的同班同学来说，都很难体现有价值 发展的意图，是种纯粹的交易关系，因为在这种交易行为 结束以后，双方的价值立场、价值观念不发生任何变化。 进一步的辩护是，青少年学生未来不仅仅是经济领域的 生产者或者是消费者，他们同时是社会政治领域的公民， 是家庭生活中的成员，他们要想承担自己未来的角色，不 仅应该理解经济领域中的交易原则，还应该理解适用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