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方言中的“囝”和“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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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州方言中的“囝”和“母”
雷州方言中的“囝”的用法非常复杂,其本义是“儿子”,后来引申为“小称”标记,又由“小称”标记引申出其他多种用法。
雷州方言“母”的词义逐渐虚化。
雷州方言中的“母”本义为“母亲”,引申为“母的、雌性”,后来发展为表“大的、重要的”,有发展为“大称”标记的可能。
标签:闽语雷州方言囝母小称标记
一、引言
“囝”是闽语中的特色词,各地闽语都把“儿子”称为“囝”。
“囝”在典籍中始见于唐代。
随着各地方言的发展,“囝”在闽语中也从表“儿子”义引申出其他用法。
大多数闽语中的“囝”都已经由名词发展成为了小称后缀,但还有一些闽语(大多分布在西片闽语)的“囝”只能用作名词,不作后缀。
李如龙(2005)认为,厦门话中的“囝”发展得最快、语法化更徹底。
厦门话中的“囝”已经引申出小称后缀的用法,还由小称后缀引申出其他的用法,甚至已经演变成为构词形态,没有任何意义。
李新魁(1994)认为雷州方言与潮汕方言及海南方言都属于闽南方言的分支,它具有闽南方言的许多特点。
不过,雷州方言从福建的闽南方言分化出来之后,按照自身的语言规律发展,当然,它也受到周围使用的粤方言以及本地原有的少数民族语言的影响,逐渐产生了与福建闽南方言的差异。
上文我们已经提到过“囝”在各地的闽语中都有一定的发展,那么雷州方言中的“囝”情况如何?“囝”的各个义项间的关系如何?下文我们将对这些问题进行详细的探讨。
雷州方言的中“母”有四个义项:“父母的姐姐”“雌性的、母的”“大的”“重要的”。
雷州方言中“母”的这些义项间的关系如何,其发展历程如何?这些问题我们将在下面进行探讨。
二、雷州方言中的“囝”
(一)“囝”的用法
雷州方言中的“囝”与其他闽方言一样,本义为“儿子”,经过长时间的发展演变之后,其功能变得很复杂,但是复杂的功能间又有着密切的联系。
用法如下。
1.表示“儿子”或“儿女”,既能单独成词,也可以和其他语素构成复合名词。
囝(儿子或儿女)囝孙(子孙)母囝(母亲和孩子)父囝(父亲和孩子)婆囝(妻子和孩子)妰步囝(儿子)妰娝囝(女儿)长囝(长子)煞尾囝(最小的儿子)三囝(第三个孩子)前侬囝(继子)双生囝(双胞胎)
2.表动物的幼崽或植物的细株
鸡囝(小鸡儿)鸟囝(小鸟儿)鸭囝(小鸭)猪囝(小猪)竹囝(小竹子)禾囝(小禾苗)白菜囝(本地白菜的幼苗)树囝(树苗)
3.表示同类事物中的较小者
蚊囝(蚊子)耳囝(耳朵)手囝(手指)舌囝(小舌)雨囝(小雨)铺囝(小店铺)纸囝(零钱)风囝(微风)村囝(小村)箱囝(小箱子)厝囝(小房子)病囝(小病)
4.用在表人名词后,表示年龄较小者
姑囝(小姑子)舅囝(小舅子)姨囝(小姨子)叔囝(小叔子)妹囝(小妹妹)侬囝(小孩儿)青年囝(年轻人)后生囝(小伙子)
5.加在数量词后表示数量少
块囝(一块)把囝(一把)□ni?55囝(一点儿)节囝(一小节)两碗囝(两碗)两斤囝(两斤)两喙囝(两口)三桶囝(三桶)三车囝(三车)三日囝(三天)
当数词为“一”时,数量词中的数词可以省略。
“囝”加在数量词之后修饰的是整个数量词,表示事物的总量在说话人看来很少。
这里的数词和量词都没有限制。
量少只是说话人的主观感受,即使客观上数量很多,但是说话人还“嫌少”,就可以在数量词后加“囝”。
6.加在动词或动词重叠式之后,表事物动作行为的时量短
行行囝(走走)动动囝(动动)坐坐囝(坐坐)想想囝(想想)讲讲囝(讲讲)行囝(走走)动囝(动动)坐囝(坐坐)想囝(想想)讲囝(讲讲)
动词或动词重叠式后加“囝”都表示动作持续的时量短,但是动词重叠式后加“囝”比动词后加“囝”表示的时量更短。
需要注意的是,非自主性动词和属性动词都没有小称形式,如不能说“病囝”“病病囝”“死囝”“死死囝”“是囝”“是是囝”等。
7.加在形容词重叠式后表程度轻
轻轻囝(有点轻)甸甸囝(有点沉)甜甜囝(有点甜)苦苦囝(有点苦)酸酸囝(有点酸)肥肥囝(有点肥)红红囝(有点红)白白囝(有点白)黑黑囝(有点黑)寒寒囝(有点冷)
雷州方言中的形容词重叠式后加“囝”尾表示程度减弱。
需要注意的是,双音节性质形容词重叠没有小称形式,如不说“白白净净囝”“舒舒服服囝”等。
雷州方
言中的形容词重叠式既能充当定语也能充当谓语,但形容词重叠式加了“囝”尾后只能充当谓语,不能充当定语。
8.用在指示词或时间名词后强调正处于某一空间位置或某一时间位置
耶囝(这儿)□hu31囝(那儿)□te21囝(哪儿)□?ia55囝(这会儿)夫囝(那会儿)当□hu?55囝(刚才)暗暮囝(傍晚)日昼囝(接近中午,大概11点左右)
9.表示次要的或地位比较低下的事物
娘囝(伴娘)旦囝(小旦角)新年囝(小年)书房囝(分支祠堂)
“囝”的这种用法只体现在上面几个词上。
加了“囝”尾的名词没有不加“囝”尾的名词重要。
“娘(新娘)”肯定比“娘囝”重要,“旦”比“旦囝”地位高,“新年囝”没有“新年”那么热闹。
10.表示轻视或憎恶
兵囝(小兵儿)官囝(小官儿)黎囝(乞丐、外地人)老老公囝(对老男人蔑称)鬼囝(调皮鬼)□lau55囝(对北方人的蔑称)工囝(小工)铲头囝(败家子)汕头囝(汕头人)契弟囝(小子)贼囝(小偷)老老婆囝(对老女人的蔑称)
11.加在名词后,使词义由泛指转向特指熏囝(香烟)草囝(干的蒲草)布囝(劣质的布)衫囝(马甲)糖囝(糖果)话囝(悄悄话)豆囝(饭豆)饼囝(饼干)
没有加“囝”的名词泛指包括很多分类的事物,所指范围比较广。
加了“囝”尾之后,只特指这类事物中的一类。
如“豆”指的是豆类,包括红豆、绿豆、黑豆、黄豆等各种各样的豆。
加了“囝”之后,指的是豆中的一种:饭豆。
12.加在动词、形容词之后使之名词化,但这一功能还有很大的局限性,只体现在有限的词语之中,不能周遍类推。
例如:
(1)动词
镊(夹)——镊囝(夹子)散(散开)——散囝(旧时指黑帮帮主手下的人)扣——扣囝(扣子)□?u k5(关门栓)——□?uk5囝(门栓)勾耳(挖耳屎)——勾耳囝(挖耳屎的东西)熬——熬囝(小的酿酒作坊)勾——勾囝(勾东西的工具)
(2)形容词
烂(不讲理)——烂囝(蛮不讲理、爱打架的人)肥——肥囝(胖的人)□khau55(脆的)——□khau55囝(牛耳朵)狭(窄)——狭囝(大腿根部)
(二)“囝”的各种用法间的联系及“囝”的发展历程
雷州方言中“囝”的用法十分丰富。
从上述对“囝”的用法的描述中可以发现“囝”的语义由实到虚,大体上反映出“囝”的语法化过程。
“囝”首先从“人子”义根据相似性引申为表动物的幼体和植物的幼苗,又引申到无生命的物体表示形状小。
雷州方言中“囝”的语义逐渐由实到虚:形状细小→年岁幼小→数量少→时量短→程度轻→表示次要的→强调正处于某一空间位置或时间位置→表示轻视或憎恶→使词义由泛指转向特指→名词化功能。
雷州方言中的小称标记“囝”是怎么从指“小”引申出其他用法的呢?总的来说,“年岁幼小”“数量少”“时量短”“程度轻”“次要的”“轻视或憎恨”等义项与“形状细小”有相似性或相关性并不难理解。
下面我们主要分析“强调正处于某一空间位置或时间位置”“使词义由泛指转向特指”及“囝”的名词化功能与“指小”之间的相似性和相关性。
指代词和时间名词往往指称的是一个宽泛的范围,加了“囝”之后强调正处于某一空间位置或某一时间位置,“囝”在这里的作用是缩小指代词和时间名词的指代范围。
“囝”的“使词义由泛指转向特指”用法与此相似,“囝”的作用是缩小名词的指称范围。
石毓智(2005)认为,普通话中的小称标记“儿”尾发展出名词化的功能,是因为小称是表示物体尺寸的大小,而现实世界只有三维的具体事物才有这个特征,儿化的动词或者形容词便能转化成物质空间的三维物体。
雷州方言中的“囝”由小称标记发展出名词化的功能原因应与此相同。
李如龙(2005)曾考察了闽语中“囝”的用法及其语法化,认为“囝”用作后缀最为典型、语法化更彻底的是在闽南方言区,并以厦门方言中“囝”的用法为例。
李如龙把厦门话用作后缀的“囝”的用法总结为六种:①表示体积小、数量少、情状微弱的;②表示时间不久长,处所不遥远;③表示轻微、缓慢的动作和情状;
④表示喜爱或憎恶的感情;⑤有些单音节名词加“囝”尾后与本义不同;⑥带“囝”尾的名词之后还可带上另一个也带后缀性质并表示细小意思的语素,以极言其小或带有某种感情色彩。
雷州方言作为闽语的一个分支,李如龙当然也考察了“囝”的用法,他认为雷州方言中的“囝”与潮州话、海南话是同样的类型。
有四种用法:第一,用在名词(单音为多)之后表示较小的人或事或物;第二,表示某种亲昵或憎恶的感情;第三,进一步虚化成为只起音节作用的后缀;第四,用在数量结构之后表示其数量少、时间短或体积小。
根据我们的调查,雷州方言中的“囝”并不只有上述四种用法。
对小称标记的类型学考察,前人的研究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就。
Heine和Kuteva(2002)考察了小称标记的来源,他们明确指出,小称标记一般来源于“小孩”这一词源。
Jurafsky(1996)考察了小称标记的发展,他指出不同语言的“小称”常向以下几种语义功能方向引申:加强程度;强调正处于某一空间位置;强调正处于某一时间位置。
(转引自石毓智,2005)雷州方言中的小称标记的来源和发展也是如此。
三、雷州方言中的“母”
(一)“母”的用法
雷州方言中的“母”有五种用法。
单用时特指父母的姐姐;用于动物名词后表成年的雌性动物;用于难辨其性别的动物之后,表示比常见的该类动物个儿大;用在无生命的事物名词之后表示比常见的该类事物大;用在名词后,表示同类事物中最重要的那一个。
下面详细描述雷州方言中“母”的后四种用法。
1.指成年的雌性动物
鸡母(母鸡)鸭母(母鸭)猫母(母猫)牛母(母牛)猪母(母猪)羊母(母羊)狗母(母狗)鹅母(母鹅)马母(母马)虎母(母老虎)
2.用于人的肉眼看不出性别的动物,表示比常见的该类动物个头大
□hia44母(大的蚂蚁)胡蝇母(大的苍蝇)虱母(大的虱子)勾牙母(大蜘蛛)虫母(大的虫子)雨奇母(大的水蛭)蛤母(既可以指雌性青蛙,也可以指个儿大的青蛙)
3.用于无生命的事物,表示比常见的该类事物大
手母(拇指,相对于手囝大)骹母(大脚趾)西瓜母(大西瓜)齿母(臼齿)金瓜母(大的南瓜)罐母(大的锅)埕母(大的土埕)缸母(大的水缸)筐母(大的筐)粺母(大的饭团)石母(大的石头)柱母(大的柱子)
4.表示同类事物中最重要的那一个,这一语义只体现在少数几个词之中
□hu55母(地位最高的傩)旦母(最主要的旦角)物配母(常备的下饭菜肴)
(二)“母”的各种用法间的联系及“母”的发展历程
在现代汉语方言中,“母”一般指称母亲,但雷州方言中的“母”单用时指的是“父母的姐姐”。
我们认为“母”肯定也有过指称“母亲”的历史,但是由于在雷州方言中用以指称“母亲”的名词太多(如妳、□mai53、姨),就不再需要“母”来表示“母亲”义了,因此雷州方言中的“母”表“母亲”的义项就消失了。
“母”首先从“母亲”义根据相似性引申为“雌性的”,又引申到无生命的物体上表示形状大。
后来又由“形状大”发展出“主要的、重要的”语义,但这一义项只体现在几个词语中,说明这个义项还没发展成熟。
“手母、骹母、粺母、石母、柱母、齿母、旦母、□hu??母”等词中的“母”与“手囝、骹囝、粺囝、柱囝、齿囝”等词中的“囝”很相似,“母”放在名词后“称大”,“囝”放在名词后称小。
由上文我们可知雷州方言中的“囝”已经发展成为小称标
记,且由小称标记发展出了其他的用法。
那么“母”是不是也已经发展成为大称标记了呢?我们认为雷州方言中的“母”还没发展成为大称标记,有两点理由。
从“母”的分布来看,“母”并不能大面积类推,只能同一小部分名词相配。
如:小房子可以说为“厝囝”,但大房子却不说为“厝母”;小的灯可以说为“灯囝”,但大的灯不可以说为“灯母”。
从类型学的角度来看,小称和大称是一对相对的概念,但是两者却是不对称的,很多语言都有“小称”,而没有相应的“大称”。
Heine和Kuteva(2002)调查了500余种语言,结果只发现大量的小称现象,而没有发现“大称”现象。
石毓智(2005)指出汉语普通话和广大方言的情况也一样,存在着大量的“小称”语法形式,而缺乏相应的“大称”标记。
雷州方言应该也是只有小称标记而没有大称标记,但是“母”有发展成为大称标记的可能。
“手母、骹母、粺母、石母、柱母、齿母、旦母、□hu55母”等词中的“母”是修饰前面名词的定语,与前面的名词构成“中心语+定语”结构。
“母”的这种用法如果能广泛类推的话,就极可能变成“称大”的大称后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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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Heine,Bernd&Tania,Kutewa.World Lexicon o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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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麗娜广西南宁广西大学文学院530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