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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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曰生(或:兴事厚生)
1894年7月22日,中日甲午战争爆发,慈禧太后从颐和园移驾紫禁城,满朝官员都出城迎驾。当天,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倾盆大雨,路面积着很深的水,文武百官一大片匍匐在御道两旁,衣帽尽湿,两膝泡在水里,顶戴上红缨褪色流下鲜红的水,顺着一张张脸颊往下滴淌,所跪的四周一下子变成了殷红的泽国。慈禧太后好象有意识要考验一下大臣们对自己的忠诚,坐着轿子十分缓慢地从众官夹道中经过,竟连眼皮也没抬一下,视若无物。
百官之中,有一人目睹此景,心死如灰,不禁自问:读了这么多年书,难道就为了当个叩头官吗?
这个人,就是三个月前刚刚“大魁天下”,成为恩科头名状元的张謇。照例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是旧时代读书人心目中最大的喜事。张謇大器晚成,苦尽甘来,应该非常高兴才是,但张謇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更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一年后,张謇毅然放弃仕途的追求,辞职返乡,走上了“下海”办实业的道路。
状元下海办实业,是千百年来一个天大的笑话。自从唐太宗李世民开科进士,自诩“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以来,殿试摘桂是中国书生一生中最大的荣耀。然而,张謇却偏偏颠覆了这个传统,这在当时的朝野和社会上引起了难以形容的震撼。
直到现在,许多人也许仍然感到不解,已过不惑之年的张謇,
经过20多年时间的勤苦攻读,好不容易跻身士大夫之林,完全可以在登上科举制度的金字塔之后,继续爬官僚体系那座更高、更为显赫的金字塔,步入飞黄腾达的仕途颠峰,怎么就说放弃就放弃?何况“下海”从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舍身喂虎”。
但据我分析,张謇弃官从商,虽在意料之外,更在情理之中,其原因主要有四个:
原因之一:坎坷的人生经历。自1868年中秀才以来,张謇在入仕的道路上跌跌撞撞了26个年头,历经种种艰辛,特别是冒籍风波带来的5年坎坷经历和更名之辱,使张謇从学官乡绅动不动伸手要钱的恶劣行径中,看透了官场积习,从而在心灵里埋下了憎恨下层贪官的种子。
原因之二:险恶的宦海官场。在考中状元前,张謇有着10多年的幕府生涯,对宦海波涛的险恶早有所知。在京城履职的这段十分短暂的时间里,对朝廷的腐败无能也看得真真切切,尤其是群臣雨中跪迎慈禧太后,更使张謇对上层封建官僚集团大失所望,心中弃官另谋实业的志向逐渐明晰起来。
原因之三:激烈的帝后党争。甲午中日战争爆发后,张謇在京城里一度成为政治上最为活跃的人物之一,是帝党中间重要的决策人物之一。随着战事的节节失败,张謇、翁同龢、沈曾植等主战派极力主张弹劾李鸿章,另择重臣,以战定战,因人心而申国势,然而呈递上去后,如石沉大海,没有结果。统治集团内部的激烈争斗和帝党遭受的挫折,使张謇对宦海险恶的警觉,从而
更加坚定了他弃政从事实业的决心。
原因之四:难逢的人生契机。帝党斗争的失利,使张謇心烦意乱,便找翁同龢商量辞官之事,翁同龢极力劝其缓行,张謇说:“国家现在危机四伏,祸在旦夕,门生不能救国家于水火,只好回去干点实实在在的事。”不久他父亲病逝,按清朝规矩,他得在家守制三年,于是有了脱身南归的机会。说来也巧,第二年农历八月,一向很器重张謇的洋务派头号人物、两江总督张之洞,得知张謇在家乡准备办实业后,遂奏派张謇“总理通海一带商务”,并授意张謇在通州办纱厂。这两个客观因素,给张謇弃官从商提供了难得的契机。
当然,促使张謇在人生的关键时刻,痛下决心辞官“下海”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张謇爱国主义思想的不断积淀。早在1886年,张謇就产生了“中国振兴实业,其责任须在士大夫”的想法。他还在替张之洞起草的《代鄂督条陈立国自强疏》中,明确提出“富强强国之本实于工”的思想。甲午战争失败和《马关条约》的签订,更是激发了张謇赤诚的爱国情怀和的责任感,他想通过推行“棉铁主义”来实现自己的救国救民梦想,成为尧、舜那样的实际政治家。
1895年冬天,张謇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在通州开办纱厂,以此作为“下海”从商的第一步。那么,张謇为什么首先要办纱厂呢?从我所掌握的史料来看,这并非出于偶然的选择。主要基于以下四个方面的考虑:
一是产业重。甲午中日战争后,帝国主义对中国的经济侵略更为疯狂,在像潮水般涌入中国的外国商品中,洋纱所占比重最大。棉纺织业是关系国民生计最重要的产业之一,也是受到外国帝国主义侵略危害最为严重的产业之一。张謇曾在为纱厂撰写的《厂约》中讲到兴办纱厂的动机和目的:“通州之设纱厂,为通州民生计,亦即为中国利源计。”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出,张謇在选择办纱厂的背后,还有着抵制外来侵略的爱国情怀。
二是原料足。通州是全国著名的产棉区,土壤、温度、雨量、霜期都很适宜种棉花,种出的棉花不仅产量高,而且色地洁白并富有弹性,很早就以“沙花”著称,盛销于东南沿海地区。纱厂的原料可就近获得供应,产品又可就近销售,条件十分有利,加上本地手工棉纺织业很发达,生产的棉布、小布、大尺布畅销东北传统市场,张謇又与这些花、布商人早就建立了密切联系,所以兴办纱厂可以说是地利人和。
三是投入少。在当时来说,棉纺织业投入资本比其他行业要低得多,据张謇《对于救国储金之感言》中记载,“百万之锭,即需资本5千万元”。另外,当时通州的土地价格非常便宜,每平方米价格仅为7元,与现在的地价简直是天壤之别。
四是利润高。通州发达的土法织布业,为棉纱提供了销售市场,加上劳力资源丰富,工人工资较低,正、杂各种税也较轻,因此办纱厂有利可图。
然而,大生纱厂的创办,却让张謇领略到了未曾料想的种种
艰难,用张謇自己的话来说,是“千磨百折,首尾五载,忍侮负饥,幸未终溃。”
集股困难是张謇办纱厂遇到的第一难。这里我仅举三个例子,就足以说明大生纱厂集资募股是何等的艰难。
举例一:大生纱厂创办一开始,张謇就设想学习和引进西方的先进企业制度,搞股份制,他最早拟定的一份《通海大生纱丝厂集股章程》,分析了在通州办厂的利人利己之处,公开向社会募股60万两,分6000股,每股100两,预计每股可以获利22两,以两个月为期,在上海、南通、海门之处完成认购。
然而,尽管投资回报非常诱人,张謇还有一个显赫无比的状元光环,但募股却很不理想,很多人对这个从来没有经过商的书生不信任,还有人问:“什么是工厂?”
他到上海招股,数月下来一无所获,还把自己袋里的钱花了清光,只好摆摊卖字才凑齐盘缠回了家。张謇甚至连寺庙、道观的钱都想到了,有时就连半股也收,最大的一笔仅37两,集股之难可以想象。
举例二:在办厂之前,经过张謇两三个月在通州、海门和上海之间的奔走,有广东人、上海广丰洋行买办潘鹤琴,福建人、上海洋行买办郭茂之,浙江人、宁波富商樊时勋,通州花布商刘桂馨,通州关庄布巨商、海门厅岁贡沈敬夫,以及陈维镛等6个人愿意集资办厂。
因前三位来自上海,后三位来自通州,所以分别称为“沪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