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摄影师记录的三江源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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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摄影师记录的三江源巨变
作者:桂杰吴雪阳
来源:《人民文摘》2014年第11期
提起摄影家郑云峰,不少人就会联想到他另外一个名字“三江源拍摄者”,73岁的他在青海省三江源一拍就是30年。

决定去三江源拍摄的那年,郑云峰45岁,正值壮年,他手中的镜头见证了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环境从被疯狂破坏到政府开始有效保护到生态逐渐好转,牧民环保意识逐渐增强的过程。

30年,15万余张图片,行程几十万公里。

“与自然友好相处不好吗”
“30年来,我最大的感触就是三江源一直在变。

”郑云峰说,初到三江源头,他看到的是一个水草丰美、牛羊遍地的地方,雪山连绵,蓝天白云,仿佛人间仙境。

然而,对商业利益的疯狂追求,让一些人渐渐盯上了这里。

三江源位于世界屋脊——青藏高原的腹地、青海省南部,海拔3500~4800米,是长江、黄河和澜沧江的源头汇水区。

上世纪80年代初,这个地区出现了很多来淘金的人。

“为了寻找金矿,来自陕西、河南、甘肃等地的淘金者来到这里。

我亲眼看到,工人开着挖掘机在草地上掘了几丈深,就是为了淘金。

这里没有,再去别的地方,草地伤痕累累。

”淘金工具也在不断进化,由铁锹到推土机。

“人们有钱了,一些个人也买得起这些工具,既省时又省力。

”有“千湖之县”之称的玛多县,过去有湖泊4077个,后来只有300多个,其余的全部干枯了。

黄河三大主水源也变小变浅,曾一度导致中下游断流。

看到这些场景,郑云峰感觉自己无能为力,一些场景有时甚至让他双手颤抖,痛苦得无法按下快门。

“对比来看,随着全球气候变暖,破坏环境给当地带来的最大恶果就是雪线上升、冰川融化、水源减少、湖泊萎缩、土质沙化等。

”郑云峰觉得,造成这些变化主要有三个原因:过度砍伐森林,淘金热,猎杀藏羚羊。

“我亲眼看到那个美丽的地方一点点被人类的欲望吞噬,那种心痛是无法形容的。

”他指着图片给记者看,“破坏自然,必然会遭到自然的报复。

”昔日的草原风光不再,草场退化,沙尘暴肆虐,水源枯竭引发的旱灾……上世纪90年代,黄河中下游地区几乎每年都会发生断流,给黄河中下游省市的社会经济发展带来严重的影响。

最严重的黄河断流发生在1997年,一年内断流多达226天。

郑云峰拍摄的三江源图片不时在一些摄影杂志和报刊上发表,加之媒体和环保人士的呼吁,三江源地区的严峻形势引起了党和政府以及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

青海省人民政府经过认真调研,于2000年5月批准建立三江源省级自然保护区,并于2001年8月19日挂牌成立了青海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管理局。

2005年1月26日,国务院常务会议批准实施《青海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生态保护和建设总体规划》,该规划拟投资75亿元,涉及退牧还草、重点湿地保护、黑土滩治理、生态移民、鼠害综合治理等十大工程。

有媒体报道说,经过治理,七八年间青海湖的水涨了近1米。

然而,作为观察者,郑云峰说:“三江源的环境开始好转,除了受益于国家环保政策的推行外,还和全球气候变暖有关,青海湖西北部的冰川融化也促进了青海湖的水位上涨。


让郑云峰高兴的是,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刊发的公报,“加快建立生态文明制度,健全国土空间开发、资源节约利用、生态环境保护的体制机制,推动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现代化建设新格局”。

郑云峰初到青海三江源时,正是环境遭受人们疯狂肆掠最严重之时,“你很少能见到那些藏羚羊,即使远远看见几只,也根本不可能到跟前拍,用长镜头也达不到效果。

”郑云峰说,那个时候连野牦牛这种昔日里很常见的动物也很难碰到。

后来,随着国家政策的倡导和对猎杀野生动物惩罚力度的加大,人们也逐渐认识到保护野生动物的紧迫性,对野牦牛和藏羚羊等猎杀的人群渐渐变少,“如今,这些野生动物看到我的镜头不再跑了,眼神里都是善意,藏羚羊也不再像之前那么警惕”。

在三江源拍了30年,对于环保,郑云峰的看法是:“与自然友好相处不好吗?为什么要把它推到对面呢?国家出台政策保护不能完全解决问题,让人们从思想上树立正确的环保认识才是关键。


“只要我还能跑,就不会停下脚步”
“自然的必是生动的,生动的必是感人的,感人的定是传世的。

”来到三江源头后,他才明白摄影的题材在哪里,决定用一个个镜头来记录下自己所见和内心的真实感情。

郑云峰常年在青海三江源地区跑,居无定所,走到哪儿,歇到哪儿。

尽管日渐遭到破坏的环境让他在摄影的过程中揪心,然而在行程中他也不断感受到温暖。

有一年冬天,天特别冷,手脚冰冷的他遇到一个藏民兄弟。

当时,野外刮着沙尘暴,徒步前行的他不知该到何处落脚,这个藏族兄弟把他带进自己家的帐篷里。

“初次见面时,他的一个表兄刚去世,按照当地风俗是不能杀羊的,但因为我的到来,他还是杀了一头羊,并且把羊尾巴留给我吃,这是只有最珍贵的客人才有资格享用的。

后来跟他一起去放羊,我的墨镜丢了,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墨镜塞给我,取下口罩上的一块纱布蒙在了眼睛上。

”至今,那张纯朴热情的面孔依然印在郑云峰的脑海中。

在郑云峰的眼中,为了寻找“真实感”,所有的困难都不值一提。

在他看来,那是一种“无我之我”的境界,有雪山、冰川、牛草相伴,一个纯净的、没有喧嚣的天堂。

“牧民们丝毫不觉得苦啊,饮着清澈的水、吃着纯天然的牛羊肉,这种状态就是仙境。

藏民们生活的地方路不拾遗,自得其乐,在他们眼中,草原就是他们的精神圣地。

于郑云峰而言,经历了这种原始的纯天然的“无乐之乐”,便是最乐。

在这个拍摄过程中,没有大都市的消遣娱乐,没有豪车可以坐,没有丰富多样的美食可以品尝,藏民们以马代步、以帐篷为舍、以炒面为粮,“这种生活最能带给我心灵上的共鸣和感动,自在且安宁。

”他说。

在郑云峰看来,不被外界污染的三江源牧区文明是真善美的文明。

它向世人展示了一种人与万物和谐的最佳状态,二者之间的和谐是没有掺杂一丝物欲和利益的,这里简单的生活孕育着一代代质朴的人们,让他们心中没有俗世中那般狂热的欲望。

在郑云峰眼中,人与自然是可以和睦共处的,掌握自然规律并不是妥协,对自然尊重并加以利用这是人类的大智慧,这样才能共生共存。

“贵州的苗族先祖探索出来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模式是值得我们借鉴的。

”在苗族的一个村寨,近千人共用一个泉眼,在泉眼下游挖大小不一的坑,分门别类,饮用水、洗菜淘米水、防火用水、灌溉用水……依次循环使用,这是当地人在与自然相处中摸索出来的大智慧,世代如此,无一不遵守,当地的环境面貌可想而知。

“如果世人能够按照贵州苗族同胞的这种相处之道与万物相依相存的话,就不会有今日严重的雾霾和沙尘暴了。

”郑云峰说。

照片是有力量的,然而,拍摄的过程中,郑云峰也常常觉得无奈。

亲眼目睹湿地被人类的野心一点点吞噬,藏区原本就不多见的树木一棵棵倒下……作为一个摄影家,郑云峰有时觉得自己很无力,“当时多想自己能有三头六臂,能一声呵斥去阻止他们的恶行,可是我却只能颤抖地举起相机记录下那些场景”。

“不同的人看到的青海湖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看景只是看到了目及之物,却不会有进一步的思考。

有的人则是想到了后来就忘记了,而我用相机将这些想到了的东西记录下来。

”郑云峰希望自己的拍摄和研究能将学术的、文献的、欣赏的都融为一体。

从一个热血澎湃的青年摄影师到今天闻名大江南北,郑云峰与三江源的缘分并没有停止,“这是我毕生追寻的事业,只要我还能跑,就不会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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