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又逢君

落花时节又逢君

－参观西雅图中国艺术展览的感想

西雅图的亚洲艺术博物馆正在展出一些中国艺术品：字画，陶瓷，昆曲，佛教的相关艺术品，趁着放假我和丈夫去参观了一回。

进门的小厅展出了近代张充和女士的一些书画作品，主题就叫做“昨日的芬芳”。张充和的书法造诣很高，行书、草书、小楷、隶书、篆书，信手拈来；山水作品多是青绿淡彩的山水小品，雅致淡泊，十分怡人身心。和张充和一起展出的是他的一些亲戚朋友的作品，如沈从文（其姐夫），黄永玉（沈的堂兄弟），沈尹默（其师），等人，风格各异，尤其是黄永玉，身上带有些魏晋遗风，怪诞之中见风骨，这样的艺术家，中国历史上总是要隔个一两百年出几个。

再进去的一个小厅陈列了一些戏曲的服装，电视里放的是昆曲《牡丹亭》，正在放“游园”这一折。昆曲听起来比京剧要典雅一些，是更加文人化的艺术形式。明代是昆曲最流行的时候，《牡丹亭》唱词虽美，但是音韵不佳，唱起来未必好听。当时有个没什么气节的文人阮大铖，政治上十分投机，先是夹在东林党人和魏忠贤之间摇摆，后来又夹在清朝和南明之间摇摆，为后人嘲笑诟病，但是这个人却是个戏曲创作天才，尤其擅长编出巧妙奇特的情节来影射时事同人，阮的创作据说是拍拍脑袋一两天便是一出戏，其唱词音律尤妙，唱起来更显出昆曲的含蓄婉转的音韵美感。只是此君既然政治上名声不佳，怕是他的艺术创作也很受牵连。

中间的展厅是佛教的艺术品，多是龙门、云冈石窟的佛像雕塑。佛教自东汉以降传入中国，对此后的中国艺术影响很深。佛教虽然深深地融入了中国的本土文化，但是它和中国传统士大夫的艺术作品还是有很大的差别。敦煌的壁画，云冈等地的石窟，其绘画、雕塑、建筑总给人更多的异域风格。比如四大金刚，魁伟又狰狞的面孔身形，像是更加受印度教的影响。对文人影响较深的应该是佛教中的“禅宗”，唐代的诗人王维，被明代的董其昌尊为绘画中开文人画风气之先源。王维的诗受到禅的影响很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就是自然万物自生自灭，弥然自足的禅境。只是后来的禅宗和老庄互相渗透，怕是早就不分彼此了。

对面厅里展出的是明清字画，从明代吴门画派，到清代扬州八怪，再到晚清的任氏诸画家，还有现代的张大千等人的作品。山水画到明清已成程式的堆砌模仿，风格上除了沿袭更早的画风（比如北宋，南宋，元代的画风），很难走出一些创新的道路。当然艺术的第一任务并不是创新，而是发现和创造“美”，这美须真，须纯，须动人。明代的两个风格彰显的画家是徐渭和朱耷，都是将原来工整和谐的画风打破，以抽象的笔墨来表达内心的强大的情感，他们的艺术风格都和个人特立的个性相关，艺术不仅是为艺术而生，而是为生命而生。扬州八怪的书画倒是有点像现代的表现艺术，为艺术而艺术，形式上激发了很多新的创造，但是动人的程度似乎是不如明代的那两位。现代的中国画不免受到西方画的影响，中国艺术精神的走向在近现代变得模糊了，艺术的独立品格在很多情况下不过是外部交流条件限制的产物。“与时俱进”未必适用于艺术的发展规律。

最里面的一间突出的展厅是陶瓷展品，也是明清的陶瓷，青花，五彩，粉彩等花瓶，碗碟，还有很多装饰的精巧物件，细巧但不免繁琐。宋代的陶瓷给人最文人化的审美观感，单

色釉，不上彩，温润的白瓷，青瓷，倒是和当时的山水画的气质更贴合。

看完这个规模有限的展览，唤起我对中国艺术的很多感受。中国艺术是一门十分独立的艺术风格，中国人对美的感受和表达都有着很大的独特性和高明之处。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看一个西方古典艺术展，你的内心会受到震撼；如果看一个现代艺术展，你的内心会受到刺激；如果看一个中国古典艺术展，你的内心会得到一次净化。所以不妨说，西方艺术关注灵魂的提升，现代艺术在于对心灵的分析，而中国艺术在于安置灵魂于澄明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