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的“陇道难”与李白的《蜀道难》之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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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的“陇道难”与李白的《蜀道难》之比较
杜甫的“陇道难”与李白的《蜀道难》之比较
《蜀道难》全诗二百九十四字,以山川之险言蜀道之难,给人以回肠荡气之感,充分显示了诗人的浪漫气质和热爱祖国河山的感情。

下面小编给大家带来杜甫的“陇道难”与李白的《蜀道难》之比较。

希望能够帮到大家。

杜甫的“陇道难”与李白的《蜀道难》之比较
内容提要杜甫的“陇道难”诗共计十六首。

这十六首诗记述了杜甫从陇入蜀的一段行程,与李白的名篇《蜀道难》诗的从秦入蜀的行程有交叉之处,因而有可比点。

对杜甫的“陇道难”组诗与李白的《蜀道难》诗进行比较,以期探究杜诗与李诗在心理背景、表现手法及风格特色诸方面的不同。

关键词杜甫;陇道难;李白;《蜀道难》;比较研究
肃宗乾元二年(759)七月,杜甫离开华州司功参军的职位,携眷来到了秦州(今甘肃省天水市)。

在秦州生活了三个月后,为生计所迫和拙于人事应酬,在同谷(今甘肃省成县)县宰的热情邀请下,诗人于十月的一个深夜,收拾行装,挈妻带子,踏上了赴同谷的路程。

从秦州至同谷的途中,他写下了十二首纪行诗,记述行程,描绘山川,真实地记录了沿途所经之处和所见之景。

我们从中既可以领略陇右山川的奇峻壮美,也能够目睹老杜一家长途跋涉在陇右山道上的艰辛。

那“天寒霜雪繁”(《赤谷》)的寒冷,那“径摩穹苍蟠”(《铁堂峡》)的高险曲折的山路,那“溯沿增波澜”(《寒峡》)的风急浪涌,使杜甫一家饱尝了行走在陇道上的艰难,因而这组纪行诗堪称是一组“陇道难”诗。

此外,杜甫一家来到同谷后,那位邀请他的县宰并没有给他们什么实际帮助,致使其一家人的生活很快陷入了困境。

在冻馁之中,杜甫不得不于十二月初带领家人启程赴蜀,沿途又写下了一组十二首纪行诗。

这组纪行诗的前四首即《发同谷县》、《木皮岭》、《白沙渡》和《水会渡》,仍在陇右地区内,当属陇右诗,故将其一并归入所谓“陇道难”组诗内。

这样,杜甫的“陇道难”诗共计十六首。

这组诗
记述了杜甫一家从陇入蜀的一段行程,与李白的名篇《蜀道难》诗中记述的从秦入蜀的行程有交叉之处,因而二者有可比点。

本文拟将杜甫的“陇道难”组诗与李白的《蜀道难》诗进行比较,以期探究杜诗与李诗在心理背景、表现手法和风格特色诸方面的不同。

不当之处,恳请方家教正。


杜甫的“陇道难”组诗与李白的《蜀道难》诗的不同,首先表现在诗人写作时心理背景的不同。

759年是杜甫生活中最艰难困苦的一年,这年七月,他离开了华州司功参军的职位,失去了赖以生活的俸禄,成为名副其实的平民,不得不远赴几百里外的秦州去投亲靠友,“因人作远游”《(秦州杂诗二十首》其一)。

到了秦州后,人地两生,生计问题依然困扰着诗人。

他只得重操旧业,靠采药、卖药为生,还得依靠亲友的接济。

但即使这样,温饱问题仍然得不到解决。

客居秦州不久,就需要“负薪采橡栗自给”[1],有时甚至到了“不爨井晨冻,无衣床夜寒。

囊空恐羞涩,留得一钱看”《(空囊》)的十分拮据困窘的地步。

为了解决一家人的衣食问题,杜甫决定离开秦州,南赴同谷,且读自秦州至同谷的纪行组诗的第一首《发秦州》:
我衰更懒拙,生事不自谋。

无食问乐土,无衣思南州。

汉源十月交,天气凉如秋。

草木未黄落,况闻山水幽。

栗亭名更佳,下有良田畴。

充肠多薯蓣,崖蜜亦易求。

密竹复冬笋,清池可方舟。

虽伤旅寓远,庻遂平生游。

此邦俯要冲,实恐人事稠。

应接非本性,登临未销忧。

溪谷无异石,塞田始微收。

岂复慰老夫?惘然难久留。

日色隐孤戍,乌啼满城头。

中宵驱车去,饮马寒塘流。

磊落星月高,苍茫云雾浮。

大哉乾坤内,吾道长悠悠。

此诗题下原注:“乾元二年,自秦州赴同谷纪行。

”作为纪行组诗的首篇,有统领全组诗的作用,也为组诗定下了写景抒情的基调。

这首《发秦州》诗,写老杜离开秦州、南赴同谷的缘由和心情,抒发了他为生计所迫而不得不辗转流徙的感慨。

诗开篇就说自己年纪衰老更加懒惰笨拙,连生计也无法维持,以致落到“无衣”、“无食”的
难堪地步。

因而,必须去“问乐土”,不得不“思南州”,即寻找可以解决温饱的地方。

这就交待了他离开秦州赴同谷的主要原因是为生活所迫。

因同谷在秦州之南,故称之为“南州”。

接下来写对同谷的向往,诗人以距同谷五十里的栗亭(今属甘肃徽县)为例,以明快的笔触,描绘同谷的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景色宜人,由此诗人十分欣喜地写道:“虽伤旅寓远,庻遂平生游。

”然后,杜甫又申述了离开秦州的另外两个原因:一是“此邦俯要冲,实恐人事稠”,秦州地处东西交通要道,过往人多,苦于应酬;二是“溪谷无异石,塞田始微收”,是说秦州无奇山异石可供登临欣赏,土地贫瘠,收成微薄,难以谋生。

“塞田”句又照应了开头的“无食问乐土”。

讲明离去的缘由后,诗人总括一笔:“岂复慰老夫?惘然难久留。

”老杜决计要离开秦州了。

此时杜甫的心情是“惘然”的,这“惘然”中有惆怅、失意、不知所措等等。

最后写动身前后的情景,“日色”二句写景,景中含情,以日隐乌啼的冷清之景,来衬托诗人的凄凉心情。

“中宵驱车去,饮马寒塘流”二句,则交待了启程的时间是在半夜,一家人坐着一辆马车,冒着寒冷踏上了赴同谷的路程。

“磊落”二句写星月高垂,云雾飘浮,暗示着前途的渺茫。

最后诗人发出了“大哉乾坤内,吾道长悠悠”的慨叹,概括了自己多年来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的生活。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杜甫离开秦州是迫于衣食无着和令人厌烦的繁杂的人事应酬,因而其心情是郁闷的、忧愁的,此其一。

其二,颠沛流离的生活,使老杜一家终年不得安宁,且南赴同谷虽听到栗亭的种种美好的传闻,但毕竟未亲眼见到,因而前途未卜,这更令他忐忑不安。

这两个方面的叠加,正是杜甫写作这组“陇道难”诗的心理背景。

作者的心境直接影响着他的创作,这种惆怅、郁闷的心情将融入对陇右山水的描绘之中。

据此可以说,杜甫这组“陇道难”诗的基调是悲凉忧伤的。

再说李白的《蜀道难》诗。

关于这首诗的主旨历来众说纷纭,有刺严武,刺章仇兼琼,刺玄宗奔蜀,咏蜀地山川、别无寓意,以及仕途、世道艰难等多种说法,迄无定论。

詹锳先生《李白〈蜀道难〉本事说》[2]认为此诗是李白送友人王炎入蜀而作,其说比较可信。

这首
诗既对蜀道瑰丽多姿、惊险万状的山川景物作了生动的描绘,也表现出对入蜀友人的关切,希望王炎勿久留蜀地,早归长安。

此外,鉴于当时危机四伏的国家形势,不排除诗中的有些描写亦流露出对国事危殆的担忧。

作品的内容是丰富的,但主旨系为友人送行,当定为送别诗。

诗中所云“问君西游何时还”的“君”,当指这位友人。

而这位友人离开长安,从秦地入蜀,蜀地方位在长安西南,故云“西游”。

至于篇末的“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等句,更可见其规劝友人之意。

因而说《蜀道难》是一首送别诗不是没有根据的。

送别诗的基调一般都比较低沉,正如江淹《别赋》所云:“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是以别方不定,别理千名,有别必怨,有怨必盈;使人意夺神骇,心折骨惊。

”而李白的`这首送别诗,能脱出伤感的窠臼,变哀怨为开朗,以蜀道上雄伟壮丽的山川意象来淡化愁绪,强化豪情。

这与王勃的著名送别诗《送杜少府之任蜀川》有相通之处。

究其原因,这与李白宽阔的胸襟和开朗狂放的性格有关。

综观上述,杜甫的“陇道难”诗与李白的《蜀道难》诗写作的心理背景不同。

杜甫为生计而忧愁,为前程未卜而不安,其心理状态是郁闷的、压抑的,情绪是低沉的。

而李白的《蜀道难》系为友人送行而作,诗人以宽阔的胸怀去容纳蜀道上壮美的山川,以开朗的性格去送别友人。

因而,壮美的山川就淡化了离别的愁绪,开朗狂放的性格更强化了豪情。

杜诗与李诗有着明显的不同。


杜甫写作“陇道难”组诗与李白写作《蜀道难》诗的心理背景不同,而他们所运用的表现手法亦各异。

杜甫记述行程,描绘山川,模山范水,如实写来;李白驰骋想象,把丰富的想象、大胆的夸张、巧妙的比喻与神话传说相结合,来描绘蜀道上的奇山异川,从虚处落笔。

诚如袁宏道《瓯北诗话》所说:“青莲能虚,工部能实。

”王嗣奭《杜诗笺选旧序》亦云:“盖李善用虚,而杜善用实,用虚者犹画鬼魅,而用实者工画犬马,此难易之辨也。

”这些评论都恰当地指出了李、杜创作方法上的根本差别。

试读杜甫“陇道难”组诗的第二首《赤谷》:
天寒霜雪繁,游子有所之。

岂但岁月暮,重来未有期。

晨发赤谷亭,险艰方自兹。

乱石无改辙,我车已载脂。

山深苦多风,落日童稚饥。

悄然村墟迥,烟火何由追。

贫病转零落,故乡不可思。

常恐死道路,永为高人嗤。

赤谷,山谷名,距秦州西南七里,即今天水市秦州区西南的暖和湾河谷。

谷两面山崖皆呈红色,故名“赤谷”。

此诗写诗人驾车赶路途经赤谷时的情形。

浦起龙说:“此才是发足之始,故景少情多。

”[3]开头四句先写天气寒冷,霜雪繁重,作为四处漂泊的游子正前往同谷。

想到一年将要过去,而自己重来秦州已没有可能。

寒冷的天气,繁重的霜雪,给行路带来极大的不便,而“游子”的身份中又蕴含着离家远游、颠沛流离的酸辛。

诗人虽在《发秦州》中写道秦州“难久留”,但启程之后,又产生了对秦州的依恋之情。

诚如杨伦引蒋弱六语:“前已说秦州不可居矣,此仍不无恋恋,亦是真情。

”[4]老杜情感之真实,于此可见一斑。

接下来八句写走在赤谷中的艰难。

“晨发”二句写清晨从赤谷亭出发,艰险的道路从此开始。

赤谷中乱石遍地,只有一条窄路,无法改道而行,车轴上虽已加了油,但仍然驱车困难。

此时漫长的山谷中寒风凛冽,当太阳落山时,走得人困马乏,又听到孩子们叫饥的声音。

向前看,沉寂的村落还很遥远,依稀的烟火可望而不可即。

最后四句写对前途的忧虑。

自己贫病交加,却到处漂泊;虽思故乡,但将永无归期。

他常常担心会死在这荒山野道之中,将“永为高人嗤”。

老杜由行旅的艰辛而产生了穷途生死的慨叹,读之令人下泪。

此诗可谓途中实录,情真景实,历历在目。

读之,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再读“陇道难”组诗的第三首《铁堂峡》:山风吹游子,缥缈乘险绝。

峡形藏堂隍,壁色立精铁。

径摩穹苍蟠,石与厚地裂。

修纤无垠竹,嵌空太始雪。

威迟哀壑底,徒旅惨不悦。

水寒长冰横,我马骨正折。

生涯抵弧矢,盗贼殊未灭。

飘蓬逾三年,回首肝肺热。

铁堂峡在秦州西南七十里,《甘肃通志》载:“铁堂山在(秦州)西七十里。

”此诗写铁堂峡的险绝及行旅的悲愁。

前八句写景,写铁堂峡高峻奇险的形势。

开头两句同上篇《赤谷》的开头一样,也是先点
明“游子”的身份,漂泊流离之苦痛已包孕其中。

此时诗人登上了缥缈而险绝的山梁,山之高,路之险,由此已可见出。

三、四句写峡形、壁色:峡谷的形状有如深藏的厅堂,黑色的峡壁像是精铁堆积。

这两个比喻,形象地描绘出铁堂峡的形与色,可谓绘形绘色。

读之如见其形,如辨其色。

但仍是如实写来,没有夸张。

五、六句写山径之高和峡谷之深。

七、八句写一望无边的细长的竹林和山巅从未融化的积雪。

这四句中写山径高以“摩穹苍”状之,写积雪以“嵌空”绘之,尽管都采用了夸张的手法,但没有过分渲染,故仍显得平实。

后八句抒情,诗人面对着铁堂峡中的“险绝”之景,提心吊胆地走在峡底的弯曲的小路上,旅伴们都面色惨凄。

涧水寒凉长冰纵横,马的骨头简直要冻折了。

眼前之景,触发了作者的忧国之愤和长年漂泊的哀伤:“生涯抵弧矢,盗贼殊未灭。

飘蓬逾三年,回首肝肺热。

”伤时悲己之情,溢于言表。

而《青阳峡》一诗描写青阳峡险恶的地形,亦写得很有特色。

青阳峡在今甘肃西和县南五十里,此诗描绘了青阳峡的奇崛险峻。

先写自己的行踪和感受:“塞外苦厌山,南行道弥恶。

”是说在塞外就十分厌恶山了,此番往南走,山路越走越险恶。

接下来写峡景,这里冈峦纵横,连绵不断,云气水气混杂交错。

“林迥硖角来,天窄壁面削”,只见林木远去,峡角劈面而来,石壁耸立,只露出窄窄的一线天,溪西远处的崩石“奋怒向我落”。

六句诗写尽了青阳峡的山陡峡深,山势险峻。

然后用“仰看日车侧,俯恐坤轴弱”的想象之辞,来总括青阳峡的高危,是说仰望山颠,真担心它会撞翻日车;俯瞰山脚,只怕它会把地轴压折。

这与李白《蜀道难》中的“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有异曲同工之妙。

杜甫显然受李白之启发,但二者又有差异:其一,李白的九言句比杜甫的五言句描绘得更具体,想象得更奇妙;其二,李白诗上句写山高,下句状水急,是以水衬山,有主次之别。

而杜甫诗的“仰看”、“俯恐”二句是并列关系。

因而,李诗的形象性更强,而杜诗虽亦有想象,但似如实写来。

写峡景的一段以“魑魅啸有风,霜霰浩漠漠”两句收束,极写峡谷中的阴森恐怖,霜雪弥漫。

从视觉、听觉和触觉等几个方面,写出了青阳峡的险峻幽深,坐实了开篇的“南行道弥恶”之说。

而李白《蜀道难》写蜀道上
幽深寂冷的气氛则是:“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

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李白一生并未到过剑阁,他借助想象,以人走在蜀道上在白天和黑夜所听到的鸟声来烘托悲凉的气氛。

而杜甫所写乃耳闻目睹。

在制造气氛的手法上,杜诗采用正面叙写的手法,而李诗则采用侧面烘托的手法,二者各具特色,各有千秋。

《青阳峡》最后八句用陇坂及众山来衬托青阳峡的高峻奇险。

诗人回忆几个月前翻越陇坂,望见了吴岳(在今陕西陇县西南)。

由此东笑华山的最高峰莲花峰,北嫌崆峒山太单薄。

只以为吴岳超然天外,相当壮观,谁知到了青阳峡,那突兀之状犹若逐人而来,才不得不叹息自有所失了。

对末句“及兹叹冥寞”,杨伦说:“诸本多作‘漠’,重。

上言吴岳之险,已非他山所及,其突兀之状,犹若逐人而来,今到青阳,其险有胜于吴岳者,乃不觉爽然如失也。

正应前‘南行道弥恶’意,也必作‘冥寞’解。

”[4]此言甚是。

诗人抓住青阳峡高危突兀的特征,随物赋形,将其描绘得挺特奇崛,如在眼前。

诚如江盈科《雪涛诗评》所云:“少陵秦州以后诗,突兀宏肆,迥异昔作,非有意换格,蜀中山水,自是挺特奇崛,独能景象传神,使人读之,山川历落,居在眼前。

”这也正是杜甫写实手法所产生的艺术效果。

再读《陇道难》组诗的第十一首《泥功山》:
朝行青泥上,暮在青泥中。

泥泞非一时,版筑劳人功。

不畏道途远,乃将汩没同。

白马为铁骊,小儿成老翁。

哀猿透却坠,死鹿力所穷。

寄语北来人,后来莫匆匆。

泥功山在同谷西境,据清乾隆六年黄泳纂修《成县新志》载:“泥功山,县西北三十里,上有古刹,峰峦突兀,高插云霄。

”旧注多认为泥功山为青泥岭别名,是不正确的。

因为青泥岭在今甘肃徽县南甘、陕两省界上,为入蜀的要路。

李白《蜀道难》中写道:“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索岩峦。

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元和郡县志》说:“(青泥岭)悬崖万仞,山多云雨,行者屡逢泥淖,故号青泥岭。

”李白诗没有写青泥岭的泥泞难行,却想象青泥岭的“百步九折”的盘曲,以此写行人走在青泥岭上随山宛转、出入高下的艰辛。

“扪参”二句则用夸张的手法,以伸手可摸到星辰来写青泥
岭的高峻。

由于青泥岭的险峻,行走在岭上的人们只好屏声敛息,抚胸叹息。

四句诗二十六个字,就把青泥岭的高峻险要,山径的曲折宛转,描写得惊心动魄;把行人战栗、惊恐的神态,刻画得十分生动传神。

由此可见李白善“虚”之特征。

而杜甫的《泥功山》则用写实的手法,叙写翻越泥功山的艰难。

诗人先以“朝行”、“暮在”二句总说从早到晚也没有走出泥泞的泥功山,突出了山路泥泞难行。

接下来“泥泞”四句写泥泞长年如此,一些泥泞之处还需“版筑”才能通行。

行人走在泥功山上“不畏道途远”,就怕在泥淖中惨遭灭顶之灾。

为了进一步叙说泥淖的可怕,又以“白马”四句来证明。

只见白马被污泥染成了黑马,小儿满脸泥巴像个老翁。

猿猴掉在泥淖中哀鸣不已,野鹿陷在污泥中丧了性命。

最后传语后来者要多加小心,别只顾匆匆赶路。

诗中虽亦有夸张的成分,但比起李诗中的“百步九折”、“扪参历井”的高度夸张来,其力度要小。

因而读杜甫的《泥功山》诗,总体感觉是诗人在写自己的一段行程,一切都是自己的耳闻目睹,一切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感受。

那有限的夸张已被这种亲眼所见、亲身所感淡化,而不再认为作者是在夸张。

其他如“细泉兼轻冰,沮洳栈道湿”(《龙门镇》)的栈道泥泞,“飕飕林响交,惨惨石状变”(《积草岭》)的林涛寒风、山石多变,“天寒昏无日,山远道路迷”(《石龛》)的天寒日淡、山远路迷等等,都是如实写来,真实朴直。

因为这是老杜带领家人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诚如冯至《杜甫传》所说:“从这些纪行诗里边,我们看见诗人除去在饥寒里坚持外,还得与凶险的山川搏斗,走一步克服一步的艰难。

他写这些诗,不只用了他的眼,更重要的是用了他的两只脚;我们可以说,它们是杜甫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所以其中没有空幻的高与奇,只有实际的惊和险。

”此可谓知杜之言。

总之,杜甫“陇道难”组诗与李白《蜀道难》诗的表现手法不同,李善用虚,杜善用实。

杜甫用写实的手法,将走在陇道上的艰难酸辛,如实地记录下来。

其中虽亦有想象夸张之辞,但并不明显。

总的印象是,艰险的陇道是老杜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

所状之景是诗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所抒之情,更是真情实感的流露。

而李白的《蜀道难》
诗则将奇特的想象、恣意的夸张与神话传说融为一体进行写景抒情,三者相辅相成,生动地描绘出了蜀道峥嵘崔嵬的面貌和阴森幽邃的气氛,使全诗散发出浓郁的浪漫气息。

比较而言,写实比用虚难度更大,因为“戴着镣铐跳舞”,毕竟不如天马行空般的自由、随意———可以不受时空限制地去任意想象、夸张、虚构。


由于杜甫的“陇道难”组诗与李白的《蜀道难》诗写作的心理背景、表现手法的不同,因而其作品风格也呈现出不同的特色:杜诗沉郁质实,李诗雄壮豪放。

明人胡应麟《诗薮》云:“李才高气逸而调雄,杜体大思精而格浑。

”此论相当精到地触及到李杜诗风的差异。

曾巩在《代人祭李白文》中说李白诗“又如长河,浩浩奔放,万里一泻,末势犹壮。

”讲出了李诗壮大豪放的诗美特征。

这种诗美特征,在《蜀道难》中表现得非常突出。

其一,诗的开篇是爆发式的。

《蜀道难》的开头是“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诗人一口气连用了三个惊叹词和两个重复形容的词语“危”和“高”,以及两个语气词“乎”和“哉”,组成一组强烈的咏叹句式来惊叹蜀道的高危。

接着又以一个高度夸张的比喻“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来突出蜀道的艰难险阻。

这四句诗形成劈空而来的气势,为全诗奠定了一个雄壮豪迈的基调。

而杜甫的“陇道难”组诗的开头,则往往是娓娓道来,写眼前实景,叙自己的行踪,如以下组诗开头二句:天寒霜雪繁,游子有所之。

《(赤谷》)
山风吹游子,缥缈乘险绝。

《(铁堂峡》)
行迈日悄悄,山谷势多端。

《(寒峡》)
身危适他州,勉强终劳苦。

《(法镜寺》)
这些诗句直写眼前所见之景,兼写漂泊流离的酸辛,语言平实,不像爆发式开头的突兀而起,劈空而来。

其二,《蜀道难》中采用反复咏叹的句式。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咏叹在诗中出现三次,第一次在开头,是感情的爆发,是抒情主人公面对蜀道而产生的惊奇、赞叹与感慨。

在结构上则是点题之笔,一下子就扣紧了题旨。

而后在
诗的中间与结尾,又两次重复这一咏叹,以此将自己的强烈感情笼罩全诗,给人以一唱三叹、回环往复之感,令人荡气回肠。

而杜甫的“陇道难”组诗中没有此类反复咏叹的句式。

“一岁四行役”《(发同谷县》)的四处漂泊,衣食无着的艰辛困苦,时时在困扰着诗人;前途未卜的忐忑不安,一直在折磨着诗人。

这种种忧虑、愁闷、压抑、悲戚,塞满了老杜的心中,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对陇右山水的刻画之中了,例如:
神伤山行深,愁破崖寺古。

《(法镜寺》)
天寒昏无日,山远道路迷。

《(石龛》)
畏途随长江,渡口下绝岸。

《(白沙渡》)
这些诗句虽没有一唱三叹、回环往复之妙,但景中含情,情景交融,陇右山水中无疑渗入了诗人的忧伤之情。

这些渗透着忧伤之情的写景诗句,正显示出老杜“陇道难”诗沉郁质实的风格特色。

沉郁,指感情的悲慨壮大深厚;质实,指写景用白描手法,简洁质实,而语言则浅切质朴。

《唐诗癸签》卷五评高适、岑参边塞诗的特色:“高适诗尚质主理,岑参诗尚巧主景。

”我们可以将其借用来评论杜甫的“陇道难”诗和李白的《蜀道难》诗也是恰当的,即杜诗“尚质主理”,李诗“尚巧主景”。

杜诗的“主理”往往在结句中表现出来:大哉乾坤内,吾道长悠悠。

《(发秦州》)
君子慎止足,小人苦喧阗。

我何良叹嗟,物理固自然。

《(盐井》)
深衷正为此,群盗何淹留?《(凤凰台》)
去往与愿违,仰惭林间翮。

《(发同谷县》)
这些诗句有说理,亦有抒情,更多的是抒情与说理融会在一起,情中有理,情理交融。

而李白的《蜀道难》则表现出作者的“尚巧主景”,诗人巧妙立意,奇特构思,驰骋想象,创造出变化莫测、瑰伟多姿的艺术境界。

诚如殷璠《河岳英灵集》所说:“白为文章率皆纵逸,至如《蜀道难》等篇,可谓奇之又奇。

然自骚人以还,鲜有此体调也。

”总之,杜诗质实,李诗瑰奇。

杜诗气势内蕴,李诗气势外露。

二人创作个性都很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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